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2章 小金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711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馮永一怔,“陳豨?與淮陰侯密謀反叛,響應韓王信反叛的那個陳豨?”

    如果不先提韓信,馮永肯定不會想到陳豨是誰。

    但如果提起韓信,那麼他就能想到一下子陳豨是誰。

    原因很簡單,因爲這個陳豨,與漢初的兩個韓信都有關係。

    漢初有兩個韓信。

    一個就是後世皆知的兵仙韓信。

    一個是被高祖皇帝封爲韓王的韓信,爲了與淮陰侯區分開,一般稱之爲韓王信。

    韓王信曾被高祖皇帝派到太原以北建國,建都晉陽,以防備匈奴。

    只是當時的匈奴頭領是匈奴史上最有名的一代雄主冒頓單于,控弦之士數十萬。

    韓王信之所以被封諸侯王,雖說是有戰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爲他乃戰國時期韓襄王的後代。

    面對一代雄主冒頓,韓王信自知打不過,於上書高祖皇帝,藉口說晉陽太遠,想在馬邑建都。

    高祖皇帝答應了。

    只是也不知韓王信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即便他已經往南邊退了,冒頓還是一路追來,在馬邑把韓王信重重包圍。

    韓王信一邊向大漢救援,一邊暗地裏向冒頓求和。

    高祖皇帝派大軍前往救援時,覺察到了韓王信的小動作,懷疑他有背叛大漢之心,於是派人責備他。

    誰知高祖皇帝高估了韓王信的膽量,低估了自己對韓王信的積威。

    韓王信被責備之後,嚇得當場就向冒頓獻出了自己的國都馬邑,投降了匈奴,甚至還與匈奴約定,一起去攻打太原。

    韓王信這一降,逼得高祖皇帝親自帶兵前去平叛,韓王信最後只得北逃投奔匈奴。

    韓國的地盤歸了匈奴,於是趙國就成了匈奴與大漢的前線。

    當然,這個事情,是馮家的主母講給馮家家主聽的。

    作爲馮君侯的枕邊人,關姬自然知道馮永對北邊的鮮卑族有着超乎異常的關注,所以特意給他科普了一下歷史知識。

    畢竟匈奴和鮮卑,兩者有着前後繼承的關係。

    畢竟從大漢開國到現在,若要談起北方遊牧部落與大漢的關係,太原、馬邑那一帶是避不過去的。

    韓王信降了匈奴,又獻了國土,逼得高祖皇帝沒有辦法,只好委任了一員大將,統領趙國和代國的邊防部隊,以防匈奴繼續南下。

    這員大將,就是陳豨。

    陳豨此人,曾是淮陰侯韓信的部將,兩人關係極爲密切。

    用馮永理解的話來說:陳豨是韓信的小迷弟,非常崇拜的那種。

    當時韓信由楚王貶爲列侯,困於長安,心裏自然是有怨氣的——反正換了馮土鱉,他肯定是要翻桌子。

    當然,這個要在諸葛老妖死了以後再翻。

    所以按馮永的想法,韓信不可能沒有怨氣。

    於是當陳豨被任命爲鉅鹿郡守,臨走前去拜訪淮陰侯的時候,韓信就以自己的慘痛經歷告訴這位老部下:只有造反才有活路啊!

    陳豨答應了,答應了……

    你說這種小迷弟去哪找?

    等陳豨得到統領北方邊地大軍的機會,就想起了老上級的諄諄教誨。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封國獻給了匈奴的韓王信,也派人過來勸說陳豨,誘使他反叛大漢。

    同時南邊的老上級淮陰侯又來了一封信他,鼓勵他大膽一點,步子邁大一點。

    北邊一個韓信,南邊一個韓信,都在勸他造反。

    於是陳豨把心一橫,反了他的!

    繼太原、馬邑那一帶成爲匈奴的地盤後,第二道防線,趙國、代國等地,也淪爲了叛亂之地。

    這就是兩個韓信和陳豨之間的故事。

    最後三人的結局自然不用多說。

    淮陰侯韓信死於長樂宮的鍾室,第二年,韓王信與匈奴入侵大漢,被漢軍斬殺,第三年,陳豨被漢軍斬首。

    當然,上面的話是馮君侯聽了自家婆娘的科普後,再經過自己的理解,原話肯定不是原話,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謀反?”

    韓仇聽到馮永這麼說,當下就冷笑一聲,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起身面向北邊,把酒灑向地面。

    這才高呼唱道:“魂欲歸來兮,怨而不願南,故土難回兮,遊魂而孤煢……”

    精神病患者兮?

    馮永拿起木瓜仔細看着,摸了摸身上,想把小刀子拿出來切開木瓜,看看好不好吃。

    但看向那個正在引頸高唱的傢伙,又熄了心思。

    萬一引發誤會就不好了。

    自己若是起身,對方肯定就會警覺。

    盤算了一下自己和糟老頭子之間的距離,馮永只好放棄了擒賊先擒王的想法。

    等韓仇唱完了,這才轉過身來重新坐下,臉上盡是滄桑之色:“馮郎君亦覺得先祖與陳豨是謀反耶?”

    馮永不接話這個話題。

    謀反肯定是謀反的。

    只是被逼謀反的還是主動謀反,是其情可憫還是其行可誅,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淮陰侯當年被夷三族,無有後代留下,此乃世人皆知的事情。你卻又在這裏口口聲聲說淮陰侯是你的先祖,欺我耶?”

    馮永放下木瓜,反問了一句。

    “陳豨當年任鉅鹿郡守時,曾向先祖辭行,先祖曾與他有過一番密談,馮郎君可知此事?”

    韓仇問道。

    “知道啊。”

    正是因爲這一次的兩人的密談,定下了謀反之事,所以埋下了禍根。

    馮永覺得提起這事可能會過於刺激到對方,所以只回了三個字,然後瞟了一眼對方,用眼神意會了一下。

    韓仇很明顯知道馮土鱉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當下臉上出現悲傷無比的神情。

    “無先祖之大功,則無劉邦之基業。誰知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劉邦得敗項羽,登帝位,制天下,先祖出力最大,沒想到竟落到那等地步。”

    “先祖到了那時,又豈不知劉邦難以容他?故不得不爲韓家尋求後路耳。”

    馮永皺眉,對於當年的那些事,與自己實在是關系不大,他也沒興趣聽苦情劇。

    他略有些不耐地打斷韓仇的話,“淮陰侯與陳豨密謀,與你是淮陰侯後人又有什麼關係?”

    韓仇擡頭,看向天空,眼中露出緬懷之色,似乎是在想像當時的場景。

    “世人只知先祖與陳豨密謀,卻不知在密謀之後,還託陳豨帶一個人出走長安,去北地安置。”

    “帶誰?”

    馮永好奇地問道。

    “先祖的一個姬妾。”

    姬妾沒啥地位,達官貴人之間,互相贈送很正常。

    這種習俗會一直流傳到封建時代徹底滅亡才會消失,嗯,嗯。

    當然,對於馮土鱉來說,誰要是敢窺視自己的姬妾,那就是找死。

    “當時劉邦雖把先祖困於長安,但心裏卻仍是害怕先祖之能,故時時欲置先祖於死地。先祖又豈會不知劉邦心中所想?”

    說到這裏,韓仇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劉邦不會想到,先祖送給陳豨的姬妾,其實已經懷了身孕。”

    “所以他夷韓家三族之後,自以爲斷了韓家血脈,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先祖早就暗中保留了一支血脈。”

    馮永聽到這裏,情不自禁張大了嘴。

    腦子裏只迴響着一句話:韓信不愧是暗渡陳倉的高手啊。

    八卦是每個人的天性。

    這樁祕聞讓馮永興趣大增,竟是不由自主地倒了一杯酒,差點沾脣了這才反應過來。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韓仇,發現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一舉動,這才若無其事地放下酒杯,問道:“後來呢?”

    “後來韓王信與陳豨同舉大事,反抗劉邦。陳豨爲了以防萬一,又提前把先祖遺留下來的血脈送到匈奴,託韓王信照看。”

    “韓王信與先祖同姓,二韓合一,成了一族。”

    說到這裏,韓仇又喝下一杯酒。

    “先祖與韓王信皆有大功於漢,沒想到最後都是死於劉漢之手,劉邦其人,可稱毒夫耶?”

    “可惜啊,韓王信子孫不思爲父祖報仇就罷,後面居然還舉軍投降了漢人,實是不配爲人。”

    韓仇說着說着,臉龐變得扭曲,切齒罵道。

    馮永默然。

    說句實在話,韓王信落到身死的地步,可能還有一半原因在自己。

    但就淮陰侯韓信來說,最後謀反被夷三族,確實讓人有些嘆惜。

    “先祖這一脈,不屑與其爲伍,寧願留在匈奴之地,故韓家又分成兩族。”

    說到這裏,韓仇看向馮永,緩緩道,“故我便是淮陰侯二十二世孫,韓仇,字懷怨。”

    “原來先生竟是淮陰侯之後,失敬失敬!”

    馮永拱了拱手,同時看到韓仇臉上那驕傲的神色,他心裏有些不服氣,有一個牛逼的祖宗很了不起嗎?

    祖宗牛逼,又不代表着你牛……

    只是當馮君侯看到人家身後的精騎時,心裏又不得不承認一句:好吧,你也有點牛逼。

    “馮郎君,先祖的東西,流落在外數百年,作爲子孫,我欲借來一觀,此事不過份吧?”

    韓仇還了一禮,這才開口問道。

    “什麼……唔,你是說《武安君兵法》?”

    “正是。”

    所以說老子爲什麼要手賤寫?

    被人催更不說,還有被人寄刀片的危險。

    現在好啦,發展到別人帶着大軍找上門來問我討要他家祖宗的東西。

    馮永長嘆一聲,“韓先生,如果我說,我沒有見過《武安君兵法》,你信嗎?”

    韓仇點頭,“信。”

    “太好了!”

    馮土鱉大喜。

    “那就請馮郎君把蘭陵笑笑生的下落告知於我,我自去尋他,如何?”

    尼瑪!

    馮永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韓先生,即便這世間有《武安君兵法》,那也是上古傳下來的。”

    “淮陰侯只不過是湊巧得到,學成兵法,怎麼就成了你家的東西?”

    武安君是誰?

    當然是李牧啦!

    李牧的東西,怎麼就成韓家的了?

    耍賴誰不會?

    有本事你叫李牧的後人來找我?

    “馮郎君,當年先祖以師禮待武安君之孫李左車,李左車曾授予先祖計謀,這才平定齊國,不伐而降燕國。”

    “故武安君之孫李左車實是先祖之師,難道師長教授弟子兵法,這也有問題嗎?”

    韓仇聽了馮永的話,猛地站起來,手指成駢,指着他厲聲喝道。

    尼瑪逼!

    馮土鱉當場就想掀桌子!

    李牧的孫子叫李左車?!

    他是韓信的老師?

    有這麼巧的事?

    爲什麼我不知道?

    爲什麼我這麼文盲?

    馮永哆嗦着,左看右看,我家婆娘呢?沒給我提過這一茬啊!

    也不知道這傢伙說的是真是假?

    所以我被這老頭子訛上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咻”地一聲響,然後“叭”地一聲。

    兩人皆是下意識地向天上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大白天的時候,天上似乎有一小團火花,閃了一閃,然後就再無聲息。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驚疑不定。

    “馮郎君,天現異象,世有奇事啊!”

    韓仇意味深長地說道。

    馮永一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後方。

    韓仇眼中精光大盛,你終究還是被天象嚇到了,露出了破綻!

    馮永這時似乎才猛然驚醒,臉上露出苦笑。

    他回過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韓先生,實不相瞞,《武安君兵法》我確實不知道。但我手上,有一本《金瓶梅》。”

    “此書乃是蘭陵笑笑生寫的一本奇書,他曾囑咐我,千萬不能讓它公開流傳於世,否則流毒遺世,難以收拾。”

    韓仇一聽,臉上現出狂喜之色,心道就算你狡猾如狐,卻也難以抵擋天意!

    他連忙對着馮永說道:“既如此,還請馮郎君借我一觀!”

    馮永咬着牙,臉上出現絕決之色:“借也不是不可以,但此書在我軍中,你若想看,就請去我軍中看吧。”

    說着,他站起身來,收好胡牀,打了一聲唿哨。

    馬兒就得兒得兒地跑過來,馮永把胡牀掛到馬背上,這才轉身對着韓仇拱拱手:“我在軍中恭候先生大駕。”

    韓仇自知馮永這是不欲違背友人囑咐,到時自己若是領兵強取,那麼他就不算是失約。

    想明白了這一點,韓仇哈哈大笑,還了一禮:“既然如此,那我就多有得罪了。”

    這麼一來,兩軍就免不了一場廝殺。

    但那又有何妨,無論是在自己眼中也好,在馮郎君眼中也罷,這些士卒,只不過是手中把玩的棋子罷了。

    馮永對着他微微一笑,掉轉馬頭,“駕!”

    去時不覺得三百步的距離有多遠,回時卻覺得如同天塹。

    一人一騎風馳電掣般地衝進營中,馮永一個控制不住,差點又衝出營外。

    “籲!”

    他狠狠地一勒繮繩,戰馬“希聿聿”地嘶叫,兩隻前蹄高高騰空而起,然後又重重落下,把地面砸出兩個碗大的坑。

    馮永翻身下馬,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張牧之連忙扶住了他,同時驚喜地說道:“山長,剛纔天上有煙花……”

    “我知道,我知道!”

    馮永連連點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仰天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