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你想吃什麼夜宵？

    夜已經深了。

    營寨的寨門之外，燃起了一堆篝火。

    李靖坐在篝火之旁，沉默地盯着眼前躍動的火焰。

    現在是晚間亥時一刻。

    楊戩已經離開三個時辰了，但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在黃昏申時一刻，黃天化開始嘔吐，半刻鐘後，孫行土昏倒。

    申時二刻，黃天祿，黃天爵，黃天祥三兄弟相繼病發，韋護也倒下了。

    酉時，殷洪開始發病，接着是雷震子，然後是殷郊，最後楊任倒下。

    另外，在這個時候，李靖麾下的大軍，已經所有人都發病了。

    到了戌時，木吒和金吒也先繼發病了。

    看着兩個兒子痛苦的模樣，做爲父親，李靖很想陪在他們的身邊。

    但這一刻，他不僅僅是父親，還是這支大軍的統帥。

    所以李靖來到了營寨之外，在寒冷的深夜點燃了這堆篝火，而他坐在了篝火之旁。

    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因爲他說過，只要他沒有倒下，就沒有人可以踏進這軍營半步。

    雖然呆在營中和守在營外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李靖還是選擇了守在這裏。

    這是一種決心，也是一種姿態，李靖要告訴臨潼關中的敵人：我們還有人站着。

    不久之後，軍營中另外一個還能站着的人，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怎麼不在裏面守着你的哥哥，還有其他師兄弟。”

    李靖看着哪吒，皺了皺眉道。

    是的，現在整座軍營中，能夠站着的人，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了。

    李靖知道自己沒有倒下，是因爲有太極圖護身，讓他諸邪不侵。

    至於哪吒，想來總應該是因爲他是靈珠子化身，瘟疫之毒難以浸染他肉身的原因。

    這一刻，李靖終於有點明白了，元始天尊爲什麼要讓靈珠子轉世成人。

    因爲截教門下，是在是太多呂嶽這樣的仙人，又或者是幽魂白骨幡這樣的法寶了。

    而靈珠子，就是這些人喝這些法寶的剋星！

    “一樣的。”

    哪吒輕聲說了一句，將紫焰蛇尖槍放在了篝火之旁，然後盤膝坐了下來。

    沒有以往橫眉冷對，也沒有以往得充耳不聞。

    這一刻的哪吒，很不哪吒。

    於是李靖知道，他只是想陪着自己而已。

    於是李靖笑了起來。

    靈珠子是靈珠子，哪吒是哪吒。

    靈珠子是玉虛宮的異寶，哪吒是他兒子。

    然後篝火旁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焰燃燒着樹枝的噼啪聲，沉悶的響着。

    這兩年，李靖和哪吒之間雖然不再那麼劍拔弩張，但話還是很少的，特別是單獨相處的時候。

    “想吃什麼夜宵？”

    良久之後，李靖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主動開口了。

    哪吒看了他一眼，斷然拒絕了父親的示好。

    “裏面的東西，最好都不要吃了。”

    “我知道，我得意思是，你可以去遠點的地方，弄只野兔野豬或野雞來，我來烤！”

    哪吒哦了一聲，利落地撲進了篝火中，消失不見。

    大概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分，哪吒再度從篝火中走了出來，手中捧着一塊沉甸甸的龍肝。

    “去東海龍宮了？”

    “嗯。“

    “去裏面找點鹽，鹽應該沒問題。”

    “好。”

    哪吒回去找鹽的時候，李靖則抽出腰間平日裝飾用的佩劍，將那塊龍肝切成細細長長的一條條。

    只是長劍不適合用來燒烤，因爲熱得太快。

    李靖看了看哪吒留在篝火邊的紫焰蛇尖槍，想了一下，接着將龍肝一條條地串在了紫焰蛇尖槍的槍柄上，架到了篝火中。

    等哪吒拿着鹽包回來的時候，龍肝已經開始散發出微微的香氣。

    哪吒看了一眼篝火中自己那柄串滿了龍肝的紫焰蛇尖槍，沉默了一下，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將鹽包遞給了李靖。

    李靖接過鹽包，在上面按了按，然後鹽報的砂鹽就化爲了最細碎的粉末。

    李靖一邊翻轉着槍身，一邊將鹽末均勻地灑在龍肝上。

    哪吒嗯了一聲，抱着膝，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看着篝火中逐漸變成金黃色的龍肝。

    父子兩人，在深夜的寒風中，靜靜等待着自己的夜宵，以及敵人。

    也只有他們父子兩人。

    “就快好了。”

    李靖對哪吒笑了一下道，接着微微一頓，他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和哪吒再聊聊天，因爲他們父子間，很難得有這種適合聊天的時機。

    李靖想問下哪吒，一個他放在心中很久了的疑問，就是哪吒爲什麼會對那些天外來客留下來的東西，那麼地熟悉。

    李靖覺得現在的氣氛，或許可以問一問。

    只是最終他還是沒能問出口，不是他顧慮什麼，而是因爲臨潼關那邊突然亮起了長蛇般的火把的光芒，還有人喊馬嘶之聲，隱隱響起。

    敵人來了！

    無數的兵馬從臨潼關中涌了出來，朝着李靖大軍營寨這邊殺將而來，衝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相貌醜惡的大將。

    “吾乃臨潼關副將卞金龍，西岐逆賊，還不快快受死！”

    那名大將騎在馬上，狂怒地嘶吼着。

    今天早上的時候，他的兒子卞吉，死在了這些西岐叛軍的手中，現在他來復仇了。

    哪吒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快要烤好的龍肝，然後握住了紫焰蛇尖槍的槍柄，站起身來。

    終究是沒得夜宵吃了。

    下一刻，他就準備將已經烤成金黃色的，散發着誘人香味的龍肝，全部抖落在篝火中。

    只是這時候，李靖卻按住了他的手。

    “先吃完。”

    李靖對哪吒笑了笑。

    接着他探手從槍身中間處取下一塊龍肝，遞給了哪吒。

    “這塊應該好了，就是有些燙，小心點吃。”

    李靖燙得齜牙咧嘴第說道。

    哪吒微微一怔，擡頭看了看已經衝到他們身前數十丈外的那名殷軍大將以及他身後的兵卒，哦了一聲，然後從李靖手中接過了龍肝，再度坐了下來。

    ……

    面目猙獰的殷軍大將卞金龍，衝進了十丈之地。

    ……

    哪吒輕輕咬了一口手中的龍肝。

    烤得很嫩，很香，真得很好吃。

    ……

    五丈。

    卞金龍此時看清了出了篝火旁的那個少年的模樣。

    就是這個人，殺了自己的兒子！

    卞金龍憤恨欲狂！

    他仰天發出了一聲狂吼，接着一提馬繮，胯下駿馬高高躍了起來，在空中橫躍兩丈，手中的大斧朝哪吒的頭頂狠狠劈下。

    ……

    李靖從紫焰蛇尖槍的槍桿上，給自己也取了一塊龍肝，低頭啃了起來。

    他的頭頂上方，卞金龍連人帶馬爆爲了一團血花。

    後面的軍隊潮水般涌了上來，然後篝火前方三丈處，像是撞上了一塊看不見的礁石般，激盪起一朵朵血色的浪花。

    在漫天的血花中，李靖和哪吒父子兩人，默默吃着自己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