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擒九縱（上）

    茯彩雲花容慘淡地站在原地。

    她沒有拔劍，因爲她已經沒有劍了，而且就算有劍，茯彩雲也清楚自己不是李靖的對手。

    “你使詐！”

    女子地仙憤怒地盯着李靖。

    李靖啞然失笑道：

    “兵不厭詐。”

    茯彩雲高聳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然後冷冷地問道：

    “你到底怎麼渡河的？”

    雖然此時還問這個問題，其實沒什麼意義，但茯彩雲還是很想知道。

    “其實很簡單的。”

    李靖笑了一下道：

    “你是不是覺得每天我派出來造船筏的兵卒數量沒錯，有不疑有他了？”

    “可就是同樣這些人，每天晚上都會急行軍到上游五十裏處，在那邊重新又造了一批船筏，然後凌晨時分再趕回這邊給你演戲。”

    “十天，幾乎每個人都不眠不休！”

    “而昨日深夜，我們暗中潛往上游百里處，用兩個時辰就全軍渡過了海河，再奔襲百里，一戰擊破爾等大軍。”

    李靖淡淡地說着，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最後他又說了一句話，話中有掩飾不住的自豪之意。

    “不錯，我是用了詐術，但這種詐術，也只有我李靖麾下的軍隊，才用得出來。”

    茯彩雲沉默了下去。

    這一戰，她輸得還是不冤。

    兩萬軍隊，十天近乎不眠不休，再連夜渡河，往返奔襲兩百裏，一戰功成。

    世間有哪支凡人軍隊能做到這樣得事情？

    正因爲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所以她又輸了。

    “現在，你們服了嗎？”

    李靖看着茯彩雲問道。

    “不服。”

    茯彩雲咬了咬牙。

    “理由？”

    李靖漠然再問。

    “我承認在這平原之地，我們打不過你，但我們夷人自由長於山林之間，在山野叢林之地，你的軍隊九絕非我們夷人的對手，當年你們殷朝天子親征，亦是止步於此，只能望蒙山興嘆。”

    “所以你們殷人?永遠別想征服我們夷人！”

    茯彩雲咬牙切齒地說道。

    李靖靜靜地看了她幾息時間?然後側身往旁邊一讓。

    “那就再戰，時間地點你定。”

    茯彩雲身軀微微一顫?接着昂首從李靖得身邊走過。

    ……

    第三戰?戰於青桑山。

    青桑山，位於海河往北三百裏處?離蒙山還有七百裏，乃是東夷九夷中滿飾夷的祖地?山中多是成片成片連綿的桑林?滿飾夷多以養蠶織布爲生，族人也以女子爲多，在東夷九族中算是實力最弱的幾族之一。

    而這裏就是茯彩雲選擇的跟李靖的第三場野戰之地。

    “殷人兵卒雖強，但在這山林中?再強也比不上我們自幼生長於斯的戰士們！”

    “而且在這山林之中?他們的軍隊難以列陣而進，只能分散開來，而我們卻可以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或埋伏，或偷襲?以人多打人燒，逐一消滅那些殷人。”

    青桑寨中?茯彩雲對着在海河邊倖存而回的那些東夷巫神，族長們說道。

    海河邊的第二戰?他們東夷再度折損了一名巫神，還有三四名巔峯武夫?比起上一次要燒的原因?是因爲當李靖現身之後?這些東夷強者都直接選擇了撤退。

    他們實在是被那個殷人總兵殺怕了。

    那樣道法通玄，詭異莫測的對手，實在讓人難以生出相抗之心。

    而如今的東夷九族中，還剩下四位巫神，巔峯境的武夫十餘位，兩場大戰，東夷強者已經折損近半。

    至於普通戰士，第二戰死得倒是不多，再傷亡了三千多人之後，當時李靖就讓麾下軍隊停止進攻了。

    接着符彩雲講目光投向了剩下的四大巫神中，一位容顏枯槁醜陋的年老女子道：

    “桑神，那接下來就勞煩你了。”

    這名東夷九巫中唯一的女子，就是滿飾夷的巫神，桑神。

    而這桑神有一門特別的神術，就是她的心神能夠和青桑山中滿山遍野的桑樹相通，可以看到山中發生的一切事情。

    這也是茯彩雲將第三戰的地點選在這裏的重要原因。

    這一次，敵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監視，看那李靖還能玩出什麼鬼花樣！

    再加上山林中又是他們東夷戰士的天然戰場，茯彩雲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會輸！

    ……

    八日之後，李靖的大軍來到了青桑山下。

    說實話，連續兩場大戰，雖然到目前爲止李靖的麾下攏共也就折損了十餘名兵卒，但整支軍隊已經頗爲疲憊了。

    特別是第二場戰鬥，爲了迷惑茯彩雲，全軍近乎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兵卒的精神體力更是透支極大，如果不是這半年來，李靖用各種藥水提升他們的體質，激發他們的潛力，否則根本堅持不下來。

    所以在海河之戰結束後，李靖讓全軍好好休整了五天，然後再以每日百里的正常行軍速度，來到了青桑山下。

    “這仗有點難打啊！”

    青桑山下，望着那連綿無際，遮天蔽日的桑林，郭宸皺了皺眉道。

    在這樣的地形中，大軍難以結陣而戰，只能將軍隊分散進入山中，這就全靠兵卒的個人戰力了，和天生擅長在這種地方作戰得東夷戰士比起來，他們的優勢就沒那麼明顯了。

    “不錯！”

    另一邊的老將林弘厚也感嘆了一聲道：

    “當年隨天子東征，我們大殷的軍隊就是在這一帶停下了腳步，我們和他們在山中打了一仗，那是東徵中我們唯一一場敗戰！“

    “總兵大人，這次我們要小心些，那些東夷人一回到山林中，就像換了一個人般，戰力都是成倍提升。”

    “他們天生擅長在山林中隱匿，就算靠近也很難發現他們的蹤跡，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刀槍就會從你的身旁的樹木中，草叢裏刺出來，又或者不知從哪射來的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你的咽喉！令人防不勝防。”

    “多謝林老將軍提醒。”

    李靖誠懇地對林弘厚說了一句。

    當初帶這老將出來，確實也有藉助這老將跟東夷人打了多年仗積累的經驗的意思。

    接着李靖想了下道：

    “那我們這一戰，就慢慢打，步步爲營，就當練兵了！“

    他倒是一直想練一下麾下軍士在山林中戰鬥的能力，但陳塘關周圍的地形卻沒有這種條件，現在卻正好趁這個機會操練一下。

    然後他打開手中的一張摺疊好的紙條，看了一眼。

    “咦，什麼東西？”

    郭宸好奇地將頭探了過來。

    他剛纔已經注意道，大軍在山外紮營之時，李靖好像離開了一下，回來時手中就多了這麼一張紙條。

    只是他剛伸過頭去，李靖卻已經將手中的紙條合上了。

    “天機不可泄露！”

    李靖說了一句姜子牙的口頭禪，接着微微一笑道：

    “我先去殺一個人！”

    說完之後，他的身影就在兩人眼前消失了。

    ……

    李靖的身影出現在了一座山峯上，立在峯頂，遙望着對面的另一座山峯。

    在那座山峯上，是一個東夷人的寨子，依山而建，石屋木樓，櫛比鱗次，在最上方處有一片平地，上面長着一棵奇大無比的桑樹，樹幹足有五六人合圍般粗細，桑葉鬱郁如蓋。

    那應該就是紙條上說的青桑寨了吧！

    那棵大桑樹則是這青桑山中萬千桑樹的祖樹，也是滿飾夷尊奉的神樹。

    李靖如此想着，接着從鬢間摘下一根頭髮，纏繞在右手食指之上，然後擡手對準了那邊山峯。

    “嘣！”

    他的口中發出一聲輕響。

    對面山風的那棵大桑樹之下，此時正站着一大羣人。

    那個滿飾夷的老婦巫神桑神正盤膝坐在樹下，一隻乾枯如爪的手掌按在粗壯的樹幹上，另一只手則在身前詭異地揮舞着。

    桑神大大地睜着眼睛，雙眼卻空洞無神，眼眶中只剩下了眼白，嘴裏神神叨叨地唸唸有詞着。

    “……來了，來了，那些殷人已經到山外了……”

    “……他們正在紮營……”

    “……我看到那個人了，那個可怕的殷人總兵，他就在那裏，在和別人說話……”

    “……那個人不見了……”

    “……在哪？……在哪？……啊！他進來了，他就在對面……”

    老嫗桑神口中猛然發出一聲驚呼，雙眼眨了眨，恢復了神采，驚恐至極地朝遠方望去。

    下一刻，只見她的胸口爆出一團血花，憑空出現了一個大洞，然後身子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桑神身前的符彩雲猛然回首，只見對面山峯上，一名身披紅氅，挺拔如鬆的英武中年男子，正負手站在山峯最高處。

    見符彩雲回首望來，李靖朝她笑了一下，接着揮了揮手，身影轉瞬不見。

    符彩雲俏臉蒼白，氣得嬌軀微顫。

    她這一仗最大的憑仗，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那個可惡的殷人總兵幹掉了。

    只是狂怒之餘，符彩雲也無比疑惑。

    那個李靖怎麼會這麼清楚桑神的事情？

    ……

    青桑山中的戰鬥，整整持續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其實如果不計較代價的話，李靖還是可以用很短時間就拿下青桑山的。

    就算東夷戰士在山林中實力倍增，但李靖依然相信光憑麾下軍隊的單兵戰力，依然能夠戰勝那些東夷戰士。

    只是每必要而已，他可捨不得自己辛苦訓練出來的兵卒，浪費在這種部太重要的戰鬥中，而且趁着這個機會，也可以練練手下軍隊的山林做戰能力。

    所以這一戰，李靖打得不急不躁，步步爲營。

    將軍營扎在山外，每天派個幾千人輪流進山作戰。

    李靖將軍隊拆分，三伍十五名普通兵卒，再加兩三名異人戰士爲一個小隊，將他們扔進山中同那些東夷戰士纏鬥鏖戰。

    這其中，那些異人戰士倒是發揮了極大得作用。

    這些異人生於孤島之上，本來也一直就是以漁獵爲生，而且那座孤島的生存環境可比東夷人殘酷多了，所以東夷人的那些山林中的戰鬥技巧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

    像羽族能夠飛在林梢間偵查，甚至可以比東夷人更早發現敵人的蹤跡，再加上能口噴烈火的厭火族人，有時候東夷戰士還沒現身，就直接被燒死在了藏身之地，其他異人同樣實力強大，最低也是鍛皮境的武夫，在這樣考驗個人實力的崇山密林間，反倒更加如魚得水。

    所以自戰鬥開始之後，前面的十天，因爲普通兵卒對這種山林間的戰鬥比較生疏，所以局面略處下風。

    第十天之後，李靖麾下的軍隊就能和東夷戰士在山林間戰個旗鼓相當了。

    而到了第二十天之後，李靖的軍隊就幾乎已經壓着東夷人打了。

    一個月後，李靖看看時機已經成熟，兵也練得差不多了，終於狠了狠心，以付出一百多人傷亡的代價，連續三天狂攻，一口氣攻進了青桑寨中。

    ……

    符彩雲孤零零地站在神桑之下，周圍是密密麻麻將她團團圍住的殷軍士兵。

    李靖緩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說山林之中是你們東夷人最擅長的戰場，那行，我就陪你在山中戰一場。”

    “現在結果出來了，你依然不是我的對手，這已經是第三次，那麼這一次你服了嗎？”

    “不服！”

    李靖皺了皺眉，這一次他沒有再問理由。

    一個女人說她不服的時候，你要多少理由她都可以給你。

    這一次本來就是要來打得東夷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既然嘴裏還能硬氣，那就繼續打！

    “走吧，繼續整軍，繼續和我打！”

    李靖漠然揮了揮手。

    茯彩雲倒是沒有在感到意外，鼻中冷哼一聲，就準備騰身飛掠而走。

    “等一下！”

    李靖卻突然喚住了。

    符彩雲停下了身子，略帶嘲諷地看着李靖道：

    “怎麼？後悔了？”

    “你盡可以將我殺了，但我們夷人，絕不會向你屈服的！”

    李靖平靜地望着她的眼睛，用極緩慢的語氣說道：

    “我說過的話，從來說到做到！”

    “我能放你三次，也不介意再放你幾次，但我希望你知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以陪你一直打，從這裏打到蒙山爲止，但如果到了蒙山之下，我還是聽到不服這兩個字得話！”

    “那麼我會剷平蒙山，真正滅了你們東夷！”

    “嗯，剛纔我已經說過了，任何事情，我說到做到！！！”

    符彩雲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恐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