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波瀾微起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744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延熙二年末與延熙三年初,吳國大帝想要派人往東南出海。

    與此同時,魏國幽州刺史王雄,也想派人往北邊出塞瞧一瞧。

    原因無他。

    因爲去年一整年,趕着牲畜前來交換物資的胡人,遠遠要少於往年。

    “使君,  使君,許昌那邊,又送了來急件,說是讓我們送一千匹戰馬過去。”

    幽州刺史府的幕僚,拿着公文,步伐匆匆地走進來,  向王雄稟報。

    “豎子!曹爽小兒,  簡直是非人子!”

    王雄根本沒有伸手去接公文的意思,反是勃然變色,  開口就是罵人:

    “現在剛開春,剛開春!他知不知道開春對馬匹來說,意味着什麼?”

    “這種時候,我到哪裏給他尋馬匹去?就算是搶,也得有個搶的地方吧?”

    去年幽州西部,幾乎沒有胡人過來賣馬。

    聽邊塞的將士說,幷州與幽州交界的地方,馬賊越發猖狂了。

    特別是西邊最重要的邊城廣寧城,馬賊屯聚於周圍,居然敢屢屢襲擊往來於廣寧城與居庸關之間的商隊。

    有時候甚至連官兵隊伍都難逃一劫。

    偏偏這些馬賊來去如風,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有傳聞說,  這是被趕出幷州的亂兵,還有人說,  這些馬賊,根本就是漢國的騎兵冒充的。

    但不管這些馬賊是從哪裏來,  他們都已經給廣寧城造成極大的困擾。

    等王雄反應過來的時候,莫說是已經沒有多少胡人來到廣寧交換牲畜。

    就是廣寧到居庸關一線的商隊,都幾近絕跡。

    前年幽州從胡人手裏交換過來的馬匹,本就少了兩成左右。

    王雄還以爲是關中一戰丟失了幷州,導致幷州動盪,連帶着邊塞的胡人,也跟着受到了影響。

    沒想到去年的情況,直接就是打了他一個悶棍。

    幽州收上來的馬匹,整整少了四成多,接近一半。

    這也導致了許昌和洛陽,屢屢派人前來索馬,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急。

    尤其以曹爽更甚。

    這纔剛開春,就已經派了三撥人過來。

    怎麼不讓王雄又氣又急?

    當年他排擠田豫,之所以得到曹叡的支持。

    除了出身不同,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魏國確實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西邊,防備漢國。

    至於第三個原因,就是大魏需要馬匹。

    若是按田豫的做法,只顧打壓胡人,胡人怎麼可能願意把馬匹賣給魏國?

    所以王雄力主以撫爲主,  甚至可以再給胡人一些甜頭,胡人見利,自然源源不斷地把馬匹運入邊塞。

    事實證明,王雄的做法,確實起到了作用:

    既能讓胡人不犯邊塞,幽州又能通過易市,從胡人手裏換到戰馬。

    特別是這些年來,大魏先是失去隴右,再失去涼州,又屢屢敗於漢國。

    大魏軍中常年急需馬匹補充,自然讓幽並二州不斷加大馬匹的供應量。

    只是誰能料到,關中一戰,大魏居然同時失去雍並二州。

    幽州成了唯一的戰馬來源地——大魏的戰馬供應,終於出現了巨大的缺口。

    偏偏在這種情況下,幽州從胡人手裏交換到的馬匹,居然少了接近一半。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使君,上谷與代郡的胡人,怕是受了蜀虜的蠱惑,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釋這等反常。”

    幕僚看到王雄臉色青白,不由地上前安慰:

    “皆說胡人無義,果真如此。這些年來,使君何曾薄待過他們?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回報使君。”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雄又不傻子,面對幽州西邊胡人反常做法,他自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只是他眼珠子轉動了一下,臉上浮現出苦笑,有些失魂落魄的搖頭:

    “胡夷畏威而不懷德,吾早該能想到的!”

    只是話雖這麼說,但若是回到幾年前,王雄相信自己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畢竟誰又能想到,蜀國得到隴右與涼州之後,竟然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能繼續向東用兵,鯨吞幷州雍州?

    若非西邊抗賊不利,幽州胡人,再過幾年,又何嘗不會畏威而懷德?

    可惜啊……

    “此非吾之罪也!”王雄仰天長嘆,“時運不濟,天不佑大魏耳。”

    先帝他是不敢說的。

    但朝中袞袞諸公,卻是可以罵一罵的。

    “滿朝文武,無一人能比得過葛賊與馮賊,驟聞蜀人至,無不喪膽,數州拱手相讓。”

    “如今幽州這等局面,吾等便是知曉蜀虜從中作梗,又能如何?”

    在王雄看來,若是西邊幷州不失,幽州又何至於此?

    再說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用心經營幽州,給朝廷輸送了多少馬匹?

    蕭關一戰後,幽州就已經給關中送過一批兵馬。

    關中一戰開始後,又再送了一次。

    對於本就人口稀少的幽州來說,這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朝廷似乎並沒有體諒自己,反而是更加急迫地催促。

    王雄只覺得自己當真是被一隻狗給日了。

    “可是使君,大將軍索馬甚急,未必會體諒使君,若是使君再不送馬過去,下次說不得,就要派人過來責問了。”

    王雄本還是有些發愁,一聽到幕僚的話,頓時就是變得惱怒起來:

    “吾豈會懼小兒耶?他若真敢問責,吾亦敢辭官歸田。”

    大不了,回家做一個富家翁。

    這個幽州刺史,誰愛做,誰來做!

    本以爲蜀虜佔有了並雍二州與河東之後,要麼是向東南,出武關向荊州,要麼是向東,出函谷向洛陽。

    最不濟,也應當是出太行,向河內或者河北。

    沒曾想蜀虜第一個算計的,居然幽州。

    強秦滅六國時,都沒想過繞過燕山和太行山,先圖謀燕國。

    這馮鬼王他就怎麼敢?

    真入他阿母的不按常理!

    怎麼?

    秦始皇帝和漢高祖皇帝統一天下的路子,難道都不能滿足你了是嗎?

    “使君還請慎言,莫要說氣話!”

    幕僚聽到王雄的氣話,連忙提醒道,“某聽說,大將軍近來行事,已經越發肆意。”

    “前徵東將軍滿伯寧(即滿寵)與王彥雲(即王凌)不和,大將軍看重王彥雲,不惜把滿伯寧調回朝中,讓王彥雲接替滿伯寧都督揚州。”

    “原大將軍長史孫德達(即孫禮)因多諫大將軍,就被大將軍故意出派到冀州,後又藉口上黨之失,把孫德達貶爲庶人。”

    “再有盧毓、傅嘏等名士,近來皆因不合大將軍之意而免官。”

    “真要因此惹惱了大將軍,說不定會生出什麼風波來。”

    王雄卻是呵呵冷笑:

    “吾可沒有說氣話。若是大將軍當真想要換幽州刺史,那就隨他好了,吾可不會眷戀這個位置。”

    看到刺史有破罐子摔破的模樣,幕僚左右看看無人,壓低了聲音:

    “使君何出此言?使君久在幽州,牧民有方,便是大將軍,他想要換了使君,也得考慮有人沒有比使君更合適吧?”

    “更別說現在的大魏,可不是大將軍一人說了算。畢竟司馬太傅,也是輔政老臣呢。”

    王雄聞言,猛地轉過頭,定定地盯向幕僚。

    就在幽州刺史府的幕僚正在向王雄提起司馬懿時。

    遠在洛陽的司馬懿,此時正好拿着關於幽州方面的消息在沉思。

    良久之後,他終於嘆息一聲:

    “馮明文這一招,委實狠毒啊,簡直就是釜底抽薪。”

    “若是幽州不能往中原運送足夠的馬匹,用不過幾年,恐怕我大魏,再無可用之騎兵矣!”

    侍立在一旁的司馬師,有些遲疑地問道:

    “大人,此事有沒有可能,是王元伯(即王雄)不欲向洛陽送馬,這才託辭如此?”

    司馬懿搖頭:

    “不大可能。據說許昌那邊,去年也沒有收到多少馬匹,可笑那曹爽,居然剛一開春,就連續派人前去幽州索要馬匹。”

    說到這裏,司馬懿臉上就是露出有些不屑的笑容:

    “曹爽豎子,不過紈絝子弟耳,賴宗親身份,方能驟掌大權,豈知治國之道?”

    開春正是馬匹最虛弱的時候。

    吃了一個冬天乾草的馬匹,終於能吃上新鮮的草料,稍不注意,就會拉稀生病。

    莫說是幽州塞外的胡人,就是幽州本地自己所養的那點馬,也要小心伺候。

    曹爽這個時候催着人送馬,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

    司馬師臉上卻是沒有半點高興之色:

    “大人,這樣的話,恐怕幽州那邊,更不會給我們送馬了。我們可如何是好?”

    饒是司馬懿老謀深算,面對眼下的情況,也是覺得棘手。

    “世人皆道馮明文自出道以來,領兵上陣,從無一敗,乃是當世名將。”

    “但在吾看來,此人之詭計算計,更在領兵之上。”

    司馬懿嘆息,“若是孫德達(即孫禮)仍爲冀州刺史,吾未必不能謀劃一番。”

    “可惜啊,孫德達終究還是被曹爽貶爲了庶民,此時的冀州刺史桓範,乃是曹爽同鄉。”

    “洛陽與幽州,隔了這麼一個冀州,卻是讓吾有心無力。”

    “曹爽佔據大義,偏偏又不懂大局,幽州若當真如吾所料,被馮明文算計,待中原無戰馬之時,恐怕便是吾等爲馮明文所擒之日。”

    看到大人如此悲觀,司馬師心裏一沉:

    “大人,那豈不是說,蜀魏對峙,這拖得越久,對大魏就越是不利?”

    司馬懿苦笑:

    “此乃顯而易見之事,何須再問?”

    明明知道對方的打算,可自己卻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根本沒有太好的反制辦法。

    這簡直就是一種慢性死亡。

    司馬懿父子倆人,同時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大人,我們既然猜到了馮明文的算計,那要不要告訴王元伯?”

    “王元伯非庸人也,就算一開始他不知道,但到了這個時候,想來他已經反應過來了。”

    司馬懿說着,然後又搖了搖頭:

    “可是即便如此,只怕他單靠幽州,亦難以破解馮明文的佈局。”

    應該說,這已經不是算計了,而是廟算,比拼的是雙方的國力。

    漢國掌握着可以把羊毛紡織成毛料的技術,單單靠收羊毛,就足以收服胡人之心。

    大魏就算是想要學,時間也來不及了。

    而且未必能學得到。

    更別說漢國國力之強盛,已經超過了大魏。

    這不是司馬懿畏敵的託詞,而是一個事實。

    因爲從楊儀帶過來的漢國機密看,光是一個鐵甲騎軍,所代表的意義,就已經足以讓人驚懼。

    別人或許只看到那些讓人驚駭的盔甲兵器,精兵戰馬。

    但司馬懿是什麼人?

    他看得要比別人更遠。

    他深深知道,這些東西背後,是代表着由無數錢糧堆積起來的雄厚國力。

    想到這裏,已經過了耳順之年的司馬懿,竟是有些蕭索:

    “秦爲何能滅六國?強國,精兵,坐擁天下地利,反觀關東六國,即便合縱,亦難一心,最終被秦國逐一而滅。”

    “如今的漢國,比秦國還要強幾分,畢竟秦國那時候,可沒有涼州。”

    “而我們呢?”司馬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南邊,“與當年關東六國又有何異?”

    司馬師默然,好一會這才低聲問道:

    “大人,那我們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看着?”

    “當然不是。”司馬懿目光有些不明的意味,“現在中原各家有不少都願意支持我們,我們若是就這麼看着,他們會怎麼想?”

    蜀地世家被肢解,河東世家遭屠戮,涼州豪族被滅門……

    這些事情,嚇壞了不少河南河內乃到河北的世家。

    但同樣的,作爲代表的司馬一氏,也沒有了退路。

    “蜀虜有拖下去的資本,我們拖不起。”司馬懿臉色一斂,“趁着大魏的精騎尚有一戰之力,我們須得儘早尋得戰機,一雪關中之恥。”

    大概是被人唸叨得太多,長安城右驃騎將軍府內的馮都護,連打了幾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可能是聲音太大,把懷裏的嬰兒都嚇得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

    馮都護小心翼翼哄着,一邊輕輕搖晃,又忍不住地伸出手指頭,輕輕地戳了一下粉嫩的小臉蛋,咧嘴而笑。

    這是鎮東將軍的兒子。

    但馮都護才是孩子的真正父親。

    “會不會是餓了?”

    身爲孩子名義上的大人,關將軍頗有經驗地看了一眼,隨口說了一句。

    “哦,有可能。”馮都護擡起頭,看了看周圍,“你家夫人呢?”

    “剛還在這呢,這一眨眼,不知又跑哪去。”

    鎮東將軍有些無奈,“讓乳母來喂吧。”

    馮都護卻是有些咬牙:

    “不成,這都幾個月?她才喂過幾次?敢情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吧?讓人把她叫回來。”

    花族長被叫了回來,有些磨磨蹭蹭地解開衣衫,給孩子餵奶。

    馮都護惱怒地看着她:

    “生兒子怎麼啦?多少人家都想着生兒子呢!你倒好,兒子都餓哭也不關心。”

    花族長撇撇嘴:

    “兒子又不能當族長,有什麼好的?我就想生女兒。”

    馮都護聞言,再看她這個模樣,氣得差點就想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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