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馮氏家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5061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一個人的崩潰,有時候是在遇到生活某件小事,或者小麻煩的瞬間。

    這不是不夠堅強。

    而是早在遇到小事或者小麻煩之前,衪已經積累了太多的壓力。

    小事小麻煩,只不過是壓垮祂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而一個國家的崩潰,有時候也往往是在那麼一瞬間,甚至讓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崩潰的導火索,可能也是某件原本就不應該有那麼大影響的事情。

    但它偏偏就是崩了。

    真實的原因只可能是,它的內部,在過去的很長時間裏,積累太多難以解決的問題,積重難返了。

    所以只需要一根導火線,就可以把所有的問題引爆出來。

    內因才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因素啊,祖師爺誠不欺我。

    原歷史的時間線上,魏國內部的矛盾和問題,一點也不比現在的魏國少。

    一樣有臺中三狗亂政,曹大將軍所幹的事,比如今也差不了多少:

    領大軍伐蜀,最後大敗而歸,令關中涼州“羌、胡怨嘆,而關右悉虛耗矣”。

    然後就是高平陵之變,對着洛水放屁,淮南三叛,當街殺皇帝……

    這可比馮賊的威脅刺激多了。

    但這些破事,絲毫不影響司馬晉統一天下。

    除了國力,還在於蜀吳兩國內部,同樣也有很大的問題。

    而且這些問題,對魏國來說,甚至可能只是小事。

    但對蜀吳,特別是蜀國來說,影響卻是極大。

    畢竟體量太小,大國的小問題,對小國來說,那可能就是致命的大問題。

    更別說魏晉就算是問題再大,但世家也是掌握着當時最先進的生產力。

    再加上還有吞蜀滅蜀的戰爭紅利。

    這些都極大地掩蓋了魏晉內部的問題,拖延了矛盾爆發的時間。

    而在現在這條歷史線上,無論是司馬氏還是曹氏,不要說代表歷史前進的方向。

    就算是想要通過對外轉移內部矛盾,馮某人也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相反,掌握着超時空屠龍祕術的馮某人,一邊在努力地解決着自己內部的問題,釋放生產力。

    一邊向魏吳兩國不斷地輸入問題,挑起他們內部的矛盾。

    手法嫺熟。

    而魏國,恰如另一條時間線上的蜀國。

    對內無法解決自身的問題,對外又無法轉移矛盾。

    只能慢性死亡。

    眼前出現了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敵國扔過來的——那也會先抓住再說。

    至於有沒有陷阱,那是以後才要考慮的事情。

    曹大將軍和司馬太傅可能不知道什麼叫囚徒困境,但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不抓住,那麼對手肯定就會把它抓走。

    所以爲了不讓這根稻草被對手抓走,我自己就必須想辦法抓住。

    相比於司馬太傅與曹大將軍博弈於囚徒困境,坐在岸上釣魚的馮某人,就顯得悠閒許多。

    於公來說,雖然大將軍蔣琬的身體不是很好,但費禕正在逐漸接手政務。

    蔣琬只要掌握大方向就行,不必再多費心神,也能有更好地休養。

    天子連襟一如既往地垂拱而治,絲毫不會干涉尚書臺和中都護府(即司馬府)處理政務及調動軍隊。

    左夫人和右夫人一如既往地各自值守司馬府的都護院和祕書院。

    阿梅和李慕在親衛營的護衛下,去了九原那邊採風。

    情婦花鬘要去一趟南中,親自監督“扶南女王”一事。

    畢竟這可是關係到自己兒子和部族的前途大事,不親自看着不放心。

    於私方面,雖然孩子不少,吵鬧非常,但大姐頭雙雙和狗頭軍師阿蟲,已經長大懂事。

    文武雙煞的聯手鎮壓,後院的那幫孩子倒也不用人擔心。

    今天是學習文化課的日子。

    樹蔭下,馮大司馬躺在搖搖椅裏,不斷地晃啊晃。

    眼睛半眯着,看着頭頂濃密的樹冠,想要找到藏在樹上的知了。

    透過樹葉點點陽光,隨着樹葉的晃動,偶爾會晃到馮大司馬的眼睛,讓他的眼睛更眯了。

    耳中聽着樹上知了不厭其煩地叫着單調的音調,還有不遠處的阿蟲在教孩子們的朗誦聲。

    感受着時不時吹過微微的熱風,馮大司馬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最後鼾聲響起。

    也不知睡了多久,夢裏就聽得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哇,讓你督促孩子讀書,你居然敢偷懶睡覺。”

    馮某人頓時一個激靈,連忙睜眼看去,卻是看到右夫人正站在他面前,俯視着自己。

    “哦,是細君啊。”

    馮某人蠕動了一下身子,“太困了,所以眯了一會,再說了,阿蟲不是在教他們嗎?”

    說到這裏,忽然一愣。

    咦?

    怎麼睡覺前聽到的讀書聲沒有了?

    右夫人看到馮大司馬這個神色,就是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在哪教着呢?”

    馮大司馬雙手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左看右看,就是看到孩子們早就如同散開的麻雀,打鬧玩耍。

    臨時先生阿蟲身邊,圍了好幾個小屁孩,一個個都撅着小屁股,也不知是在圍觀什麼,還是在玩什麼。

    反正聽着他們嚷嚷得厲害。

    馮大司馬一看,頓時就是惱火立起。

    好小子,老夫這般信任你,你居然如此明目張膽地辜負老夫的信任?

    今日定讓你知道什麼叫心狠手辣老文和!

    一邊想着,一邊正要起身,眼角的餘光瞟到小狐狸眼中閃着詭計得逞的光芒。

    久經沙場的馮大司馬,心裏頓時就是感覺到不太對勁。

    才起了半身的馮某人,又緩緩地坐了回去,神色不變地伸手,對着孩子那邊招了招:

    “阿蟲!”

    阿蟲聽到叫聲,連忙起身,小跑過來:

    “大人,你醒了。”

    “嗯。”馮大司馬故作威嚴地點了點頭,問道,“今日課程,進展如何?”

    “回大人,”阿蟲看到大人詢問,連忙躬身回答道,“阿弟們皆算用心,都把今日課程記下了。”

    “嗯?”

    馮大司馬盯着阿蟲。

    只有阿弟們?

    你那位阿姊呢?

    別以爲你說一半藏一半我就聽不出來。

    盯了好一會,阿蟲只是垂首不語,馮大司馬這才以目示意看向那邊:

    “阿順他們在做什麼?”

    “回大人,他們在下五子棋。”

    “你阿姊呢?”

    阿蟲擡頭,滿眼的無辜:

    “大人,這一下課,阿姊就不見了蹤影,孩兒也不敢問啊……”

    “嘖!”馮大司馬揮了揮手,“去吧,注意看着點阿知,他年紀小,別讓阿漠他們欺負了。”

    “孩兒明白。”

    待阿蟲離開後,站在旁邊的右夫人這才露出不樂意的表情: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別讓阿漠欺負了?”

    “什麼意思?”馮大司馬躺了回去,瞟了右夫人一眼,“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你就是偏心!”

    右夫人憤憤不平。

    “偏心什麼?順陽亭侯呢!天天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封了爵一樣,一跟別人吵架就嚷嚷自己是君侯。”

    “小小年紀就知道以身份壓自己的親兄弟,你自個兒再不收拾,待我動手收拾他的時候,你可別跟我哭鼻子。”

    馮大司馬瞪了右夫人一眼,“你就讓他好好作!惹得我煩了,我去宮裏請陛下把他的爵位給下了!”

    “不許!”

    右夫人一聽,頓時就是尖叫一聲,如同炸了毛的母獅。

    看她那模樣,如果不是顧忌孩子們都在那邊看着,她就要撲上來咬人。

    因爲她知道,就憑自家阿郎與陛下的關係,想要下了阿漠的爵位,那就真是一句話的事情。

    就算是阿姊,眼下也說不上話,或者說,說話的份量,根本就比不上眼前這個傢伙。

    馮某人哼哼冷笑兩聲:

    “子不教,母之過,懂不懂?人孟母還知道三遷呢,你身爲順德君,難道連寵之溺之,便是害之的道理都不明白?”

    右夫人沒聽說過三字經,被馮某人小小地打壓了一下,只能是恨恨地擰了一下馮某人,然後悻悻地說道:

    “我一個婦人,哪懂得這麼多道理?反正你就是偏心!”

    馮大司馬不耐煩地說道:

    “去去去!我真要偏心,就不應該跟你說這個,而是讓你慫恿阿漠繼續作,看你以後怎麼收場!”

    右夫人被巧言令色馮郎君懟得無話可說,只能是羞惱地打了他一下。

    忽然她似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一下子又變得幸災樂禍起來:

    “妾想了一下,子不教,母之過,阿郎說得甚是有理。”

    馮大司馬一聽到她這個話,心裏頓生警惕之意。

    只聽得右夫人慢條斯理地說道:

    “方纔啊,妾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雙雙與諶皇子兩人一起偷偷地躲到那邊小樹林裏,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什麼!”

    聽到這個話,馮大司馬頓時就如同被丟到油鍋裏青蛙,一蹦三尺高。

    “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說一個還沒出閣的女子,和一個男子……”

    “你閉嘴!”這一回,輪到馮大司馬惱羞成怒了,低聲喝止了右夫人繼續說下去。

    好小子,老夫這般信任你,你居然如此明目張膽地拱老夫家的小白菜?

    今日定讓你知道什麼叫心狠手辣老文和!

    太子?

    太子又怎麼啦?

    你家阿母在老夫面前都不敢放肆!

    右夫人看着護犢子的馮某人,眉頭一皺:

    “你這是幹什麼?當初不說好了,若是太……雙雙願意,你絕不會干涉?”

    “雙雙才十三歲!”老父親咬牙切齒地說道,“年紀才多大?”

    不要以爲古人蠢。

    這個時代,十三歲成親生子確實很平常。

    但大族人家的女子,超過二十歲才嫁人的也不少。

    爲什麼當年馮某人提出來年紀越小,生孩子就越危險的觀點能很容易被黃月英等人接受。

    原因就在於,那些大族人家對這種事情本來就有一定的概念。

    所以這些年來,蒼頭黔首十三四歲成親的可能還有很多。

    但大族人家,特別是興漢會與那些新貴,基本就沒有低於十六歲的。

    再加上醫學院這些年的努力,有條件讓醫學院接生的人家,都極大地壓低了生育死亡率。

    但凡有消息渠道,能打聽到這個事情的家族,無一不是默契地把子女的成親年紀提高到了十五歲以上。

    反正也就是遲一兩年而已。

    用一兩年的時間換來母子平安,千值萬值。

    雖說這裏面還有其它的重要因素,但馮某人也沒打算去滿世界解釋。

    甚至按各地抽查的情況看,蜀地與涼州,普通女子成親的年齡中位數已經提高到了十四歲多,緩慢地向十五歲靠近。

    還是那句話,關係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世上哪有那麼多蠢人?

    只不過是有些事情,以前沒得選。

    而現在,居然有人想要破壞京城圈成親年齡的默契,而且還是當着馮某人的面,這簡直是紅果果的挑釁,叔可忍嬸不能忍!

    護女心切的馮老父親,決定要給姓劉的一個教訓。

    “阿蟲!”

    “大人?”

    阿蟲聽出了大人語氣裏的怒氣,連忙一路小路過來。

    “去,把你阿姊找過來!讓阿順他們也去找,去那邊找。”

    馮大司馬指了一個方向,“跟她說,她要是敢不過來,等着晚上跪祠堂去!”

    阿蟲應了一聲,又連忙跑開了。

    臨走前,還不忘看了一眼右夫人。

    有了方向,雙雙很快被找到了。

    “大人,你叫我做什麼?”

    估計是事先從阿蟲那裏得到了小道消息,知道大人好像真的生氣了,所以雙雙看起來有些緊張。

    大人平日裏很寵自己,而且極少對她生氣,但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她反而更怕大人生氣。

    看着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馮老父親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放緩了聲音:

    “諶皇子私下裏尋你做什麼?”

    聽到不是考自己的功課,雙雙一下子就放鬆下來,臉上變成了滿不在乎的神情:

    “哦,他說他再過兩個月,就不來府上讀書了,以後可能就不能像現在經常見面了,所以想找我說說話。”

    劉諶和雙雙阿蟲年紀相仿。

    皇家學院秋季開學,阿蟲就要入學了,看來劉諶也會繼續瞞着身份去學院求學。

    不過阿蟲是入學就跳級,劉諶沒這個天賦,估計只能當學弟。

    馮永暗中觀察女兒的神情,卻是看不出來什麼,於是點了點頭:

    “那你呢?怎麼想的?他說得確實也有道理,你後面也要去上女子紡織學院,後面怕是沒有多少機會見面了。”

    已經長大了,應該避嫌了。

    “他就是個傻子。”雙雙撇了撇嘴,神情裏帶着鄙視,“他還問我要不要去學院求學,說他可以想辦法。”

    自己真想要去學院,還用得着他想辦法?

    不知道我的大人是誰?

    “你們兩個以後難得見面了,你不想他嗎?”

    右夫人在旁邊忍不住地提了一句。

    雙雙瞥了右夫人一眼:

    “二阿母,我爲什麼要想一個傻子?”

    說着扭頭跑開了。

    經過牆角時,突然伸手揪出一個傢伙,踢了一腳,再打了一拳,這才再次跑了。

    被打得有些發矇的阿漠,齜牙咧嘴地揉着身子,一臉的委屈和疑惑:

    這麼多人在偷看,憑什麼只打他一個?

    這一回,輪到馮大司馬幸災樂禍了:

    “別看雙雙讀書不行,但鬼精鬼精的,她心裏可明白着呢,這兩天你讓阿漠小心些,儘量避開她,不然他還得捱打。”

    說着,看了一眼右夫人。

    讓你告黑狀。

    右夫人氣得踢了一腳馮大司馬。

    “打我做什麼?”

    “妾忙得要死,前面還有事情等着你去處理呢,偷懶就算了,還有心情在這裏笑,不打你打誰!”

    “有事說事。”

    “司馬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