第0873章 天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5647更新時間:24/07/03 05:26:48
    馮永自然不知道,因爲自己的亂入,導致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鄧艾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

    比原歷史提前進入司馬懿的眼中。

    不過就算他知道了,此時也沒有任何心情去管這點事。

    因爲眼下,涼州還有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處理。

    才剛剛進入十二月,涼州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覆蓋了。

    從昨日上午開始,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才停了下來。

    一腳下去,厚厚的積雪直沒腳腕,幾乎就要達到小腿。

    在馮永的前世記憶裏,這樣的暴雪應當只有西域和幽州以北的地方才有。

    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涼州居然也會遇到這等暴雪。

    “聽老人說,這是涼州數十年不遇的大雪。”

    張星憶拿着文件夾,面帶憂慮的向馮永彙報,“城裏已經有幾處被積雪壓塌了房屋。”

    “現在雪才剛剛停,若是到了下午,只怕還會有更多報上來。”

    馮永有些煩躁地站在前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這哪是大雪?這根本就是暴雪!”

    說着,他一腳踢向地上的雪,揚起一片雪霧。

    放眼看去,屋頂和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大地猶如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花。

    庭院裏的樹木所有枝條上沾着毛鬆鬆的雪花,玲瓏的冰晶恰似鏤細的白玉雕刻,瓊花玉樹,不過如此。

    這等美景,看着是好看,但馮永卻是一點欣賞的心情也沒有。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這等美景,因爲這片難得的美麗,其實是要凍死百姓的白災。

    “與城外的軍營聯繫上了嗎?”

    站在他身後的關姬答應道:“已經派出使者了,但是還沒有迴應。”

    媽的!

    馮永咒罵了一句:“這賊老天!”

    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自己當上刺史的時候下,簡直就是故意來害人!

    “連城外的軍營都這麼難聯繫,其他各郡就更不用說……”

    馮永越說,眉頭就越是緊皺。

    作爲涼州郡治,臧姑城的房子都頂不住,其他偏遠一點的地方是個什麼情況,那還用猜嗎?

    偏偏這場大雪,又中斷了各郡的之間聯繫。

    消息都傳不過來,後期的救援物資怎麼辦,那就更是個難題。

    一個不好,死得人太多,再來一場瘟疫,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馮刺史想到這裏,臉色越發鐵青起來,忍不住地指着老天破口大罵。

    刺史府的衆人臉色古怪,一副想勸又不敢勸的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跑動聲打破了這個尷尬。

    張遠領着幾個學堂的學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稟山長,趙將軍、劉將軍還有石將軍已經進城了!”

    “立刻讓他們過來見我!”

    如果說,涼州此時已經像當初的護羌校尉府那樣,已經完成了對基層的控制,那麼馮永根本就不用這麼擔憂。

    就算是暫時中斷了與校尉府的聯繫,基層也會積極地自行組織自救,想辦法儘快與校尉府恢復聯繫。

    但現在的涼州,有些地方的官員甚至還沒來得及調整完畢,正處於混亂期。

    所以此時馮永手裏,能快速響應調動的,就只有刺史府直轄的軍隊。

    “兄長!”

    趙廣性子最急,人還沒到,聲音就已經傳過來了。

    三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咯吱咯吱”地踏着積雪快步走進來。

    “營裏現在怎麼樣?營寨可有倒塌?”

    趙廣聞言,連忙搖頭:“兄長放心,營寨無事。”

    馮永點頭。

    工程營的施工質量還是信得過的。

    只要軍中無事,那維持穩定的基礎就還在……

    正這麼想着,突然看到趙廣目光閃爍,馮鬼王心頭一個咯噔!

    馮鬼王身爲趙二哈的兄長,他對這只二哈最是瞭解不過。

    毫不誇張地說,趙廣屁股一蹶,馮永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馮鬼王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就如這陰沉沉的天氣。

    趙廣嘴巴一個禿嚕,有些結巴地說道:

    “兄……兄長,這天變得太快,所以這兩天營裏有不少人染上了風寒……”

    “你他媽的!”

    馮永一聽,頓時暴怒,一腳飛過去,把趙廣踢得踉蹌倒退幾步。

    疼倒是不疼,畢竟冬日裏穿得厚。

    就是馮刺史那吃人一般的目光,讓趙廣劉渾石苞三人不敢對視。

    馮永牙齒咬得格格響。

    不怪他反應這麼大。

    馮君侯麾下,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精兵。

    那都是用錢糧堆起來的,所以後勤保障同樣是天下第一。

    營中的大火爐小火爐,羽絨服毛衣等保暖之物,從來都是優先保證。

    論起保暖,老財主的家中,恐怕都比不過軍中。

    再加上冬日作戰訓練已經持續了三年多,該注意的事項都寫成了軍令。

    畢竟這個時代的風寒,那根本就是要人命的東西。

    哪知現在趙廣居然說軍中流行了風寒!

    真要轉成了致死的流行疫病,那就真傻·逼了!

    “爲什麼會染上風寒?”

    馮永一字一頓地問道,面沉如水。

    “兄……回君侯,現在軍中太多新卒,對軍令不熟,熟知軍令的老卒又不多,所以難免有疏漏之處……”

    趙廣不敢喊兄長,規規矩矩地喊了君侯,吶吶地回答。

    蕭關一戰,校尉府損失實在太大。

    再加上張嶷和句扶雖然調任他處,但這並不算是壞事,反而是好事。

    因爲他們乃是實打實的興漢會系,他們出任太守,算是興漢會的擴張。

    所以馮永對老部下自然不可能太刻薄,又給每人送了一些幕僚和兩三百人的軍中基層老兵。

    有了這些人手,他們就能迅速在新任之地立足。

    長遠看這是對興漢會有利,但短期內,馮永手裏的人力資源已達到了歷史低谷。

    所以趙廣所說的,確實是一個目前面臨的問題。

    “軍中自有規矩!有令不行,乃是大忌,新卒過多就是染風寒的理由?”

    軍中對防風寒自有一套軍令,甚至夜裏輪值的隊率和副率等人,還要檢查手底每個士卒的睡眠情況,防止他們夜裏凍着。

    所以出現流行風寒,一是新兵認識不足,二是軍中隊率等人的失職。

    “那我要你們幹什麼?啊?”

    “軍令是幹什麼用的?啊?”

    “張嶷句扶在的時候,爲什麼從來不出現這種情況?”

    “簡直就是廢物!我把將士交到你們手上,你們就是這樣給我帶兵的?”

    “不能帶早說,我換人就是!”

    ……

    馮鬼王暴跳如雷,伸出手指戳戳戳,幾乎就要戳到三人的臉上,口沫橫飛。

    今天早上積累的滿肚子怨氣,此時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張星憶輕輕地扯了一下關姬的衣袖。

    關姬掃了她一眼,微微點頭,然後在後頭輕踢了馮鬼王一腳。

    馮鬼王才罵了一半的話不得不硬生生地咽回去,最後喊道:

    “張遠!”

    “在!”

    張遠一個激靈,連忙站出來。

    “查!你帶着參謀部的人,給我查軍紀!從隊率一直往上查起,看看這段時間誰沒有守軍令!後面把檢查結果寫份報告給我!”

    “諾!”

    “你們幾個,下去後,馬上讓染了風寒的人分隔開來,我會派樊啓親自帶人去軍中。”

    馮永冷冷地看着趙廣三人說道。

    三人連忙應下。

    “還有,讓尚未染風寒的將士,把臧姑城的主幹街道打通。”

    在這種情況下,優先恢復城中聯繫是第一要務。

    只有打通了主幹街道,才能知道各街坊情況究竟怎麼樣了。

    等城中恢復正常,後頭的事情,自有祕書處處理。

    趙廣三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張遠則是領着參謀部的人去軍中整肅軍紀。

    張星憶要回祕書處做準備。

    所有人一下子散得乾淨。

    唯有關姬跟在馮永身邊,輕聲建議道:

    “阿郎,如今情況緊急,不若讓我去軍中主持大局……”

    話還沒說完,馮永就跳了起來:

    “你別亂來!你看看你現在的肚子!你不擔心自己,我還擔心你肚子裏的孩子!”

    冬日裏穿得厚看不出來,再加上關姬的身材還保持得很好,所以現在還看不出。

    但風寒那玩意是開玩笑的嗎?

    關姬真要被感染上了,馮永說不得能氣得要當場殺人。

    “你就乖乖呆在府中帶雙雙和阿蟲,哪兒也不許去!”

    馮君侯唬着臉道。

    他難得地對虎女硬氣了一回。

    一直躲在門後往這邊偷瞧的雙雙,此時看到大人已經處理完事情,再聽到大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當下哪裏還按捺得住,連忙從門後飛奔出來:“大人!”

    阿蟲也跟着冒頭,兩人如同兩隻小胖企鵝一樣。

    雙雙心急,不走迴廊,而是直接穿庭而過,跌跌撞撞地在雪地裏爬行。

    阿蟲站在後頭,猶豫了一下,終於也跟着下來,順着阿姊的腳印走。

    只是雪實在太厚,他走了兩步,噗通一聲,也倒在了雪上。

    馮鬼王看到這一幕,直吸冷氣,跳腳道:

    “我的小祖宗,天這麼冷,怎麼還去玩雪?”

    當下不敢怠慢,連忙跑過去,一手夾起一個。

    雙雙咯咯地笑,小手攥得緊緊的,然後再張開,手裏抓着的雪被擠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團。

    看到她這模樣,馮永本來還有半肚子的怨氣早就不知飛哪去了。

    經過一棵樹下時,順腳一踹!

    “沙”地一聲響,樹上的積雪猛然掉了下來,一大兩小立刻就成了雪人。

    雙雙先是被嚇了一大跳,然後咯咯大笑起來,然後又用力揮舞着小手,尖叫起來,看得出極是興奮。

    阿蟲雖是沒有那麼激動,但也是高興得跟着自家阿姊笑起來。

    關姬看着眼前這一幕,臉上盪漾起幸福的笑容。

    有了組織性極強的軍伍出手,以刺史府爲中心,臧姑城的主幹道很快被打通了。

    張星憶早就做好了預案,開始安排基層官吏,一邊清理各巷道的積雪,一邊派人收集城內的損失。

    才剛剛打通了城內外的聯繫,涼州刺史府的畜官周爐就匆匆進城,找到馮永:

    “君侯,不好了,草場的牲畜棚倒了一大片,牛羊馬騾死傷不少。”

    馮永聞言,心頭就是一沉。

    牲畜棚可是比民舍還要脆弱,民舍都有倒塌,那牲畜棚就更不用說了。

    “具體死傷多少,統計出來沒有?”

    雖然是剛從城外趕回來,但周爐仍是抹了抹額頭的汗:

    “下官過來時,已有騾子近百頭受傷,十三頭被壓死。”

    說到這裏,周爐臉上露出肉痛之極的神色,“最重要的是,草場的公馬,被壓死了二十頭……”

    老子今年是走了血黴運?

    馮永吸了一口涼氣。

    騾子也好,羊也好,甚至牛也罷,傷個一百頭兩百只,馮永其實根本不在意。

    反正財大氣粗。

    但是草場的公馬,一下子沒了二十頭,卻是如同在他心頭挖了一塊肉。

    這些年來,收集到的上好公馬,馮永自己都不捨得騎,全部放到草城那裏當種馬去了。

    “君侯,這還是小事。”周爐面帶憂慮,“武威草場本就還沒有建好,現在再遇到等天氣,後頭牲畜要被凍病了,那才叫大事。”

    臥槽!

    我竟忘了這一茬。

    馮永“嘖”了一聲,忽然發現嘴裏有些疼,舌頭舔了舔,原來是上火了,口腔潰瘍。

    “現在草場最主要的問題是什麼?”

    “人手不夠,特別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我到哪給你找那麼多熟悉牲畜的人手去?

    馮永只覺得牙根也有些疼。

    “現在城裏城外一片混亂,哪裏有多餘的人手?更別說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馮永搖了搖頭,“到時候我想辦法給你調撥一批人過去,剩下的你們暫時先自己想辦法。”

    周爐這一路趕來,路上所見,自然也知道山長說的是事實,當下只得無奈應下。

    “對了,死掉的羊和騾子,各送一頭過來。”

    馮永在身後突然又吩咐了一聲。

    軍事不決正室,政事不決問小四。

    馮君侯打發走了周爐,轉身又去了祕書處。

    祕書處現在是刺史府最繁忙的時候。

    吃飯的時候,聽張星憶抱怨說,這才短短兩天,進進出出的人,已經把門檻踢壞了幾次。

    擺了擺手,讓那些想要行禮的人忙自己的,馮永邁步走進去,只見裏頭待客廳裏頭或站或坐着的人,已經快要擠滿了。

    有幾個拿着文件的祕書甚至小跑起來。

    最大的一間值守房,那就是張大祕書辦公的地方。

    這裏比外頭安靜許多,有好幾個祕書拿着文件,正安靜地排隊站在那裏,等張大祕書給出最後的決定。

    張大祕書低着頭,一邊翻看各處送上來的災情,一邊隨手在文件上寫寫劃劃,或者口頭作出安排。

    馮永看到這一幕,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

    直到晚食的時候,張星憶這才突然問道:

    “阿兄今日去祕書處,可是有事?”

    “啊?你知道我去了?”

    明明沒有擡頭,怎麼就知道我去過?

    心裏這麼想着,嘴裏說道:“哦,確實有點事。”

    然後把周爐所稟報之事說了一遍。

    張星憶白了馮永一眼,“這麼簡單的事,有何爲難?”

    馮永一驚:“你哪來的人手?”

    張星憶“嘁”了一聲,“涼州還怕找不到熟悉牲畜的人手?”

    她拿着筷子點了點,“今日城外也送過來一些消息,我們自己的草場還算是好的,胡人那才叫慘。”

    “若是我們不伸手,一些小部族今年熬不過冬日那是肯定的。”

    胡人?

    咦?

    對啊,我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胡人部族現在也需要救濟,到時候可以讓他們去草場幫忙,自食其力,又可以爲給草場幹活,豈不是兩得其美?”

    看着張星憶眼圈有些發黑,馮永知道她定是忙碌政務,這兩日沒睡好,當下挾起一塊排骨:

    “在吾看來,此乃難解之題,沒想到在四娘眼裏,卻是輕而易舉之事。來,四娘,吃塊排骨,這是我特意吩咐廚子做的。”

    張星憶微不可覺地瞥了一眼馮永,埋頭啃了起來。

    關姬突然輕咳一聲。

    馮君侯下意識地就挾起一塊糖醋裏脊,放到關姬碗裏:

    “這是細君你喜歡吃的,我特意親自下廚做的。”

    關姬慢條斯理地挾起來,然後一口嚼下去,這才繼續說道:

    “阿郎,城內諸事,已經安排妥當,妾覺得,是不是應該派出一些將士,前往各郡,以防萬一?”

    涼州四郡,皆是新任主官,權威未立,根基未穩,在天災面前,不排除有人鋌而走險。

    馮永點了點頭:“正該如此,正好也讓軍中士卒加強冬日作訓。”

    建興九年十二月,對大漢,至少對涼州來說,不是好日子。

    但孫權卻覺得日子不錯,於是在二十九日宣佈改元,年號嘉禾。

    嘉禾者,生於禾中,與禾中異穗。

    五穀之長,王者德盛,則二苗共秀。

    很明顯,孫權改此年號,就是想要成爲一個盛德王者。

    只是大漢沒惹老天爺,都被扇了一巴掌。

    更別說孫權這口氣太大,亦或者是覺得他德不配位。

    所以在吳國正式改元的第一個月,就給孫權降了一個詛咒。

    建興十年剛一開春,也就是吳國嘉禾元年一月,吳國的二皇子,孫權次子孫慮在封地半州病死。

    孫慮死的時候才二十歲,還沒有後嗣,所以血脈斷絕,封邑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