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牽手，放手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李靖踏進了媳婦昨日臨時住進來的暖閣，在進門的瞬間，他的臉色就猛然變了一下。

    因爲他看見哪吒這小子，居然就躺在媳婦的牀上，像只小貓般蜷縮在殷素知的身邊，兩人看去都睡得極爲香甜。

    只是當李靖進門的那一刻，哪吒就同時睜開了眼睛，似乎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警覺醒過來。

    只是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他的眼中似乎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只是下一刻馬上就清醒了過來，一骨碌坐了起來，漠然地看着李靖。

    “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靖壓低聲音惱怒地問了一句。

    只是他的聲音還是朝醒了殷素知，殷素知睜開惺忪的睡眼，見到李靖頓時有些責怪地瞪了他一眼道：

    “夫君，你昨夜怎麼可以讓小哪吒一個人睡，雖說吒兒出生既如三四歲幼童一般，但總歸剛出孃胎，你怎麼可以孤零零地把他扔在一個房間中。”

    “若不是昨夜妾身想見一下小哪吒，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你不知道小哪吒有多乖，而且又聰明，一出生就能講話了，還跟爲娘講了昨天來我們家中的那個太乙真人的事情，不但收了他爲徒，還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哪吒，這個名字倒是不錯。”

    殷素知一邊說着，一邊用胳膊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只是終究產後有些體虛，剛撐起一半時，胳膊突然一軟，啊地一聲倒了下去。

    李靖閃電般出現在殷素知的身邊，輕輕扶住了媳婦，然後他發現，在另一邊，哪吒也已經扶住了殷素知。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移開視線。

    然後李靖對殷素知陪笑道：

    “娘子，這不是因爲怕你休息不好，爲夫昨夜軍中又有點事情，這才讓這小……哪吒一個人睡下，我也命幾個僕婦照料着他了，好了，從今天開始，爲夫每夜都會陪着他的。”

    “不用了，就讓哪吒和我睡，哪吒很乖的，一點都不會吵到我。”

    旁邊，哪吒默默抱起一個比他還高的枕頭，墊在了殷素知的身後，殷素知眉開眼笑地一把將哪吒摟進懷裏，興奮對李靖說道：

    “你看到了吧，三兒這麼小就知道疼孃親了，老大老二那時候可就知道鬧騰，哪有三兒這麼懂事的！”

    李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

    “是很乖。”

    接着把另一邊的哪吒抱了起來。

    “娘子，你先再輸一會，我把兒子抱出去玩會。”

    殷素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

    “不準再把小哪吒一個人扔着！”

    然後對着李靖懷中的小男孩柔聲說道：

    “跟你爹好好去玩吧，你爹這兩年給你做了很多玩具，木馬木劍有一大堆呢，花園裏還有一個鞦韆，讓你爹給你蕩。”

    “好的，孃親，你好好休息哦。”

    哪吒在李靖的懷裏乖乖地點了點頭，神情無比可愛，殷素知臉上頓時綻放出如花笑顏。

    李靖心中卻是涌起一陣惡寒。

    他抱着哪吒走出暖閣，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等走出離暖閣十來丈距離後，李靖直接拎着哪吒的脖頸，冷然問道：

    “你想做什麼？”

    哪吒淡淡地看着他道：

    “你不是要讓我演戲嗎？”

    李靖猛然一怔。

    “現在能把我放下來了沒？”

    哪吒又平靜地說了一句。

    李靖嘆了口氣，確實是自己讓他在殷素知面前演戲的，而且這小子演得還不錯，所以他鬆了鬆手，哪吒落在了地上。

    然後李靖朝哪吒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

    “自己該幹嘛幹嘛去，別去打擾我娘子休息就行。”

    卻見哪吒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絲壞笑，仰頭對李靖說道：

    “我想去盪鞦韆來，你給我去推。”

    李靖登時瞪大了眼睛，玉筋境武夫都不一定有你強，蕩個鞦韆還要人推？

    “自己去！”

    這一刻李靖差點忍不住怒從心頭起，就想給這小兔崽子一個爆慄。

    “娘……”

    哪吒轉頭衝暖閣那邊喊了一聲。

    李靖一把扯住他的耳朵，虎着臉朝花園那邊走去。

    雖然哪吒被李靖一路拖着，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得意的光芒。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傢伙也不難對付嘛！只要哄好那個女人就行了！

    不過，昨天晚上，是自己有生以來，睡得最香的一個覺呢……

    ……

    三天之後，李靖在家裏終於呆不住了。

    他現在很後悔，當時沒有堅持讓太乙真人把哪吒這小子帶走。

    也沒想到這小子在殷素知面前演戲演得這麼好，如今的殷素知，對哪吒寶貝地不得了。

    俗話說家裏的老幺總是最受寵的，倒真是一點不假。

    然後那臭小子仗着有殷素知撐腰，開始各種折騰李靖。

    一會要李靖在殷素知面前趴下給他當馬騎。

    一會要玩官兵捉賊的遊戲，自然是他當官兵李靖當賊，然後拿着木劍一下下戳在李靖的身上，真戳！

    雖然是木劍，但在一個力量堪比玉筋境武夫的人手中使出來，照樣能讓李靖痛徹心扉，但在殷素知面前，他還不能露出半絲異樣，必須保持燦爛的笑容。

    三天之後，看看每日在他靈氣溫養之下，殷素知也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李靖逃命似的逃出了總兵府。

    還是軍營裏呆得舒心。

    ……

    這一日早晨，李靖來到了軍營，還是和往常一樣，先去符朵朵那裏修習武技。

    這一天學的霹靂金剛腿，據符朵朵介紹，這已經是如今江湖上最頂層的外家功夫了，至於那些內家拳，李靖自然是沒必要學的。

    而這一天，符朵朵教的也格外認真，等李靖練完之後，她微微笑了一下道：

    “我會的所有外家拳都已經教給你了，此後只要你自己勤加修煉即可，至於能不能由外而內，練出內勁，這就看你自己有多刻苦了，這武技和修行不同，不是說沒有天賦就完全踏不進那個門檻，武技之術，只要肯勤練不綴，多少總會有收穫。”

    “當然，練不練得出內勁，對你自然沒什麼意義。”

    如今的符朵朵，已經是真正的道童境練氣士了，而且還正式拜在了柳白眉的門下修習蜀山劍道。

    這件事是那日在城牆上醉酒後發生的，而且還是柳白眉主動去找符朵朵收的徒。

    對於柳白眉在打什麼主意，李靖心知肚明，不過既然符朵朵能有這場機緣，他也樂得裝傻。

    而半年修行下來，符朵朵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但變得更加明豔動人，氣質也開始多了許多超塵脫俗之意。

    只是此刻李靖聽着符朵朵淺言輕笑，總覺得她今日的神情有些貼別。

    而在說完之後，符朵朵就轉身回了屋內，等再出來時，只見符朵朵的身後負上了她的那對蝶雙飛，手中還拎着一個小小的包裹。

    這副模樣讓李靖微微一愣。

    然後就見符朵朵從包裹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金鎖，笑着遞給李靖道：

    “李大哥，聽說前幾日你家中添了一位小公子，這金鎖是小妹給他的禮物，至於滿月酒，小妹卻是喝不上了。”

    李靖怔怔地接過那金鎖，想着自己家中那小子，哪還用辦什麼滿月酒啊！

    接着猛然意識到符朵朵剛纔話中的意思，李靖臉色一變，有些茫然地問道：

    “你這是準備……”

    “小妹準備走了。”

    符朵朵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平靜地看着李靖道：

    “當初答應李大哥，留在這裏兩年，幫李大哥教習軍中兵卒武技，如今該教的小妹都已經教給他們了，所以我想離開一段時間，去好好看看外面的天地。”

    李靖沉默了一會，接着眼中的茫然漸漸散去，然後他也灑脫笑了起來。

    是啊，既然自己做不到讓她的心有停留之地，那自然不該讓她的人拘絆在自己的身邊。

    而符朵朵能夠做出這個決定，說明她的心中，也已經放下了某些執念。

    這讓李靖有些欣慰。

    “好。”

    於是李靖點了點頭道：

    “有沒有想過要先去哪裏，要不要李大哥給你推薦一下？”

    符朵朵歪了下頭，想了想道：

    “我準備先去古蜀國，聽師傅說，蜀地多奇山，或秀美或幽深或險峻或嫵媚，每一座山都有不同的樣子，小妹一生都在水上漂泊，見過了無數的江河湖海，現在想去看看山啦！”

    李靖再次笑了起來，這本來就是他想讓符朵朵第一個去的地方。

    “一路順風！”

    李靖凝視着符朵朵，輕聲說了這四個字。

    下一刻，符朵朵撲進了他的懷中，摟着他的腰，俏臉緊緊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別動，讓我抱一會。”

    懷中傳來符朵朵低聲的呢喃，李靖身子微微一僵，卻馬上放鬆了下來，然後擡手摸了摸符朵朵的秀髮。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立了許久。

    然後符朵朵離開了李靖的懷抱，整理樂一下有些散亂的鬢髮，眼角隱有溼意，卻是笑得如花綻放。

    “謝謝你，李靖大哥！”

    謝謝你當初牽着我的手，帶着我到天上，看到了我從未見過的天地。

    讓我這只青蛙，終於有機會跳出井底。

    雖然我希望你能一直牽着我的手，但你曾經說過，天地之間不止兒女情長，還有許多東西，值得我們去追索。

    這句話我現在已經懂了，所以也謝謝你此刻的放手。

    然後符朵朵朝李靖揮了揮手，下一刻，一道劍光在李靖身前沖天而起，往遠方天際掠去。

    一縷明朗的嬌笑聲卻依然迴盪在李靖的耳邊。

    “李靖大哥，再見啦。”

    “不過等我玩膩了，說不定還會回來找你哦！”

    李靖默然朝着遠方也揮了揮手。

    “歡迎回來。”

    符朵朵離去時的劍氣，依然瀰漫在四周，所以帶起了風，李靖突覺胸口有些涼意，低頭看了一眼，胸前衣襟卻已是溼了一大片，於是他有些惘然，接着攤開手掌，掌心處是符朵朵送給哪吒的那個小金鎖。

    一面刻着“長命富貴”。

    一面刻着“歲歲平安”。

    看着着幾個字，一時間李靖胸中有萬般情緒，百轉千回。

    直道一聲冷哼將他驚醒。

    “剛纔那女人是誰？”

    身後傳來的也是一道女子聲音，聲音很熟悉，其中飽含着濃濃的醋意。

    李靖嚇得一哆嗦，第一反應是不是媳婦來了，接着連忙轉身，卻見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位白裳女子。

    李靖一下子呆住了，他真的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

    “石磯師叔……”

    李靖有些心虛地喚了一聲。

    心虛是因爲剛纔的事情，也是因爲半年前在白骨洞中發生的事情。

    “……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靖結結巴巴地問道。

    “哦，我就不能來嗎？”

    石磯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是下一刻就神色就再也繃不住了，一下子變得略帶哭腔，幽怨地盯着李靖道：

    “李靖，這就是你正氣凜然的說着家有妻兒，所以不能接受我的原因？然後轉眼就摟着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李靖張了張嘴，一時間啞口無言。

    然後，石磯臉色再變，怨氣盡消，臉上現出了喜孜孜地笑容，伸出蔥蔥玉指，點了一下李靖的額頭。

    “小壞蛋，看不出來以前這麼老實，現在變得這麼壞，但師叔好喜歡。”

    李靖一陣心跳，然後心跳驟然停止。

    不是因爲被石磯的這纖手一點弄得意亂情迷，而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石磯！

    或者說，石磯出問題了。

    李靖悄然將手別在身後，輕輕搓揉着自己的幾個手指，只是他卻不知道該幹嘛？

    然後，只聽石磯繼續說道：

    “李靖，我要你陪我去很危險的地方，你願意嗎？”

    石磯的臉上有些驚慌無助。

    剛剛清醒過來的李靖，又恍了一下神。

    “好，我陪你去。”

    他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般，沒有問什麼事，直接脫口而出。

    石磯掩嘴輕笑道：

    “傻瓜，這次和我去少則半年，多則我也不知道，你可要安排家裏哦，聽說你前日剛生了個兒子，真的能跟我走嗎？”

    “好。”

    “那三日之後，我在骷髏山等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