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7章 請隨我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620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幽州北方的草原深處,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漢人的大軍了。

    就算是主張對胡人強硬的田豫仍在幽州的時候,時常領兵出塞打擊胡人,也沒有到達現在拓跋鮮卑的地盤。

    所以拓跋綽看這麼多的騎兵出現,第一反應並不是認爲敵人來了,而是驚歎這個季節,誰能調動這麼多人,這麼多馬?

    第二個反應就是:

    莫不成外祖父想通了,亦或者是熬不過了,所以等不到積雪融化,就率領全部族人來投?

    不怪他異想天開,因爲這個方向,正是前往沒鹿回部的方向。

    在拓跋綽的認知裏,除了拓跋氏和竇氏,他實在是想不出這一帶的草原,還有哪個部落還能有這般浩大的聲勢。

    不!

    就算是索頭部,除非是迫不得已,也不可能讓族人在這種季節虐待馬匹。

    是的,就是虐待。

    才熬過一個冬日的馬匹,是非常羸弱的。

    如果在這個時候如此耗費馬力,對馬匹是種極大的損耗。

    甚至會導致接下來的整整一年,部落的馬匹都會處於瘦弱狀態,乃至多病,死亡。

    驚疑不定中,拓跋綽下意識地讓自己手底下的人做好應變的準備。

    雖說大人已經幾近統一了幽州以北的各個部落,但漠北的丁零人堅昆人,一直在不斷越過大漠,試圖從漠北進入漠南。

    還有早年被漢軍驅逐的西部鮮卑,大概是這些年受不了漠北的寒苦,這兩年又想重新回到漠南。

    他們不敢去西邊,因爲漢人會把他們抓去當勞力,所以只好向着東邊不斷遷移。

    無論是從北邊過來的丁零人堅昆人,還是從西邊過來的西部鮮卑,自然是沒有辦法對拓跋鮮卑造成太大的威脅。

    但這些人就像是草原上的虻蟲,到處都是,一不小心就要被它們咬住吸血。

    雖說多半不致命,但卻是讓人癢痛難忍。

    而且這些虻蟲不但會到處咬人吸血,它們之間也會互相撕咬吞食。

    正是因爲這些虻蟲,導致了草原上的仇殺,一天也沒有停止。

    所以行走在草原上,遇到不明隊伍,分不清敵我之前,第一時間就是要做好戒備。

    雖然自己這邊人少,但拓跋綽並不驚慌。

    他相信,雙方接觸後,只要自己亮出自己的身份,不管是誰,都會給索頭部幾分面子。

    自認爲應對沒有什麼疏漏的拓跋綽,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

    因爲左後方和右後方,很快也出現了騎兵的身影,正對着自己的這支隊伍形成包圍之勢。

    看到這個情況,本來還有幾分淡定的拓跋綽心裏就是微微一沉。

    很明顯,對方似乎早就發現了自己,不然的話,不可能提前在自己左右兩翼有所準備。

    而能做出這種反應的,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對面是一支軍隊,而且是正在行軍途中的軍隊。…。。

    行軍途中,提前派出斥侯探索。

    發現自己這一行人後,就以最快的速度包抄過來。

    想通了這一點,拓跋綽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

    “三太子,我們怎麼辦?”

    看着越逼越近的騎兵,底下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地開口問道。

    “不要慌,不要亂動,”心裏同樣沒底的拓跋綽強自鎮定地吩咐,“對面有可能是沒鹿回部。”

    很快,如潮水般騎兵已經快要涌到他們面前,拓跋綽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的馬匹鬃毛隨風飄動。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因爲緊張所致,拓跋綽只覺得對方的戰馬,頗爲雄壯威武。

    一點也不像是這個時候的馬匹。

    馬蹄聲震耳欲聾,地面似乎都在顫抖。

    拓跋綽緊緊地抓住手中的繮繩,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鎮定。

    正當他心裏在急速地思索着如何與對方打交道時,就看到了對方包抄上來的騎兵,已經在前方突然停下。

    然後,拉開弓弩,遙遙指着自己這邊。

    拓跋綽甚至可以看到日頭下的箭頭,反射着冰冷的光。

    雖然此時的天氣還有些寒冷,但對方一言不發就直接掏出弓弩準備射人的舉動,讓拓跋綽立刻驚出一身冷汗。

    “不要射箭!我們是索頭部,準備前去拜訪沒鹿回部!”

    原本還打算看看情況再說的拓跋綽,再也顧不上草原第一部族三太子的矜持,連忙高呼。

    他還以爲是自己這邊的戒備讓對方誤會了,又趕快點出一名心腹:

    “去,前去告知我們的身份,順便問問他們究竟是哪一個部落?”

    心腹應了一聲,硬着頭皮,迎着那一排閃着寒光的箭簇而去。

    看着騎着瘦馬的心腹越過了雙方的中線,對方還沒有把他射成馬蜂窩,拓跋綽因爲用力而發白的指關節這才略略放鬆了一些。

    能交流就好,願意交流就是好事。

    只要對方能讓自己有機會表明身份,那麼無論是誰,都會看在索頭部的面子上,不會太過爲難自己。

    畢竟如今的草原上,沒有人敢輕視拓跋鮮卑。

    拓跋綽在心裏不斷地安慰自己。

    只是他環視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這百來人已經被完全包圍了,心裏的那些自我安慰,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消除自己的恐慌。

    對方這種沉默的包圍,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雖然拓跋綽刻意不去多想,但對方所展現出來的精良兵器,無時不刻地提醒拓跋綽,事情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讓拓跋綽稍加安慰的是,看到自己這邊派過的使者,對方很快也有一騎迎了出來。

    雙方交談了一陣,對方很快又掉頭回去,而拓跋綽派過去的使者,也掉轉馬頭。

    拓跋綽看到心腹甚至夾了一下馬腹,讓那匹瘦馬開始奔跑起來。

    “三太子,”心腹還沒有靠近,就開始興奮地高喊,“是沒鹿回部,是沒鹿回部的人!”…。。

    “嗯?!”聽到心腹的叫聲,拓跋綽下意識地挺起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輕夾馬腹,迎了上去,“你說什麼?”

    心腹來到拓跋綽跟前,似乎是因爲過於興奮,連話都有磕絆,揮動了幾下雙手,“是竇賓大人!竇賓大人帶着人,準備前去我們那裏。”

    “什麼!”拓跋綽聞言,不禁又驚又喜,“此話當真?”

    外祖父這個時候帶這麼多人前去自己的部落,還能有什麼事?

    拓跋綽一下子就想起了兩族合併之事。

    “小人豈敢欺騙三太子?”

    心腹的話剛落,對面就響起了馬蹄聲。

    從拓跋綽這個方向可以看到,一隊騎兵正向着自己這邊奔跑而來。

    “哈哈哈!我的好外孫,你在哪裏?”

    隨着騎兵的臨近,一個聲音也傳了過來。

    拓跋綽看着領頭的人,終於放下了全部的擔心,越衆而出,迎了上去:

    “外祖父,我在這裏!”

    “哈哈哈!好外孫,我的好外孫!”

    竇賓看到拓跋綽,眼睛一亮,催促了一下馬匹來到拓跋綽跟前,不待下馬,隔着馬匹,伸手就把住了拓跋綽臂膀: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拓跋綽本來是想下馬,但胳膊被竇賓拉住,他也只能迎合竇賓的動作:

    “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外祖父。”

    看了一眼在竇賓身後的竇速侯,拓跋綽又加了一句,“還有舅舅。”

    讓拓跋綽沒有想到的是,竇速侯竟是對他笑了一下,雖然看起來有些皮笑肉不笑,但也足以讓拓跋綽驚訝萬分。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那兩位舅舅,這些年來,不要說給自己兄弟幾人好臉色,就連大人,他們也是絲毫不給情面。

    不過拓跋綽很快就釋然了。

    畢竟如果兩部真的合二爲一,那麼……呵呵!

    想到這裏,拓跋綽同樣是對着竇速侯露出燦爛的笑容,儘量表達出自己的善意。

    看到拓跋綽這般模樣,竇速侯的臉皮抽得越發厲害,笑容變得越發古怪起來。

    拓跋綽沒有多想,而是再次看向竇賓,問道:

    “外祖父,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裏?”

    說着,他又轉過頭去,看了看外圍那些一直沒有散去的騎兵,眼中已經是流露出驚異之色。

    事實上,就算是拓跋鮮卑最精銳,最勇猛的戰士,與眼前這些騎兵比起來,恐怕也是相差無幾。

    唯一不確定的是,沒鹿回部究竟有多少這樣的精銳?

    拓跋綽環視的了一週,但他探詢究竟的目光,大部分都被周圍的騎兵擋住了,無法看清更遠的沒鹿回部族人。

    “我當然是去找你的大人了,還能去哪裏?不過你在找什麼,我的好外孫?”

    竇賓老了,但此時他的目光卻是異常敏銳,察覺到了拓跋綽的異常,直接就打斷了對方的查探。…。。

    “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外祖父,你的部落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有這麼多強壯的戰馬,當真是讓人意外。”

    竇賓打了個哈哈,“我的好外孫,你爲什麼要羨慕我呢?你們索頭部的好戰馬,只會比我的多,不會比我的少。”

    拓跋綽搖了搖頭,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大人知道外祖父有這麼多的好馬,說不定會向外祖父借上一些,這樣的話,我們南下就更有把握了。”

    “南下?”竇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裏不同尋常的重點。

    “是的,南下,我們南邊的盟友需要我們的支援。”

    拓跋綽簡單地把河北之事說了一遍。

    這本也不是什麼機密。

    畢竟雪一開化,數萬人南下的消息就會在草原上流傳開來。

    而沒鹿回部,甚至會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

    因爲自己的母親,正是來自沒鹿回部。

    自己的兩位舅舅或許不喜歡和索頭部往來,但外祖父和大人的關係,卻是極好的。

    “哈……”

    竇賓還沒有說話,旁邊的竇速侯已經是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笑什麼?”竇賓轉過頭去,斥責兒子:

    “我們大鮮卑的勇士,又不是第一次打敗漢軍,再加上有河北之主司馬太傅作爲盟友,拓跋可寒此次派大軍南下,定能可敵制勝。”

    揹着拓跋綽,竇賓一邊說着,一邊對着兒子使了好幾個眼色:

    “行了,別在這裏掃興,去後面把情況告訴我們的人,讓他們不要擔心,一切按計劃來。”

    竇速侯被罵蒙了,直到看到竇賓的眼色,這才醒悟過來,連忙低頭唯唯退下。

    拓跋綽自然沒有聽出賓氏父子話裏的言外之意,而且他的心思,被竇賓拉偏了方向:

    “外祖父,剛纔你說,你這是打算去找大人,對嗎?”

    “對啊。”竇賓笑了笑,和藹可親地對拓跋綽說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大人一直想要讓我們兩個部落合併之事?”

    聽到竇賓的話,拓跋綽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狂喜:

    “外祖父,我自然是知道這個事,而且我這一次過來,也是爲了這個事情,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會主動去找大人。”

    一邊說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了一下竇賓,“大人還告訴我,外祖父你的身體不太好,他很擔心你,催促着我快點出發。”

    “哦,對了,我還給外祖父你帶來了大人送你的禮物。”

    拓跋綽說着,向後方招了招手。

    在得到拓跋綽的吩咐後,拓跋氏的騎兵們很快就把拓跋力微送給竇賓的禮物呈送了上來。

    竇賓看着馱着毛料紅糖烈酒的十餘匹馬,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那位愛婿真是有心了,等到了那裏,我定會好好謝謝他。”

    “不過現在,我們走吧,你要帶着我們儘快地找到你的大人。”…。。

    竇賓擡頭看了看天,又裹了裹自己身上厚厚的裘衣,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我想在我活着的時候,把這個事情儘快解決掉,而且這麼冷的天,讓我有點受不了。”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漢地傳過來,而且價格極其昂貴的裘衣,拓跋綽識趣地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鹿回部比索頭部更靠近平城,聽說兩位舅舅沒少帶着人去那裏換取物資。

    再想想外祖父方纔說的話,拓跋綽心裏冒出一個念頭:

    莫不成自己的兩個舅舅,有投靠漢人的意思,所以外祖父這才着急地想要解決兩族合併的問題?

    想起這些年來,不少草原上的部落,經不起漢人的誘惑,主動前去平城那裏投靠漢人。

    兩位舅舅去的次數多了,生出此等念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大人也說了,兩位舅舅“向來貪財,喜好南夏之物”,被漢人拉攏腐蝕,也是正常。

    這般想着,拓跋綽連忙應下:

    “沒有問題,外祖父,請隨我來,我來帶路。”

    此行如此順利,讓拓跋綽頗爲高興,想都沒想,就讓人掉轉馬頭,向着拓跋鮮卑的地盤返去。

    拓跋綽卻是沒有發現,從一開始就合圍上來的騎兵,一直都沒有散去。

    反而是把自己這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護了個密不透風。

    39314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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