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歷史中的獨行者

    「他們活躍於黑暗，

    困獸忍受着飢餓，

    噓…神祕在身邊。」

    ——網名：雪莉·馬。

    梨臺市。

    開火鍋店的馬大師更新了個人主頁上的個性簽名。

    在黑暗中，他默默點了一根煙。

    明滅的火光將他那張滿是滄桑的臉龐映得棱角分明、坑坑窪窪。

    他目光凝視着黑夜。

    黑暗也在凝視着他。

    在黑暗處，

    詭異地出現了兩行字：

    【你相信有神嗎？】

    【YES/NO？】

    抽了兩口。

    馬大師狠狠將菸頭在木桌上掐滅，菸頭的餘溫在木桌上灼出了一個黑印子。

    “媽嘞個蛋蛋的，沒想到居然輪到老子了。”

    他惡狠狠地按下了“YES”。

    ……

    2114年。

    伊凜的匿名郵箱收到了一封郵件。

    莫莉寄來的。

    她在信上問：“我們的論文即將投稿了, G叔叔，你覺得這文章該取一個什麼名字好？PS：爺爺整天叨唸你。”

    伊凜想了想，回：“《致人類終將失去的蒼穹》。”

    屏幕前的莫莉猛地一愣。

    G叔叔的回覆速度忒快了些。

    你擱這背題庫呢？

    到底經過了慎重的思考沒有？

    不滿的莫莉敲擊鍵盤：

    莫莉：“太文青了吧？上個世紀的傷痛文學風格…不愧是你，G叔叔。(ｷ｀ﾟДﾟ´)!!”

    伊凜：“還好吧？”

    莫莉：“是不是開頭還得加一段翻譯腔：啊！我的上帝，在那一天，我們人類喪失了我們的領空權？我真想用靴子狠狠踢上帝的屁股。”

    伊凜：“我覺得, 也行？”

    莫莉：“……算了，早知道不問你了。我爺爺問你啥時候回來, 他老人家可無聊了，整天在家粘着我。G叔，你趕緊顯顯你的神通，把我爺爺給收走吧！”

    結束通話。

    “他到底是什麼年代長大的老古董啊。”莫莉氣呼呼地關上電腦，她躺牀上滾了一會，仔細琢磨着G叔的話。不知道爲什麼，越想，她越覺得這種帶着幾分神祕色彩的論文，配上一個老掉牙的傷痛標題，莫名的配。

    “我是不是被G叔叔傳染了？”

    莫莉納悶地捏了捏自己的臉，她再次打開電腦，開始修改論文。

    ……

    2114年1月5日。

    一篇不像論文的論文，在多方力量的暗中發力下，正式發表。

    《致人類終將失去的蒼穹》。

    “人類用數千年征服了高空，但在這一天, 天空重新成爲了神的禁區。”

    ……

    ……

    2116年6月。

    世界心臟協會發佈了一個數據。

    自2111年後, 每年死於不明原因“心源性猝死”的患者, 每年逐增約5%。

    但其中, 年齡小於30歲的青少年，每年因“心源性猝死”的佔比，卻比以前增加了50%以上。

    令人惋惜的結果。

    所以世界心臟協會呼籲：請廣大青少年少熬夜，少縱慾，少菸酒，幸福你我他。

    ……

    同年。

    七月。

    潘德拉貢古堡。

    少女與黑衣女子在比劍。

    兩人的身影在院子中翻騰。

    但與其說是比劍，不如說是黑衣女子給少女喂招。

    是大蜜莉恩，還有小蜜莉恩。

    因“命運”而相遇的，她們自己兩人。

    大蜜莉恩舉着一截樹枝，輕鬆擋下小蜜莉恩的每一劍。

    小蜜莉恩的劍，是開鋒的騎士劍。

    吹毛斷發，銳不可擋。

    偏偏，她斷不掉“老師”的劍。

    片刻後。

    小蜜莉恩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累極了。

    “吾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了。呵…該走了。”

    蜜莉恩看着年幼的自己，注視了片刻後，說了一句。

    兩人都未察覺到，大蜜莉恩說出這句話時, 竟有幾分複雜的不捨。

    “啊？”

    趴在地上的蘿莉蜜莉恩擡起頭，愕然“啊”了下。

    她驚呆了。

    這太突然了。

    去年老管家因不知名的心臟病猝死，她身邊的親人，就只剩下了她的老師。

    族裏的老人，從小到大，只把她當成“潘德拉貢少爺”，當成“潘德拉貢的繼承人”來撫養。他們只會關注自己的劍術造詣如何，並不知道自己開不開心，也不知道自己累不累。

    這兩年，她與“老師”日夜相處，幾乎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可忽然，老師說出這句話，似乎有着告別的意思。

    “不，”

    小蜜莉恩咬咬牙：“老師，我還，我還差得遠呢，你看，我連持着樹枝的您也無法打敗，我還太弱小了。”

    大蜜莉恩上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恍惚間，她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也曾被“老師”如此摸過頭。

    這是一個循環。

    這是一個絕望的循環。

    有朝一日，眼前的少女，會如願長大，會真正明白何爲“無敵”的滋味，她會受到世界的寵幸，她的身邊會聚集十二位願意保護她的圓桌騎士，她也會在那一天，爲了尋找家族的榮耀，抵達神祕的東方，遇見那個人。

    他們會再次相遇，她會和凜一同，經歷自己曾經歷過的一切，也能再次品嚐自己曾品嚐過的無力與絕望。

    一切都會重來，她終有一天，會變成現在的自己。

    然後，將這一切，再循環下去。

    蜜莉恩低下頭，她忽然覺得，這是一段奇妙的緣分，一段自己和自己相遇的奇怪緣分。

    只有電影才敢這麼拍。

    她卻切身經歷了一個“循環”。

    小蜜莉恩看見老師沉默着，她以爲自己的言語無法打動老師。她連忙將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舉起：“吶，老師你看，我握劍的姿勢不對，我的呼吸很急促，我完全跟不上老師的動作，我能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老師，蜜莉恩如果沒有了您，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不，你錯了。”蜜莉恩肯定地搖頭：“沒有人比吾更清楚，現在的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這把劍。”

    話畢。

    蜜莉恩右手一招，古堡劇烈震動，一把深埋於地底的古劍，在顫動中，穿透了層層石壁，飛到空中，然後，如流星般墜落，插在兩人之間。

    那是潘德拉貢家深埋於地底的“寶物”——聖劍。

    金色的聖劍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金光，小蜜莉恩癡癡地看着劍身上流轉的光芒，看呆了。

    蜜莉恩同樣看着，只是，這把劍，不再屬於她。

    她這句話並沒有說錯。

    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人，比眼前的少女，更配得上這把劍。

    包括她。

    她也不配。

    她只是捨棄了榮耀的“亡者”。

    蜜莉恩笑了笑：“有一個人曾說過，天下沒有不散的飯局。所以，該告別了。”

    少女淚流滿面。

    她至今不知道她的老師，是什麼模樣。

    她在擔心，若是今日一別，日後再也見不着，那該怎麼辦吶。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見的。”

    “真的嗎？”

    “是的，以‘騎士’之名，吾立下誓約。”

    “到那一天，我會變得更強，超越老師。”

    少女握住了聖劍。

    她額頭上，一根頭髮，倔強地翹起，成了一束永不落下的呆毛。

    這一刻，她正式繼承了祖先的榮耀，成爲了……騎士王。

    “記住，永遠也別忘了，你的榮耀以及……驕傲。蜜莉恩·阿爾託莉雅十世·潘德拉貢。”

    “是，我的老師。”

    少女高高舉起了劍，高高翹起了彎彎的呆毛。

    在這一天，

    她立下了誓言。

    她立誓，

    絕不忘了榮耀與驕傲。

    以“潘德拉貢”之名。

    ……

    ……

    陽光如束，樹蔭下，面帶微笑的男人遠遠朝蜜莉恩招招手。

    是伊凜。

    “怎麼了？不捨得？”

    伊凜吃着烤雞翅。

    蜜莉恩破天荒第一次沒向伊凜索求，而是低着頭，心事重重。

    “喏，趁熱吃。我今天來得匆忙，只烤了倆。”

    伊凜將另一根烤雞翅往蜜莉恩嘴巴裏塞。

    蜜莉恩咬住了。

    “嗚嗚嗚——”

    嘴巴裏滿滿的。

    “我們不是還活着嗎？”

    伊凜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且有烤雞翅的撫慰，蜜莉恩心中的低落逐漸緩解。

    “她總有一天，會變成吾麼？”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伊凜先是點頭，又搖頭。

    蜜莉恩一愣：“爲什麼？”

    “因爲，這個世界裏，沒有‘我’。”

    蜜莉恩傻眼了。

    “你沒有遇見我，就不會進入神代特異點；不進入神代特異點，你就不會死；不會死，也就不會抵達地獄；不抵達地獄，你就不會在地獄裏，被我，推上了騎士的位置。”

    一口氣將邏輯捋順，伊凜伸出一根食指：“沒有我，她就不變成你。除非，這個世界，在某一天，突然多了一個‘我’。咦？你笑什麼？莫非你聽懂了？”

    伊凜很納悶，他語速如此地快，按照慣例，蜜莉恩會聽不懂才是。

    蜜莉恩柔柔地笑着，她很高興。

    但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大口大口地啃着雞翅。

    能夠遇見你，太好了。

    真好吃。

    “差不多三年了。”

    伊凜吃完雞翅。

    “我該走了。”

    “嗯。”

    蜜莉恩早察覺到了。

    這一次的菜餚如此敷衍，和平常不同，伊凜說出與平常不一樣的決定，竟沒讓蜜莉恩感覺到太意外。

    這些年，伊凜遊走與戰爭之塔、饑荒之塔的區服之間，致力於藉助“魔術”、“鍊金術”、“儀式”、“巫術”、“詛咒”、“魔藥”、“神降”等神祕知識，完善“自在法”的規則，他與蜜莉恩聚少離多，每一次煮飯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

    蜜莉恩的平靜讓伊凜頗爲意外。

    他輕輕摸了摸蜜莉恩的頭髮，手指在額頭的那道縫隙中撫過，停頓片刻。

    伊凜將一個精緻的徽章丟到蜜莉恩手裏。

    “這是？”

    “哦，沒什麼，彷徨海院長的身份證明，我一不小心打死了一隻古老吸血鬼，他幾百年沒吸血了，有點弱，我順便接手了彷徨海，現在是名譽院長。”

    伊凜輕描淡寫地說着他這三年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蹟：“記住，我們現在走的路，是‘歷史’，屬於我們的未來，一定會來。”

    蜜莉恩用力點頭。

    “當時機成熟時，彷徨海的一切，將成爲你的力量。”

    蜜莉恩再次點頭。

    離開前。

    伊凜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我順便收了…咳咳，幾個可憐且迷茫的女學生。很巧的是，她們都叫做…瑟茜婭·馮·愛因茲貝倫。”

    蜜莉恩一聽，心生警惕，豎起眉毛：“幾…個？”

    伊凜神色自若地回答：“加起來也就區區一萬多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