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8章 不幹人事馮刺史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531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陸遜利用魏國這些年形成的慣性思維,虛槍一晃,避合肥而擊廬江,眼看着就要成功。

    沒想到滿寵居然也這麼大膽,根本不懼廬江有失。

    而是親自領軍繞了一個大圈,欲截斷吳軍後路。

    可以說,雙方這一個操作,皆稱得上是驚豔。

    相比之下,雙方的隊友就有些不同了。

    王凌與滿寵雖不和,但卻能在第一時間領軍駐守合肥。

    而孫權與陸遜雖關係親近,如今卻只在濡須口虛張聲勢,連巢湖都沒有進入。

    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陸遜肯定是不懂的。

    就算是懂,那也不敢說,甚至連腹謗的念頭都沒有。

    “上大將軍,我們怎麼辦?”

    聽到後路有危險,立刻就有人慌了。

    若是此時在船上,自是不必怕。

    可是自己身後兩百餘里才是江邊。

    就算是再怎麼看不起魏賊,也得要承認,能與魏賊精騎堂堂正正對陣而不落下風者,大約只有蜀人了。

    “不要慌。”

    知道了滿寵的確切位置,陸遜心裏的不安反而消失了。

    很明顯,廬江已經來不及攻下了。

    但不能就這麼隨意退走。

    否則在魏賊精騎的追擊下,稍有不慎,大軍就會有從撤退變成潰敗的危險。

    想通了這一點,陸遜立刻派人前往沘水與泄水交匯處,多立旗幟。

    同時又領着大軍緊跟其後,做出一副掉頭向西,迎戰來敵的態勢。

    魏國援軍得知吳軍動靜,來勢洶洶的氣勢立刻爲之一頓!

    單以領軍論,蜀之馮永,吳之陸遜,皆是魏國深爲忌憚的人物。

    馮永狡詐,攻掠如風,守戰如山。

    而陸遜則是善布大局,難知如陰。

    甚至在魏國眼裏,陸遜比馮永還要難纏許多。

    畢竟陸遜前有夷陵之戰,後有石亭之戰。

    馮永作爲後起之輩? 名聲自然不如陸遜。

    所以滿寵此次雖說是出其不意? 但當對面的陸遜做出反應時,他同樣不敢輕易冒進? 先派出哨探查探對面情況。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 等他與六安城的守軍聯繫上時,這才發現? 原來吳軍早就已經在夜裏悄悄退走了。

    建興十年十二月魏吳的這一場交鋒,看似動靜不大? 但實際上卻是兇險異常。

    若是吳國得計? 則可打開中原的大門。

    若是魏國得計,那麼就能重振石亭之戰以來的頹勢。

    也正因爲如此,雙方統帥都極是謹慎,在沒有把握之前? 都表現得很剋制? 讓這一場爭鋒,沒有變成真正的大戰。

    一直在濡須口的孫權,得到陸遜已經退兵的消息,亦過江返回建業。

    陸遜回到武昌後,便寫了一封信? 派人送往蜀地。

    而魏國揚州都督滿寵,在回到壽春後? 亦寫了一封奏章,送往洛陽。

    相比於武昌遠離蜀地? 壽春送往洛陽的奏章要快得多。

    得知孫權再一次進攻合肥,曹叡倒是沒有太過緊張。

    當年石亭之戰吳國都未能拿下合肥? 更別說已經用數年時間恢復元氣的現在。

    想到這裏? 曹叡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從蜀國流傳入大魏的八牛犁確實是好東西? 最是適合屯田。

    豫州汝南,揚州壽春,本就是肥沃之地,武皇帝又留下了屯田的底子。

    用上八牛犁之後,不但可以多開荒地,而且還可以少用屯民,當真是好東西。

    只是想起此物乃是馮永所制,曹叡胸口又如同是壓了一塊巨石。

    “爲何吾大魏沒有此等人才?”

    雖然平日裏都是馮賊馮賊的亂罵,但在心底,曹叡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是馮永能棄賊從魏,那當多好?

    可謂是恨之深,思之切。

    曹叡也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麼心理,不過當他看完滿寵的奏章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奏章上面詳細敘說了這次戰況,同時還附了一個建議:

    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爲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

    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裏,有奇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

    若建新城畢,則可與廬江爲應,此爲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爲便。

    滿寵以此次魏吳相爭爲例,極言合肥城在巢湖邊上,正好讓吳人可以發揮出舟船之利。

    不若在遠離巢湖的地方建新城,若是吳人欲北上,則必須舍船上岸。

    吳人本不善陸戰,而在陸上又正好可以發揮大魏精騎之利,此消彼漲,不但合肥易守,而且還有機會大破吳虜。

    同時把合肥城往西移,還可以與廬江互爲掎角,不管是吳虜犯合肥,還是攻廬江,兩地之間都容易相互策應。

    曹叡覽畢,覺得滿寵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只是從東到西,合肥、襄陽、祁山此三者,一直以來就是阻擋賊人來犯的屏障。

    祁山之失,已經讓大魏先失隴右,後失涼州,如今連關中都在其威脅之下。

    若是往西退三十裏建合肥新城,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吳蜀東西夾擊,則大魏危矣!

    故思來想去,曹叡心裏無法下決定,便召集重臣相商。

    護軍將軍蔣濟得知滿寵之意,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吳虜北犯纔剛退去,滿寵就要把合肥拱手相讓,此既是向天下示弱,更像是望賊人烽火毀城而走,此可謂賊未攻而自敗。”

    “此舉只會助長賊人北犯之心,賊人劫掠之舉只會更有加無己。”

    蔣濟乃是三朝老臣,又善審兵事。

    曹叡聞之,心裏的天平便傾向於一動不如一靜,於是下詔,只言須得緊守合肥,不得移城。

    滿寵得到詔令,沒有放棄,重新上表說道:

    “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爲形實不必相應也。”

    “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卻內,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而福生於內矣!”

    只言示弱於賊,引賊人來攻,避敵長而揚己長,正是兵法之要。

    曹叡年紀雖輕,卻也知道滿寵所言的魏吳各有所長是有道理的。

    而這一次,尚書趙諮贊同滿寵的說法。

    同時上書道:

    “若是陛下擔心新城未成而吳虜又來,大可不必擔心。陸遜纔剛被滿寵逼退,短時間內不會再北犯。”

    “且陛下令滿寵督揚州軍事,不正是看重其才能?滿寵在前方與吳虜相峙,自然是要比後方更瞭解情況。”

    “既然他一而再上書力言此事,那就說明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曹叡這才恍然,第二次下詔,同意了滿寵的做法。

    這個時候,建興十一年已經悄然來臨。

    建興十一年開春的時候,陸遜所寫的信也終於到達了漢中。

    涼州的冰雪未化,道路難行,馮刺史一直呆在漢中沒走。

    春季剛一開學,大漢帝后兩人就親自趕來南中。

    在全體師生的見證下,由大漢天子和大漢皇后主持,南鄉學堂正式改成大漢皇家學院。

    苦心經營十年,南鄉學堂終於從一個小草堂成長爲官方正式承認的學府。

    馮永仍是學院的山長,不過從學院裏出來的學生,從此多了一層身份:天子門生。

    學院裏有向朗、許慈等大漢最知名的學者坐鎮。

    學生們所學的學問,有馮刺史所傳的師門學問,同時還有朝廷這些年來整理出來的典籍。

    不管是從師資上還是從學問上,皇家學院的含金量都極高。

    再加上南鄉的造紙術和印刷術,更是讓學院擁有天下最頂級的教學資源。

    有傳聞,皇帝學院成立之日,有人在蜀地深山聽到山鬼嚎叫。

    南鄉更是濃煙滾滾,似有無數厲鬼從地下衝出。

    夜裏遍地都是鬼魂在淒厲哭泣……

    “陛下成立學院還成倉頡造字了?光說鬼哭魂嚎,他們怎麼不說下粟如雨呢?”

    馮刺史得知這些傳聞,不禁罵罵咧咧:

    “這些狗逼玩意,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着掙扎,躺平不好嗎?”

    前幾年先是在經濟上搞趴了守舊世家。

    學院的成立,又從智力資源上正式打破了世家的壟斷。

    要說世家甘心,那就是說笑。

    只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諸葛村夫和馮文和這兩個不當人子的,他們專門不幹人事啊!

    所以只好拿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噁心一下,出出氣。

    倉頡造字後,鬼恐爲書文所劾,故夜哭也。

    而世人識字,則知詐僞,詐僞萌生,則去本趨末,棄耕作之業,天知其將餓,故爲雨粟。

    由此可見,民智不可開也。

    馮刺史於是對世家“hetui”一聲,然後吐了一口痰。

    不開民智,你家怎麼不全部用一字不識的人管理種植園工坊草場?

    一天到晚想要往各地學堂塞人算怎麼一回事?

    坐在主位的漢家天子和皇后雖然不懂什麼叫“狗逼玩意”,但馮明文在罵世家,想來當是粗鄙之語。

    換了別人,這可算是失儀。

    可是放到馮明文身上,帝后兩人卻是覺得歡喜。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馮明文是流露真性情,不把皇家當外人。

    “有人願意當鬼,那就由得他去。”

    張星彩笑盈盈地說道,“倉頡可是上古聖人呢,他們說鬼哭魂嚎,卻是把陛下比成了聖人,也不知是何居心?”

    皇后身邊的阿斗一聽,樂得小胖臉一擠,把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

    “吾豈敢比聖人?過矣過矣!”

    在小胖子看來,馮明文此次回漢中,可是大大的好事。

    不但勸說相父把一部分權力下放到尚書臺,同時還把學堂歸到皇家名下,可謂是忠心矣!

    故在皇家學院成立後,帝后二人也沒有立刻回南鄭,特意在南鄉多呆了一些時日,時常以家宴的名義,讓馮刺史陪席。

    就是向朗這等老臣,也不過是在天子設宮宴待羣臣的時候,有一些特殊待遇。

    能時不時被天子邀請去吃家宴的,全天下也就馮刺史一人。

    聽到小胖子的話,馮刺史連忙正色道:

    “興復漢室之後,若是皇家學院能印盡天下之書,廣傳學問,讓天下士子不再有閱書之苦,則陛下亦可爲聖矣!”

    想要把印刷術在全天下推廣開來,徹底打破世家的知識壟斷,提高社會勞動力的素質。

    最快最好的辦法和渠道,還是要靠官府。

    阿斗真要能做成這個事情,再加上皇帝的身份加持,後世的文人稱他一聲聖人不爲過。

    畢竟……唐朝的皇帝不就叫聖人嗎?

    皇后一個馬屁,馮刺史一個馬屁,把阿斗拍得舒舒服服的。

    他把自己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哈哈一笑:

    “真要按明文的說法,那第一要做的,就是興復漢室。”

    說着,他又再給自己斟了酒,舉杯對馮永說道:

    “論運籌帷幄,治理天下,吾不如相父;論練兵對陣,決勝沙場,吾不如明文。吾所能做者,便是信之任之。”

    “若是能得良臣虎臣相助,漢室得興,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吾必拜謝!”

    胖是胖了點,不過這番言語之間,竟是頗有幾分豪氣。

    終究還是年青君主,再加上形勢大好,此時的阿斗,比起歷史上,自然應該是多了一份雄心。

    與胸無大志,光想享樂的扶不上牆爛泥還沾不上邊。

    馮永也端起酒杯:

    “陛下信之任之,臣必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彩!”張星彩也端起酒杯,“吾與陛下,敬漢室忠臣!”

    家宴喝得正高興,微薰間,有小黃門悄悄過來告知阿斗:

    “陛下,相府派人過來,說是吳國有國書送來。”

    阿斗聽到是相府來人,酒立刻醒了一半:“速讓人進來。”

    不一會兒,小黃門領着一人入內,馮永定眼一看,不禁有些驚異之色。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李遺。

    李遺趨步上前,目不斜視地對着阿斗和張星彩行禮。

    “起。李參軍,相父的身體,可還安好?”

    “稟陛下,丞相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

    阿斗點點頭:

    “那就好,且把信呈上來吧。”

    漢吳兩國有一個很巧合的共同點,那就是君主之下,皆有一位可以代皇帝發出國書得臣子。

    漢有諸葛亮自不必說,而吳國則是陸遜。

    因爲孫權讓人刻了一塊自己的玉璽,放在陸遜處。

    所以陸遜寫給漢國的文書,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孫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