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男人四十

    其實李靖對於給自己過生日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麼興趣。

    他好像是過了二十歲之後，對自己的生日就不怎麼感興趣了，在從崑崙山走到朝歌的那兩年，他就從來沒記起過自己的生日。

    不過他不記得，別人卻從沒忘記。

    在山上的時候，都是師尊度厄真人給他過的生日，除了十六歲那一年的生日之外，他十六歲的生日，是石磯師叔給他過的。

    而到了朝歌，每一年的生日，都是殷素知給他過得。

    在那段李靖最窘迫的日子中，殷素知總是會早早就安排好了給他過生日的銀錢，然後在他生日得那一天，會多買上一些菜，還有酒。

    當然，那一天下廚的依然是他，而且媳婦買的菜基本都是她自己愛吃的諸如豬蹄雞翅之類，酒也只是三十文一斤的醴糟，但每年那一天，李靖總是會覺得無比幸福。

    菜是不是山珍海味不重要，酒是不是好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年都會有人記得你的生日。

    有時候，形式感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一個人的生日，其實並不僅僅是他自己的生日，甚至有時候對於別人的意義來講，比他自己更重要。

    比如愛他在乎他的人，需要有這樣一個形式或者說機會，告訴他我們有多愛他在乎他。

    那一天的幸福感，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在乎他的人其實會有更多的幸福感。

    而本來今年的生日，李靖還是打算自己家人小聚一下，最多讓金吒帶上鄧嬋玉，木吒帶上龍吉公主，再叫上姜子牙等幾個好友，大家小聚一下就行了。

    只是當李靖擬定要請的客人名單時，卻發現了一些讓人頭痛的事情。

    讓李靖頭痛的是該請誰不該請誰的問題。

    姜子牙，敖光兩人自然肯定是要叫來的，符元仙翁也應該請一下，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那位老人家可都幫了自己不少忙，光是他同意自己帶出來的那一千異人軍，如果沒有這批異人，自己要想在陳塘關站穩腳跟，不知就要多花多少氣力了。

    而說到幫忙，多寶道人也幫了自己不少忙，那自然也要請一下。

    既然請了多寶道人，那趙公明要不要也請一下呢？

    畢竟自己認識趙公明更久，而且一起經歷過西岐大戰，自己還復刻了對方的定海珠。

    而且請了多寶道人，不請趙公明，那人家難免就會想，你李靖是不是只把多寶道人當朋友，卻不把我趙公明當朋友啊！

    所以趙公明也必須請。

    那麼現在要請的人就有姜子牙，敖光，符元仙翁，多寶道人外加趙公明。

    好了，另外一個問題又來了。

    符元仙翁，多寶道人，趙公明這三個人，都是原先截教的，而且還都是大羅金仙。

    那麼該輪到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兩個人琢磨了。

    你李靖是不是覺得我們闡教已經沒有大羅金仙，就可以無視了啊！

    要知道你三個兒子可都是出身我們闡教的呢。

    過個生日請了一堆截教的人，卻自己兒子的師長都不請，是不是覺得我們兩個糟老頭子沒什麼用，入不了你的法眼了？

    因爲自己過次生日，把本來已經融洽的闡截兩教的關係，弄得又多出些生分，可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兩人，也要請。

    那麼現在客人除了姜子牙，敖光這兩個崑崙上就結識的至交好友之外，已經有符元仙翁，多寶道人，趙公明，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了，全是金仙之上的大修行者。

    那麼，自己原先那些屬下又要想了，比如郭宸，你老李現在是不是只更那些仙人打交道，卻忘了我們這些老部下了啊？

    所以郭宸也要請。

    既然請了郭宸，那柳白眉要不要請？酒劍仙要不要請？

    難道郭宸是兄弟，他們就不是兄弟了？

    以前在陳塘關的時候，自己過生日可都是請他們喝酒的。

    看着面牆寫滿名字的紙頁，李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頭。

    男人四十，連生日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靖嘆了口氣。

    另外，他今年確實是四十歲，絕沒有虛報年齡。

    他是十八歲下的崑崙，走到朝歌時是二十歲，然後與殷素知相逢，結婚生子，老大金吒次年出生，十二歲進了玉虛宮，修道七載，下山至今兩年有餘……哦，老大今年是幾歲來着？

    這麼算起來，自己好像是四十出頭了……不管了，反正週歲肯定是四十歲！

    然後李靖去找了姜子牙，想和他商議一下該請那些人。

    而姜子牙當時聽完樂李靖的苦惱之後，哈哈笑了起來，大手一揮，說了一句話。

    “有什麼好頭疼的，請，大家都請，基地中所有人都請！”

    “大家在地下都們了這麼久，剛好趁這個機會熱鬧熱鬧。”

    “至於宴席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來搞定。”

    於是李靖發現，今年的生日好像真的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所有人的了。

    不過姜子牙沒有說錯，大家是應該熱鬧熱鬧了。

    李靖同意了姜子牙的安排。

    於是，就到了他生日這一天。

    ……

    這一天，李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一開始是他喝的是純威士忌，後來悄悄給自己加了些冰塊，再後來他就換成了香檳。

    因爲每個人都過來跟他敬了酒，包括他麾下的士兵，就算以李靖的海量，也頂不住這樣的輪番進攻。

    他的生日酒宴是在五號大廳中舉行的，形式自然是冷餐會，如今和那些輪迴者接觸多了，對於這種酒宴的形式，大家也都不再陌生，反而覺得蠻好玩，大家不用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得位置上，想找誰喝酒就找誰喝酒。

    至於菜餚，都是基地中的合成食物，倒也色香味俱全，李靖以前也吃過幾次，除了少了點靈性之外，味道其實也還不錯。

    再說了，這種場合大家都不是爲了吃的而來的，喝酒熱鬧才是關鍵。

    這一天，整個基地卻是很歡樂，甚至可以說很鬧騰。

    宴會開始的時候，姜子牙讓李靖上去講幾句話。

    李靖想了想，只講了四個字。

    “不醉不歸！”

    然後當先仰頭幹掉了一整瓶威士忌。

    接着無數的瓊花瓔珞自五號大廳的屋頂上紛紛而落，又有朵朵祥雲生起，其間遊龍彩鳳若隱若現。

    當然，這些都是姜子牙用什麼虛擬技術弄出來的幻像，據說這兩天哪吒也去幫了不少忙。

    然後樂聲也響了起來，也是姜子牙挑選得一首什麼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詞很簡單，曲調變化也不複雜，但聽去蠻歡樂的，在五號大廳中循環迴繞。

    而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比較剋制，舉着酒杯談笑風生，卻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爲，這方天地的人，表達情緒閒來都比較剋制，所以當初跳脫的姜子牙，在玉虛宮才會顯得那麼異類。

    只是隨着酒越和越多，大家也就漸漸放開了，特別是在地底下悶了一年多的時間，所以積壓的情緒隨着酒精爆發出來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而大大廳內的音樂，也不再是那歡快輕鬆的生日歌，而是換上了姜子牙說的什麼重金屬搖滾，雖然那密集的鼓點和節奏讓人覺得有點吵，但在這樣的場合，卻又讓人覺得很帶勁。

    茯彩雲帶着一羣東夷戰士跳起了東夷戰舞，白袖飄飄，英姿颯爽。

    楊戩領着黃天化和孫行土，拿着大瓶的香檳，見人就往別人頭上倒，本來以往比較斯文的殷郊和楊任幾人，似乎有些生氣，但不久之後，他們也加入了打酒仗的行列，鬧的比誰都歡。

    然後三代弟子的情緒漸漸感染到了老一輩仙人的身上。

    先是三霄仙子居然也加入了那些跳舞的人羣中，沒想到平常清冷自持的三霄仙子，跳起舞來時有那麼狂野熱辣的一面。

    接着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也開始舉着香檳對那些三代弟子開始了進攻，渾然沒有了師長的矜持，像玉鼎真人和楊戩這對師徒，差點打出了真火。

    趙公明摟着一個酒罈，一邊仰頭猛灌，一邊大聲吟詩。

    新來的袁洪等幾名妖族，在那裏瘋狂地嚎叫。

    所有人都在玩鬧，大笑，擁抱，或者發出無意義的大叫，整個五號大廳中完全亂成了一團，哪裏還有闡截兩教仙人們的風範，簡直就是羣魔亂舞。

    李靖也喝得越來越興奮，神智漸漸迷糊，隱約記得符朵朵好像過來給他敬過酒，自己好像還牽着她的手，說了些什麼話，後來就沒再見到過符朵朵的身影，最後看見得的一眼，她好像是和媳婦在一起。

    至於再後面的事情，李靖就不怎麼記得了。

    總之這一夜，大家都很瘋狂。

    雖說大家如今在這個崑崙山地下的基地中，看去都很安全，但除非甘於接受永遠呆在地下，否則接下來等待他們的依然是無盡的戰鬥，而到目前爲止，他們也依然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特別是那兩名沉睡或者被困的最強大的輪迴者，是壓在所有人心頭沉甸甸的巨石。

    等到那兩個人甦醒或者脫困時，他們或許連出去戰鬥的可能都沒有了。

    醉酒的李靖，笑着和每一個人喝酒，然後在某一刻，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某個無人角落中，意識有些模糊，蹲了下來，抱着頭，開始痛哭。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只是有些累，覺得肩上的壓力有些重。

    以前壓在他肩上的，是家。

    現在壓在他肩上的，是天地。

    他現在是基地中所有人的領袖，其實李靖一開始從沒想過要當這個領袖的，只是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所有人的領袖，因爲他有這個能力，也因爲所有人都信任他。

    然後李靖將這些責任都扛了起來，他操心着所有事情，他殫精竭慮地策劃着每於一場戰鬥，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絞盡腦汁地謀劃着如何提升每個人的實力，梳理着所有人的關係。

    往日得時候，他在所有人的眼中，總是那麼堅毅，眼神中充滿了信心，只有李靖自己知道，他其實一點信心都沒有。

    到目前爲止，不管他如何推算，這場戰爭都沒有任何贏得可能，等那兩個最強的輪迴者出來之後，基地中的人要麼永遠躲在這裏，要麼像飛蛾撲火般全部戰死。

    所有的努力可能都沒有用。

    現在在廳中歡慶的人們可能都會死光。

    李靖一直很清楚這一點，也知道自己無能爲力，只是平常的時候他沒有讓任何人看出來他的疲憊不堪和軟弱，然而在這個酒醉時刻，李靖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悄然崩潰。

    男人四十，擊潰你的往往不是什麼突如其來的災難，而是那些日積月累，深藏於心的疲憊和無奈。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李靖覺得頭痛欲裂，直到運起靈力繞轉全身一週天，方纔覺得好受了許多。

    然後心情也莫名的也有些放鬆，或許是因爲自己昨天大哭了一場吧，不過幸好沒被人看見，李靖覺得有些羞慚。

    嗯，主要還是因爲自己喝醉了。

    然後李靖從牀上起身，殷素知已經不在房中了。

    倒是難得遇到這種媳婦比自己起得更早的情況，李靖笑了一下，然後他看到牀前的櫃子上，整整齊齊放着三個木盒。

    以前屋子裏好像沒這些東西啊？

    這個時候殷素知正好從外面進來，手中還端着一個碗。

    “這些是什麼東西。”

    李靖指着櫃子上的那幾個木盒，連忙問了一句。

    殷素知給了他一個白眼道：

    “你兒子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昨天你自己拿回來的，還死不肯撒手，睡覺都要抱着，還是我半夜稱你睡熟的時候，才悄悄拿下來的。”

    “來，先喝了這碗蜂蜜水，解解酒。”

    李靖嘿嘿笑了一下，看來昨天自己真的是喝得不省人事了，應該出了不少糗。

    他從殷素知手中接過那碗蜂蜜水，咕嚕咕嚕喝了下去，接着走到了櫃子前。

    他現在終於回憶一些起來了，好像是切蛋糕的時候，三個兒子分別過來送了他一件禮物，當時沒來的及看，一直抱着幾個木盒回到了家中。

    現在卻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兒子們都會送什麼東西給自己呢？

    “最右邊那個好像是老三的，中間的是老二的，老大的在最左邊。”

    身後傳來殷素知的聲音。

    李靖嗯了一聲，當先打開了哪吒的那個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