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2章 求學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714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誰都知道,高祖皇帝被封於漢中,後出關中而據有天下。

    而昭烈皇帝又是在漢中稱王,後才在錦城登基稱帝。

    說漢中是大漢的龍興之地,那真是一點也不爲過。

    羊祜喝下一口熱湯。

    炎漢,油脂,人油,漢中等等念頭,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心裏亂閃。

    再想起馮某人以油助火,燒了隴關。

    還有那什麼龍化二水自有油……

    雖說羊祜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對這些事情向來是敬而遠之。

    但如今不能遠之,又事關己身及家族,心思就未免有些雜亂。

    雖說都是在漢中開國,但季漢的三興漢室之路,比起前漢定鼎天下,無疑遠要曲折和困難得多。

    至少同是從漢中出兵,季漢與前漢在北邊遇到的對手,大不一樣。

    高祖皇帝所面對的關中,是一個一分爲三,又各不屬統的關中,可以輕易地各個擊破。

    而且項羽遠在江東,根本不可能趕過來支援。

    但季漢不同。

    季漢所面對的關中,不僅僅是一個統一的關中。

    而且關中後面,還有一個統一的中原北方。

    遠非項羽那時的勢力所能相比。

    不但魏國的中心洛陽,可以隨時支援。

    甚至涼州方面,還能從西邊威脅季漢的北伐軍。

    所以季漢根本沒有辦法像高祖皇帝那樣,直接進軍關中,最好的辦法,就是繞道隴右。

    只有拿下隴右,切斷涼州與關中的聯繫。

    再以隴山爲屏,東擋魏軍,西取涼州。

    事實上,就算是那一年的春天,漢國拿下了隴右,魏國仍是有着極大的優勢,有着極大的可能奪回隴右。

    曹子丹(即曹真)佯攻漢中,實欲圖隴關蕭關,正是爲此。

    只是沒有想到,曹大將軍的十餘萬精兵,居然在蕭關下被馮某人的兩萬人馬一舉擊潰。

    從此徹底斷絕了魏國越過隴山的希望。

    無論是隴右一戰的輕取隴關,還是街亭一戰的誓死不退,亦或者是蕭關一戰的以寡勝衆。

    馮某人皆是出現在最關鍵的時候,扭轉了最重要的局面。

    羊祜胡思亂想着,莫不成,這鬼王不是鬼王,而是油脂王?

    喝下最後一口熱湯,羊祜滿腹心事地回到客舍。

    不一會兒,就有下人前來稟報:

    “郎君,打聽清楚了,馮明文確實來了雒陽。”

    “哦?”羊祜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雒陽好歹也算是漢國舊都,攻取雒陽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是天子不過來,但至少也要有一個足夠份量的人過來。

    更兼又是處於最前方的城池。

    馮明文過來,一來可以震懾各方,二來可以主持佈置雒陽的防守。

    羊祜想了想,又問道:

    “可曾打聽到他住在哪裏?”

    本來還想着要去長安呢,沒想到在這裏就能遇到。

    雖說心裏還是有些不太想去見馮某人,畢竟上一回已經拒絕了對方的招攬。

    此時又主動送上門,說不得要被人所輕。

    只是……

    唉!

    我是在求學,並非是求官。

    求學不丟人。

    ……

    羊祜心裏默默地唸叨着,試圖驅散自己臆想中的尷尬。

    “聽說是住在太傅府上。”

    “太傅府?”

    “正是。”

    也就是原來司馬懿住的地方?

    皇宮肯定是不能住的,就算是僞魏建的皇宮,那也不能住,這關係到皇權的威嚴。

    但僞魏大臣的府院就無所謂了。

    大漢的大司馬是真大司馬,但僞朝的太傅,那也配稱太傅?

    所以僞朝的太傅府,真大司馬住進去,是看得起他。

    假太傅府在雒陽城內的位置不錯,而且地方也夠大,正好給馮大司馬暫時落腳。

    不過這個時候,馮大司馬並不在洛陽城內,而是在大河邊上看風景。

    雒陽有八關拱衛,基本都是依山隘而建。

    北面的小平津和孟津兩個渡口,既是渡口,也是關口。

    雖說山勢不如其它六關,但有大河作爲阻隔,同時又有嵩山餘脈的山地丘陵作爲防線,亦足以保證雒陽的安全。

    小平津是靈帝所設。

    而孟津,則是歷史悠久。

    此地最有名的歷史事件,莫過於八百諸侯會孟津。

    “武王上祭於畢,東觀兵至於盟津,爲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

    “隨至盟津,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

    當是時,天下三分,其二歸周。

    這一次會盟,其實就是周滅商前的戰爭演習。

    兩年後,武王再次會盟諸侯於孟津,這一次,再不是演習,而是正式渡河北上,與商戰於牧野。

    這就是歷史有名牧野之戰。

    而如今,天下同樣是三分,季漢,已經隱隱有佔半之勢。

    後人站在前人的歷史轉折點上,總是容易心生感慨。

    而此時,馮大司馬站在孟津古渡口邊上,看着滔滔的大河,有似歷史的長河,面容沉靜,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他的身後不遠處,站着姜維、張翼、柳隱等人。

    虎步軍輕鬆攻取了雒陽,雖說讓原本作爲後備軍的武衛軍並沒有發揮出計劃中的作用。

    但武衛軍緊跟着虎步軍進入雒陽,正好鞏固了雒陽的防衛。

    馮大司馬到達雒陽,虎步武衛二軍的主將,自然也是跟了過來。

    再遠一些,則是侍衛們,正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雒陽剛下,情況複雜,誰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會有意外情況發生。

    柳隱與姜維的關係好,看到馮大司馬只是站在河邊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於是低聲問了姜維一句:

    “你覺得大司馬在想什麼?”

    姜維不假思索地說道:

    “肯定是想着如何渡河北上,攻下河內。”

    河南與河內分別在大河南北兩側,隔河相望。

    因爲有小平津和孟津兩個關口,想要從河內南下河南,除了渡過大河,還需要越過嵩山餘脈。

    但從河南北渡河內,則只需要想辦法渡大河即可。

    所以拿下了雒陽,姜維只覺得無論是東進、南下、北上,放眼望去,全是大功。

    只恨不得有三個分身。

    如今大司馬來到孟津渡,想來定不會是單單欣賞風景——說不定已是有了決斷。

    畢竟從大司馬一貫以來的風格看,真要露出真正目的或者手段的時候,基本都是事已成定局。

    深謀遠慮,豈是說笑的?

    當真是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名號。

    雖然姜維等人離得不太遠,渡口的流水也比較平緩,但馮大司馬站在大河邊上,耳中仍是響着隆隆的大河水聲。

    再加上姜維與柳隱又刻意降低了聲音。

    所以他自然沒有聽到兩人的議論聲。

    長嘆一口氣,語氣滿是遺憾:

    “可惜沒有帶魚杆,這麼好的釣點,浪費了……”

    似乎覺得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再次唏噓一下:“浪費了啊!”

    聽到馮大司馬終於說話了,只是被河水的流水聲蓋住了,聽得不太清楚。

    姜維三人眼神示意了一眼,悄悄推讓了一陣,終還是由早年被大司馬舉薦的柳隱上前:

    “大司馬,什麼浪費了?”

    “哦,沒有什麼。”馮大司馬面色如常,語氣沉穩,“只是想起武王時八百諸侯會孟津的故事。”

    “昔日武王伐紂,就是從此處渡河,最後定周八百年天下。”

    “撫今追昔,不免有些感慨,如今大漢又何嘗不是正待討逆賊,重定天下。”

    “只可惜啊,如今糧草不足,不能立刻渡河北上,白白浪費了這麼一個好機會啊!”

    跟上來在旁邊聽着的姜維聞言,頓時大喜。

    果然,自己猜的沒錯,大司馬就是欲渡河北上啊!

    “大司馬所言甚是!”

    想到激動處,姜維忍不住地開口道,“以前逆賊還可以仗山險,據關口,阻止王師進入河內。”

    “如今雒陽已下,河內可謂被三面合圍,只待糧草準備完畢,一軍從上黨,一軍從河東,一軍從河南,且看逆賊如何抵擋!”

    只待河內一下,無論河北還是山東,再無險阻可以擋住大漢的鐵騎。

    “伯約莫要激動,大勢已成,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徐徐推進,逆賊戰亦亡,逃亦亡,何須擔心?”

    馮大司馬的眼睛仍是盯着水面,沒有回頭,嘴裏漫聲地說了一句。

    這個位置不拿來釣魚,實在可惜了!

    渾然不曉得馮某人此時心裏在想什麼的姜維,聽到如此漫不經心的語氣,心裏頓時就是悚然,然後肅然起敬。

    是了,大司馬深謀遠慮,如何會看不到這一點?

    河內恐怕早就在大司馬的算計當中。

    說不定此時大司馬已經在考慮如何進軍鄴城乃至山東了。

    張翼的性格,比較耿直。

    此時聽到馮大司馬與姜維的對話,也忍不住地提醒道:

    “河內尚有太行與大河爲屏,而雒陽東面與南邊,王師未至而逆賊喪膽奔走,此可謂傳檄而定,大司馬難道無意乎?”

    馮大司馬聽到這個話,想起了歷史上張翼的“抗維之銳”,不禁就是轉過頭,眼神略有古怪地看了一眼兩人。

    這兩人……莫不成是天生的性格不合?

    “渡河也好,傳檄也罷,那都非如今可說的事情。”

    馮大司馬仍是語氣平淡,“畢竟現在大漢準備不足,賊人尚有時間做出應對。”

    “如今適合渡河,以後未必適合。同樣,如今傳檄而定,日後未必不會反。”

    壓下兩人分歧,馮大司馬指了指大河對面:

    “雒陽八關,以小平津和孟津最易被賊人所趁,所以我需要一人親自守在這裏。”

    “末將請命!”

    三人齊齊抱拳道。

    “那就讓休然來守吧。”

    雖說都是同爲大漢的將軍,但不能指望人人都能和睦相處。

    只要不讓私心凌駕於公事之上就可以了。

    馮大司馬也相信姜維和張翼的人品,定然不會因私廢公。

    而柳隱與姜維交好,又與張翼同爲蜀地人士。

    正好居於兩人之間調和。

    “末將領命。”

    “伯約,你鎮守雒陽,負責河南的防衛。”

    “末將領命。”

    “張將軍,你領武衛軍駐於滎陽,如何?”

    “敢不從命?”

    這番安排,看起來倒也算是合理。

    但卻又是讓姜維有些迷糊了。

    莫不成大司馬當真要先向東?

    若不然,何以讓整個武衛軍駐於滎陽,而虎步軍卻是分守兩處?

    只是他又不敢多問。

    畢竟事關大局,他自然是不能在這種場合當衆問出來,只能憋在心裏。

    馮大司馬巡視完大河渡口,本是要回去,可是心心念念着那個釣魚的好地方。

    不行,不能就這麼放過。

    於是馮大司馬讓姜維三人各自回去。

    自己則是在第二日,特意讓人準備了小火爐,馬紮,釣具,然後開始釣魚。

    耽擱了兩日,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雒陽,準備返回長安。

    一直派人在打聽馮大司馬何時歸來,早就等得焦躁無比的羊祜,立刻登門送上拜帖。

    “羊叔子?”

    馮大司馬倒是沒有想到,羊祜居然又會再次過來。

    按理來說,羊祜在山東的名聲再大,也大不過馮某人。

    再加上又不過是一個後輩。

    根本沒有資格直接登門拜訪。

    上一回是因爲護送夏侯氏。

    這一回,則是代送曹志的回信。

    倒是讓他有幸連續兩次受到了馮大司馬的親自接見。

    “羊叔子?沒有想到又這麼快見面了。”

    滿足了釣魚的慾望,心情大是愉悅,馮大司馬看起來很是高興,似乎是完全沒有在意羊祜上一次拒絕了自己的招攬。

    羊祜看到馮大司馬這番模樣,原本一直有些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祜,拜見大司馬。”

    “無須多禮,叔子說是前來送信?真是辛苦了,讓你來回奔波。”

    羊祜從懷裏拿出信件,雙手捧上:

    “大司馬過獎了,祜不過是祜順路,舉手之勞罷了。”

    左右接過羊祜手裏的信,再轉給馮大司馬。

    馮大司馬沒有當場拆開,而是把信放到案几上,笑了笑:

    “說是順路,其實是這一路過來,不算太平吧?叔子倒真算得上是急公好義了。”

    羊祜連道“慚愧慚愧”,解釋道:

    “其實祜這一次替濟北王送信,實有他圖。”

    說着,便把欲前去皇家學院求學一事說了。

    然後,又再遞上曹志的舉薦信。

    “哦?”馮大司馬別有意味地看着羊祜,“原來如此。”

    要說羊祜此人,還是有幾分傲氣的。

    不說沒有答應自己的招攬,單單說在魏國那邊,先是屢屢拒絕在魏國出仕,後又遊離於司馬氏與曹大將軍兩大勢力之間。

    但爲了求學,卻又能向自己那個曹大侄兒低頭求舉薦信——還是曹二侄兒來着?

    真是爲了求學?

    馮大司馬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