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道理和拳頭

    “怎麼了？”

    院子中，李靖望着自己的兒子問道。

    “一千二百三十二人。”

    金吒霍然擡起頭來，眼中有憤怒的光芒！

    “我已經問過楊奇了，這次龍門鎮的瘟疫，一共死了一千二百三十二人，然而罪魁禍首最後就那麼拍拍屁股走了，一千二百三十二條性命，就這麼白白死了，誰給他們來喊一聲冤！”

    “爹爹，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要殺人，可是剛纔放那妖道走的時候，真的忍不住想要一拳打死他！”

    金吒是第一次，如此毫不畏懼地和李靖對視着。

    “那你爲什麼不殺？”

    李靖眨了眨眼，平靜的問道。

    金吒呆了一下。

    李靖的聲音驀然轉厲：

    “嗯，你爲什麼不殺了他，一拳把他腦袋打碎，很痛快啊！你怎麼沒有動手！“

    “還是說因爲你自己也清楚，殺了九梅上人的後果，會有多麼嚴重！”

    李靖劈頭蓋臉對金吒就是一頓臭罵：

    “哦，不對，你還真不一定清楚，你的腦袋瓜裏，只有那些行俠仗義，自我滿足，自我陶醉，自我感動。”

    “靠，小時候就不該給你講那些故事！”

    “來，今天你老子就來給你說說，你殺了那個道人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那家夥的師傅，叫做楊文輝，一個地仙，伸伸手指就能摁死你爹，哦對了，這人以心胸狹窄聞名仙界。”

    “他的師祖，名叫呂嶽，金仙，通天聖人的親傳弟子，截教之人向來極爲護短，在這一點上，那個呂嶽可謂是截教中數一數二！”

    “如果你今天殺了那個九梅上人，就算證據確鑿，大家都無話可說，可能天庭都會嘉勉於你，可我敢保證，用不了半年，你爹，你娘，你弟弟，還有你自己，都會莫名其妙地暴斃，誰都找不出原因。”

    “殺人於無形，這本來就是呂嶽這一脈最拿手的道術！”

    “現在我問你，這邊是一千二百三十二條性命，這邊是你爹孃以及弟弟的性命，你怎麼選？嗯？”

    金吒全身如遭雷擊。

    “跪下！”

    “自己想清楚了再站起來。”

    李靖厲喝一聲，接着負手走進了殿內。

    殿內的兩人都看着李靖有些不知所措，鄧嬋玉吐了吐舌頭，跑了出去。

    這李叔叔平常看去蠻溫和可親的，怎麼發起火來，比自家爹爹還要可怕一些。

    “李上仙，會不會太嚴厲了？”

    陳信小心翼翼地在旁邊低聲說道：

    “說實話，金吒小友是小神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少年了，何必苛責如此之甚。”

    “沒事，男娃兒，多教訓一下無妨。”

    李靖有些怒氣未消地回了一句。

    半個時辰之後，他就有些後悔了。

    自己剛纔是不是真的太嚴厲了呢？

    說到底，金吒也才十二歲出頭，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他還要愣頭青呢！

    嘆了口氣，李靖走出了大殿。

    金吒依然跪在殿門之外，鄧嬋玉蹲在他的身邊，輕聲安慰着。

    這小姑娘，平常總是大大咧咧的跳脫模樣，此時卻是一副細心體貼的神情。

    金吒能娶她當媳婦的話，倒真是有福了！

    李靖腦中莫名其妙閃過這個念頭，接着一臉溫和地對鄧嬋玉笑了一下，示意她先回殿內去。

    “站起來吧！”

    李靖走到金吒的身前，柔聲說了一句。

    金吒搖了搖頭，依然跪着不動，意思很明顯，我還沒想通呢！

    李靖有些頭痛，這小子倔驢脾氣又犯了。

    李靖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你爹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剛纔爹確實太嚴厲了。”

    “爹知道你很喜歡小時候爹給你講的那些故事，特別是射鵰英雄傳那個故事，小時候你纏着我講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吒兒，咱們別把生活過成故事。”

    “跳下懸崖，總能撿到祕籍，隨便誤食顆野果，就是增加功力的神藥，每次都是強出頭，惹了自己沒本事招惹的敵人，總會碰到幫你擦屁股的前輩高人，可現實中哪有這麼多好事。”

    “所以我們做事情，都要先想一想後果，這個後果是不是自己能夠承擔的，就比如這一次，真的殺了那九梅上人的話，你覺得會有一個金仙突然冒出來給我們撐腰嗎？不顧後果地強出頭，那不叫勇敢，而是魯莽。”

    “那一千二百三十二條性命是很重，但這世上沒什麼東西比自己的命更重！”

    “爹，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沒有公平嗎？”

    金吒擡起了頭，淚流滿面。

    “沒有。”

    李靖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公平和道理這種東西，都是弱者爲自己編織出來自欺欺人的謊言，否則他們會看不到希望。”

    “只有拳頭之下才有道理，有多大本事，講多大道理，如果你現在是金仙，那麼今天就可以和那九龍島弟子好好講講你的道理，但你不是，所以這道理你就只能自己憋着。”

    “好了，這些東西，你一時想不通也沒關係，先站起來吧！”

    李靖主動伸手將金吒從地上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笑着道：

    “跟人家小姑娘去道聲謝，剛纔人家陪了你半天。”

    那小姑娘蠻好的，可惜自己兒子好像是個榆木疙瘩，那自己這做爹爹的只能推一把嘍，總不能總讓女孩子一直主動吧，那是故事裏才會有的情節，都是騙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書呆子的。

    只是轉念一想，媳婦當年好像倒是主動追求得自己，難道自己也是故事裏的主角。

    李靖心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接着看到金吒還跟個木頭人似的杵在那裏，登時眼睛一瞪道：

    “還不快去！”

    金吒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抓了抓自己的頭道：

    “剛纔親密值加的有點多。”

    接着他紅着臉，很是靦腆地一步步挪動腳步，走進了大殿內。

    ……

    龍門鎮從第二天開始，就再沒出現過新的瘟疫病人，原先那些病人，也都神奇地逐漸復原，爲了這件事情，楊奇帶着他的兄長龍門鎮守楊鈺來過一次城隍廟，想讓李靖父子還有鄧嬋玉幾人去接受全體鎮民的感謝，這種事情李靖當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不過他也沒有馬上離開龍門鎮，因爲還有東西沒拿到手。

    第三天清晨，李靖父子倆站在城隍爺那半塌的神像前，等着已經上天庭奏事一天一夜的陳信回來。

    金吒倒是還好，李靖卻反倒多少有點緊張，直到神像中冒起一團青煙，然後陳信的身影從煙霧中緩緩現身，手中高高舉着一塊黑色的玉牌時，李靖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功德牌，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