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果有先後

    李靖邁入了火海之中，然後他就看見了羅宣。

    羅宣盤膝坐在火海中心處，四周的烈火就像精靈一般變幻這着各種形狀，繚繞在他的身旁，整個人彷彿都跟火海融爲了一體。

    而羅宣的臉色，也比剛纔好看了許多，看來他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

    羅宣也在看着那個走入他的火海的中年男人，有些驚訝。

    “我捨不得自己的孩子，也不會讓你燒了陳塘關，所以這一次李靖只好得罪閣下了。”

    羅宣漠然笑了一下道：

    “我承認你很強，雖然只是大道士境，但或有幾門玄妙道法，實力堪比真仙，在外面甚至我都不是你的對手。”

    “但在這片火海之中是不同的，這片火海乃是本仙的本命之物，在這裏，我的實力絕不會弱於真正的金仙，所以你進來只是找死而已！”

    “或許吧！“

    李靖點了點頭：

    “但既然你不肯讓步，那我也沒有了選擇。”

    “這個世界很多時候總歸沒有道理可講，只能用拳頭。”

    說完之後，李靖的身影就在火海中消失了。

    “火遁？”

    羅宣略帶嘲諷地笑了一下，跟他這樣一位本體是火靈的仙人玩火遁？莫非不知道我們火之精靈，天生就擁有火中無礙的妙境嗎？

    羅宣視線落在了火海中的某處，在這片火海中，就算對方遁身之後，他依然能夠清楚地察覺到李靖身處何處。

    明途嗎？

    感覺到李靖正直直以火遁之法朝自己立身之處衝來，對於普通的練氣士來說，這樣的五行頓時自然已經極爲精妙，但在身爲五行精靈之屬的羅宣眼中，卻是不值一提。

    然後羅宣的身影也在火海中消失了。

    ……

    四周是一片暗紅的色彩，色彩之上又有着許多星星閃閃的斑點，發着白色的光芒，每一個白色光斑都是一個出口，通向外面那個正常的天地。

    所謂的遁法，其實就是隱藏在正常天地下的隱祕通道，又像是將一張紙摺疊起來，然後原先兩個離的很遠的點，由此重合在一起，讓你瞬間能夠從這個點到達另一個點。

    這些通道，本來就是存在的，而遁法就是能讓你找到這些通道。

    只是在這些通道中，時間的流逝和外面的天地是不一樣的，上下左右前後等方位，跟你眼中看到的也可能完全不一樣。

    而遁法中的明途妙境，就是看你能不能在這樣極度混亂地時間和空間環境中，準確找到自己所要去的那個地方。

    五行遁法人人都能修煉，但能修到精妙之境的人卻極少，因爲絕大多數的人，在那些通道中，最多只能辨明大致的方向，而只有當你現身時的誤差不超過三尺之地，才堪稱明途。

    此時的李靖，就在那些通道中，朝着剛纔羅宣所在之處掠去。

    很多年以前，他對於落點的判斷，就已經不超過一尺了，至於現在可以說能做到分毫不差。

    而他他通道中飛掠時的感覺，也跟兩年前完全不同了。

    以前在這些通道中飛掠時，總有些滯礙之感，就像普通人在水中行走一般，身體四周總是有隱隱約約的阻力，但現在這種感覺已經基本消失了，和在外面天地間飛行時幾乎沒有差別。

    同時，那種混亂的時間空間感也越來越淡薄，他能清晰感覺到外面天地中的一切。

    這就是無礙。

    等到在通道中和在外面天地間的差異感完全消失的時候，就無礙妙境達到巔峯之時。

    李靖此時飛掠的速度並不快，不過遁身時的速度和外面天地間的速度，並不是同一回事。

    不管外面的距離有多遠，從這裏，到那裏，其實都是一瞬間。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中的某一刻，李靖的身形突然頓了頓，然後一指按向自己的左後方，用的是左手拇指，金箍棒！

    一息之後，羅宣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正前方，正一拳朝他轟來。

    轟地一下，指拳相交。

    在通道中，你不能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方位，也不能相信你感覺到的時間流逝。

    這裏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只能用你的神識去分辨那一剎那真正發生的事情。

    李靖的身形微微一晃，而羅宣的口鼻之間，再次飛出許多火星。

    然後兩人的身影，同時出現在了火海中。

    羅宣看着李靖的眼神，已經變得極度地震驚差異。

    怎麼可能？

    相較於一個大道士隨意地伸了一指，就讓自己再次受了不輕的傷勢。

    羅宣此時更詫異不解的是，這個人怎麼可能接下自己的那一拳？

    他是怎麼做到在遁身的時候，依然能做到對時間和空間的準確把握的？

    莫非這個人同樣達到了遁法中的無礙妙境？

    一個大道士，可能嗎？

    羅宣不可置信地看了李靖一眼，而與此同時，周遭的火海中，有無數的火焰鑽進了他的體內，只是幾息時間，羅宣剛纔被金箍棒砸傷的傷勢，就恢復了大半。

    在這片火海中，羅宣不僅僅是實力大增，甚至幾乎都不會受傷。

    然後下一刻，羅宣的身影搶先消失了，他要看看這個李靖，是否真的已經遁身無礙。

    然而就在羅宣的身影出現在遁法通道中的一瞬間，他的臉色猛然一變，因爲一根手指已經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方。

    只是羅宣卻縱身一躍，反倒往上方那手指迎了上去，同時閃電般伸出右掌，護在了自己的後背處。

    然後那指頭落在了他的手掌上，羅宣的口中噴出一大口火焰，整個人翻滾着朝左側飄飛而去。

    在這片火海中，他的道法威力堪比金仙，但身體依然是真仙之身，還是擋不住金箍棒的一擊。

    而他也終於能夠確定，這個大道士，果然已經達到了遁身無礙的妙境，甚至完全不弱於他們這些天生精靈。

    那麼他在這片火海中的優勢，也就被削弱了大半！

    ……

    激烈的戰鬥整整持續了個把時辰。

    很激烈，但也很無聊。

    因爲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首先羅宣雖然佔了火海之利，但他卻根本打不到李靖。

    用道法？這傢伙只要一個遁身，道法就沒用了。

    而在遁身狀態下，此人同樣是無礙妙境，自己也拿他沒辦法，有幾次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近了身，這傢伙卻總是能從任何角度出腿踢中自己，然後自己刷地一下就被踢飛了。

    話說一個大道士，怎麼戰鬥的方式比武夫還武夫！

    因此剛纔的那一個時辰，羅宣基本都是處於一種捱打的處境。

    可是，李靖也拿羅宣沒有辦法。

    因爲在這片火海中，羅宣不斷地受傷，也不斷地恢復，他的生命和靈力似乎無有窮盡。

    然後在某一刻，兩人都同時停了下來。

    李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沒受什麼傷，但戰鬥了一個時辰，持久力終究是跟不上了，畢竟李靖只是個大道士，靈力的渾厚程度跟羅宣完全無法相比，何況羅宣還能不斷恢復。

    再這樣打下去不行！

    只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

    “我要用絕招了！”

    李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盯着羅宣說道：

    “接下來我會制住你！但因爲你是火靈之體，我不可能制住你太久，否則我自己要先被燒死了。”

    “所以當時候我會給你三息的時間，讓你考慮一個和解的提議，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能殺了你。”

    “而我的提議就是……羅宣真人，我們都知道，在這方天地間，肉身的死亡並不是真正的死亡，特別是對於一個仙人來說，只要神魂不消散，總有復活的機會。”

    “而貴友死在震天箭下，據李靖所知，震天箭並不會傷人神魂，而羅宣真人你乃是截教第一真仙，貴友劉環喪命之時，你正在他的身邊，照理有機會也有能力救回貴友之命，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沒有這麼做。但不管如何，我都可以答應羅宣真人，我李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救回貴友之命，今日就此罷手可好？”

    “這就是我的提議，我希望羅宣真人你能夠同意這個提議，因爲我真的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殺了你。”

    真是不知所謂！

    羅宣茫然地看了一眼李靖，明明你眼看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還在這裏大放厥詞說能殺了我。

    能殺你不早就動手了，會這麼好心等到現在？

    而這個時刻，羅宣也終於看到了自己取勝的機會。

    不管此人的道法再如何玄妙，但終究只是個大道士，在自己的本命火海中，他是耗不過自己的！

    羅宣此時都有點後悔，剛纔爲什麼要停下來了。

    然後他再次身形一晃，朝着李靖迅速接近，一拳朝李靖轟去。

    不能讓這傢伙再有喘息的機會了！

    然而這一次，李靖既沒有遁身，也沒有躲閃，只是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中指，迎上了他的拳頭。

    羅宣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右手中指？

    剛纔戰鬥的時候，李靖一直只動用了他身體上的三個部位，左手拇指，左手手肘，左腳。

    這一次卻突然用了右手中指。

    這人的右手中指，又有何玄妙道術？

    羅宣有些迷惑。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答案。

    當他的拳頭遇上李靖的右手中指時，羅宣身軀微微一震，然後他整個人就動彈不得了。

    只是環繞着羅宣身軀的那些本命靈焰，也開始順着李靖的手指，開始朝上蔓延而去，李靖手指上的肌膚瞬間被燒的化爲灰塵。

    然後是手掌。

    在然後是手臂。

    同時骨骼也開始燃燒。

    這就是李靖一直沒有使用遁龍樁的原因。

    遁住了又如何？

    要不了幾息的時間，自己全身都會被羅宣的靈焰燃燒殆盡，畢竟這和戰鬥時的稍觸即分不同。

    而與此同時，李靖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二……三！”

    他此時正承受着靈焰灼身的巨大痛楚，但他的聲音依然無比冰冷，也沒有半絲顫抖。

    “……三！”

    當數到三的時候，李靖毫不猶豫地舉起左臂手肘，朝着羅宣的天靈蓋砸下。

    事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果在這件事上，羅宣真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那只好將他殺了。

    因爲，我也已經退無可退！

    “等等！”

    “我同意！”

    就在李靖的手肘即將落在羅宣的天靈蓋上的那一瞬間，羅宣的臉色終於驟然一變，喊出了這幾個字。

    李靖聞聲立即收手，朝後飄飛三丈，接着將左掌覆蓋在已經快要燒到肩膀處的那些靈焰上，十幾息的時間之後，那些靈焰終於慢慢熄滅了。

    他的左掌掌心肌膚，如今是混天綾，而混天綾乃是水火不侵的異寶，倒是能稍微剋制一下羅宣的靈焰。

    羅宣一臉驚懼的看着李靖，同時眼中還有很多羞慚。

    來陳塘關之前，他發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必要爲摯友劉環報仇，然而當他面臨生死抉擇之時，卻還是退縮了。

    終究還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仙途之上，走得越遠，越惜命。

    當然，李靖絕不沒有看不起羅宣的意思，堂堂截教第一真仙，眼看金仙有望，這樣一個人，能爲朋友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三天之後，我會來火龍島，先看看貴友的情況，再想辦法救回貴友之命！”

    李靖望着羅宣認真地說道。

    剛纔的提議，並不是李靖的什麼緩兵之計，他是真的準備這麼做的。

    兒子惹的禍，當父親的再如何無奈，總要幫着擦屁股。

    羅宣深深地看了李靖一眼，沉默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既然剛纔已經同意了李靖的那個提議，雖然是在逼迫之下同意的，但也絕不會反悔。

    只是羅宣也沒有說話，神念一動，滿天的火海長鯨吸水般迅速斂回他的體內，接着羅宣扭頭就走。

    “羅宣真人，還請等一下。”

    李靖卻突然喚住了他。

    羅宣轉身皺眉看着李靖，不明白這時候此人爲何還要喚住自己。

    李靖平靜盯着他，目光變得有些微冷，然後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等到救回貴友之命後，我還是會殺了你！”

    羅宣猛然一怔，卻見李靖指了指下方的陳塘關道：

    “因爲剛纔在那裏，有上千人死在你的烈火之中，這是我的陳塘關，我不會讓他們白死！”

    “先還了我欠你的，然後我會找你討要你欠我的。”

    李靖的聲音在陳塘關上空迴盪。

    因果有先後，劉環因哪吒而死，這段因果在前。

    羅宣縱火焚城，這段因果在後。

    是哪吒錯在先，但羅宣遷怒於無辜之人，亦是大錯。

    剛纔羅宣焚城之時，他就無比憤怒。

    但李靖一直沒殺羅宣，是憤怒之前，先有疚意。

    但等到了結了第一段因果，他就不會愧疚了，也不會覺得理虧了。

    那時候，對於羅宣，只有屠我子民的怒意。

    他要招羅宣算這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