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9章 內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甲青字數:4617更新時間:24/06/27 10:05:21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外頭有婢女來報,說是前庭蔣參軍有要事稟報。

    諸葛亮有些尷尬地看了黃月英一眼。

    黃月英雖然在私下裏會發脾氣,但公私和輕重,她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只見她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國事要緊,阿郎還是先去看看吧。”

    諸葛亮點點頭,“待處理完政務,我再過來陪細君。”

    雖然明知諸葛亮這一去,估計就難得回來了,黃月英還是點頭,“無妨,妾又不是什麼柔弱女子,曉得如何照顧自己。”

    看着諸葛亮出門後,黃月英這才問向身邊的侍女,“丞相這些日子,進食可還正常?一天裏睡多長時間?”

    侍女回答,“回夫人,丞相這些日子,吃食倒是比以前少一些,一日只食五升米,夜裏皆是過了子時才睡,寅時末就起來了。”

    黃月英大吃一驚,“吾才沒看着丞相一個月,就變成這樣了?”

    她的臉色變幻了好一陣,這才吩咐道,“去,把府上未滿二十歲,未曾有婚配的女子,全部給我叫來。”

    諸葛亮回到前庭處理政務的書房,只見早就等候在那裏的蔣琬遞過來一封信,“丞相,江州李中都護來信了。”

    李嚴如今乃是江州都督,統領巴郡之地,鎮守巴東郡永安的陳到仍是李嚴所屬。

    這兩郡一個是大漢與荊州之間的咽喉之地。

    一個是地方富庶,算是大漢的後勤基地之一。李嚴移治江州,就是爲了方便收集北伐物資,以及徵發士卒。

    如今他手握大漢這麼重要的兩郡之地,能專門送到大漢丞相手裏的信,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哪知諸葛亮拆開信細讀之後,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陰沉下來。

    蔣琬看到丞相這般模樣,心裏就猜出了幾分:這李正方,只怕私心又犯矣!

    過了好久,諸葛亮這才擡頭看向蔣琬,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公琰,北伐在即,李正方所爲,卻是越發地過分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李中都護又做了何事?”

    蔣琬小心地問道。

    “他在江州(即如今的重慶)築了一個四十六裏的大城,說是當儲糧之用,然後又擬再徵發民夫,準備把江州周圍的山切斷,把漢水與江水(長江)連到一起。”

    “切山貫水?”

    蔣琬吃驚道,“這得耗多少民力?”

    在北伐前這般消耗民力,那就相當於提前消耗北伐的力量,李正方這是想做什麼?

    “如今江州被漢水與江水環繞,若是切山貫通二水,江州就成了四面臨水之地,到時只要在城裏存上足夠的糧食,誰想進入,只怕都是由他說了算。”

    諸葛亮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能讓先前打算與李嚴相忍爲國的他說出這番話,可想而知大漢丞相心中的怒火有多大。

    “李中都護好大喜功,在犍爲郡時就有先例,未必是存了這般心思?”

    蔣琬試探地說道。

    “若當真是如此,那自是最好不過。”

    諸葛亮冷笑一聲,“他還提議割出三巴之地、涪陵郡、江陽郡,把這五郡合成一州,欲自任州刺史,這又作何解釋?”

    蔣琬深吸了一口氣,“這豈不是欲擁兵自成一地?”

    “沒錯,確實就是想擁兵自成一地,他還說了,鎮守永安的白毦兵非是精銳,且人數過少,欲以江州兵代替。”

    諸葛亮說到這裏,牙齒格格作響,“白毦兵乃是先帝親衛,隨先帝征戰四方,夷陵之戰,先帝能平安回到永安,正是白毦兵之功,如今在李正方眼裏,竟然不算精兵?”

    “他欲讓江州兵代替白毦兵守永安,想幹什麼!他想幹什麼!”

    大漢丞相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把手裏的信紙捏成一團,直接砸到地上,滿臉怒火地低聲罵道,竟是少見的失態。

    連通漢水江水,令江州城成爲一個四面環水之地,再割五郡以成一州自任刺史,最後還想撤走白毦兵……

    種種所爲,說是要爭權奪利那都是輕的,想要擁兵自立,只怕也說得過去……

    蔣琬想到這裏,冷汗直流。

    “丞相,這李正方如此行事,只怕久則生禍啊!”

    想了又想,蔣琬還是忍不住地低聲說了一句。

    諸葛亮點頭,“我又何嘗不知?只是他終究是先帝的託孤之人,位高權重,又確實有才……”

    說到這裏,諸葛亮長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掣肘的感覺,“而且如今首要之事,乃是北伐。他與那孟達有舊,那孟達雖有歸漢之心,但仍未下定決心。”

    “若是驟奪其權,不但會造成大漢人心浮動,而且孟達那邊只怕也會產生狐疑之意……”說到這裏,諸葛亮眉頭皺得緊緊的,“只怕那李嚴,也正是想到這些,這才有恃無恐。”

    蔣琬一聽,頓時也覺得棘手,“那怎麼辦?”

    “李嚴不可輕動。還好如今漢中從去年開始,就已經產有糧食,幼常才幹過人,早在去年就開始在漢中屯糧,不用太過於依賴李嚴在江州的徵糧。”

    諸葛亮提起這個,心裏有些慶幸,多虧了這兩年大漢多產了不少糧食。

    還有北伐兵力,今年查出的丁口,足以彌補江州兵的缺口。

    “不過雖不能輕易動他,但也不能答應他的條件,且就這麼晾着,再徐徐斷其根基。”

    諸葛亮沉吟了好久,眼中終於閃過精光。

    “他不是說白毦兵兵少麼?就先抽一部分江州兵去補充白毦兵。”

    “再以行軍不利爲由,令他不得貫通兩江之水,至於抽五郡獨自成州之事,非同小可,日後再說。”

    諸葛亮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唯有孟達之事,令他有些猶豫。

    目光閃爍了好久,這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公琰,幫我磨墨,我要寫一封信給孫權。”

    蔣琬連忙走到案几前,在硯臺裏倒了些水,同時開口問道,“丞相欲爲孟達之事寫信給孫權?”

    馬謖與蔣琬,本就是諸葛亮的左右手和計劃裏培養的可能接班人。

    如今蔣琬主動問起,諸葛亮很是耐心地解釋道,“沒錯,孟達得曹賊所重,一是與魏重臣荊州刺史夏侯尚親善,二是得曹丕的信任。”

    “夏侯尚與曹丕皆在今年死去,他如今沒了依靠,只怕心裏正是不安之際,且新城郡旁邊的魏興郡太守申儀與孟達有隙。”

    “申家乃是新城魏興一帶的豪族,孟達在彼,卻算是外來人,那申儀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孟達在新城的日子未必能好過。”

    “我寫信給孫權,故意提起孟達願意接應之事,東吳得了這個消息,定然也會起招攬之心。畢竟孟達所在的新城對荊州之地,乃是有居高臨下之勢。”

    “若是新城與南郡南北夾擊,曹賊手裏的荊州,只怕就能輕易落入東吳之手,所以孫權陸遜等人,肯定會想法子招攬孟達。”

    蔣琬還是有些不明白,“若是孟達因爲李嚴之事,投靠了東吳,那我們豈不是功歸一簣?”

    諸葛亮冷笑一聲,“孟達多有苟得之心,又少有感恩懷義之意。先前他受劉封侵凌,叛了大漢,現在受到申儀侵凌,又何嘗不會叛了曹賊?”

    “若是他因爲李嚴不願歸漢,那麼我就給多給他一個選擇,讓他去投東吳!只要他能在我北伐時作亂,牽制住曹賊就行。”

    “反正此人,也是反覆無常之徒,所以大漢最後就算是再次起用他,那也要小心謹慎。”

    蔣琬聽了,這才徹底明白過來,看向諸葛亮的眼神有些敬畏。

    大漢之內,能屢屢違背丞相之意,最後能活得好好的,還能升官進爵的……想來想去,好像就只有那麼一位?

    “哈哧,哈哧!”

    遠在越巂的馮永連續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沒道理啊!

    雖然已經進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但在越巂這裏,按前世在大西北過冬的經驗,溫度最低也就零度左右。

    更何況自己一直很注意鍛鍊身體,只要外出,自己都會穿上羽絨服,怎麼可能會受了風寒?

    關姬看了馮永一眼,臉色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吩咐阿梅,“去,把漢中送過來的那件羽絨服拿過來。”

    “不用不用!”馮永一聽,嚇得一哆嗦,連忙拒絕道,“不用了,待會出門的時候我再多加一件衣服就行,不用那件羽絨服!”

    因爲養雞養鴨技術的推廣,興漢會終於存上了不少的絨毛,今年的冬日,羽絨服不但在錦城大賣,甚至在連涼州那邊也派人過來,催着要第二批貨。

    只是作爲定位高檔衣物,羽絨服哪是說有就有的?

    更何況還要供應一批給軍中的中高級將領。

    看着有錢賺不上,興漢會的老弟們都快要急紅了眼,按馮永的估計,明年的養殖事業很有可能會大爆發——同時雞瘟鴨瘟爆發的概率也會相應地提高。

    馮永沒有辦法去阻這一切,利潤的驅使很有可能會令人鋌而走險,肯定會有人把自己告誡的話丟在耳後,私下裏加大養殖密度。

    不過管他呢,馮永也根本不在意這些細節。

    就算是十個養殖場,死了七八個,剩下的那兩三個,總體上來說也還是賺錢的。

    反正絨毛都是要消毒的,從瘟病而死的雞鴨拔下絨毛,消了毒,縫到衣物裏,只要自己不說,誰知道是哪來的?

    到時候賣給曹魏或者東吳不就行了?

    至於誰家碰到了瘟病,就當是走了黴運,買個教訓——誰叫你們不叫我的話?

    按道理來說,這羽絨服應該是興漢會統一獨家供應,可是偏偏在興漢會貨源緊張的時候,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地敢從中橫插一槓子。

    在興漢會的控制之外,錦城的各大後院裏,出現了一種用鵝毛做成的羽絨服,保暖質量似乎比興漢會出品的羽絨服還要好一點。

    於是馮永的老弟們當場就怒了,特麼的這不是在砸大夥的飯碗麼?

    在追查貨源的來歷的同時,有人磨刀霍霍,準備讓對方知道什麼叫權貴子弟的憤怒鐵拳。

    然後這一查,就查到了漢中,查到了南鄉,查到了一個姓張的小娘子的頭上。

    於是小老弟們全都慫了,惹不起,惹不起!

    張姓小娘子不但毫不畏懼那些小老弟們,甚至還挑釁他們的帶頭大哥,給馮永送過來了一件精製鵝毛羽絨服。

    美其名曰請馮家阿兄看看有沒有要改的地方?

    馮永比他的小老弟們更慫,接都不敢接,更別說穿了,直接就讓阿梅藏了起來。

    所以如今一聽關姬要拿出來,他連忙就拒絕了。

    哪知等他準備出門的時候,關姬卻是抱着羽絨服過來,非要給馮永換上,同時嘴裏說道,“天這麼冷,聽說這鵝毛的羽絨服更暖和一些,阿郎丟在庫房裏,也是浪費。”

    馮永感覺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看了一眼關姬。

    “阿郎想什麼呢?不過一件衣物而已,妾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還沒小氣到那等地步。”

    關姬似乎知道馮永心裏在想什麼,寬容地笑了笑,“阿郎的身體最是要緊。不過說起來,四娘這養鵝,看來是成了?”

    “據漢中那邊的消息,應該是成了。”

    “只是她這般做法,不怕引起興漢會裏那些郎君們的不滿麼?”

    關姬隨口問了一句。

    四娘出走漢中,這其中也有興漢會的功勞,或者說有他們背後各家的功勞,而且那個事還牽扯到自己與阿郎的親事,她對此也是有過瞭解的。

    “怕什麼?羽絨服連興漢會都拿不出足夠的貨源,四娘就算是能主事張家在漢中的產業,她自己一家又能成個什麼事?”

    馮永渾不在意地說道,“這鵝毛羽絨服如今就沒出幾套,也就是送給熟悉的幾個人家,當個禮品。想要像興漢會這般發賣,哪有那麼簡單?”

    “不然興漢會裏頭的人,爲何知道了是背後是四娘,就這麼輕易收手?還不是因爲知道根本造不成威脅?”

    關姬聽了,點了點頭,拿手指拈了一下,湊到馮永身上聞了聞,“可是妾看着,這四娘做出來的羽絨服確實比你做出來的要好一些。不但厚實,而且也沒味道。”

    “難道阿郎就不怕以後四娘這鵝養得多了,把你們的羽絨服給比下去了?”

    馮永“嘖”了一聲,“東西是好東西,但成本太高,註定只能是少量人才能穿得起。養鵝比起養雞鴨,能值幾個錢?鵝蛋看着大,但吃起來連油水都沒有。”

    鵝是吃素的,不但下蛋少,而且鵝蛋沒多少油水。

    鴨是雜食,葷素不忌,雖然蛋有些腥味,但架不住人家有油水啊。

    這年頭,連有臊味的豬肉都是美味,何況只有一點腥味的鴨蛋?

    雞蛋那就更不用說了,又好吃又有營養,而且產量也高。

    所以在這個吃食貧乏的時代,又有馮永支持的養殖技術條件下,養雞鴨註定要比養鵝前途遠大。

    那麼鵝毛自然就不會像雞毛鴨毛那樣來源充足。

    鵝毛羽絨服,最多也就只能是少量生產,對興漢會造不成太大影響。

    不過若是能利用產品優勢,把它做成高級的奢侈品,對於張星憶來說,倒也不失爲一個產業。

    聽了馮永這一番分析,關姬這才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阿郎還是很關心四娘的,連這鵝毛羽絨服的路子都爲她想好了。”

    臥槽!

    馮永當場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