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3章 獵人與獵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826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由於天女給拓跋詰汾生了拓跋力微的緣故,鮮卑索頭部從此一分爲二。

    拓跋力微成爲了部落的大人,而原本應當繼承部落的長子禿髮匹孤,只能帶着支持自己的族人,遠走他鄉。

    禿髮闐立作爲禿髮匹孤之子,好不容易尋了機會,說想要去草原尋親,沒想到昔日的親族卻是對他拔刀相向。

    真是太沒有禮貌了!

    狼狽不堪的禿髮闐立,帶着拓跋沙漠汗向着幷州的方向逃竄。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說你是部落的大太子嗎?」

    烈日當空,就算騎在馬上吹風,都無法驅散身上的火辣。

    藍天如洗,幾乎看不到一片雲朵,顯得高遠而遼闊。

    草原茫茫,如同綠色的大洋。

    騎馬馳騁在天地之間,當真是一件……屁事!

    現在禿髮闐立非常想念平城。

    就算是看不到平城,能看到前漢修築在草原上的殘破關塞也好啊。

    雖然可以看到起伏的草丘越來越多,坡度越來越大。

    憑着直覺,禿髮闐立知道,自己離燕山已經越來越近了。

    可是這該死的綠色,依舊是無邊無際。

    這幾日來,吃喝拉撒幾乎都是在馬背上。

    髮鬢早已是被打散,在風中狂野地飛舞。

    再配合上禿髮闐立咬牙切齒的面容,頗有草原雄獅的模樣風采。

    而他的問話對象,拓跋沙漠汗只是抱着馬脖子,全身都趴在馬背上,目光看着前方,但眼中卻是毫無焦距,面容呆滯。

    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綁在馬上,但似乎只是靠着從小就練就的本能騎在馬上,麻木跟着隊伍,對禿髮闐立的問話不聞不答。

    看到對方這個模樣,禿髮闐立也沒有辦法。

    只能是一夾馬肚,催促座騎加速。

    本就已是口吐白沫的馬匹,在主人的連連催促之下,卻是沒能提速上來。

    禿髮闐立一咬牙,伸出手探向大腿處,拔出一把匕首,然後看也不看,直接就憑着感覺,向着馬臀劃去。

    本已是有數道刀傷的馬臀,又立添了一道深刻的傷口,血液長流。

    座騎長嘶一聲,疼痛的刺激,讓它不得不奮力向前。

    原本滾燙的馬血在大量流出後,更是讓馬匹把體內最後一點體力都激發了出來。

    只是身後的追兵已是換了兩三波,對方有馬匹輪換。

    而自己這邊,最多也就是多出來十來匹負重的駑馬,而且在這幾日裏,基本都折損了。

    再這樣下去,如果還不能擺脫追兵的話……

    這麼一想着,他突然感覺身下的座騎有些不對勁。

    作爲從小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很明顯地感覺到座下的馬匹在發力一陣後,又開始降速。

    他心底就是一沉。

    還沒等這個糟糕的感覺過去,身子又是向前一頓。

    馬失前蹄!

    禿髮闐立在馬匹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一個翻身落地,穩穩地站立。

    這點突***況還傷不了他。

    但掃了一眼口吐白沫直挺挺躺着死不瞑目的馬匹,禿髮闐立還是嘆了一口氣。

    帶頭的禿髮闐立座騎被跑死了,剩餘的三十來人也跟着停了下來——這幾日,又折了幾十個兄弟。

    事實上,所有人的馬匹都差不多同樣情況。

    再跑出去一兩裏,也沒有什麼意義。

    從這幾日的追殺可以看得出來,拓跋部落的人,似乎不得到拓跋沙漠汗

    就誓不罷休。

    「再仔細看看,挑出還能跑的九匹馬。」

    趁着追兵還沒有出現,禿髮闐立當機立斷,點出騎術最好的兩人:

    「你,還有你,你們兩個人,」然後又指了指如同死人一般的拓跋沙漠汗,「帶着他,馬上走!」

    雖說馬匹已經差不多全廢了,但只要沒跑死,那就繼續跑。

    一人三騎繼續跑下去,差不多能跑回去了——希望吧……

    「將軍!」

    被點出來的兩人,立刻急聲道,「將軍你帶着他走,我們來斷後!」

    「這是軍令!」

    禿髮闐立本就是心情惡劣到極致,聽到底下的人居然還這般婆媽,立刻暴怒無比,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腳把人踹倒:

    「快滾!記住,一定要把這個傢伙,護送到君侯面前!」

    幽州那一次,是大漢這些年來少有的大敗。

    不但讓自己在軍中擡不起頭,更是讓自己在君侯心裏大打折扣。

    奉命從涼州重新召集胡騎義從回來,又恰好趕上君侯要往草原上派出商隊。

    本就與拓跋部同宗同源的自己,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以爲這是彌補過錯的天賜良機,沒想到居然又搞砸成這樣。

    自己還有何臉面回去見君侯?

    作爲在隴右時就投靠過的禿髮闐立,甚至還在大漢收復涼州時立下了功勞。

    所以是有資格喚馮大司馬一聲君侯。

    也正是因爲早早就投靠了君侯,跟隨君侯東征西討,禿髮闐立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這些年來,從北邊草原涌入大漢邊境的胡人,一年比一年多。

    再加上草場工坊的招工。

    想要給大漢當狗的胡人,可謂是多如牛毛,競爭激烈非常——這個「狗」不是貶義,是褒義。

    因爲狗能咬人,替大漢咬人。

    只要能給大漢當狗,族人的日子就能勝過草原上九成九的人。

    剩下的零點一成是部落的大人部帥等等那點站在頂端的貴人。

    禿髮闐立當然不是大漢的狗,他是大漢天子賜封的大漢將軍。

    但就算是大漢將軍,如果接連對敵不利,也會是有處罰的。

    而且就算拋開大漢的處罰不提,光是胡人——從羌人到氐人,匈奴人,鮮卑人——但凡有點實力的,都會想辦法踩着自己上位。

    到時候不光是自己,就連族人,恐怕都會受到影響。

    如果這一次他再逃回去,那麼就會成爲無能怯戰的代表。

    禿髮部的現任族長無能怯戰,那麼禿髮部上下,都會被人看不起。

    而一旦禿髮部被打上這種印記,以後族人想要加入胡騎義從,那就難上加難。

    大漢不養閒人。

    不能替大漢去咬人,那就只能去給別人打工。

    而不是像現在,禿髮部能擁有大漢分配的草場,讓別人來替自己打工。

    所以,這一次,他不能逃。

    軍令一下,被點名的兩人,也知道情況緊急,不敢再多說什麼。

    帶着拓跋沙漠汗上馬,繼續向西南邊逃去。

    倒是一直面如死灰毫無動靜的拓跋沙漠汗,在離開前,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似乎想要張嘴,但嘴脣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但見禿髮闐立拔刀長呼:

    「所有人,列圓陣!」

    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證明自己對大漢的忠誠:甘願爲大漢效死!

    剩下的人,很快以禿髮闐立爲中心,構築起一個

    小型陣列。

    雖然兵器不足,但能拖一會,那也是好的。

    不一會兒,地面開始傳來輕微的震動。

    禿髮闐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長刀。

    如料想中的那般,東北方,出現了黑線。

    蹄動聲越來越大。

    感受着地面越來越強的震動,禿髮闐立暗自咬牙。

    這個堂兄難道是殺了自己的大人拓跋力微不成?

    不然爲什麼拓跋部會派這麼多人來追殺?

    這一次地面的震動,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說明這一次的騎兵有很多。

    看來胡人這是鐵了心要把他們這位大太子置於死地。

    胡騎越來越近,他們似乎也看到了結陣的禿髮闐立一行人。

    有人發出了呼嘯聲,開始加速衝過來。

    沒有人想着要射箭。

    因爲就算是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但如果想要在馬上射箭,他們也需要放緩馬速,穩定身形。

    獵物就在眼前,而且已經棄馬,就說明已經放棄了逃走。

    如果這個時候放緩馬速,就意味着把功勞讓給別人。

    故而這些胡騎人人當先,只顧加速。

    「來吧!」

    禿髮闐立已經可以看清衝在最前面那個胡人的面貌。

    原本就醜陋的面容,因爲數道刀疤,顯得越發醜陋。

    面容的醜陋,因爲殘忍嗜血的笑容,無比地滲人。

    禿髮闐立死死地盯着對方,就算戰死,他也要撈夠本!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起。

    衝在最前面的胡人,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原本殘忍嗜血的笑容,突然消失,然後變成了驚駭之色,接着變成了驚恐。

    但見他猛地一勒馬匹,生生地讓自己拐了一個大彎,向着斜後方衝去。

    在避免了被後方的自己人衝下馬的危險之後,胡人終於止住了馬匹。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恐怖事情,在領頭的胡人掉轉馬頭之後,緊跟在他後面的胡人也是紛紛做出和他一樣的動作。

    讓禿髮闐立甚至能感受到對面的恐慌情緒。

    「將軍,你看!」

    原

    禿髮闐立聞言轉頭看去,但見自己後方的草丘上,冒出了黑影。

    甚至左面,右面,都冒出了黑線,向着這邊包抄過來。

    這是一個三面包圍圈。

    起伏的草丘給包圍圈提供了地利。

    黑影在急促變大,已經可以看清旗幟。

    赤紅色的大漢旗幟,在烈日的照耀下,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曹!」

    禿髮闐立也不知是罵還是叫,他狠狠地一抹眼角,把長刀摜插到地上,大呼:

    「兄弟們,是援軍!」

    「萬歲!」

    原本已是存了死志的數十人,在最後關頭,居然迎來了生機。

    怎麼不讓人振奮非常?

    「萬勝!」

    頃刻之間,從獵人變成了獵物,胡人在驚慌之下,已經紛紛掉轉馬頭,驚恐地要向後方逃去。

    「不要跑!」

    被人追了幾天幾夜,再加上死去的那些兄弟,禿髮闐立早就在心裏恨不得把對方剁成肉醬。

    此時看到對方要跑,又如何能答應?

    當下就立刻拔起長刀追了出去,跑了幾步,才意識到兩條腿根本跑不過人家四條腿。

    氣得他把手裏的長刀扔出去:

    「狗賊!」

    但很快,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左右兩邊的漢軍,已經並沒有一味地直線衝過來,而是不斷地向北面延伸。

    漢軍騎軍的戰馬,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優良馬匹。

    大漢馬場養馬的專業性和系統性,遠不是胡人這種散養所能相比的。

    再加上胡人又追了禿髮闐立這麼長時間,馬力也是有上限的。

    包圍圏的缺口在胡人衝出去之前,完全合攏。

    接下來就是漢騎的表演時刻。

    胡騎的騎術再厲害,在裝配了騎兵三件套的漢騎面前,遠遠不夠看。

    再加上兵器的代差,以有備對無備,有組織對散漫,根本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不過幸好,漢軍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在切瓜砍菜般殺了一波,震懾住胡人之後,很快就把剩下的胡人逼成一團。

    接着有人用胡語大喊:

    「下馬受降!」

    「喝!喝!喝!」

    與此同時,漢騎在不斷地來回交錯,馬刀雪亮,耀人眼睛,配合地發出喝喝的聲音,極有逼迫感。

    喊了三遍之後,看到胡騎還在猶豫,又是一聲令下,一波弓弩飛至,胡人躲避不及,一陣慘叫之後,有十餘人落下馬來。

    「降了降了!」

    衝又衝不出去,拼又拼不過,怎麼樣也是條死路,降了之後,說不定才能乞求一條活路。

    胡人終於不敢逞能,紛紛下馬。

    早就準備好的麻繩套到脖子上,再纏過雙手,又一批勞力到手。

    漢軍這邊的人終於喜笑顏開。

    這年頭,勞力越來越不好找了,這數百人自己送上門來,關鍵還都是壯勞力,真算得上一筆不小的買賣。

    「看看那些倒地的,還能不能救回來。」

    有聽懂漢話的胡人聽到這個話,心裏安定了一些。

    換成他們,這些傷者早就被馬蹄踏在腳下了。

    這些漢軍,居然還願意去救人,那麼自己等人,想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邊一陣忙碌。

    而另一邊,禿髮闐立看着一匹高大的戰馬慢悠悠地踏着小碎步來到他面前,對那根快要頂到天上去的馬槊視而不見。

    反而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沒好氣地問道:

    「這麼晚才來,是打算等着給我收屍呢?」

    劉渾哈哈一笑,把馬槊往地上一插,然後翻身下馬:

    「這不能怪我,誰知道你帶着人家的大太子,還能被人追殺?」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禿髮闐立又是「啐」了一口,罵道:

    「什麼大太子,根本就是個瘟神,真是晦氣!」

    然後他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提醒道:

    「拓跋鮮卑那邊,有可能出了大問題,須得儘快把這個消息傳回長安。」

    罵歸罵,但禿髮闐立也知道,若非拓跋鮮卑內部出了問題,自己這一行人,斷然不可能如此九死一生。

    劉渾點頭:

    「放心,我的人已經接到了拓跋沙塵汗,我已經派人把他往平城那邊送去了。」

    平城那邊的主事人,叫張遠,字牧之

    此人是君侯的得意門生,自然知道會怎麼處理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