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以騎士之名

    古人覺得世界是浩瀚無邊的，因爲他們趕路只能用腳。

    隨着交通工具的迭代更新，世界在人類的眼中漸漸變成了“地圖”的概念。

    伊凜逐漸能理解，爲何諾大的一個世界，在神的眼中，只是一艘小小的船兒。不僅是因爲這艘船說翻就能翻，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 神的格局很大，又高又大。

    伊凜花了十分鐘，傳送了幾次，跨越喜馬拉雅山，一路向西，來到邊界——死亡之塔區服的邊界。

    淡紅色的“光幕”, 密密麻麻佈滿了【No Pass】的鳥語, 將伊凜眼前的世界, 分割爲二。

    這是邊界。

    伊凜微微一笑，伸出手，準備穿越“邊界”。

    這邊界又不能擋住“管理員”。

    作爲公務員，他雖然要經常做報表，打卡上班，舉高高，抱抱希，但正因如此，這反而讓伊凜體驗了一把久違的“自由”。

    無需試煉，無需任務，不再於生死間掙扎，不用再與人勾心鬥角，簡簡單單、純粹地活着。

    這就是“自由”。

    “啊！自由！”

    伊凜張開雙臂，莫名燃起中二魂，準備老老實實當一個權限狗, 跨區。

    可就在他即將跨過邊界時。

    伊凜忽然注意到，在巴爾喀什湖附近, 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了一間破舊的石頭屋。

    “以前”是沒有的。

    在2123年時，伊凜在進入神代之前, 曾和谷天晴，蜜莉恩二人跨越邊界，當時途經巴爾喀什湖，還打了一頓美味的野餐。

    伊凜停下腳步。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石頭屋。

    不，不是“以前”沒有，是曾經有，可在伊凜的“未來”，這間石頭屋已經不存在了。

    裏面走出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金髮的女人。

    ……

    “你要老婆不要咯？”

    ……

    “這老婆，不要也罷！”

    ……

    伊凜看着金髮女人面無表情地踏出石頭屋的瞬間，腦子裏翻來覆去地迴盪着潘正義那欠揍的聲音。

    “我操你大爺的潘正義。”

    伊凜破口大罵。

    這下誤會大了。

    伊凜本以爲來戰爭之塔區，會有關於他亡妻夏如雪復活的線索。

    可潘正義可能真的是瞎扯蛋，又或者他口中說的“老婆”和伊凜理解的“老婆”不是同一個人。算了，不管怎麼說，這次誤會大了。

    從石頭屋裏走出來的女人，是蜜莉恩。

    是那個在地獄中的最後，伊凜推了一把，親手將其推上了“天啓騎士”位置的蜜莉恩！

    “好久——”

    伊凜臉上擠出笑容，剛說出兩字，卻見蜜莉恩跨出一步，眨眼間，跨越了將近一公里，來到了邊界前。她白皙的臉貼着“邊界”，僅有一公分的距離。

    “凜，你果然還活着。”

    蜜莉恩右手向虛空中一伸，在她漆黑的手甲周圍，一道道黑色閃電撕裂空間，空間譁啦啦碎裂，蜜莉恩從空間裂縫中，拔出了一把黑紅相間，散發着強烈不詳氣息的劍。

    這把劍和蜜莉恩當年的聖劍形狀上如出一轍，唯獨整把劍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蜜莉恩冷冷一笑，一劍砍向伊凜。

    漆黑的極光撕裂大地。

    砰砰砰砰！

    在蜜莉恩身後，巴爾喀什湖上暴起一道道數十米高的水柱。

    伊凜臉色一變，他回想起當年一劍被蜜莉恩砍掉半截的恐懼，連忙後退。

    叮。

    可怕的一劍被光幕擋下，伊凜這才發現，蜜莉恩原來……無法穿越邊界。

    ……

    咚！

    咚！

    咚！

    眼下的場景在外人看來，有幾分可笑。

    邊界光幕兩旁，伊凜坐在這邊，眼睜睜看着蜜莉恩一拳拳地捶在邊界上。

    【NO PASS】的字體不斷閃爍，警告意味明顯，看似不堪重負的“光幕”，卻擋下了戰爭騎士那足以開山裂石的鐵拳。

    小希牛逼。

    小希你真的牛逼。

    難怪你不擔心天啓騎士作亂呢，敢情是有底氣。

    蜜莉恩已經捶了半小時了，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力道。

    “凜，你過來。”

    蜜莉恩咬牙切齒地小聲請求。

    伊凜搖頭：“等你什麼時候不捶牆壁了，我就過來。”

    “你過來。”

    “你想得美。”

    “吾以「蜜莉恩·阿爾託莉雅十世」之名，凜，你過來，吾保證不打死你。”

    “那你過來，我保證讓你打個半死。”

    呵～

    呆毛都拔掉了還想騙我？

    伊凜知道蜜莉恩還在爲地獄中發生的事而生氣，能和蜜莉恩正常溝通，這反而讓伊凜偷偷鬆了一口氣。

    他之前一直沒來找她，正是擔心在成爲「戰爭騎士」之後，蜜莉恩像是被“奪舍”了一般，變成另外一個人。

    但無論是蜜莉恩還是谷天晴，似乎都保留了“自我”。至於那幾位主宰爲何要這麼做，伊凜推測有兩個原因：一，它們不屑；二，保留天啓騎士原有的性格與記憶，會讓這個賭局更具可觀賞性。

    以伊凜在地獄中的經歷去推測，他感覺第二個原因的可能性更大。

    它們會因爲“螞蟻”因爲富有“個性”而坐立不安嗎？不，它們不會，它們只會默默地調整賭局的倍率。

    伊凜早已很習慣換位思考，或者說，他的思維模式正在不知不覺間，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逐漸接近“它們”，所以無需花費多少腦細胞，伊凜便理解了它們的想法以及癖好。

    蜜莉恩這一錘就是三天。

    她三天來，日夜不停地捶着光幕。

    她在發泄她的憤怒、她的苦悶。

    中途，伊凜離開一趟，回來的時候，他肩膀上扛着一頭一人高的野豬，那姿態，像極了經驗豐富的老獵人。

    野豬翻着白眼，毛髮焦曲，表皮微微發黑，若有法醫來驗，野豬赫然是被兇手活活炸死的。

    這可是伊凜辛辛苦苦，跨越千山萬水才弄來的食材，個中辛酸，不足道哉。

    當着蜜莉恩的面，伊凜在野外，就地取材，將野豬去毛，清理內臟，洗乾淨，醃製，塗蘸料，灑粉粉，刷蜂蜜。

    以上過程花了將近40分鐘，蜜莉恩錘牆的動作慢了一點。

    當伊凜處理完整頭野豬，將“特製山野風味蜂蜜烤野豬”架上燒烤架，開始慢慢地手搖控制火候時，蜜莉恩錘牆的動作徹底停下，眼巴巴地看着伊凜轉動野豬的動作，眼神隨着野豬的旋轉頻率上上下下，飄忽不定。

    伊凜右手轉野豬，左手散發着微光，在他的控制下，火苗兒忽大忽小，還變着各種顏色。

    兩人都沒說話，徹底安靜。

    一直到了夜晚。

    星光點點。

    蜜莉恩守在對面，這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野豬表皮上的動物油脂，融化後滴在火焰上，發出“啪啪啪”的脆響。

    “咕咚。”

    映着明亮的火光，蜜莉恩閉上眼，細細的眉毛擰着，看似有點糾結。她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吞嚥時發出“咕咚”，將她肚皮裏發出的“咕咕”聲掩蓋下去。

    “差不多了。”

    伊凜一邊感受着火候，心神合一，凝神屏氣，鼓足精力，伸手在蜂蜜烤野豬身上一拍。

    蹭。

    七彩的光芒沖天而起，五色祥雲縈繞在野豬身旁，這頭野豬彷彿成了【傳奇級道具】，散發着誘人的華光。

    呼～

    蜜莉恩的金色長髮全被呼到了腦後。

    “請你吃，算是賠罪。”

    一人高的烤野豬飄過光幕，飄到了邊界對面。

    蜜莉恩低頭，豆大的淚珠子吧嗒吧嗒滴在腳邊。

    陰影覆下，伊凜看不清蜜莉恩的表情，只見她兩手抓着野豬，發泄似的張嘴就啃，不小片刻，幾十斤重的烤野豬被蜜莉恩啃成了光禿禿的骨架子，散落一地。

    蜜莉恩啜着油膩的手指，很恨地瞪了伊凜一眼。

    “消氣了？”

    伊凜微笑。

    “吾還要。”蜜莉恩朝伊凜伸出手。

    “……”伊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一吃就是一週。

    伊凜變着法子，從世界各地，上山下海，爲蜜莉恩花樣烹飪了各種美食。

    他曾踏上高原，也曾登過雪山，更入過深海，也走過荒野叢林。

    這一週，他不辭勞苦地當一位走遍世界的美食家，在尋找各種美食的同時，也走了大半個世界。

    各種骨頭和食物殘渣，被蜜莉恩一劍劈出一個十米深的坑洞，全填在裏面，環保。

    一週後。

    伊凜風塵僕僕，從熱帶叢林提着一條兩米長的巨蟒——這是從熱帶雨林深埋在幾十米下的地下坑洞中找到的。淚汪汪的巨蟒被伊凜卷成麻花，他在思考着用什麼樣的方式烹飪時，蜜莉恩看着正專注處理食材的煮飯佬，這一週除了吃之外都沒提其他話題的蜜莉恩，忽然朝伊凜小聲問了一句：

    “爲什麼？”

    “啊，下雨了。”伊凜擡頭，彈指遮天，一片灰色的光幕將細雨擋下。他沒有回頭看蜜莉恩，像一名盡職的宮廷廚師般，給巨蟒放血，去膽，拔牙，拆毒腺。完成上述一切，伊凜擦了擦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笑了笑：“你是指那裏發生的事嗎？”

    蜜莉恩盯着伊凜熟練拆巨蟒的動作，點點頭。

    伊凜沒有隱瞞：“我需要隊友，爲了活下去。”

    蜜莉恩搖頭：“太遲了，凜。”她說着，猶豫片刻後，只見蜜莉恩緩緩將額前的金色劉海撩起。在蜜莉恩那光潔的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再細看，那道疤痕竟是一道縫隙，在蜜莉恩說出那句話時，縫隙微微睜開，露出一絲猙獰的血色瞳光。

    “太遲了……凜。”蜜莉恩絕望地閉上眼：“吾爲……戰爭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