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6章 變動與成長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甲青字數:4655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建興十年的最後一個月,季漢朝廷人事有了些許的變動。
李平以驃騎將軍之位,兼司徒,名義上僅亞於丞相。
劉琰車騎將軍位置不變。
趙雲遷衛將軍。
此三者,皆朝廷示之以殊榮之意。
而領軍留守錦城的吳懿則是左將軍。
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留府長史蔣琬,遷尚書令,與尚書僕射李福同管尚書臺。
隴右之戰時,從宮中調入丞相府任司馬的費禕,轉調侍中,兼尚書左丞。
與侍中董允一起,兩人在宮中同輔天子。
關興任中領軍,統南軍。
張苞任領軍將軍,統北軍。
涼州刺史馮永,原有職位不變,加丞相府參軍,兼侍中。
再加上丞相府軍中長史兼綏軍將軍楊儀,前軍師兼徵東將軍魏延,以及一些兩朝老臣,構成了目前季漢表面上的權力核心。
原庲降都督張翼因執法過嚴,導致雲南劉胄作亂,故被調回朝廷,入丞相府接任費禕的司馬之位。
原牂柯太守馬忠接任庲降都督。
南中庲降都督府、永安都督府,以及一些地方實權人物,構成了季漢第二權力梯隊。
此次人事調動,在朝廷之外並未引起太多的波瀾。
但在朝廷的核心圈子,卻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一年裏最冷的時候,丞相府長史楊儀不小心染上了風寒,對外謝客,閉門不出。
“蔣琬者,先帝在時,就曾因爲荒廢政務,被先帝所廢,何以能居吾之上?”
“馮永者,更不過是小子耳,雖有戰功,但資歷尚淺,豈能既入相府,又入宮廷?”
“吾隨丞相駐漢中,籌度糧谷,規畫軍中,勞思費神,不得須臾安寧,更別說年宦在二者之上,然待吾何薄?”
因爲怨憤而導致面目猙獰的楊儀,目露怨毒之色。
盛怒之下,他砸摔了不少東西,屋內一片凌亂,地面上還有不少破杯碎瓷。
雖同爲丞相府長史,但蔣琬成了尚書令,這已經算是在自己之上。
以前馮永一直是領軍在外,從未正式擔任過朝廷中樞的重要官職。
如今不但成了丞相府參軍,而且還兼任侍中。
這麼一來,不論是在宮中還是府中,馮永都有要職加官,其中的政治意味,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也正是因爲如此,楊儀這才更加地不忿。
憑什麼?!
在外有統兵之權,在內有議政之職。
宮中府中,皆有任職。
你幾個意思?
想起這些年的辛勞,楊儀只覺得自己當真是錯付給了狗!
正當楊儀滿腔怨憤的時候,忽有下人來報:
“費侍中來訪。”
費侍中就是費禕。
楊儀怎麼說也是丞相府長史,且又是年宦最長者之一。
他染了風寒,不派人過來看看,不合規矩。
只是相府之中,論起人際關係之差,魏延排第一,楊儀就肯定是排第二。
此二者,乃是相府中資歷最老者。
偏偏兩人一個剛粗矜高,一個器小狷狹,如水火不相容,見面爭吵乃至拔刀相向。
費禕爲了顧全大局,常居中調解二人,兩相匡護,是少有能同時與兩人說話的人。
聽到費禕前來,楊儀先讓人把他請到前廳,然後略加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平復了心境,這才前去見費禕:
“文偉何來?”
“丞相這兩日來身體恢復了不少,已經能重新處理一些政務,聽聞威公生病,所以特意讓某前來探望。”
費禕與楊儀久在相府爲僚,又豈會不知其人?
看到楊儀雖是語氣無異,但面色忿色猶未散盡,心已明了:
“威公的身子,可曾好些了?”
楊儀不好對費禕發火,只是重重地長吁一聲,道:
“身體倒是無礙了,不過近來夜裏心悸,不能安寢,神志有些不定。”
“心悸者,當是有心中有放不下之事,威公可是有所思?”
費禕試探着問道。
楊儀仗其資歷,也懶得隱藏自己的情緒:
“昔日吾背魏而向漢,得先帝賞識,先是被先帝徵召爲左將軍兵曹掾,後又爲尚書,彼時馮永何在?”
“丞相南征時,吾以參軍之位,代行相府事宜,彼時馮永不過一小吏。”
“待丞相北上漢中,軍中諸事,皆委任於吾,彼時馮永不過一邊郡長史。”
“如今呢?吾仍不過丞相府長史,而馮永,在外則居刺史之位,入府則居參軍之職,入宮則有侍中之責……”
楊儀越是說,就越是激憤,怨恨形於聲色,怒氣顯於言語:
“即便馮永有功,但待其可謂過厚耶?再說那蔣琬,留守錦城,又有何功?能入尚書臺,任尚書令?”
“若是蔣琬那般都能任尚書令,那憑吾這些年來的功勞,難道連入尚書臺都不可耶?”
外人或許沒有感覺到這次調動有什麼異常,但楊儀久隨丞相,又豈會看不出苗頭?
先帝開國時,尚書臺本來就是權力中樞。
這個從法正、劉巴、李嚴等先後被先帝任爲尚書令,就可以看得出來。
只是夷陵之戰後,先帝突然駕崩,太子年少,形勢危急,大漢的權力這才開始轉至丞相府。
說句不好聽的話,先帝讓丞相與身爲尚書令的李平共同輔政,未必沒有讓尚書臺制衡丞相府的意思。
誰知這李嚴私心過重,先是拒絕領軍前往漢中,然後又欲劃出巴州自任刺史。
偏偏其手段又遠不如丞相,最後丟了尚書令一職,尚書臺也變成了一個空殼子。
雖然現在丞相的病情已有好轉,但這一系列的人事調整,已經在暗示着尚書臺似乎有重新恢復權力的趨勢。
至少也是恢復一部分權力。
這還是次要的,從更長遠來說,丞相之後,天子怕是不可能再設丞相府,那麼尚書臺就是完全的權力中樞。
蔣琬、費禕、董允、馮永這些人,要麼入尚書臺,掌管政要。
要麼是侍中,出入宮廷,與聞朝政,得天子親重。
這就意味着在丞相之後,他們就是選定的朝廷重臣。
而身爲丞相府長史的自己呢?丞相之後,自己當如何?
沒了丞相府,自己這個丞相長史應當怎麼辦?
這才是楊儀最爲不忿的地方。
“威公若是對馮明文居丞相參軍和侍中之位不滿,那大可不必啊!”
費禕也不知看沒看出楊儀的心思,只是笑着說道:
“馮明文雖加丞相參軍與侍中之職,但他能在漢中呆幾天?最後不還是得要回涼州?”
“不在中樞,這參軍與侍中,也不過是虛有其名而已。”
“至於蔣公琰,任尚書令,自是爲了能更好地留守錦城,畢竟錦城那邊,李正方此人,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再說了,現在丞相府諸事,不還是一直由你處理麼?”
楊儀聞言,勉強一笑,神色稍霽。
費禕見此,又安慰了一陣,這才離去。
他沒有看到的是,楊儀看着他的背景,面色陰沉如此時冬日的天空。
馮永自然不知道漢中暗中涌動的潮流。
不過就算他知道,那也無所謂。
好不容易回一趟漢中,既然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了,下一步自然要回南鄉看看的。
不列儀隊,不張旗鼓,僅帶着親衛,混在雙南大道的商旅中,悄悄地返回南鄉。
如今的南鄉,最牛逼的不是馮君侯的大弟子魏容。
也不是縣令黃崇。
而是衛將軍趙雲。
三年前趙老爺子還能指揮隴右都督府的將士,固守隴山一帶,平定平西郡的叛亂。
這才退下來多久,身子骨就弱了許多。
雖然嗓門仍是洪亮,身板仍是高大筆直。
但在溫暖的房子裏裹着裘衣的做法,已經暴露了他的氣血不足。
“還知道回來看看啊,再不回來,你這兩個弟子,乾脆入我門下算了。”
趙雲大馬金刀坐在坐榻上,不屑地看了一眼馮刺史,鄙視地說道。
羅憲和傅僉恭敬地給馮永行過禮,又捧上熱茶,兩人這才站在一旁。
馮永坐到趙雲對面,喝了一口姜茶湯暖身子,這才看向坐在榻上,絲毫不顧自己儀態的老爺子:
“老將軍這話說得,難道他們前些年在學堂裏所學的學問,難道不是我傳的嗎?”
“再說了,就算他們能僥倖能從趙老將軍身上學到點東西,後頭不還是我領着他們上戰陣嗎?”
身後傳來一陣動靜,不用回頭看,就知道羅憲和傅僉兩個小家夥搞出來的。
羅憲已經有十五歲了,這年頭,十五歲提刀上陣很正常。
少年的熱血已經沸騰,只不過在深謀遠慮陰鬼王面前,毫無用處:
“現在都不知道他們能學到幾分的帶兵本事。”
趙雲哈哈一笑,然後可能是用力過猛,居然咳了起來。
羅憲和傅僉連忙上前幫忙撫背。
待趙雲緩了過氣來,這才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兩個娃子是懂事的,天賦也不錯。若是換了別人說這話,我少不得要爲他們說兩句。”
他說到這裏,然後搖了搖頭:
“只是這個話是你說的,那就沒辦法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了看羅憲和傅僉,神色似乎有些愛莫能助。
襲隴關,戰街亭,撫隴右,定隴西,平金城,蕭關一戰,名震天下。
可以說,論起領軍方面,放眼大漢,不,就算是放眼天下,敢在馮刺史面前裝大尾巴狼的,大概也只有丞相有資格。
畢竟趙老將軍的長處是在騎軍方面。
偏偏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馮刺史手上的鐵甲騎軍,是世上最爲恐怖的騎軍,沒有之一。
蕭關一戰,不知被趙老將軍翻來覆去推演了多少遍。
他自認不會比曹真做得更好。
看到趙老將軍看向羅憲和傅僉,馮永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也向兩人看去:
“好好地跟趙老將軍和李都督再學一年,後頭你們若是當真能通過我的考試,那我就讓你們到軍中見習。”
涼州去年這個時候的那一場白災,雖然最終還是挺過來了。
但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蕭關一戰,軍中戰馬,損失近七八成。
而爲了應付白災,刺史府又不得不動用儲備畜力,在寒冷的天氣裏運糧。
爲此損失了大量的牲畜,讓馮刺史的騾馱化設想,也隨之流產。
就算是有先進了的圈養和擼養技術,但涼州的騎軍和騾馱化部隊,沒有兩三年的時間,是沒辦法組建完成的。
涼州大軍戰力不足,僅靠漢中和隴右之兵,怕是打不下關中。
所以讓羅憲和傅僉在講武堂多呆一年,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得到師尊的承諾,兩個少年臉上現出興奮之色:
“先生,這可是你說的,一年後,你要讓我們去涼州。”
馮永微微一笑:
“我總不至於騙自己的學生。”
聊了一會,趙雲期間又咳了幾次,馮永看他神色有些倦怠,連忙告辭出來,讓老爺子好好休息。
這些年來,南鄉學堂比起最初時,已不知變了多少。
唯一不變的,就是馮刺史當年所住的院子,一直保持着原樣。
甚至可以預見,就算是不久之後,南鄉學堂改成皇家學院,這個院子,也不會有任何改動。
魏容剛一下值,就連忙叫上自己的細君,步履匆匆地趕向院子。
“坐吧,都坐吧。”
馮永坐在主位上,對着底下自己的幾個弟子說道:
“我這個師父不算是個稱職的,這次回來,其實也是順道過來看看你們。”
“我雖不稱職,但你們可不能懈怠,若是你們能成材啊,那我肯定是要極力舉薦於朝廷。”
“但天分不足,就算是你們頂着我弟子的名義,這輩子也就是衣食無憂,其他不要多想。”
魏容等人心裏凜然,連忙稱是。
建興十年十二月的漢中,人心略有浮動。
但遠在建業的孫權,再一次發動了向江北得進攻。
去年派去遼東的使者在返回時,在成山被人伏擊,傷亡大半。
不但遼東所贈珠寶落入魏賊手裏,就連吳國最爲緊缺的戰馬,也被魏賊搶去。
這讓孫權大爲光火。
這一場成山之敗,讓孫權想起了一個人,虞翻。
就是在孫權和張昭談論神仙時,敢當衆頂撞吳國天子和吳國重臣第一人,說神仙不過是死人的虞翻。
因爲虞翻在聽聞孫權派出使者前往遼東求馬時,從流放之地交州上書。
言吳國之利,乃是舟船,不善陸戰,求馬非是國利也。
且遼東太遠,派人攜財遠至遼東求馬,怕是難有所獲。
直到大批財物馬匹落入魏賊之手,這才讓孫權不禁有些後悔不聽虞翻之言。
“魏賊欺人太甚,朕身爲天子,安能受此侮辱?”孫權咬牙道,“此仇朕必報之!”
只是去年令張布詐降,雖有小利,但合肥那邊,必是已生警惕,此時不可輕動。
故孫權下詔,讓武昌的陸遜親自領軍攻打廬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