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黑色的太陽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不斷從白色大廳外面傳來。

    其實這聲音一開始離得有些遠，是從鹿臺之巔下方的臺階上傳來的，只不過因爲聲音很響，所以大廳中的人聽得很清楚。

    聲音也很有節奏，就像是人走動的腳步聲，從臺階上走了下來，朝着白色大廳走來。

    而這個時候，大廳中的其他人，也終於都反應了過來。

    多寶道人不可置信地霍然轉首，看了一眼已經寂靜無聲的金色蠶繭，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他和李靖一樣，這一瞬間，都想到了一個無比荒謬也無比可怕的可能。

    接着多寶道人望向李靖，顫聲說道：

    “不會是……”

    話聲未落，衆人所處的這間白色大廳，就像是紙片糊的一般，無聲無息地倒塌了。

    沒有太大的動靜，只是牆壁，屋頂都瞬間化爲了最細微的沙粒，簌簌落了下來。

    然後衆人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

    鋼鐵怪物的身軀是四四方方的，手臂和腿部呈銀白色，但是其他部分卻是金黃色的。

    臉也是四四方方的，頭上帶了一個牛角般的頭盔，背上長着八根粗大的，蜘蛛的節肢般的鋼鐵利刃。

    而頭盔之下，有一雙深黑色的眼睛，眼中流動的情緒，和人幾乎毫無差別，此時正冷冷的看着他面前這些這方天地的仙人們。

    這裏的人，雖然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鋼鐵怪物，但是在基地中的光屏中，卻已經看到過不知多少次了。

    所有人都見識過，這個鋼鐵怪物，是如何輕鬆虐殺老子李耳。

    那位在天地間號稱最不可能被殺死的聖人，在這個鋼鐵怪物的利爪之下，卻是毫無還收的能力，甚至連逃走都做不到，然後就，像一個布偶般被撕成了鎖片。

    宇宙大帝！

    或者說曾經的接引道人！

    那個輪迴者世界中最強大的皇者！

    此時赫然就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一刻的李靖，有無數混亂的念頭，一閃而逝。

    爲什麼？

    怎麼會？

    爲什麼這個鋼鐵怪物會從外面走來？

    人族三皇化成金色樊籠明明沒有被打破，這怪物是怎麼出去的？

    而且連師尊度厄真人都曾經說過，這個金色樊籠起碼能困住那鋼鐵怪物十年，師尊的判斷，怎麼會出錯？

    李靖的腦中，有太多的疑惑生起。

    這是一個完全超乎他預料的突發情況，在這次行動之前，不管李靖對此戰的最後結果設想了多少種可能，都絕沒想到過會出現這種情況。

    如果知道宇宙大帝會提早脫困，打死他都不會發動這次反攻。

    可惜這種事情沒有如果，他也不可能看透未來，那是連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然後無數的自責和愧疚，涌上了李靖的心頭，終究是自己大意了，因爲西方淨土極樂世界一戰的大獲全勝，因爲自己輕鬆地殺死了一位聖人，這些都讓李靖的信心迅速膨脹，也讓他在沒有準備好面對兩個輪迴者中至強者的情況下，貿然發動了這次反攻。

    宇宙大帝的突然脫困而出，確實是幾乎沒人能料到的事情，但自己是所有人的首領，別人想不到，但自己不應該忽視任何種可能性。

    明明這次在發動反攻之前，自己一直隱隱感到有些不安的。

    這是他曾經作爲一位戰場上的無雙統帥，對於戰鬥的一種敏銳的觸覺。

    以前李靖無比相信自己的這種預感，所以在找到原因之前，從來不會冒失地發動進攻。

    然而這一次，他卻無視了自己的預感。

    然後就讓所有人都陷身在了眼前的絕境之中。

    接下來的幾個呼吸的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宇宙大帝擡起了一隻鋼鐵手掌，對準了鹿臺之巔的衆人。

    手掌之中，亮起了一團白色的光芒。

    李靖沒有時間自責和後悔。

    他朝着空中大喊了一聲：

    “姜子牙！”

    同時整個人飛起朝宇宙大帝撲了過去。

    宇宙大帝的手中，射出了一道白光。

    李靖擡起右掌，迎上了那道白光。

    “爹，不要。”

    哪吒驚呼一聲，身影出現在李靖的身前。

    白光射在哪吒的身上。

    哪吒的身軀，化爲和白色大廳一樣的最細微的顆粒，隨風灑落。

    李靖目眥欲裂。

    “大家快走。”

    符元的身影出現在了宇宙大帝的身前。

    他的身上此時亮起了一團黑光。

    符元雙手按在宇宙大帝的鋼鐵身軀上，往前一推。

    宇宙大帝後退幾步。

    宇宙大帝的眼中射出了不可置信的光芒。

    符元繼續推着宇宙大帝，直直往高空中飛出。

    空中炸開了一輪黑色的太陽。

    那是黑色的光。

    卻比那輪真正的太陽更加刺眼奪目。

    這一刻，整個天地彷彿只剩下了那輪太陽，然後天地顫抖了一下。

    鹿臺之上，身影一個接着一個消失。

    ……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大概兩到三秒左右的時間內發生。

    時間很短，沒有人來得及思考什麼，衡量什麼，猶豫什麼。

    所有作出行爲的人，都是率心而行。

    所以剛纔那短短兩三秒鐘內發生的事情，那些電光火石間每個人做出的選擇，如果要細細深究的話，蘊含着很多可以讓人潸然淚下的悲壯和犧牲。

    李靖大喊了一聲“姜子牙”，是讓此時正在基地中監控着他們的姜子牙，立即將所有人轉移回基地。

    但是要轉移人員，被轉移的人必須不能身處戰鬥之中。

    而那個時候，宇宙大帝的手中已經射出了一道白光，背上的那些蜘蛛節肢一般的利刃也開始舞動。

    所以李靖迎了上去，他必須要拖住這鋼鐵怪物一段時間，大家才有機會轉移。

    他知道自己一旦被那鋼鐵怪物纏上，就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了，但依然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

    因爲他的身後，有兄弟，有朋友，還有他的三個兒子。

    而哪吒的那一聲“爹爹”，是因爲哪吒很清楚宇宙大帝射出的那道白光，擁有什麼樣的威力。

    那是足以毀滅聖人的一束光。

    而且事實早已證明，太極圖防禦不了宇宙大帝的攻擊，因爲當初擁有太極圖的李耳聖人，就是在這鹿臺之巔上，明明以太極圖護身準備遁走了，卻依然被宇宙大帝硬生生地從太極圖中扯了出來，被殘忍地分屍而死。

    所以哪吒第一時間攔在了李靖的身前。

    其實當時金吒和木吒的身影也同時動了，只是在這件事情上，哪吒更有判斷力，所以他比兩位哥哥快了那麼一步。

    當然，哪吒馬上就復活了，因爲他是輪迴者，他有替身卷軸。

    但是在哪吒捨身攔在李靖身前時，他其實並沒有想起自己還有一張替身卷軸，畢竟現在的哪吒，老是會玩掉自己輪迴者的身份。

    哪吒用自己的一條命，救了自己的老爹一名。

    但是真正救下所有人的，則是仙翁符元。

    在這次反攻行動開始之前，符元閉關了三天，那三天的時間，他把自己體內壓制那股天生的毀滅之力的禁制，全部都解開了。

    符元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因爲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事情，而是爲了以防萬一而已。

    他絕不希望自己會用上這股力量。

    然後今天卻用到了。

    在宇宙大帝現身的一刻，符元就知道，今天只有自己能救其他人了。

    所以他最後留戀了看了一眼這方天地，接着解開了體內最後一道禁制，將體內那股他壓制了一輩子，也畏懼了一輩子的力量，徹底引發了出來。

    那是他們灰膚族生命中自帶的詛咒。

    這股力量，從他出生時就伴隨着他，隨着他的實力提升不斷壯大，當年他的師尊通天教主就曾經說過，這股力量如果徹底爆發開來，可能連他都抵擋不住。

    而符元也不奢望真的能和宇宙大帝同歸於盡，只要能拖住那鋼鐵怪物一會就好了。

    事實上，當符元體內的那股能量爆發出來後，宇宙大帝都被他推到了空中。

    所以，符元死了。

    但其他人都活了下來。

    ……

    姜子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臉色蒼白，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其實要把大家轉移回基地，只要簡單的幾步操作，雖然人數有點多，但他好歹也是一名道士境的練氣士，不至於讓他累成這樣。

    所以他現在的這副模樣，還是因爲來自緊張和壓力。

    不過最終姜子牙還是及時把所有人都轉移回來了。

    除了一個人。

    然後李靖旋風般衝了進來，他的臉色同樣異常難看。

    “他怎麼樣了。”

    李靖劈頭直接問道。

    姜子牙知道李靖問的是誰，嘆了口氣，調出了朝歌城上空的畫面。

    從李靖離開鹿臺之巔回到基地，在來到這個房間中，此時過去的時間不過只有一分鐘，所以朝歌城上空的景象，和他離開時並沒有什麼變化。

    一輪黑色的太陽依然高旋在空中。

    黑色的太陽中，隱約有一個巨大的身影。

    李靖胸膛急劇地起伏着，沉默地盯着光屏。

    此時的黑色太陽依然很耀眼，就算李靖是大道士，直視的時候也覺得眼睛有些疼痛難耐，但他沒有眨一下眼。

    很黑色的太陽再耀眼，終究不是真正的太陽，黑色的光芒，開始漸漸黯淡了。

    然後裏面那個巨大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和原來相比，宇宙大帝的身軀上多了一些細小坑坑窪窪，但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任何的兩樣。

    巨大的身軀傲然立在空中。

    符元仙翁選擇犧牲自己，引爆了體內的那股毀滅性力量，也就只是讓宇宙大帝失去了行動能力一會，卻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

    然後小魔仙和賽亞戰尊的身影出現在了宇宙大帝的面前，恭敬地跪伏了下來。

    李靖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

    姜子牙再次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如果覺得累，就回家先休息一下，至少其他人都已經安全回來了。”

    “另外你也不要太自責了，這種事情沒人能想得到，你李靖也不例外，畢竟我們都不能預知未來。”

    姜子牙不愧是李靖最好的朋友，他很清楚此時的李靖，是怎樣的一種心理狀態。

    只是這個時候的李靖，身軀卻停止了顫抖，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那些悲傷，痛苦，懊悔，自責全部壓了壓了下去。

    “我沒事了。”

    他搖了搖頭，對姜子牙說道。

    “知不知道那怪物是怎麼出來的？”

    姜子牙一直在基地中監控着光屏，所以李靖才會問他那宇宙大帝是怎麼脫困而出的。

    當時的事情太過詭異，那金色蠶繭中的撞擊聲突然就停止了，然後宇宙大帝出現在了白色大廳的外面，李靖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還沒來得及看回放。”

    “馬上回放。”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那宇宙大帝爲什麼能比預料的時間，早這麼多脫困而出。

    姜子牙應了一聲，在光腦上埋頭操作了一番。

    而兩人身前的光屏，先是微微一暗，接着出現的畫面，是鹿臺之巔的景象，只不過畫面中，那個白色大廳依然還在。

    “這是事發前兩分鍾的監控記錄。”

    姜子牙解釋了一句。

    而在光屏的畫面中，此時白色大廳之外，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但李靖和姜子牙都知道，那個可怕的鋼鐵怪物，很快就會出現了，所以他們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着。

    在光屏之上，一行代表時間的數字，在飛快地跳動着。

    然後在某一刻，兩人的眼前一花，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了在鹿臺之巔的臺階上。

    “停！”

    姜子牙及時喊了一聲。

    畫面定格。

    光屏中的鋼鐵怪物，保持着雙臂張開，單腳落地的姿勢。

    宇宙大帝出現地很突兀，上一刻鹿臺之巔還空無一物，下一刻宇宙大帝的身影已經出現了。

    而李靖和姜子牙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宇宙的大帝腰間，那裏有一條黑色的繩索般的東西。

    這一刻，李靖和姜子牙的神情同時一變。

    姜子牙臉色有些發白了地揮了揮手，光屏中的畫面慢慢地旋轉，視角切換到了宇宙大帝的背後。

    在宇宙大帝的背後，有一條兒臂粗細的黑色觸手，前端緊緊纏繞着宇宙大帝的身軀，後端則像是從虛空中探出來一般，連接着某個不可知的神祕空間。

    而這條黑色觸手，李靖再也熟悉不過了。

    “準提！”

    他的喉嚨間，呻吟般冒出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