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法採字數:4929更新時間:24/06/27 09:48:36
北面羣山之中。
鄧如蘊帶着玲琅在山裏走了多久,連她也說不清了,但姑侄兩人卻發現了一處淺窄的山洞。山洞雖然淺,但卻恰是藏身之地,與其冒險在山裏行走,還不如就先藏在這裏。
前幾日,她隱約察覺不對便在製藥的時候,做了迷魂藥。當時秀娘還驚訝得不得了,“姑娘怎麼制起毒來了?若是賣這個被官府抓到,是要下牢獄的!”
不過鄧如蘊只是用來自保,但秀娘更驚訝了,“將軍是手握兵馬的大將,滕家的家丁護院都是軍中挑來的兵丁,姑娘怎麼也是將軍的‘夫人’,還需要用迷魂藥自保嗎?”
鄧如蘊當時只隨口應了一句,道“世事難料”,沒想到這自保的迷魂藥還真就用上了。
可是她下迷魂藥迷翻了寨子裏的土匪,卻沒想到竟還遇上了恩華王府的侍衛。
那侍衛可比大意的土匪難纏許多,最後雖然也被她的迷藥迷翻過去,可她也被那侍衛打在了地上。
那侍衛到底是有武力在身的男人,鄧如蘊被打倒摔在外地上,手背被劃傷,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更糟糕的是,摔倒之時,有什麼一下深深刺到了她的腰間。
鄧如蘊來不及弄清,只能先帶着玲琅跑出了山寨... ...
心驚膽戰地在山洞裏藏了一夜,鄧如蘊用藥草敷住的手背上的傷不再流血了,但腰間被深深扎進來的地方一直作痛不已。
待到天色矇矇亮,鄧如蘊便把玲琅叫了起來,繼續往山下而去。
小玲琅哪裏遭遇過這兩日的兵荒馬亂,昨晚在山洞裏一夜驚醒了好幾次,這會緊跟在鄧如蘊身邊,攥着姑姑的手不鬆開。
鄧如蘊更是沒怎麼睡着,她不知道土匪和滕越昨晚有沒有打起來,但她們姑侄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更不要說她腰間那不明情勢的傷,也不還能撐多久。
這會鄧如蘊在路邊發現了一小片水楊梅,這草藥最喜潮溼,多是生在南方,在此地有這麼一片,說明附近有水源。
鄧如蘊和玲琅早已口乾舌燥,她撐着腰上的傷,勉力帶着孩子尋了過去,果然在附近發現了一小潭活水。
這池潭清亮潔淨,鄧如蘊先弄了一抔給兩人都潤了潤口,又捧起了水來,給玲琅擦了一把臉。
小玲琅洗了臉醒了許多,“姑姑,我們要去哪?”
鄧如蘊想了想,“我們再往北走,北面有個縣城,姑姑帶着玲琅去縣城裏,尋一輛馬車好不好?”
好在她身上還有些錢,等到了北面的縣城,她和玲琅就安全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自己也蹲下身洗了一把臉。
就在這時,前面林中突然有了動靜。
有人的腳步落下,踩斷了林中枯枝,鄧如蘊心頭一驚,連忙將玲琅扯到身後。
*
滕越搜了一夜的山。
奈何山連着山,滕越的親兵分成六隊派出去,來來回回,往往返返,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們姑侄的蹤跡。
他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孤身的女子,帶着個四歲的孩子,這一夜能落到什麼地方去?
四下裏都沒有蹤跡,直到天矇矇亮,他發現這邊的山石可能有山洞,他立時讓人過來搜尋,自己也提燈走了過來。
還沒走到山洞下,就聽到了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聲音。
“姑姑,我們要去哪?”
姑姑... ...去哪... ...
滕越心跳都快了起來,接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掠過樹梢縫隙傳了過來。
從成婚到如今,他們攏共相處的天數屈指可數。
他沒有特別留意過她的聲音,可在這天色矇矇亮的山林裏,隔着未曾散去的晨霧,她的聲音好像晨起的露珠,滴答一聲清脆地從林葉上滴露進幽池裏。
“我們再往北走,北面有個縣城,姑姑帶着玲琅去縣城裏,尋一輛馬車好不好?”
她說的縣城,是出了西安再往北的宜君縣城嗎?但從這裏走過去,就算走上官道,也要到下晌才能走到。
她就真的,一點都不曾希望過他會來尋她嗎?
滕越心裏有苦澀之意化開來,他又往前快走了兩步,從秋日漸落的樹杈中,一眼看到了池邊的兩人。
小女孩髮髻有些散亂了,耷拉着小腦袋還沒有完全甦醒,可身上還算乾淨。
然而蹲身在池邊低頭洗臉的人,衣裙早已被樹杈劃破,裙襬沾滿了泥污,她用池水仔細清洗的手背上,有兩道長長的血痕。
滕越步履僵了一僵,卻不想忽的踩到了斷枝,發出啪嗒一聲響。
幾乎是聲音響起的瞬間,她騰的站了起來,一把將孩子拉到了身後。
“是我。”滕越立刻出了聲。
隔着池上晨霧,他見她柳葉眉下,眸光怔了一瞬。
“將軍?”
她拉着孩子到身後的手沒有鬆,淨面的池水順着臉頰落了下來,啪嗒一聲落進池潭裏,可她腳下卻並不曾動。
滕越提着燈的手緊了緊,心中的澀意又擴散些許。
她神色怔着,孩子也躲在她身後,只敢露出半邊小腦袋打量他,好像此刻來到林邊的不是姑姑的夫君,只是什麼身份不明的人。
滕越在姑侄二人的目光中,抿了抿脣走上了前去。
他緊緊看着她,“是不是受傷了?傷勢怎麼樣了?”
他問去,但她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四下裏看了看。
“將軍... ...把白鳳山上的土匪清剿完了?”
“嗯。”
那些土匪他幾乎沒有費力就清剿完畢,非是因爲他麾下勇猛,而是因爲她下進水缸裏的迷藥,迷昏了一半的匪賊。
至於她爲何會帶迷藥在身... ...滕越眼簾垂落下來,看到她除了手背上的血痕,裙襬上也有血跡。
“傷得重不重?我來背你下山。”
男人說着,上前一步到她身前。
鄧如蘊這才看到他身上浸透了林間的夜露,英眸之下隱隱泛青。
林間細風吹着枝葉飄落,她見他要來背她,沒向前,反而向後側開了半步。
“將軍這是... ...尋了我們一夜嗎?沒想到讓將軍搜尋了這麼久,但我們沒什麼事,”她道,“我也可以自己行走。”
她不用他來背,甚至還往後退了半步,與他拉開了些距離。
林中池邊靜靜的,他不開口說話,她也沒什麼言語,只有池邊淺淺的風吹起水波。
滕越這才仔細看向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
小姑娘扎着兩隻散亂了的小發鬏,眼睛大大的,看向他時小嘴巴不快地抿了起來。
滕越看清了她的樣子,忽得認了出來。
這是那天被他撞到了的那個小女孩。
彼時他問她是誰家的孩子,她抿嘴不樂,只留了一句就轉頭跑走了。她說她是,“旁人家的孩子!”
她哪裏是旁人家的小孩?分明是他這個做姑父的,連自己家的孩子都不認識。
但小姑娘更往她姑姑身後退了去,不肯把小臉給他看了。
滕越無措,可他妻子反而不好意思了,替小孩子跟他解釋了一句,“玲琅有些認生,將軍莫要介意。”
不是認生,是生了他這個做姑父的氣。
可小孩子都生了他的氣,她就不責備他兩句嗎?
滕越目光順着她手背上的傷向上看去,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臉頰也被枝杈劃出了幾道血痕。
“我們先下山吧。”他道。
鄧如蘊不曾想過他會來接他們,但聽他說土匪一夜間都剿清了,那他能騰出手來接她一程,倒也不太奇怪。
她身上確實還有些傷,痛的厲害,早點下山也好……
她叫了玲琅,“走吧,下山了。”
玲琅不說話,小家夥抿着嘴跟在她身後不出聲。
鄧如蘊只能清咳了一聲,想再跟滕越解釋一句,小孩子沒睡好有點鬧脾氣。
不想男人卻蹲下了身來,“姑父抱你可好?”
鄧如蘊微微愣了愣,這山路對於一個四歲的小孩來說,是不太好走。
可小玲琅卻直接拒絕了他,“不要。”
拒絕得這樣直截了當,鄧如蘊見到男人的臉色僵了一僵。
她連忙道,“將軍太客氣了,她自己走就行了。”
可她這樣說,卻見男人擡頭向她看了過來。
林子裏的風聲緊了緊。
他從來都沒有看她看得這麼久,看得鄧如蘊都有些不自在了,還以爲自己做了什麼不妥之事。
但他卻嗓音微啞地道了句,“是你太客氣了,你我夫妻,這些事本是我該做的... ...”
他這話暗含着幾分低落,話說完,低下了頭去,又看向玲琅。
“姑父見到了你的小兔燈,我們去尋燈,好不好?”
他輕聲哄着孩子。
玲琅最喜歡那小兔燈籠,聽見這話沒再拒絕,大大的眼睛向他看過去。
他順勢又向她伸了手,“姑姑的手受傷了,讓姑父抱吧。”
玲琅這才不太情願地走了出來。
鄧如蘊見男人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然後他低頭向她伸了手。
“下山吧。”
鄧如蘊行走無礙,並不必他來扶。
男人伸出來的手落了空,只是讓她在前面走,他抱着孩子步步緊跟在她身後。
佟盟在前面帶了一條近道,又讓人把馬車拉到了平緩處,不時就下了山。
馬車暫停在了山腳下。滕越讓人弄了些吃食和水,又帶了一匣子藥過來。
她的臉色蒼白,他總覺得可能不只手背劃傷出血這麼簡單。
“除了手背還有哪裏傷了嗎?我幫你看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
她覺得自己的腰傷恐怕有些重了,疼痛讓她意識似乎都隱隱模糊起來。
但她還沒開口,外面突然來了傳信。
“將軍,咱們的人抓到了那大當家的,不過,還遇見了另一行人。”
“什麼人?”
外面的親兵直接將人帶了過來,竟是楊尤綾的大丫鬟冬薰。
冬薰見到滕越便跪下磕頭。
“二爺在就太好了!那土匪衝撞了姑娘的馬車,打殺了我們家僕從,姑娘被驚嚇到了,眼下狀況甚是不好!二爺快去看看我們姑娘吧!”
冬薰咚咚磕頭,滕越不禁問,“二表妹受傷了?”
但冬薰卻說不清楚,只道,“姑娘眼下很是不好,奴婢懇請二爺,快去看看姑娘吧!有二爺在,姑娘興許能鎮定些!”
滕越聞言,不由猶豫地看了一旁脣色發白的妻子。
鄧如蘊見狀,不再多言。
“將軍去吧,莫要耽誤了表姑娘的事。”
冬薰還在外面反覆請求,滕越無法,只能起了身。
他看向鄧如蘊,“那你先休歇一會,我去去就回。”
她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怎麼,他總覺得她強撐着的精神,像緊攥在手裏的沙一樣,在不住流失。
他吩咐了佟盟“照看好夫人”,卻只能在冬薰的乞求中暫時離去。
... ...
冬薰說昨晚那土匪大當家衝下山的時候,正好遇上楊家的馬車從旁邊路過。
土匪要來劫楊家的馬車,和楊家的侍衛打了起來,土匪兇狠,刀刀見血,楊尤綾哪裏見過這等場景。
就在車伕護着她逃開的時候,車伕忽的被土匪一箭射穿,直直倒在了楊尤綾身前,血濺了楊尤綾一臉。
“... ...姑娘嚇壞了,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癱在地上站不起來,奴婢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冬薰還沒說,姑娘不僅如此,嘴裏還不停地叫着,“艾柳要來殺我啦,艾柳的鬼魂要來殺我了!”
她想着興許見到了二爺,姑娘能不必再害怕,滕越也能派人給她好生護送回去。
不想兩人剛到山寨,就見楊尤綾拉着滕家的親兵,挨個同人說話。
說了些什麼滕越沒聽清,但冬薰心下急的不行,連忙上前拉她。
“姑娘別說了,二爺在這兒,二爺會護着姑娘的!”
冬薰一邊安撫她,一邊想要帶着她出來見滕越。
興許見到表兄,便能鎮定幾分。
誰曾想,楊尤綾一眼看見滕越竟然沒認出來,只察覺到他身上有血腥之氣,反而怕了。
“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要把艾柳逼死的!”
她嗓音尖細驚恐往冬薰身後縮去。
“是那丫鬟打碎了黃家的東西,我爲了保我的名聲,我必須得責罰她!我只是讓人把她拉出去配人,我不是要逼死她... ...”
她說着越發顛三倒四,“我是沒出閣的女兒,我的名聲最重要,娘也說我最緊要,娘還把事情都推到了那姓鄧的鄉下女頭上!不關我的事,艾柳別殺我,都是那姓鄧的鄉下女,是她不肯給你替罪,去殺她,去殺她... ...”
她一口氣把話全說了出來。
滕越耳中只覺轟了一聲。
“你說什麼?”
楊尤綾卻更害怕了,整個人都在發抖。冬薰幾乎快哭着求她。
“姑娘別說了,別說那些了!這是滕二爺呀,是姑娘滕家表兄呀!”
這一聲將楊尤綾的神志短暫地喚了回來。
滕越耳中還反覆迴響着她剛纔說的那些,不想她卻忽的撲上了前去,死死攥住他的手臂。
“二表哥,表哥!你快讓人保護我!這事不怪我,都怪鄧氏那個鄉下女!都是她不肯替艾柳頂罪... ...你快把她攆走吧,攆去鄉下!”
她反覆說着要把鄧如蘊攆走,說着覺得還不夠,叫住了他。
“她本來也配不上表哥。要不,表哥把她休了吧?這樣就沒人懷疑我了,就把她趕出西安府去,讓她遠遠地滾開!她的死活有什麼緊要?!”
楊尤綾卻在說完這句後,又神志混亂起來,跑出屋去拉着院子裏的兵將解釋。
“得相信我,艾柳真變成鬼來殺我了!她恨我把她配人,可我也是沒辦法,我的名聲最重要,我的名聲最重要... ...”
冬薰想攔都攔不住,聽到她親口把這些不爲人知的實情,全抖摟了出來。
滕越卻聽見她方纔的話,徹底頓住了。
“... ...要不就把她休了吧?把她趕出西安府去,讓她遠遠地滾開!”
“她的死活有什麼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