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7章 南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613更新時間:24/07/03 05:26:48
    本以爲關大將軍這麼放心自己兩人單獨出來,離開她的視線,乃是心胸開闊之舉。

    真走了這麼遠的路,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日頭很大,曬得人都快要出油了。

    兩個人別說是膩歪,就是靠得太近都嫌熱,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

    失算了!

    來到大河邊上,潮溼的水氣迎面撲來,身上的熱氣頓時消了大半,讓人精神一振。

    從渡口往北而行,水面又漸漸變窄,河水轟鳴,洶涌着奔向北方。

    有心想來句“大河上下,頓失滔滔”,但一想這又不是冬日大河邊上賞雪,根本就不應景,怎麼裝逼?

    想了一下,最後還是覺得小四的柔嫩小手好玩。

    尋了一個最靠近河水的地方,河水濺起的小水珠,滲入了衣服,涼涼的。

    不一會兒,身上的暑氣竟是被水汽吹盡。

    馮永令人搬過兩張胡牀,拉着張星憶並排坐了下去,然後這才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枉在隴右呆了這幾年,竟是不知道河邊還有這等消暑的好地方。”

    張星憶拿起一塊小石頭,砸到河裏,瞬間就被洶涌的河水卷得不見蹤影,甚至分辨不出哪朵水花是小石頭激起的。

    “去年對岸還是曹賊佔着呢,誰閒着來這裏避暑?”

    張星憶嘴角含笑,也不知在想什麼開心事。

    她的目光,順着大河水流看去,“阿郎,你說,要是順着大河向北,是不是就到大漠了?”

    “當然不是,在我們眼裏大河是往北,其實它是東北向,最後還是要往東,那裏就是二郎要去的地方。”

    “北地郡故地?”

    馮永點頭,“對,北地郡故地,北地郡故地再順着大河往東北方走,就到朔方郡和五原郡故地。”

    “大河就是在朔方郡故地折而向東,然後再在五原郡故地折向南,大河三面環之。”

    張星憶想了一下,感覺有些迷糊,“趙二兄,不是從蕭關北上去朔方郡故地的嗎?怎麼從這裏順着大河走也能去?”

    平襄處於漢陽郡,蕭關處於安定郡,兩者還隔着隴山。

    張星憶處理政務是一把手,但在涉及軍事地理這種事情上,卻是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說現在大河是東北向啊,出了漢陽郡,大河就流經安定郡的北面。”

    其實蕭關北面,大河流經的地方,以前也屬於安定郡,只是隨着胡人地不斷南下,曹魏放棄了蕭關北邊的地方,據關而守。

    馮永捏了捏她的手,“想不明白就不用想,現在二郎已經帶着人北出蕭關,裏頭還有參謀處的人。”

    “到時他們畫出地形,再與隴右的地圖拼接起來,你就知道了。”

    張星憶倒也不是真要究追問底,她也不過是隨口說說。

    與心上人在一起,說到哪就到哪,漫無目的,就是想要和他說說話而已,說什麼,並不重要。

    身上沒了熱氣,張星憶終於能靠到馮永身上,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和阿郎坐着老去,心裏亦是甘心……”

    然後皇后拿着大棒過來敲死你!

    身爲皇家在外的全權代表,不好好幹好監軍這個大有前途的職業,順便幫校尉府處理一下政務,光想着偷懶。

    只是少女正沉浸在柔情蜜意當中,馮君侯也不好打破她的美夢。

    打破她的美夢的,是親衛的聲音:

    “稟君侯,劉將軍有事請見。”

    馮永聞言,轉頭看去,果見不知什麼時候,有人提着一條長長的馬槊,正站在親衛警戒線外向這邊望來。

    “讓他過來。”

    馮永一邊說着,一邊與張星憶齊齊站起來。

    “諾。”

    得到允許,劉渾把形影不離的馬槊遞給身邊的親衛,空手走過來,行了一禮:

    “見過君侯,見過張娘子。”

    “起來吧,你好歹也是封侯的人物,對我行這般大禮,也不怕失了面子。”

    馮永說道。

    “劉渾能有今日,皆是受君侯與張娘子所賜,若是不行禮,那才是真的失了面子。”

    劉渾恭敬地說道。

    “倒是比起以前會說話了。”

    馮永聞言,失笑了一下,忽又皺起眉頭,“趙老將軍半個月前就已經駐軍令居,怎麼沒帶你去?”

    令居就在金城郡,乃是當年霍驃姚打通河西走廊前的屯兵之處。

    那裏正處絲綢中路必經之處,同時也是現今通往涼州的主要通道。

    在馮永看來,就算劉渾沒有跟着進駐令居,那也應該進駐西平郡。

    因爲那裏是絲綢南路,只要通過大鬥拔谷,就可以直插涼州四郡的腹部,到時未必不能學着霍驃姚把涼州攪個天翻地覆。

    雖說徐邈派了親信去守大鬥拔谷,但禿髮部的精騎同樣是在那裏。

    到時只要老爺子能在絲綢中路吸引住涼州的注意力,劉渾衝破大鬥拔谷根本就不是個事。

    “稟君侯,末將此次過來,正是爲涼州之事,趙都督讓末將領精騎走鸇陰縣,向西直衝武威臧姑。”

    “趙都督還讓小人給君侯送來一封密信。”

    劉渾說着,伸手入懷,掏出一封信,遞給馮永。

    馮永聽了劉渾的話,就是一愣。

    很明顯,趙雲不讓劉渾領軍走大鬥拔谷,反而是讓他走絲綢北路,大出乎馮永的意料之外。

    他接過密信,確認封口無損,這才拆開看了起來。

    信上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都是先前商量好的,讓馮永在劉渾出發後,準備發動在涼州佈下的棋子配合行動。

    看完了信,馮永點頭,“行,我知道了,計劃什麼時候渡河?”

    “趙都督的意思是,明日就讓末將渡河。”

    “多少人?”

    “五千人,全部是雙騎。”

    馮永擡頭看看日頭,又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這才說道:

    “我會讓工程營在日頭偏西的時候開始搭浮橋,你立刻回去,讓你下邊的人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你們就可以直接渡河。”

    “諾!”

    既然來了軍情,那麼兒女私情就只能暫時先放一邊。

    軍事不決問正室。

    爲什麼老爺子要讓劉渾走北路而不是南路,這個事馮永有些想不明白,得去問問關大將軍。

    張小四大是不滿,但終究還是知道孰輕孰重,當下只得怏怏不樂地跟着馮永一起回頭。

    校尉府這數月都是處於半戰備狀態,從預備役裏抽補新兵,然後再加以訓練,是目前的主要任務。

    畢竟蕭關一戰,傷亡不小。

    唯一傷亡少一些的,就是工程營。

    所以讓工程營緊急出動,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從北邊走其實也正常。”關姬就着油燈,拿着老爺子的密信看了一遍,然後就收了起來放好,再轉身拿起團扇往馮永這邊扇了扇。

    一股沐浴後的清香撲鼻而來,關姬披散着頭髮,頭髮還有點溼,但這並不能影響她智珠在握的形象。

    “說說。今天我想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想得對不對。”

    “有什麼好想的,趙叔走中路,那徐邈自然要提防中路。但他肯定也要提防南路,因爲出了大鬥拔谷,那可就是武威後方的張掖了。”

    “就涼州現在這個模樣,徐邈還能守三路不成?”

    關姬半躺在榻上,仰頭想了一下,忽然一笑:

    “趙叔讓劉渾走北路,那是要把徐邈往死裏逼啊!只要禿髮闐立在關鍵時刻突然響應大漢,北中南三路就皆是漢軍。”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武威到時將會背腹受敵,退無可退。”

    武威作爲涼州的郡治,只要它一下,涼州就算是初步被掌握到大漢手裏。

    很穩,也很狠。

    “誰都知道涼州是必下的,徐邈根本沒辦法守住,阿郎就不用太操心了,還是先考慮一下如何治理吧。”

    關姬雲淡風輕地說道。

    “行吧。”馮永也跟着爬到榻上,卻見關姬又不知從哪摸出一封信。

    “這又是哪來的信?”

    馮永伸手就想去接。

    “別動,不是給你的,是別人寫給妾的。”

    關姬打了一下馮永的手,這才撕開了信。

    “咦?這倒是奇了怪了!誰還與細君有書信往來?莫不成是夫人寫過來的?”

    所謂夫人,自然就是黃月英。

    “這是南中的來信。”

    “南中?”

    馮鬼王頓覺得有些不對,“細君在南中還認識人?”

    越想越是不對味,“這是哪個傢伙,敢背着我給你寫信?”

    關姬正低着頭看信,聞言瞟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花鬘。”

    馮君侯一聽,登時就是一個激靈,轉頭就想往榻下跑:

    “晚食吃得有點多,我先去趟茅房……”

    關姬哪容得他跑路,當下兩條腿各自一擡一壓,右手伸過去再一扭。

    馮土鱉當場就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地掙扎:

    “細君饒命!”

    關姬輕輕一笑,全身壓了上來,吐氣如蘭:

    “阿郎還記得花娘子呢?”

    當初在越巂時,我就是靠着把你賣給花娘子,這才讓她死心塌地,鞍前馬後,利用孟家在南中的人脈,又是徵集滇馬開馬場,又是遷徙夷人充實越巂。

    你說我記不記得?

    後來諸葛老妖要北伐,自己領軍先到漢中,獨留自家婆娘在越巂,也不知道最後兩人搞姬了沒有……

    後來吧,自家婆娘跟着到了隴右,卻是沒見花鬘跟過來。

    馮鬼王心裏也是在嘀咕,估計兩人是鬧掰了。

    但做賊心虛的馮鬼王,也就是在心裏嘀咕一下,沒敢問關大將軍她和花鬘最後怎麼樣了。

    沒成想都過去幾年了,馮鬼王都快要把這事忘腦後了,突然來這麼一下,馮鬼王就是想跑都來不及。

    “細君,我和那花娘子,真的是清白的!”

    “妾自然知道阿郎和她是清白的,但妾呢?”

    我特麼……這婆娘吃的口水越多,說話就越是像我了!

    “怕啥?那花鬘又不是人妖。”

    “何謂人妖?”

    “就是妖人,可男可女的那種。”

    關姬終究還是臉皮薄,聽到這個人的胡言亂語,臉上就是微微一紅。

    只見她咬牙道:“我看你才是妖人!沒見你這樣的,逼着妾去哄騙人家一個小娘子!”

    一邊說着,一邊下了狠手直招呼。

    “饒命饒命!細君饒命啊!”

    馮鬼王連連慘呼。

    ……

    “夠了啊!再打我就反擊了!”

    “蓬!咚!咚!”

    ……

    “看我蛟龍翻身!”

    關姬一聲嬌喝:“雁落平沙!”

    ……

    “兔子蹬鷹!”

    再一聲嬌喝:“鐵沙掌!”

    ……

    “鯉魚打挺!”

    “泰山壓頂!”

    我靠!

    這婆娘平日背地裏肯定沒少看遊俠!

    不信了還!

    “我要施絕招了!看我龍爪手!”

    “無恥!”

    “嘿嘿,仙人指路,輕攏慢捻抹復挑!”

    “嚶嚀……”

    馮君侯一招得勢,終於翻了身,得理不讓人,翻身把歌唱。

    就是唱得有點氣喘,期間還有關大將軍的和唱。

    待兩人筋疲力盡,戰場這才平靜下來。

    緩過了一口氣,躺在馮永懷裏的關大將軍這才帶着呢喃也似的聲音說道:

    “南中那邊有人反了,興漢會的消息,明天應該就到,官府的公文,最遲也就是後天。”

    興漢會在南中投了不少錢糧,而且南中還是紅糖原料來源產地之一,由不得興漢會不重視。

    沒想到興漢會的消息還沒傳過來,關姬卻能提前得到消息。

    “是哪裏反了?”

    這是早就有預料的,所以馮君侯倒也沒多大意外。

    唯一預料不到的,就是什麼時候反。

    “雲南郡,說是一個叫劉胄的帶了頭,先前還暗中聯繫過花鬘,想要讓她帶話給孟獲。”

    聽到這個話,馮永臉上有譏笑之色:“觀劉胄這等行事,怕是真反之時,就是斷頭之日。”

    孟獲現在還在錦城享福呢,孟琰又被調到了漢中,現在越巂太守可是王訓。

    孟家誰敢反?不怕夷三族?

    “前頭不是說張翼執法太過,致夷人不滿麼?再加上阿郎被魏賊斷於蕭關東面的消息傳到南中,有些夷人頭目就有了不軌之心。”

    “花鬘前些日子受了庲降都督之託,前往雲南郡安撫夷人,沒曾想那劉胄一看形勢不對,於是提前反了。”

    馮永聽了這個話,就是有些意外:“花鬘受張翼之託?”

    關姬知道馮永是想問什麼,當下就是輕輕一笑:“阿郎可別小看那花鬘,會裏在開始賣那滇駒的時候,花鬘可是一匹也沒賣。”

    “她自己組了一支馬隊,專門往南走,賺了不少錢。”

    “聽說蜀地大族以前就有不少人是往南邊做買賣的,再加上孟家在南中又有聲望,走南邊的路,別人可能走不通,她就能走通……”

    聽到關姬這些話,馮永就是一個激靈:往南?

    “往南,最遠能到哪?”

    “這個妾如何得知?”關姬搖頭,“這可算是人家的發家之道,保密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