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人形”（5000字）

    神·尹凜身後，蓋亞要塞如魔神居所般，猙獰的頭蓋骨如活着般，盤踞在後。

    一位位惡魔在色澤斑斕的高空展翅，綠焰幽冷。

    李二胖血盆大口利齒研磨，內藏黑洞。

    莫人敵身着漆黑長袍，雙拳握着白色的光焰，眉須皆白，頂上光禿，反射着嚇人的亮澤，如同一尊不敗的光頭戰神。

    寧右手掌往地上一按，簡陋的陸地再一次改造，無數的堡壘與石頭巨炮，原地升起。

    節節蛛肢自蕭楚兒身後長出，如番石榴般猩紅的複眼在她額頭上裂開。

    “寧右…我現在的樣子，醜嗎？”

    “你不懂，我就好這口！老子燃起來了！”寧右發出野獸般的吼叫，興奮地牽住了蕭楚兒那自帶倒鉤的蛛爪。

    兩手相牽。

    一旁。

    一對闊別多年的夫妻，緊緊相擁。

    “胖兒！”

    “素兒！”

    “胖兒！”

    “素兒！”

    跨越時空的“異地戀”，終於重逢。

    又一塊乾涸的土壤上。

    孟超強與李詩珍攜手並立。

    李詩珍微笑着灑下一顆顆種子，開始瘋長，身高千米的巨大肉食植物搖擺腰肢，展露猙獰的獠牙。

    李詩珍慎重地種下一顆如翡翠般的種子。

    孟超強眼巴巴地看着那顆落地種子，那期盼的目光，彷佛在看自己的種兒那般熾烈。

    那是，會長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倉庫裏吃灰的寶物——【涅槃之種】。

    “綻放吧，七寶琉璃樹……靜靜！按計劃行事！”

    李詩珍小手一揮，握緊拳頭，這是即將見證“奇蹟”的時刻！

    “收到！”

    小雀依人般擠着李長歌的許安靜，來不及向李長歌訴中腸便被迫踏上神的戰場，她來到李詩珍丟下“七寶琉璃樹種”的地兒，兩耳尖尖現出純血精靈真身，割腕放血。她的血竟是乳白色的，如牛奶般絲滑純淨，隱約浮起朦朧寶光。

    在放血時，許安靜精緻的耳朵輕輕翕動，五官精緻，渾身透着神聖不可侵犯的孜然味。

    土壤轉眼將許安靜的“精靈純血”汲取乾淨，【涅槃之種】先是長出了一株嫩芽，隨後瘋狂上漲，擠開土壤，短短數十秒，將上空的惡魔嚇得連忙躲開，長成了參天巨樹。

    狗子縮回原型，手持【風暴雷霆使者】，再次化身大殺四方的雷霆風狗。

    “爸爸！”

    雪兒白髮起舞，渾身泛白，竟興奮得點燃“極意”，只爲跨越星河，撲入老父親懷裏。

    老潘將棍子往身邊狗頭上一插，臉色一變，嘴角咧至嘴邊，笑容詭異陰森。他一手捂着耳朵，低聲碎碎念：“老闆，趕緊下注喲，再不下注就晚叻！桀桀桀……這可是數百紀元都未必碰上一回的好機會呀！”

    小蝙蝠眯着眼睛，隱匿眸內兇光，朝潘正義嘿嘿直笑，口吻彷佛是在威脅：“唷嗬？不裝了？那就趕緊跟你家那位說，老孃要分一半！不然，‘你們’看着辦吧！我真不介意的！”

    潘正義左臉一黑，右臉傻笑，低頭發消息去了。

    “神說，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壯士也！”

    潘正義兩邊臉截然不同，一邊神色凝重地發消息彙報格林突然敲詐一事，另一邊臉卻笑着胡言亂語，一圈圈草綠色的光覆蓋全場。

    四葉草光環！

    本在空蕩蕩的太空裏縱橫無阻的智械們與宇宙戰艦，一是空間突如其來地割裂，二是潘正義光環放出，只見在短時間內，有的戰艦莫名其妙墜機，有的戰艦發生了“自燃事故”原地爆炸，有的智械發生了邏輯錯亂、前前後後胡亂地疊，以潘正義爲中心，在綠光照耀下，智械軍團出現了明顯的混亂。

    這古怪的一幕讓殺氣騰騰的小夥伴們目瞪狗呆，在片刻驚愕後，所有人振臂高呼：

    “潘正義永遠的神！”

    “不~！會長才是神！”

    “老潘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天時！

    地利！

    人和！

    夥伴們先後領起風騷，尹凜先是沉默，隨後瞭然。

    由始至終，他與小夥伴們無空交流，也任何交流。

    他們就像是演練了千萬次般，做自己的事，打出了相應的配合。

    他們一定是在按照座標於“入侵通道”中趕來這裏的路上，商量好各自的配合戰術。

    “少爺！”

    “少爺！”

    “凜君！”

    加倻琴美、聶紅袖、白小依同時出現。

    三位不同畫風的母靈迎風招展。

    小美披上戰衣。

    聶紅袖披上血紅嫁衣，銀髮飛舞。

    白小依身邊霧靄朦朧。

    “要全力嗎？”聶紅袖問。

    白小依搶答：“小白準備好咯！”

    時隔多年，她終於肯面對真我，承認了自己叫做“小白”。

    小美不甘示弱：“小美積攢好多年了！”

    她指的是“怨氣”。

    “已經沒有任何保留的必要了。”尹凜笑了笑：“雖然這時候立不太吉利，但‘吉利’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還是想對你們，對他們，對所有人，說一句。”

    唰。

    羣魔亂舞的會員們霎時安靜下來。

    “速速滅了這屑神，然後，我們回家吧。”

    所有人：“滅了屑神！

    ！

    ！”

    尹凜星際漂流數十年。

    蓋亞要塞在外孤苦無助六年。

    二十位單獨在外發育的精英，各自孤獨若干年。

    如今團聚。

    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沒有哭哭啼啼的歡鬧，哪怕隔着不同的世界，他們始終心連心，在一起，千言萬語，此刻都匯聚成一句：

    “回家！

    ！”

    孟星凡附身掃地機器人身上。

    他一直安靜地看着他們這羣人。

    這些年，他雖說融入了他們，可實則，仍存在着隔閡。

    但此刻，看着他們，不知怎的，一股強烈的、許久未曾出現的“慾望”涌現。

    “我想回家了。”

    ……

    無限王座上。

    兩個魂分身分別代表了尹凜的「神性」與「人性」。

    「人性」睜開眼睛：“回家吧！”

    便閉上。

    緊接着。

    「神性」開眼，在樞內，兩顆神童熠熠生輝。

    尹凜沒有遲疑，沒有猶豫，這一刻，他像是變成了爲打敗涅墨西斯而運作的“機器”。

    莫人敵來到尹凜身邊。

    “老朋友。”

    莫人敵開啓了“極意”，與尹凜並肩而立。

    尹凜面無表情：“你的頭髮呢？”

    莫人敵笑嘻嘻地摸着光禿禿的腦殼：“不知怎的，練着練着就掉光了。”

    “挺適合你的。”

    “是麼？”莫人敵悄悄踏近兩步。

    尹凜察覺到莫人敵的想法。

    同樣，莫人敵也察覺到了尹凜此刻的打算。

    二人雖都不說，但心照不宣。

    尹凜搖頭：“深處，那家夥，由我一個人去解決就行了。”

    莫人敵皺眉：“此時你竟想逞強？”

    “不是逞強，而是，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你們替我擋住無窮無盡的炮灰，算是替我省去千般功夫。”

    莫人敵沉默。

    尹凜微笑，將手探入虛空，前半截手臂消失在一截漣漪之後。

    他探入了蓋亞的倉庫內。

    裏面藏着他剩下的所有的“源”。

    他剩下的源，不足以讓他們再“逃”一次，或者說再“迂迴”一次。

    要麼轟轟烈烈地打死涅墨西斯，要麼死。

    在神性的思維下，尹凜沒有過多猶豫，作出決定。

    道別莫人敵後，尹凜如一道閃爍的光，一步跨越萬千戰艦，輕鬆無視了所有的智械。

    涅墨西斯察覺到尹凜正在高速向它接近，指揮着智械大軍，向尹凜絞殺。

    此生無聲勝有聲，織田舞一人一刀，似瘋狂的女武神，踏着陸地間的光帶，緊緊地咬在尹凜的軌跡之後，殺戮着周圍的智械，爲尹凜開路。

    戰鬥打響，一隻只猙獰且醜陋的蟲族，自蓋亞要塞中如蝗蟲中飛出，那赫然是蕭楚兒的“蟲族生產基地”在高速運作，用炮灰去對碰涅墨西斯的炮灰。

    偌大的宇宙被分割成無數個戰場，但戰場的重心，仍是在“七寶琉璃樹”周圍。

    七寶琉璃樹上，七色光彩映下，有的會員在死後，眼前一黑一亮，疼痛過後，渾身浸泡着一陣暖光，發現自己驚訝地從七寶琉璃樹的一個芽孢中走出。

    復活了！

    這竟是能讓人原地復活的寶樹！

    李詩珍大呼：“小心點！七寶琉璃樹的復活次數是有限制的！”

    果然。

    每復活一人，七寶琉璃樹上便有一片琉璃般晶瑩的葉片兒，枯萎落下。

    落一片，出一人。

    落兩片，出兩人。

    無邊落葉蕭蕭下，隨着一個個小夥伴神情憤怒或悲痛地從七寶琉璃樹的芽孢復活走出，可見戰況慘烈。

    “凜！”

    漆黑魔氣沖天而起，織田舞咬牙切齒地從芽孢中彈起。

    坐鎮後方的莫莉一把拉出織田舞，驚訝問：“連你也死了？”

    織田舞點點頭：“前面有點不一樣的，和其他智械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那裏好像有一個人。”

    李詩珍：“呼，那裏交給會長吧。我們現在有一個更嚴肅的問題。”

    七寶琉璃樹附近，其餘人聞言，順着李詩珍的目光望去。

    在蓋亞要塞後，空間崩塌，更多的無序獵手進入這裏。

    顯然，尹凜雖用神力，改變了地形，將這裏變成了他們天啓的主場，但仍改變不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涅墨西斯的宇宙被尹凜強行炸掉兩個扇區，在堅不可摧的宇宙內部破壞出一個缺口後，再加上涅墨西斯被迫放棄了周圍的二十四個區域，這裏成爲了即將死去的“船骸”。

    無序獵手們就像是聞到了腐肉便一哄而上的蒼蠅，更多的無序獵手進入此處，正在高速地分解着這個宇宙。

    他們在此，同樣也成了無序獵手的目標。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且戰且進，所有人將戰圈壓縮在蓋亞要塞周圍。

    蓋亞要塞重新升空，蕭楚兒指揮浩浩蕩蕩的蟲族，形成防護網，一圈圈地飛在蓋亞要塞周圍，形成了一層堅固的“自殺性”防禦。

    一旦有無序獵手接近，蕭楚兒便將她的“子孫”們喂上去，處理無序獵手說難很難，但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無論是什麼，只要有東西去喂它們，便能拖延無序獵手吞噬的步伐。

    在混亂中。

    頭戴VR頭盔，操縱着蓋亞要塞的莫莉勐地察覺到一件事。

    “蓋亞，你能掃描的範圍有多大？”

    蓋亞回答，它目前能掃描的範圍也就一艘世界艦的區域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到這個宇宙，似乎變小了。”

    智械軍團的數量並沒有肉眼可見地增多，可它們似乎變得更加……擁擠了。

    在潘正義的“光環”影響下，變得更擁擠的智械們，在高空中，發生了更多的“交通意外”。

    接連不斷的“撞機事故”爲蓋亞要塞上衆人贏來了更多的喘息時間。

    織田舞在與莫莉對話結束後。

    便低頭沉默着。

    她情緒低落。

    她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站在尹凜的身邊。

    尹凜成神，眨眼間，像是站在了高高的天穹上，俯瞰着他們所有人。

    那一剎，尹凜與她的眼神接觸時，讓織田舞解讀到這麼一個信息。

    尹凜雖然沒說，但他的眼神似乎傳達出一件事：

    他與夥伴們的差距，無限地拉大了。

    如今能跟在尹凜身邊深入並安然無恙的，只剩下莫人敵。

    “我們那麼多年的努力，難道是毫無意義的？”

    織田舞低聲自言自語，似是在自問。

    ……

    ……

    尹凜來到深處。

    他終於親眼看見了，什麼叫萬物中樞。

    一個個星環在壓縮。

    巨大的炮口上藍光匯聚。

    第二發源能炮尚未凝聚完成。

    在宇宙的中心，竟是一個如同如多邊形般，完美無暇的“結晶”。

    在多邊形結晶前，曾經浩大無邊的“恆星”，如今被壓縮成一個小小的火球。

    火球的顏色已趨近雪白，表面光滑如鏡，難以想象是何等的壓縮，才能形成這種“平靜極致”的畫面。

    莫人敵無視尹凜的勸阻，死死跟着，正想出手時，尹凜卻伸手攔下。

    白色的光焰自尹凜身上亮起，他也點燃“極意”，一瞬間，一眨眼，一步跨越星空，一拳砸向多邊形結晶。

    “G老弟！”

    莫人敵驚慌中，喊出了尹凜的“別名”。

    一隻白色的手擋下了尹凜的拳頭。

    尹凜拳頭上，極意、湮滅、無限，蘊藏了幾種力量的偉力，被那只手掌接下，一圈波浪四散，在萬物中樞外，百萬智械如遭遇了神力浪潮呼嘯，層層炸開，轉眼化作殘骸，在陸地引力的吸引下墜向地面。

    尹凜抽回拳頭，上面附了一層高溫，順着他的手掌，燃上肩部。

    尹凜面無表情地將手剁掉，新的手臂眨眼長出，嫩如新生。

    那個由“恆星”壓縮而成的火球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渾身白茫茫的“人形”，四肢舒展，安靜地懸浮在萬物中樞前。

    萬物中樞上，一根根比頭發絲更微小的絲線，緩緩伸出，接入“白色人形”的背後。

    “人形”那沒有五官的臉部，正中央勐地裂開，自上而下，一顆佔據了整顆臉龐的“豎童”睜開。

    那豎童共有九層童孔，每一層都似是瑰麗寶石般，綻放着不同的色澤。

    莫人敵一動不動。

    他舉着拳頭，額頭滲出冷汗。

    他忽然間，自那個奇怪的“人形”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尹凜成神後，他的神威壓迫，並沒有針對任何小夥伴。以至於，他們隱約察覺到會長不一樣了，逼格更高了，卻沒有面對神時，那種直觀的體會。

    神和神不能一概而論。

    有的神偏防禦，有的神偏向超模級輔助，如烏路路，有的神卻偏向於絕對的“力量”。

    莫人敵此刻正是有這種感覺。

    除尹凜之外，他第一次與真正的神，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

    哪怕是在精神小屋中，直面“騎士”時，莫人敵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不自然地在收縮，除了頭髮之外，全身的每一根毛髮，都崩得硬直，似是在戰慄，又似興奮。

    沒有言語，沒有試探，只是直覺，莫人敵便明白了一件事。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尊真正的神，一尊對他們，毫不掩飾它的敵意與殺心的……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

    壓抑的沉默中，尹凜忽然，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了！”

    尹凜緊繃地逼格一下子蕩然無存，指着涅墨西斯，笑得跟一個孩子似地。

    “你爲何發笑？”

    恆星壓縮，長出的“獨眼神明”，聲音似從星空各處傳來，冷漠空洞，無喜無悲。

    “我只是，忽然理解了一切。理解了你的宇宙，理解了你的作爲，理解了你苦心經營，爲的什麼，然後，覺得非常好笑，以及……諷刺。”

    涅墨西斯一動不動，他在等着尹凜說下去。

    “其實，看見你這幅姿態，再將我所知道的一切，聯繫起來，就不難理解了。哪怕是你成爲了‘神’，歸根結底，你卻是由‘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發現，在你的運行邏輯深處，一直存在着某種認知。”

    “就像是魔咒一樣，根深蒂固，即便你成了神，也無法抹走。”

    “因爲，本質上，你就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

    “所以，其實你……渴望成爲‘人’！”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K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