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紅蓮白藕青荷葉

    五彩的雨絲，自天空灑落。

    因爲老子李耳此時正站在露臺之巔，所以比下面御花園中的兩位師弟，更早一些接觸到這場雨，更早一些感觸到雨中那絲絲縷縷屬於女媧的氣息，也更早一些被這場五彩細雨淋溼。

    聖人隕落，天地交感，必有異象。

    女媧的異象，是一場五彩的雨，或許是因爲當年她採集了無數顆五彩石，修補了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些裂縫，讓這方天地的生靈，免受那些域外天魔的侵害。

    所以在她死後，這方天地以這樣一種方式來紀念她。

    只是不知如果自己死了，那天地又會用怎麼樣的一種方式來緬懷自己呢？

    李耳有些惘然地如此想着。

    然後他看向了對面那個鋼鐵怪物。

    女媧娘娘的補天大陣，雖然攔下了域外天魔，可惜卻沒能攔下這些更可怕的天外之敵。

    手中的八景燈，火勢依然猛烈，天空中雖然飄着雨，而且是一場聖人所化之雨，但並沒有澆滅八景燈的燈焰。

    彷彿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八景燈的燈焰，變得更熾熱狂暴了一些。

    無數的火苗自燈芯中噴涌而出，化身狂舞的火龍，朝着對面的鋼鐵怪物撲去。

    剛纔這怪物的身上，籠罩着刺眼的金色光芒，所以它是天地間最神祕的聖人接引道人。

    現在那些金輝被燈火燃燒了大半，所以終於露出了金光之下接引道人真實的模樣。

    只是那些金輝，並沒有被完全燃燒殆盡，只要燈火燒及那鋼鐵怪物身軀的三寸處時，那鋼鐵怪物的身軀之內，就會源源不斷地出金輝，抵禦着八景宮燈的燈火。

    李耳看着那些彷彿無有窮盡的金色光輝，沉默了一會，然後終於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你們西方教教衆的香火之力？”

    “不錯，你們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作爲一個機械生命，在獲得這些信仰之力後，我變得比以前更強大了，而我靈一個同伴，對這些信仰之力沒有興趣，他更在意他那幾個時間長河中的分身。”

    “所以如今整個西方教，億萬教衆的信仰之力，都集中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所以，李耳你的燈對我沒什麼用。”

    隨着那自稱宇宙大帝的鋼鐵怪物，帶着奇異金屬顫音的話聲響起。

    然後李耳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那個巨大的鋼鐵怪物的身軀，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

    構成它身軀的那些對於李耳來說很是莫名其妙的零碎部分，同時開始了錯位，移動，摺疊，伸縮，然後在幾息時間之後，這個鋼鐵怪物，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像是蜘蛛模樣的東西。

    很奇怪的變化之術，和這方天地念動之間，形體瞬間變化很是不同，剛纔這鋼鐵怪物的變化，是將每一個變化的細節，都展示在你的眼前。

    然後鋼鐵怪物躍了起來，八根金黃的節肢帶着寒芒，揮舞着，朝李耳撲了過去。

    ……

    十八根觸手，緊緊捆縛着元始天尊的身軀。

    他的雙手雙足被綁在了一起，身體被扭曲麻花般的古怪形狀。

    有一條觸手，纏繞在元始天尊的頸部，死命地收縮着。

    有一條觸手，從元始天尊的耳朵中伸了進去，然後從鼻孔中鑽了出來，再從口中探進去，然後又從眼眶中冒出來，瘋狂地在元始天尊腦顱中攪動着。

    三頭異獸撲在他的身上，撕咬着他的雙腿和肚腹。

    先天大物沒有血，只有一團團的青氣，從元始天尊的口鼻間，身軀上那些殘缺的傷口處流淌出來。

    元始天尊軟軟地躺在那裏，那只剩下的獨目，無神地望着天空。

    天上的五彩雨，漸漸停了下來。

    正如元始天尊眼中的神采，慢慢黯淡。

    他的眼神中已沒有任何鬥志，因爲剛纔他已經抗爭過了，經歷了一場對於聖人來說，都堪稱慘烈的戰鬥。

    如果只有準提道人一個敵人，或許他還有一絲機會跑掉，又或者死的體面一些。

    可惜他的對手，除了一個遠比他要強大的準提道人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並不比他弱太多的天外來客，還有三頭同樣是聖人境的異獸。

    元始天尊甚至都沒能抵抗太久，然後就很屈辱地被那些敵人聯手肆虐成了這副模樣。

    纏繞在他身上的那些黑色觸手，開始不斷收緊，收緊，收緊……元始天尊閉上了那只獨目……然後在某一刻，只聽啪地一聲輕響，元始天尊的身軀就像是一個承受了太多外力的氣泡一般破裂了開來，被那些黑色觸手硬生生地擠爆了。

    聖人的身軀無比地強大，但是這些黑色觸手的堅韌度以及蘊含在其間的力量，同樣恐怖至極。

    如果在另外一種力量層級的世界中，這些觸手甚至可以輕易地絞碎行星。

    一團巨大的青氣，從那些觸手之間升騰了起來，然後有一團突如其來得大風吹過，將那團青氣吹拂地不知所蹤。

    崑崙山玉虛宮拿闡教道法元始天尊，在這一日，死於朝歌城大殷皇宮中一座小小的御花園餒。

    而他的師弟通天教主，在不遠處目睹了整個過程。

    在通天教主的身前，站着那身穿燕尾服的青年，手中依然捏着那張金色卡片，冷漠地盯着通天教主，監視着通天教主不讓他有任何異動。

    通天教主，一直低着頭。

    或許剛纔元始天尊的那副慘象，他不想看到，不願看到，不忍看到。

    ……

    御花園中的戰鬥結束之時，在鹿臺之巔，另外一場戰鬥也即將落幕了。

    這是一場同樣無比慘烈甚至殘酷的戰鬥。

    而結果也相差無幾。

    李耳被那個化身蜘蛛之形的鋼鐵怪物按在了地上，八條鋒利的節肢在李耳的身軀上瘋狂地旋轉切割。

    李耳的身體在迅速地瓦解破碎，碎屑被那些鋼鐵節肢甩到了空中，然後化爲了一縷縷的青氣。

    不過和元始天尊不同，自始至終，李耳的對手都只有那鋼鐵怪物一個，那個身穿金袍的男子並不沒有出手。

    然而李耳還是敗了。

    甚至逃都逃不掉。

    他用過很多方法想要逃走。

    用過太極圖，可是太極圖剛剛捲起他的身子，一道金橋出現在鹿臺之巔，準備護着李耳準備離開之時，下一刻，金橋卻直接被那怪物的利爪斬斷，斷了李耳逃走的路。

    李耳也用出了一氣化三清的神通，一化爲三，與那鋼鐵怪物硬拼過。

    在這方天地，李耳的一氣化三清，幾乎就是一門無解的神通，也是他被尊爲天地間第一聖人的根本原因。

    雖然他不擅長戰鬥，但能夠化出三個實力相同的分身，在怎麼不擅長戰鬥，這方天地中，除了鴻鈞道祖之外，依然沒有誰是他的對手。

    可惜，他今天面對的敵人，戰鬥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宇宙大帝，本來就是輪迴者世界中，戰鬥力最強大的一個，是主神培養出來的最完美的戰鬥殺戮機器。

    所以在曾經的未來，就算李耳師兄弟三人聯手，也沒能徹底殺死這個宇宙大帝，更別說這個宇宙大地如今在這個世界呆了上萬年，吸納了西方教上萬年來積累的信仰之力，融合了科技和神道兩種力量，他的實力，已經到了聖人境的極致巔峯，恐怕就算鴻鈞道祖也很難輕易鎮壓他了。

    只是，這方天地之間，來了這麼對可怕的外敵，就算我們幾個，也都馬上要戰死了，弟子們守不住這方天地了啊！

    可是道祖您老人家，怎麼還不現身呢？

    您到底去了哪裏？

    還在這方天地中嗎？

    這是李耳臨死之前，縈繞在心間的唯一疑惑。

    然後，李耳也死了。

    死於朝歌城鹿臺之巔，被一頭剛鐵怪物分屍而死。

    ……

    通天教主一直低着頭。

    誰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什麼。

    當元始天尊和準提道人大戰開始的時候，通天教主就已經低下頭了。

    這方天地中幾乎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的關係向來很不好，兩人互相都看不順眼對方，也相互爭鬥了許多年。

    如今元始天尊死在了他的面前，通天教主就算沒有什麼欣喜之意，但想來也不會太過悲傷。

    不過通天教主並沒有走。

    就算他想走也不一定走得了，那個穿着燕尾服的青年，一直在盯着他，一張金色的卡牌，就靜靜地懸浮在通天教主的頭頂三尺處。

    只要通天教主的體內，出現任何一絲力量的波動，那張金色卡牌就會立馬落下。

    而金色卡牌之所以一直沒有落下，是因爲剛纔弗雷德大人下過命令，這個人要由他來殺而已。

    畢竟是這方天地的A級強者，而殺死一位A級強者能夠得到的收益，是連弗雷德大人這樣的皇者也會動心。

    而這青年自然也絕不敢跟弗雷德大人爭搶這份收益。

    而現在元始天尊死了，準提道人收回了自己的黑色觸手，然後轉身，漠然看向了通天教主。

    天空之上，剛纔那場五彩雨也停了下來。

    下過雨的天空，一洗如碧，然後有無數的白雲從遠處天際飄了過來，匯聚在朝歌城的上空。

    白雲越聚越多，然後慢慢聚成了一棵巨大的蓮藕形狀。

    大大的白蓮藕。

    看去卻有些可愛。

    原來，大師兄剛纔也已經死了。

    雨停了，太陽自然也就出來了，不過卻已經是夕陽，陽光殷紅如雪，落在白雲之上，卻很是神奇的顯現出了一朵蓮花的模樣。

    紅蓮花。

    那應該是二師兄，他其實一直喜歡紅色。

    我知道的。

    當初他只是讓我而已。

    至於後來所有的爭執，只是他覺得我做錯了，想要我認錯，而我覺得沒做錯，就是不肯低頭罷了。

    現在他先死了，終於可以得到自己喜歡的顏色了，因爲沒有自己跟他爭呢。

    通天教主終於緩緩擡起了頭。

    天空中，紅蓮白藕都有了，但還少一樣東西。

    他們三人本是同源而生，現在其他兩個人都死了，自己再活着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通天教主的神魂中，涌起一股濃濃的缺失感，彷彿自己的神魂被砍去了大半一般。

    通天教主看向了那個長着準提道人的模樣，身後卻飛舞着十八根觸手的醜陋怪物。

    現在那些觸手，正緩緩朝他伸展而來。

    通天教主笑了一下。

    和不久前元始天尊的慘然一笑不同，通天教主的這抹笑容，是無畏的，也是無謂的。

    然後他出劍。

    昨夜，李耳問他的傷勢有多重。

    通天教主說他還能出一劍。

    接着李耳又問他，如果出第二劍呢？

    通天教主的答案是“我會死”！

    這三個字的意思是，我不是不能再出劍，只是出了那一劍，我就會耗盡我的生命而已。

    在剛剛殺入皇宮的時候，通天教主覺得自己不會出第一劍，更不會出第二劍。

    沒想到最後不但出了第一劍，更出了第二劍。

    不過他沒有任何後悔的意思。

    青萍劍從通天教主的體內飛了出去。

    只是比起第一劍，此時青萍劍的劍光看去要黯淡了許多。

    因爲此時的通天教主已經無比虛弱。

    所以他的這最後一劍，並不是朝着那殺死了元始天尊的怪物出的，通天教主很清楚自己此時傷不了那怪物分毫。

    他的這一劍，刺向的是身前那個正對着他冷笑的燕尾服青年。

    劍光一閃。

    那青年直接被削去了半片腦袋，嘴角卻猶自殘留着那絲嘲諷的微笑。

    而在不久之前，他已經死過一次了，死在元始天尊的乾坤玉盒之中。

    所以這一次，他就是真的死了。

    而青萍劍卻並沒有就此墜落，依然往前方飛去，自那三頭異獸的身邊掠過。

    三頭異獸，同時身首異處。

    青萍劍依然在往前飛，飛向了那名高瘦老者。

    高瘦老者的眼中，再次露出來恐懼之色。

    通天教主的這最後一劍，或許傷不了那個怪物，但依然足以斬殺怪物之外的所有人。

    念動之間，一劍電射而出，瞬斬四大聖境，並且第五名聖境眼看就要死在青萍劍下。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準提道人的觸手終於纏上了通天教主的身軀。

    空中的青萍劍，劍身微微一顫，在那高瘦老者眼前三寸處，直直掉落下去。

    高瘦老者嚇得面色蒼白，渾身大汗淋漓，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剛纔劍上的那縷來自通天教主的殺意，讓這位堂堂A級強者，心膽俱裂。

    而十八只黑色觸手，團團繞上了通天教主的身軀，和剛纔對付元始天尊一樣，急劇地收縮絞緊。

    眉目如畫的少年，身軀漸漸變淡。

    然後他又擡頭看向了天空。

    天空中，在那棵白白的蓮藕和紅紅的蓮花之中間，有一片青色的荷葉，慢慢舒展開了身軀。

    原來自己是青荷葉。

    通天教主笑了起來。

    這一次，他笑得很純淨。

    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以前其實真的沒什麼好爭的……

    然後他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僵硬，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淡。

    三個人，同時生，同時死。

    蠻好的。

    通天教主的身軀越來越淡，天上的那張青荷葉卻越來越青翠。

    只是猛然間，眼看葉片就要完全舒展開來時，整張青荷葉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御花園中，準提道人憤怒地回首，望向了那只紅孔雀。

    紅孔雀正緩緩閉上自己的雀屏，五色神光快速地淡去，只是隱約可見有一道淡如琉璃般透明的身影，消失在了那五色神光之中。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準提道人怒喝一聲道。

    “知道。”

    紅孔雀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幫你殺元始，是因爲很多年前他想殺我。”

    “但是那一次，也正因爲通天說了一句話，我活了下來，所以現在我也要讓他活着。”

    準提道人的神情變得無比陰冷，然後肋下的某一條觸手，電射而出，倏然纏在了紅孔雀細細的脖頸之上，將紅孔雀從地面上拎了起來。

    “把他交出來，否則就是你死！”

    準提道人冷漠地說道。

    在孔宣的那個時間渦流中，如果孔宣要藏住一件東西或者一個人，就算是精通時間大道的他，也不可能找得到。

    所以他只能以死相脅，讓孔宣自己將通天教主交出來。

    然而紅孔雀那對藍寶石般漂亮的眼瞳中，卻是一片平靜，甚至隱帶一絲奚落。

    “你不會殺我的。”

    “因爲你還有一具未來身，需要我幫你融合，所以你才捨不得殺我呢！”

    ……黑色的觸手，緩緩從紅孔雀細長的脖頸上，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