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襄陽之戰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5407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事實上,陸遜爲了這一次戰役,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準備。

    以他率領大軍截斷漢水的速度,就算是胡質能以正常的速度趕來,能不能衝破漢江的吳國水軍防線,重新建立起與襄陽的聯繫,那也是個未知數。

    但人嘛,總是喜歡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黃河不死心。

    眼下襄陽的局勢,明明僅有一水之隔的北面,魏國有着足夠的大軍,但卻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吳軍圍攻襄陽。

    束手無策之下,正常的人,心裏自然就會生出“早知如此,還不如……”。

    亦或者“爲什麼你們不……”的想法。

    這條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總是會下意識地幻想如果走另一條路,會不會是要更好一些。

    毌丘儉久鎮荊州,對軍中之事,倒也積累了不少經驗。

    畢竟在魏國未丟失關中之前,襄陽與南郡之間,小規模的遭遇戰從來就沒有斷過。

    只是像現在這種大仗,毌丘儉卻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還是同時被陸遜和馮永南北夾擊。

    這份待遇也沒誰了,應對有些失誤很正常。

    雖說馮永打到一半,就跑了。

    有種半途而廢的感覺。

    但人的名,樹的影。

    面對兇名赫赫的馮鬼王,親自駐守草橋關的毌丘儉,在對岸的漢軍撤離後,仍是不敢大意。

    連派出十數隊斥侯,確定漢軍是退回了武關,他這才敢領兵回援襄陽。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襄陽的局勢已經糜爛到這種程度。

    心焦之下,他自然沒有好語氣。

    只是胡質也同樣憋了一肚子火。

    但凡前線領軍將軍,有哪個喜歡像個木偶一樣,受到後方那些玩意的牽制?

    打了勝仗,有他們的功勞。

    打了敗仗,責任全在自己身上。

    很不巧,現在胡質正是面臨第二種情況。

    面對陸遜親自佈置的漢水水上防線,本來就沒有多少水軍的魏國,毌丘儉和胡質自然是頭疼無比。

    “我們現在怎麼辦?”

    胡質沒有去在意的毌丘儉的語氣,他只是看向毌丘儉,問道。

    毌丘儉久鎮荊州,熟知荊州情況,如果連他都沒有想法,那兩人就等着受到處罰吧!

    哪料到毌丘儉居然是搖頭:

    但聽得他說道:

    “如今之計,誰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唯有看看能不能依靠樊城,在漢水重建浮橋,與襄陽聯通。”

    胡質聞言,不禁有些失望,這不還要衝破陸遜的水上防線嗎?

    想了想,胡質又問道:

    “上庸呢?能不能讓上庸的守軍,從西邊給吳寇壓力?”

    聽到這個話,毌丘儉臉露出苦笑:

    “文皇帝在時,上庸等地,豪族勢力就不小,到了先帝登基的時候,申家之流,就敢私自刻印官符,以天子名義,授與他人。”

    說到這裏,毌丘儉嘆了一口氣:

    “待司馬太傅親自平定了上庸孟達作亂後,朝廷曾欲清查當地人丁戶籍田地,沒想到遭到了司馬太傅的阻止。”

    “只言蜀虜以密網束下,故下棄之,大魏宜弘以大綱,士吏則自然安樂,故朝廷便不再提此事。”

    “且司馬太傅久守宛城,勸農桑,禁浮費,故南土士吏,多是感念司馬太傅之恩。”

    事實上,上庸等地的豪強問題,是有着極爲複雜的歷史原因的。

    近一點,至少要追溯到武皇帝與劉備爭奪漢中時期。

    (注:上庸等地,在東漢時屬於益州)

    遠一點的,甚至可以溯源到劉表劉焉張魯等人。

    上庸等郡,處於南陽、襄陽、漢中的交界地帶。

    又處於巴山的包圍之中,道路難行。

    這幾十年來,無論何方勢力擁有此地,都要安撫好當地的豪強。

    胡質眉頭一皺:

    “毌丘將軍鎮守荊州這麼多年,都沒有能讓上庸之地的士吏歸心朝廷?”

    毌丘儉一聽,心裏頓時破口大罵:

    說的什麼屁話!

    先帝在時,司馬太傅可是輔政大臣,上庸等地的士吏,哪一個不忠於朝廷?

    待先帝東巡許昌,司馬太傅退守洛陽,大魏連關中都失去了。

    自己既要防備北面的武關,又要防備南邊的吳人,哪還有什麼精力去鎮撫西邊上庸等地?

    說真的,以現在天下的形勢,這幾地一直沒有作亂,有心重新歸附西蜀,已經算是難得了。

    還想讓上庸出兵?

    不說司馬懿,難道漢中的蜀虜,就全是死人?

    看到毌丘儉臉色難看,胡質咳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得轉移話題:

    “襄陽城中,糧食尚足否?”

    毌丘儉臉色陰沉。

    胡質心底一沉,臉色也跟着難看起來:

    你什麼意思?

    在荊州幹了這麼多年,這沒幹好,那也沒幹好,你到底幹了個什麼玩意?

    他正在想着,只聽得毌丘儉終於開口說道:

    “文皇帝在時,朝中衆臣朝議荊州之事,皆言襄陽無谷,忠侯(即曹仁)以此爲由,請還屯宛城。”

    “文皇帝同意後,忠侯還曾焚燬襄樊二城北還。後孫權派人佔據襄陽,忠侯奉旨討伐,再次收復襄陽。”

    “爲免漢水南邊的人丁爲吳人所迫,不但是普通百姓,就連不少夷人,也被忠侯遷至漢水北邊。”

    “這些年來,襄陽與南郡之間,已成白地矣!故而襄陽之糧,多是由北邊輸送過去。”

    說到這裏,毌丘儉閉上了嘴巴。

    (注:原歷史上,吳國陸遜因爲荊州缺糧,曾上書孫權,要求荊州將士屯田;而晉國羊祜接手荊州防務時,軍中無百日之糧,可見荊州糧食的緊張)

    胡質聽到這個話,沉默了好一會,這才問道:

    “襄陽城中餘糧,可供守軍吃多久?”

    “荊州軍糧,大部屯於宛城,襄陽並無多少存糧,最多不過三月。”

    實際上,如果自己沒有帶走一部分守軍的話,襄陽軍糧,最多能撐一個月。

    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畢竟襄陽算是處於前線,又被漢水所隔,可謂是漢水之南的孤城。

    但凡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不可能把大量軍糧放在那裏。

    “三個月……”

    胡質沉吟,又擡頭看向南邊。

    “也就是說,襄陽就算是沒有被吳寇破城,最多也只能再守兩個月?”

    襄陽已經被圍差不多一個月了。

    三個月扣去這一個月,可不就是只剩下兩個月?

    毌丘儉仍是沒有回答,他同樣擡頭看向南邊。

    說不定,也可能能撐兩個半月?

    因爲柤中,極有可能已經失守了啊!

    若是柤中的守軍損失過大,無法退回襄陽城內,那麼襄陽守軍就更少了。

    但同樣的,越少的守軍,越是難守住襄陽這種大城。

    “還有兩個月時間,儘量打通襄樊之間的聯繫吧。”

    多說無益,毌丘儉和胡質開始着手從樊城連通襄陽的嘗試。

    只是樊城,南臨漢水,可謂是在吳軍水軍的眼皮底下。

    兩人剛有動作,就已經立刻被吳軍得知。

    “上大將軍,樊城的賊軍,似有動靜!”

    陸遜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淡然一笑:

    “我原以爲,賊子會從上庸順流而下,沒想到卻仍是要從樊城強行突破。”

    說到這裏,陸遜似有所思,然後臉上露出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

    “莫不成賊子已經放棄了襄陽?”

    柤中的西邊,就是房陵和上庸。

    如果說,大吳攻打柤中的時候,因爲巴山的阻隔,上庸等地賊軍無法及時增援。

    那麼現在圍攻襄陽這麼久了,按理來說,上庸等地的賊軍也應該趕到了。

    說實在話,若是賊人的援軍從上庸等地過來,陸遜還真有些小小的擔心。

    因爲上庸等地,不但可以從水路直達襄陽,而且也可以在半路上岸走陸路。

    而要在陸上與魏軍相爭,陸遜自然是不敢完全放心。

    如今上庸之賊一直未有動靜,這讓沉穩如陸遜者,亦是有些忍不住地欣喜起來:

    昔關羽攻打襄樊,上庸援軍一直不至,故而兵敗身亡。

    今自己攻打襄樊,上庸援軍一直不至,莫不成這就是天意,註定要讓自己成功?

    想到這裏,陸遜目光一閃,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北方,然後又立刻吩咐道:

    “來人,帶我的手令,前去步將軍那裏,告訴他,一定要加派斥侯,小心上庸等地的賊軍,若有賊人消息,一定要立刻回報!”

    “喏!”

    吩咐完畢,他再看向樊城方向,嘴角露出笑意:

    “想要從樊城重建跨水浮橋?不知道伱有多少水軍?”

    沒有水軍?

    想要通過漢水,那就去做夢去吧!

    這也是爲什麼他截斷漢水之後,要在第一時間摧毀襄陽城水寨的原因。

    就是要把魏賊佈置在荊州的水軍儘可能地消滅掉。

    此時的襄陽城牆上,魏軍的守將蒲忠看着南邊城外的峴首山,滿面的憂慮之色。

    原本是襄陽門戶的峴首山,此時已經插滿了吳國的旗幟。

    再轉過頭,看向北邊。

    漢水的水面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吳國水軍。

    而唯一的希望,上庸方向,卻仍是杳無音訊。

    此時的蒲忠,已經有些絕望了。

    襄陽城確實很大,城牆很高,很厚。

    但蒲忠此時卻是希望襄陽城能小一些,再小一些。

    否則的等話,待到吳軍準備完畢,自己手裏的守兵,就要不斷奔波於各段城牆之間。

    更別說現在吳寇佔據峴山等高處,可以把城內的佈置看得一清二楚。

    時間一長,將士們難免會力有不逮。

    若是朝廷援軍不能及時過來,失守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正在想着,只聽得有報:

    “將軍,吳寇射了書信入城!”

    “哦?”蒲忠一聽,心頭一動,伸手道,“給我看看。”

    打開書信,不出所料,正是吳寇的勸降信。

    不外乎是百萬精兵圍城,王師仁義,不忍城內百姓和將士受無謂戰亂之苦,勸自己開城門投降云云。

    蒲忠還沒有看完,就直接撕個粉碎,對着衆將士說道:

    “襄陽城頭,可看到漢水北岸,朝廷援軍已至,正在設法破賊解圍。”

    “吳寇之利,利在水軍,餘者何足道哉?”

    “然則水軍豈能攻城?故而只要吾等守城不降,賊子亦沒有任何辦法。”

    說到這裏,又掃了一眼周圍,提高了聲音,說道:

    “日後若是再有賊子書信入城,一律焚燬,不得私藏,否則斬!”

    衆將士轟然應喏。

    陸遜、朱然、步騭從不同方向,把勸降書射入城中,在沒有得到迴應後。

    知道城內的守軍鐵了心要守城,於是開始做攻城的準備。

    在配重式拋石車運用在攻城之前,無論是何時何代,攻城的方式基本都沒有多大變化。

    推衝車,架雲梯,登臨車,堆土山,掘地道……

    都是拿人命去填。

    雖說現在因爲某只土鱉的非法穿越,讓季漢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時提前一千多年掌握了配重式拋石機。

    但工程營是季漢的機密,特別在經過楊儀事件之後,馮都護更加注重工程營的保密工作。

    魏國雖然也知道一些關於石砲的事情,但沒有專業人士,以及沒有大量試驗,沒有大量實戰的情況下。

    高仿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搞出個山寨版,甚至有可能是拼夕夕版。

    馬鈞是厲害,但他再厲害,能打幾根釘?

    不說那些什麼拋射參數。

    就說打造這個東西的工匠,那可是需要經過培訓。

    而且操作這個東西的將士,同樣是需要經過培訓。

    這其中還涉及一定的數學,物理,材料,機關等知識。

    就是季漢的工程營,已經有了標準化的雛形,但想要打造出威力足夠大,數量足夠多,能夠打下大城的合格石砲,也需要不少時間準備。

    更別說對石砲僅聞其名,未見其實的吳國。

    襄陽城的東南方,是吳國的主攻方向,同時也是朱然所在的位置。

    爲了儘快攻下襄陽城,陸遜給朱然配備了最精銳的將士。

    一隊又一隊的吳國士卒,輔兵,民夫,冒着箭雨,在前排舉着大楯的將士的掩護下,揹負土袋,推着裝着土石的車子,不斷地往護城河裏傾瀉。

    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人被流矢射中,或者倒地哀嚎,或者重傷斃命。

    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而且僅僅是開始。

    數日之後,朱然站在襄陽城下,對着即將攻城的吳軍將士許諾道:

    “上大將軍只要襄陽,城破之後,城內的子女金帛,皆由汝等取之。”

    “但若是攻城不利者,”朱然看向諸人,一字一頓地說道,“那爾等家中子女金帛,恐將爲他人所有!”

    言畢,他拔劍高喝道,“攻城!”

    隆隆的戰鼓聲響起。

    擡着雲梯等攻城器具的吳國軍士,開始衝向襄陽城。

    “放箭!”

    城頭的守將看着吳軍進入射程之內,開始下令。

    按理來說,襄陽這種大城,除了護城河,還應該在城下再立一道羊牆。

    羊牆前面還可以佈置一道乃至數道拒馬。

    這樣可以配合城頭的守軍繼續消耗攻城方的兵力。

    但此時襄陽守軍兵力太少,蒲忠無奈之下,只能是把所有兵力都收入城內。

    這就導致了吳軍在填平了護城河之後,可以直接攻城。

    箭如飛蝗,但並沒有嚇倒攻城吳軍。

    非但如此,而且朱然在試探過之後,大概摸清了守軍的數量之後,立刻就投入了重兵。

    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絲毫不顧傷亡。

    “咔嚓!”

    帶着鐵勾的輕梯架到城牆上,牢牢地勾住了女牆。

    城下吳兵開始奮力攀爬而上。

    待他們爬到一半,城頭忽然砸下檑石滾木。

    有不少倒黴吳兵,當場就被砸得血肉模糊。

    而有些輕梯,還沒有等架到城頭,城頭早有準備魏軍就伸出了長長的拒槍,齊齊吶喊,把梯子出去。

    而雲梯就沒那麼容易破壞了。

    厚重的底盤,註定狹窄的城頭所能站立的士兵,無法輕易對它進行破壞。

    但它同樣不足以保護攻城將士。

    每每攀爬到一半,吳兵就如同下水的餃子,從半空中墜落。

    喊殺聲,哀嚎聲,人體被某種物體砸中,發出了如擊敗革的沉悶聲……

    縈繞在襄陽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朱然沒有到最前方督戰,而是把前線交給了朱異。

    而他自己,則是回到峴首山,站在山頭,看着襄陽城頭。

    他的身邊,是軍中視力最好的士卒。

    “將軍,賊軍帥旗來到這邊了!”

    朱然點頭,不語。

    自己這個方向,是進出襄陽的要道,同時也是最方便攻城的位置。

    守城的賊將,把重兵放在這邊,自然可以理解。

    “派人去告訴騎都尉(即朱異),讓他繼續加派兵力!”

    “喏!”

    “再派人去西邊,告訴步將軍,可以開始了。”

    “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