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 關將軍的小心思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5182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糜郎君說了,眼下魏賊朝野動盪,君臣不和,正是離間之良機,故仍是打算留魏國,以圖後計。”

    馮君侯一聽到婦人這麼說,頓時就是微怒:

    “胡鬧!曹叡都死了,還需要他離間誰?曹叡東巡,司馬懿領兵退守洛陽,這個時候的洛陽,定是混亂不堪。”

    “若是他藉機脫身而走,他人未必會在意和起疑心,沒想到他竟是浪費大好良機。”

    這些年來,雖然糜照沒有送出太多的情報,但大漢的細作能在洛陽如魚得水,多是拜其建立起來的渠道。

    曹叡比歷史上提前死亡,與糜照通過各種渠道送出去的各類新奇玩意,有着不小的關係。

    而糜照又藉着曹叡藏在深宮裏的天女之口,挑撥曹叡與司馬懿的關係。

    關中一戰前,曹叡下令司馬懿運長安銅人和承露盤至洛陽,更是提前消耗了關中的人力和物力。

    再配合大漢在外部巧妙施加壓力,逼得魏國提前十數年產生分裂危機。

    作爲一個潛伏者,糜照已經做得夠好了。

    可是……

    “太貪心了!”

    馮君侯又是有些不悅地說了一句。

    以魏國現在的局勢來看,除非司馬懿真能大義凜然,敢爲了大局而放下兵權。

    否則後面魏國必然會形成洛陽與許昌兩個權力中心。

    但司馬懿能有這樣的格局?

    一個完整的魏國都擋不住大漢。

    更別說已經失去一半土地和人口,僅能保持表面統一,實際已經分裂的魏國。

    而且曹叡一死,糜照一直以來所經營的清河公主和天女兩條線,就失去了最大的作用。

    所以糜照留在魏國,已經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馮君侯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坐到椅子上,手指頭輕輕地敲着桌案,沉吟了好一會。

    現在漢魏兩國邊境哨卡林立,想要派人去通知糜照立刻從魏國脫身,那就太冒險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所以只能是先把這個事情暫且放下。

    只是他自己沒有親自回來,卻還要冒險派人回來,只爲送曹叡已死的消息,未必有些蹊蹺。

    畢竟曹叡病死的消息,肯定是瞞不住天下的。

    自己這邊最多晚一些得到消息,並不算太打緊的事情。

    想到這裏,馮君侯這才看向仍是一直站立的婦人: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從來沒有派過女子往魏國當細作,你叫什麼名字?是如何與糜郎君聯繫上的?”

    雖然早就有猜想,但聽到馮君侯親口承認糜十一郎是他所派,婦人眼睛仍不禁微微瞪大了些。

    想起糜十一郎那些手段,還有那些連魏國皇帝都沒有見過的東西,皆有可能是出自此人之手。

    更別說曹叡、司馬懿、清河公主等人,都被此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婦人心裏就突然冒出一個句話來:深謀遠慮馮鬼王,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有過想要嘗試一下在洛陽時的手段,但感受到馮鬼王那有如實質,想要探視自己內心的目光。

    婦人稍稍掙扎了一下,終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回君侯,妾本是華神醫門下弟子吳醫工藥童,自小就跟隨吳醫工,故隨了吳姓,得賜名芍藥。”

    “後流落壽春,嫁作農婦,曾以藥湯在鄉里治病,村野愚夫愚婦以爲神,故被魏國僞帝召入宮裏……”

    話未說完,馮君侯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就是那個被曹叡供養於宮裏的天女?”

    婦人微微一滯,神態有些不太自然:“正是。”

    在曹叡那裏,自稱天女,那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但不知怎麼的,在這個正宗山門子弟的馮君侯面前,她卻是覺得有些心虛。

    馮君侯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這個似乎看不出真實年齡的婦人。

    “糜郎君曾傳回過你的消息,我亦曾問過華佗門下其他弟子,華佗門下弟子,確實有一個叫吳普的。”

    “但華佗已是死了三十年,若你乃是吳普當年的藥童,現在少說也是年過四十,可我看你容貌,恐怕連三十都沒到。”

    “如此看來,我焉知你不是像騙曹叡那般,拿些裝神弄鬼的東西來騙我?”

    天女眼角微微一跳。

    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些討厭。

    一點禮貌也沒有,居然直接道破了自己的真實年紀,難道他不知道什麼叫委婉嗎?

    “回君侯,妾確實已年過四十,不過因爲平日裏養顏有術,故而看起來要比同齡年輕一些。”

    “還真有四十啊?”馮君侯頓時更加感興趣了,“那你平日裏是怎麼保養的?”

    天女一呆:“保養?何謂何養?”

    “就是如何養顏的?”

    “妾在吳醫工門下時,曾學過幾個養顏藥方,平日裏再做些鍛體動作,同時配合導氣之術,可有常駐容顏之功。”

    馮君侯聞言,問道:“可是五禽戲與漆葉青黏散?”

    天女點頭:“正是。”

    馮君侯看到對方承認,臉色卻是頓時一沉。

    但見他突然一拍案桌,呵斥道:

    “你撒謊!你莫是不知,吾麾下亦有華佗門人,五禽戲吾亦常用來鍛體。”

    “若說它有強身之功可也,但能使人容顏不老,卻是不可能!”

    “便是漆葉青黏散,華佗門人只言有益身長壽之效,從未言過能夠養顏。”

    說到這裏,馮君侯緊緊盯着對方:

    “你究竟是何人,還不從實招來!”

    天女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馮鬼王一直就沒有相信自己,他一直是在試探自己。

    想起方纔還和顏悅色,現在突然就翻了臉,她心裏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話:

    巧言令色馮郎君,果然誠不欺我!

    “馮君侯且聽清楚了,妾方纔所說的,是幾個藥方,而不僅僅是一個漆葉青黏散。這些藥方,有內服,亦有外敷,內外兼用,方有奇效。”

    馮君侯冷笑:

    “李當之、樊阿、吳普三人,皆是華佗門下得意門生,豈有吳普知曉,而李當之與樊阿不知之理?”

    在曹叡面前一向從容不迫的天女,此時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緩自己的語氣:

    “君侯,若是有些藥方不是華神醫門下所有呢?”

    “什麼意思?”

    “君侯可知左慈?”

    這一回輪到馮君侯吃驚了:

    “你居然說自己認識左慈?那我更加不可能相信你了。”

    來三國這麼多年,馮君侯早已是融入了這個時代。

    更別說從一開始,他就假冒山門子弟。

    演戲要演全套,爲了能演得逼真,他可是沒少瞭解過這個時代的傳說人物。

    左慈是什麼人?

    那是和曹人妻談笑風生十數年的人物,聽說曹人妻還曾向他學習過房中術。

    曹人妻爲了驗證左慈所授房中術,曾拿不少宮女婢女乃至娼妓做過試驗,聽說效果不錯。

    看在曹人妻二十多個兒子,加上幾個女兒,一共三十多個兒女的份上,世人多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但左慈活躍的時候,眼前這個所謂的天女,怕是還沒有出生。

    等她長大,左慈早就成仙了——如果他在霍山煉成了九轉丹的話。

    “妾自然不認識左仙長,但妾手頭的藥方,卻是左仙長流傳下來的。”

    “我不信!”

    “君侯!”

    天女看到馮某人這般模樣,終於忍不住提高了聲線:

    “吳醫工乃廣陵人士,而左仙長則是廬江人士,兩地相距不遠,吳醫工曾見過左仙長,難道是什麼難以想象之事嗎?”

    “莫說是駐顏之術,就算是左仙長的房中術,妾亦有所涉獵。”

    “妾在離開洛陽時,看到糜郎君略有體虧精虛,還曾給他傳了房中專用的鍛體之術。”

    說到這裏,天女又是冷笑一聲:

    “君侯莫以爲妾不知,糜郎君送予妾的那些祕香祕密乃是虎狼之藥?”

    “若非妾有些許微末之技,以曹叡身體之弱,他恐怕還沒用幾次,就已經氣陽虛脫而亡。”

    噫!

    你要早說這些話,我不早就明白了麼?

    阿梅製作出來的祕藥和祕香,乃是南中夷族巫醫祭師所用,馮君侯好歹也是親身體驗過的。

    知道它們配合一起使用,不但能致幻,同時還有強烈的催·情作用。

    他還一直在奇怪呢,明明早有消息說,曹叡的身體早些年就已經不太行了。

    但據糜照傳來的消息說,曹叡偏偏又極喜歡跑去跟眼前這位天女開趴體。

    神奇的是,他如此放縱,居然沒有得馬上風。

    原來是有人給他做了調養。

    馮君侯又摸了摸下巴:

    “很奇怪啊,你明明知道那是虎狼之藥,也知道糜郎君沒安好心,卻沒有揭發他,還一邊給曹叡用藥,一邊又幫他調養身體,不覺得矛盾麼?”

    “不矛盾。”天女沒好氣道,“因爲曹叡好色,非常好色!而且那個時候,他經常心情不好,需要一些強烈的刺激來放鬆心情。”

    說到這裏,天女瞟了一眼馮君侯。

    曹叡的惡劣心情,有很多時候就是因爲馮鬼王引起的。

    她甚至有數次聽到曹叡說夢話,欲打殺了馮賊……

    可見某些人有多麼招人恨。

    “所以我需要那些祕藥來栓住他,但又不能讓他因爲用了那些藥而出事,否則我亦逃不了干係。”

    “再說了,那個時候,我與大漢是各取所需,自然不可能完全按大漢的意思行事。”

    這麼一解釋,倒也算合理。

    馮君侯再問:“只是,爲何你甘願放棄在魏國的地位來到大漢?”

    “若妾再不逃,恐就要陪曹叡赴黃壤矣!曹叡這兩年來,已經數次要求妾給他治病,皆被妾糊弄了過去。”

    “此次他病重,若是我再推脫,他定會起了疑心,此人最是性急,一旦覺察到不對,妾性命難保。”

    “妾設法入宮是爲了享人間富貴,可不是爲了送命。”

    馮君侯失笑:“你倒是坦誠。”

    天女坦然道:“在君侯面前,不敢有所欺瞞。”

    “在我這裏,可沒有你想要的人間富貴。”

    “無妨,妾聽聞,在君侯這裏,但有一技之長,即便是婦人,亦可有立身之地。妾不才,自認對醫術還是有些心得的。”

    看着對面這個女子,馮君侯的眉頭輕挑了一下。

    對方身上的自信與獨立,或許在漢中的婦人身上很是常見。

    越巂、涼州等地,也越來越多的婦人有這種特質。

    但這是大漢境內紡織業的興盛帶動起來的。

    因爲婦人進入紡織工坊,就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經濟實力。

    經濟決定上層建築,這句適用於整個人類社會——不僅是體現在國家上,還會體現在家庭地位上。

    軟飯硬吃的某些人除外。

    而這個天女與那些婦人可不是同一類人,身上居然也有這種特質,倒是有些有趣。

    想到這裏,馮君侯微微笑了一下:

    “你有這種想法,很不錯,現在我是真的希望,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從洛陽出逃過來,這一路上想必也是勞累,我先讓人帶你下去休息,後面自會有人安排你的去處。”

    吳芍藥斂襖:“謝過君侯。”

    一直守在門口的關將軍,看着吳芍藥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走到馮君侯身邊:

    “阿郎覺得,此女的話有幾分可信?”

    “應該絕大部分是真的吧。”馮君侯看向關將軍,“至少她所說的話,與我們所掌握的情況都能對應起來。”

    “而且醫術這種東西,不是臨時學幾天就能學會的,需要下苦功夫。”

    “更別說她所學的醫術,還是華佗一脈。我們驗證不出來,難道樊阿和李當之他們還看不出來?”

    “所以如果她是魏國派來的奸細,絕不可能會選這種身份過來潛伏。”

    關將軍聽了馮君侯這番話,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

    “那阿郎準備怎麼安排她?”

    “先把她安排到女衛營吧,如果她的醫術確實過關,同時還能通過暗夜營的審覈,以後就讓她留在女衛營。”

    “女衛營那邊,早就應該有專職的女醫工了,不然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南鄉醫學院裏的女醫工不是沒有,但大部分都是走婦幼保健的路線,外科類的很少。

    如果吳芍藥的到來,能彌補這個空白,也不失爲一個好選擇。

    “好,那我親自去安排。”

    關將軍點頭。

    女衛營可是負責保護府上女眷的,這一點上來說,怎麼謹慎都不爲過。

    馮君侯也沒有多想:

    “辛苦細君了。”

    剛被安頓下來的吳芍藥,看着被簡單分成外間和裏間的小屋子,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無論是誰,被迫從富麗堂皇的皇宮裏逃出來,淪落到住這種逼仄的地方,都是會有心理落差的。

    只是在馮君侯這等正宗山門弟子面前,自己的那些微末之技,根本就上不了檯面。

    想要在這裏尋得真正的立足之地,哪裏有嘴上說得那般容易啊!

    就在吳芍藥心裏有些忐忑自己的前途時,忽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她連忙把自己的思緒收了回來,定神看向門口,發現一個挺拔超逸的年青將軍正站在那裏。

    “原來是關將軍,可是有什麼吩咐?”

    此人可是馮君侯的親信,不可怠慢了。

    關將軍略一點頭,緩步走了進來。

    吳芍藥一怔。

    然後關將軍的下一個動作,更是讓她猛然瞪大了眼。

    但見關將軍轉過身,把屋門關上,屋內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關……關將軍,這是何意?”

    吳芍藥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也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

    這麼刺激的嗎?

    這關將軍看起來俊朗無雙,沒想到竟是好這一口?

    自己才剛剛從馮君侯那裏離開呢,對方居然一刻也等不及,迫不及待地跟了過來。

    關將軍雖然看不清關將軍臉上的神情,但看着對方不斷地逼近,吳芍藥的呼吸開始加重,心裏變得復雜無比:我要不要反抗呢?

    忽然,關將軍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聲音冷漠地問道:

    “你方纔在君侯面前說過,你有駐顏之術,可是實話?”

    “啊?”

    吳芍藥擡起頭,好一會沒回過神來,就這?

    關將軍等了半天,沒有聽到對方回答,有些不耐煩加重了語氣:“回答我,是不是實話?”

    “是……是的。”

    “交出來!”

    “啊?”

    “還有房中術,房中專用的鍛體術,全部交出來。”

    “啊?!”

    原來竟是個苗而不秀,秀而不實的傢伙!

    可惜了這一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