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諸仙黃昏（三）

    在臨死之前，懼留孫終於知道文殊廣法天尊是怎麼死的了。

    可惜他知道這個答案太遲了一些，因爲就在下一刻，他自己也死了。

    懼留孫是被一隻乾枯宛如鳥爪的手掌，捏斷了脖子而死的。

    此外，在他的身上，還殘留着許多傷痕，渾身血跡斑斑。

    因爲和文殊廣法天尊不同，在被殺死之前，懼留孫經歷了一場激烈而殘酷的戰鬥。

    他和文殊廣法天尊當時的情況不同，當文殊廣法天尊走到陣眼中的時候i，已經是差不多油盡燈枯了，而懼留孫卻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實力。

    而且在踏上石臺的那一刻，因爲對文殊廣法天尊之死的疑惑，讓懼留孫的心中莫名生起了一絲警惕。

    所以，當身後某種力量猛然爆發時，懼留孫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

    一朵白蓮，驀然在他背後生起。

    雖然白蓮立馬就被一個拳頭擊得粉碎，但至少給懼留孫贏得了一點喘息的時間。

    懼留孫往前飄飛，同時霍然轉身。

    身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覆甲士兵，正閃電般再度靠近懼留孫，一拳朝懼留孫胸口捶來。

    懼留孫立馬現出慶雲金蓮法相，同時袖中飛出一柄寶光繚繞的長劍，朝那魁梧兵卒的脖子間斬去。

    玉虛宮十二金仙，都不是單純的練氣士，而是戰仙，肉搏之力同樣無比強悍。

    寶劍的速度比那魁梧兵卒的拳頭更快，瞬息間來到了魁梧兵卒的脖頸處，魁梧兵卒那張看去有些木訥的臉，神情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微一側身，寶劍擊在他的盔甲上，盔甲頓時化爲最細碎的粉末。

    然後寶劍去勢不停，從那魁梧兵卒的左肩上洞穿而過，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

    只是還等不及懼留孫的心中升起喜意，卻見那魁梧兵卒肩膀上的那個傷口，瞬息之間重新就長出了血肉筋骨，恢復如初。

    而同時那魁梧兵卒的拳頭，以一種雷爆般的速度和氣勢連續轟在了懼留孫的護身慶元之上，幾息之間，就不知轟出了數百上千拳，然後是喀嚓一聲，護身慶雲被那魁梧兵卒的鐵拳打得寸寸碎裂。

    懼留孫的身軀猛然一晃，嘴角沁出了一縷鮮血。

    自己不是這個神祕人的對手。

    懼留孫立馬判斷出了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

    就算對方不是偷襲，大家光明正大地戰一場，自己也不是這人的對手！

    因爲這個人的實力，已經堪比上古巫神，而且還是那種高等級的上古巫神。

    在懼留孫得道的時代，天地間還是有不少巫神存在的，所以他親眼見識過那些徒手撕裂天地，一拳一腳都能輕易轟碎山嶽的上古巫神的強大。

    雖然這個神祕人，使用的不是武道，力量源泉也不像是氣血之力，但殺力和那些高等級的巫神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而在做出了這個判斷之後，懼留孫當即決定：逃！

    現在他終於知道，文殊廣法天尊爲什麼會死在天絕陣中了。

    原來這十絕陣中，所謂的陣主金鰲島十天君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截教真正的殺着，是這個古怪而神祕的修行者。

    但這個人，絕不是截教門徒，因爲這個人的力量和這方天地間的修行源流完全沒有相同之處。

    懼留孫看不出這些修行者的來歷，也不知道截教是從哪裏請來這些人的。

    但現在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是，要趕緊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我們以爲自己在謀算截教之人，卻不知道截教同樣在謀算他們玉虛宮，手段甚至更狠辣陰險。

    所以懼留孫準備逃了。

    眼前這個堪比上古強大巫神的神祕大漢，他雖然打不過，但逃還是能辦到的，特別是在這個地烈陣中，對懼留孫來說，更是有如魚得水之禮。

    懼留孫招了招手，陣中的那些巨石，就重新噴出了火焰，朝着那神祕大漢飛砸而來，同時懼留孫的身影微微一晃，消失在了某一塊巨石之中。

    光以土遁之術而論的話，懼留孫幾乎可謂是聖人之下的第一人，就算一些大羅金仙在此道之上也比不上他。

    懼留孫的身影，在無數的巨石間穿梭隱遁，迅速地朝陣外遁去。

    而那個魁梧大漢似乎一時間真的再也尋找不到懼留孫的蹤跡了，皺眉站在石臺之上，不過順手一拳砸碎了呆若木雞的趙江的腦袋。

    而如果事情一直這麼發展下去，懼留孫確實是有機會逃出地烈陣的。

    只是就在懼留孫遁到距離陣口不遠的眸塊巨石中時，一隻乾枯而蒼白的手掌突然從虛空中探了出來，準確地伸進懼留孫遁身的那塊巨石，抓住懼留孫的脖頸，一把將他扯了出來。

    那是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罩袍中的人，渾身散發着讓人心顫的冰冷氣息，就像此時被他抓在手掌間的懼留孫，就能感受到一種像是不知被冰凍了多少萬年的屍體般的陰冷，從脖頸後沁入自己的體內，彷彿要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凍住了。

    只是這種冰冷的感覺是一剎那的。

    因爲懼留孫馬上就陷入了永恆的冰冷中。

    那只蒼白乾枯手掌的主人，沒有說任何廢話，這接就捏斷了懼留孫的脖頸。

    玉虛宮十二金仙之一，夾龍山飛雲洞的懼留孫，於這一人，隕落於地烈陣中。

    然後，黑袍人提着懼留孫的屍體，像是一朵黑雲般飄過無數的巨石，出現在了陣眼處的石臺之上。

    “熊二，怎麼這麼不小心。”

    從黑袍之下，傳出一聲枯澀微寒的聲音。

    那魁梧壯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想到這些土著也蠻難對付的，不過有夜王您盯着，自然沒人能逃出去。”

    “佈置一下，別被人看出破綻。”

    夜王將懼留孫的屍體扔在了石臺上，然後整個人像是泡沫般溶解在周圍昏暗的空間中。

    ……

    當咔嚓一聲木牌碎裂的聲音再度響起時，燃燈道人霍然站了起來，走出了綵棚之外，負手而立，凝目望着遠處十絕陣的方向。

    身後，綵棚中其餘的十位金仙，也全都從棚中走了出來，和天絕陣破時不同，此時沒人再能安坐地住。

    遠處，地烈陣的陣霧緩緩散去了。

    地烈陣再度告破，這是無疑的事情，但是玉虛宮衆仙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意，神情反而越來越凝重。

    因爲懼留孫如果贏了的話，這個時候應該從陣中出來了。

    又或者，趙江也該現身了。

    陣霧終於散盡，現出了陣中的景象。

    傾塌的石臺，臺上躺滿了屍體，和天絕陣中的景象如出一轍。

    又是同歸於盡！

    燃燈道人的臉變得有些蒼白。

    懼留孫也死了！

    而在這之前，對於懼留孫能破掉地烈陣，他是非常有信心的。

    這十絕陣，真有這麼厲害嗎？

    兩個了，玉虛宮已經在十絕陣中隕落兩位金仙了！

    這是一次很嚴重的失敗，特別是對於他來說。

    自從受聖人所命，讓他代掌此次闡截兩教大戰統籌之事，燃燈道人爲此已經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遍訪了不知多少隱蔽之地，拜會了不知多少散仙大能，爲截教中那些厲害人物，設下了了一個個必殺之局。

    甚至還遠赴西方淨土極樂世界，說動了西方教屆時會選擇站在他們闡教這一邊。

    而燃燈道人之所以如此苦心籌謀，就是想靠着這一次的闡截大戰，一舉奠定自己的聖人之基。

    因爲如果此次闡截兩教大戰，闡教一方贏了的話，必然會氣運大增，而作爲闡教陣營統帥的自己，到時候自然能夠在這些氣運中佔據大頭，足夠自己衝擊聖人之境了。

    所以燃燈道人才會如此費煞苦心地籌劃兩教大戰之事。

    而十絕陣，不過是他親自統帥的第一戰，在來西岐之前，他信心滿滿，覺得區區十絕陣，在他統籌謀劃之下，破陣不在話下。

    然而只是頭兩陣，兩陣折損兩名金仙。

    闡截兩教大戰的序幕才剛剛揭開，戰況就已經如此慘烈，以後的仗還要怎麼打？

    截教有多少金仙。

    闡教又才多少金仙？

    金鰲島十天君這樣的貨色，就能一兌一兌點他們玉虛宮最重要的戰力，等截教那些真正的強者出來時，他手中又還有什麼人能用。

    最重要的是，燃燈道人完全沒料到，自己在做了這麼多的準備之後，居然還是慘敗的結果，這對他的道心來說，是一種沉重的打擊。

    今日是午時時分，崑崙羣仙出城破陣的，兩陣之後，天色已近黃昏，夕陽西下，淡淡的金輝灑在燃燈道人，以及他身後玉虛宮羣仙的臉上。

    落日餘暉，猶顯黯淡。

    “闡教門下，可敢再來破我風吼陣！”

    十絕陣中，再度傳來一聲厲喝。

    燃燈道人站在綵棚之外，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老師！”

    身後的玉虛宮衆金仙齊齊喚了一聲。

    每個人的聲音之中，皆有有金鐵之鳴，有請戰之意。

    到了現在還能這麼辦？

    十絕陣就算再厲害，他們難道還能退縮嗎？

    如果現在退縮了，那就意味着這場闡截大戰剛開始，他們玉虛宮就承認失敗了。

    而且這麼不體面的認輸方式，那他們闡教今後幾乎就是名存實亡了。

    而且文殊廣法天尊和懼留孫兩人之死，也讓剩餘的十位金仙生出了悲愴之氣。

    他們十二個人，同在元始天尊門下修行數千年，早已是一個不可或分的整體，或許平日之間會有些勾心鬥角之處，但那是他們內部之間的爭鬥，但面對外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共同進退。

    更別說如今有兩個人死在了外人的手下。

    而且如果因爲死了兩個人，這

    “老師，要不我去吧！”

    廣成子低聲說了一句。

    他在十二金仙中，不管是內部還是外人看來，都是無可爭議的第一人，現在只有由他出馬，或許才能徹底幫玉虛宮贏下一局了。

    然而燃燈道人卻沒有說話。

    他皺着眉，凝視着遠方，一言不發。

    要不要再試一陣？

    這個時候的燃燈道人也無比猶豫。

    按照他自己的最渴望的想法，是不管不顧，繼續破陣，這就像一個賭徒，當輸紅了眼之後，不把輸掉的都贏回來，是絕不肯下賭桌的，否則那種心中的不甘不服，會一直折磨着他。

    只是如果連廣成子都死在十絕陣中了呢？

    那局面會演變成何等槽糕的程度。

    燃燈道人這個時候的理智還沒有喪失，他還會去考慮繼續賭下去的後果。

    不能再試了！

    除非自己做好完全的準備，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

    他們玉虛宮，再輸不起第三場！

    “回城！”

    最後，燃燈道人咬着牙，冷冷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

    今日崑崙羣仙會破十絕陣，結果讓很多人都出乎意料，其中包括李靖。

    本來以爲以玉虛宮十二金仙的聲名，破這十絕陣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以隕落了文殊廣法天尊和懼留孫兩位金仙收場。

    然後連對方的邀戰都不敢接，很是灰頭土臉地退回了西岐城中。

    回城的時候，所有人的情緒都很壓抑，特別是金吒，畢竟文殊廣法天尊是他的師尊，不管過往那些年，文殊廣法天尊對他如何，但總歸是他仙道上的領路人，有傳道之恩。

    所以金吒此時的情緒很低落，也很悲傷。

    回到家後，李靖安慰了他一番。

    只是心中卻不免有些腹黑地想着，或許這對金吒來說夜不是一件壞事，否則他總隱隱感到，文殊廣法天尊和金吒，總有一天會反目成仇。

    然後，姜子牙來找他了。

    “他們那邊，有域外天魔隱身！”

    這是姜子牙見到他時說的第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

    李靖皺了皺眉，不知姜子牙爲何如此肯定。

    “雖說玉虛宮十二金仙的實力，比金鰲島十天君要強上許多，但那十絕陣說不定真的端得厲害非凡，就算是十二金仙，也不是沒有隕落可能得！”

    姜子牙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跟李靖解釋。

    總不能說，按照書上寫的，金鰲島十天君在十二金仙面前就是個屁，什麼十絕陣，十二金仙毛都沒掉一根就破乾淨了。

    現在居然連死了文殊廣法天尊和懼留孫兩人，肯定是有輪迴者再其中搞鬼。

    “你別管，相信我就是了……”

    姜子牙粗暴地說道，他現在的情緒也有些不好，跟聞仲的大軍對峙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如今卻是知道了，不是沒有異常，而只是他們沒有發現異常而已。

    然後再最關鍵的時刻，陰掉了玉虛宮的兩位金仙。

    雖然和那些金仙，姜子牙沒有真正交心，但總歸相處多年，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總會有些傷感，特別是懼留孫，那家夥爲人其實不錯的。

    最重要的是，姜子牙現在依然不知道那些輪迴者是怎麼藏身的，躲在聞仲大軍中的何處，這是最讓他煩惱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楊戩也來李靖家了。

    他是奉命而來的。

    “李大叔，燃燈尊者讓我來找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