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法採字數:4105更新時間:24/06/27 09:48:36
玲琅受了傷也受了驚,鄧如蘊不放心將她放在家中,只能帶進了滕家來。
她把孩子放到柳明軒的跨院裏,當晚滕越恰沒有回府,鄧如蘊安下心來照看玲琅。饒是提前服了藥丸,晚間小姑娘還是有了驚厥之兆,鄧如蘊擔心着,一直照看她到後半夜才睡了一會。
天亮的時候,鄧如蘊還沒醒,摟在懷裏的小玲琅卻醒了。
小姑娘精神好了一些,見着姑姑睡得沉,便輕手輕腳地下了牀來。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裏,見此處和家裏一樣,院中放滿了草藥。但這院子外面是什麼地方,她就不知道了。可巧這時,有只貓兒從牆頭竄了進來。
那貓兒貓着身子趴在地上,一錯不錯地盯着在地上啄草的鳥。下一息,它忽的撲了上去,然而那鳥兒警覺極了,撲棱着翅膀就飛了起來。
貓兒緊追不捨,也竄了過去。
小玲琅看得起勁,舉步也跟了上去,一不留神便從門縫裏跑出了這個院子,但院子外面還套着院子,玲琅這才四下裏看了過去。
比起剛纔姑姑帶着她住的尋常院落,檐上還長着雜草,這裏簡直雕樑畫棟,到處整整齊齊,再沒有一絲雜亂的地方。
小姑娘打量了一會,見那貓兒一閃身又從另一個門口跑了出去。
她好奇貓兒,更好奇這個院子外院,會不會還有更大更漂亮的院子,她擡腳也從貓兒離開的門走了出去。
門房在同婆子插科打諢地閒聊,沒人留意有個小孩子跑出了門去。
... ...
滕越昨日先佯裝有事去了趟都司,轉身便換了裝扮往北面而去。
他正盯着的那夥流寇,前些日流竄到了西安府轄地裏來,不聲不響地並了一夥小土匪,佔了人家的巢穴安營紮寨。
土匪雖然兇悍,但同邊關外面的韃子沒法比。滕越看了一回,在附近安插上了人手,準備等把狀況摸清楚,找機會將人一網打盡便罷了。
他今早才回了府裏,在前院換了身衣裳,卻聽說母親同妹妹又因爲去旁人家的學堂讀書的事情起了爭執,他只能往後院前去勸解,好在沒什麼大事,他便準備返回外院。
不想在軍中快步習慣了,竟在轉彎處,一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小女孩。
小姑娘才四五歲大,撞到了他的腿上,險些摔倒。
滕越連忙扶了她一把,這才看到這孩子長得白淨俏秀,穿着一身乾淨的衣裳,容貌似是與誰有幾分相似,可他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他見她乾淨乖巧,被他撞到了也不哭鬧,只是有些怔怔地仰着頭,睜大水亮的大眼睛看過來。
滕越不由俯身問了一句,“方纔我可撞疼你了?”
他問去,見她眨了眨眼睛,有點委屈地輕輕點了頭。
滕越目露歉意,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才發現她臉上有幾道紅痕,因着擦了藥不太明顯,但耳朵卻被包了起來,好像是受了傷。
“耳朵怎麼了?”他不由問。
可小姑娘卻轉了身子,把受傷的耳朵藏了起來,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不給他看了。
滕越心下一軟,不由蹲下了身來,溫聲問去。
“你是誰家的孩子?”
他這句問去,小姑娘抿了抿嘴巴,就在滕越以爲她不會開口說話的時候。
她突然道了一句。
“旁人家的孩子。”
這話說完,她好像不高興了,小眉頭一皺,一轉身跑進了樹叢裏,跑沒了影。
旁人家的孩子?這是個什麼回答?
滕越不由輕笑出了聲。
他不禁又往樹叢看了幾眼。
那小姑娘端地是惹人心疼。她好似同什麼人有幾分相像,只是他到底沒能想出來。
約莫,只是府裏下人的孩子吧。
*
鄧如蘊醒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玲琅,叫了秀娘問了一句,秀娘也傻了眼。
只是這時,小姑娘從跨院連同柳明軒的門外跑了進來。
鄧如蘊嚇了一跳,見她通身好好的,先放了半邊心,又問,“怎麼跑到外面去了?可見到什麼人了嗎?”
小玲琅見了幾個丫鬟婆子,但他們都沒有留意到她,唯獨有一個人停下來同她說了話。
她看向姑姑,“玲琅剛纔看到了姑... ...旁人家的姑父。”
這話出口,鄧如蘊就愣了一愣。
“那,那他怎麼說的?他知道你誰了?”
玲琅搖頭,“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就跑進樹林裏,他追不上我。”
秀娘撲哧笑了一聲,鄧如蘊沒想到玲琅,還給滕越的鼻子上碰了點灰。她倒是鬆了口氣,但也囑咐玲琅不要亂跑,“就在這小院子裏不要出去,等過兩天你好些了,姑姑再送你回家。”
但玲琅不想走,她只想跟着姑姑。
她小聲問了句,“那外面,是旁人的姑父的家嗎?”
這句話拗口的像繞口令一樣,鄧如蘊笑了一聲,摸了摸玲琅的小腦袋,“是呀,是旁人的家。”
*
晚間,滄浪閣擺飯把鄧如蘊也叫了過去。
滕簫照舊沒來,林老夫人以手撐額沒什麼精神。
林老夫人這般怏怏的時候並不多,可鄧如蘊不用問也知道,估摸着又是被女兒氣成了這樣。
可見再厲害的娘,到了孩子手裏總是沒招的。
林老夫人時不時就長出一氣,一小會的工夫,氣出了七八次,也沒見緩過勁來,魏嬤嬤都看不下去了,給她拿了開胸順氣丸來,讓她服了。
鄧如蘊暗暗好笑。
而滕越沒再提起之前的事情,只是把叫鄧如蘊前來的來意講了。
明日就是黃老太君的壽辰,那畢竟是黃西清黃先生的母親,滕家原本是都要去的,不過滕簫這情形多半是不會給面子,那就只能帶着鄧如蘊一道前往。
黃老太君這場壽宴,以黃西清眼下太常寺卿的位置,不光是滕家,整個西安府,乃至半個陝西行省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要來賀。
滕越提醒了鄧如蘊,“這壽宴上總還是有些規矩,你若有什麼不懂的,便問母親,儘量跟在母親身側。”
她是小地方來的姑娘,不懂高門大戶的規矩,跟着林老夫人總不會出錯。鄧如蘊明白。
不過滕越又道,“但母親也不總是方便,若是母親不便,你便同楊家的表妹們在一處。”
楊家有兩位姑娘,大姑娘楊尤紜嫁到了秦王府裏,上次滕家花宴她沒有來,鄧如蘊也沒見過她。而楊家的二姑娘就是楊尤綾了,鄧如蘊猜測以楊尤綾對她的態度,多半是不想同她多說一個字的。
不過這話不好同滕越說,不然又是遮遮掩掩的行事。
鄧如蘊直接點頭應了,“我記下了。”
她這番應答算得得體,滕越看了她一眼,嗓音才略作溫和。
“先生對我恩重如山,黃老太君又是常年禮佛、積德行善之人,只盼此次壽宴一切平順才好。”
滕家是靠滕越這幾年在外拼殺才真正立住的,在西安府的根基尚淺。
如今朝堂,小皇帝繼位才四載,又是個愛玩的性子,朝中大事由顧命大臣來保倒也罷了,偏皇上信重身邊的大太監,幾年的工夫,這位大太監已經權傾朝野。
順者昌,逆者亡,有了這位大太監執掌無上權柄,下面的人若是毫無根基之輩,要麼就得攀附於他坐等飛昇,要麼就只能被生生踩在腳下埋進泥裏。
滕越並不想攀附什麼權貴扶搖直上,但也得穩住自己的根基,以免被這股歪風邪氣殃及。
... ...
這晚男人歇在了柳明軒。他來了鄧如蘊反而頗多不便。
秀娘小聲告訴她玲琅到了晚上又有些發熱,可鄧如蘊看着坐在房中看書的男人,她今晚不便去跨院裏抱孩子睡覺了。
她吩咐了些藥讓秀娘給玲琅服下,看着時候不早便也同滕越一道洗漱上了牀上。
滕越今晚並沒有旁的動作,但卻見身邊的人好似睡得不太安穩,他習慣了打仗睡得淺,竟發現她一夜起了四次,好似到了天快亮才安穩睡了一陣。
她的事情多半是些彎彎繞繞,她自己不說滕越也不想過問。
好在天一亮,魏嬤嬤打發了人來叫他們,她就立刻清醒了過來,洗漱打扮換好衣裳。
她穿了件蜜合色並秋香色襦裙,簡單戴了兩根珍珠髮簪,雖然素淡些,但也大方婉約,沒有那些曲折繞彎的感覺。
滕越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聽她似是又同秀娘吩咐了些話,就隨着他們一道往黃府去了。
*
黃府的老太君過七十七歲喜壽,冠蓋滿西安。
滕越上了禮,被請去了男子們飲茶的地方,鄧如蘊則先跟着林老夫人在女眷處行禮說話。
黃家滿園都是人,鄧如蘊身份低微,自是沒什麼人注意她。她還算自在,只是心裏牽掛着家中的孩子。
她先跟了林老夫人一陣,就見林老夫人同幾位相熟的夫人太太們說起了話來。
她們起先只是閒聊些尋常事,誰家生了孩子,誰家辦了喪事,慢慢又說到誰家娶了媳婦、嫁了女兒。
這事可不是小事,這幾年上娶高嫁之風暢行,一同帶來的便是因着婚姻而連帶起來的升官調任,他們這些官宦人家,最緊要的可不就是這個嗎?
只不過說着說着,說到了緊要處,夫人太太們便把年輕的媳婦姑娘都打發了出去。
林老夫人也看了鄧如蘊一眼,“你也去轉轉吧。”
鄧如蘊把秀娘留在了家裏照看玲琅,這會跟在她身邊的是滄浪閣的大丫鬟青萱。青萱小聲建議她先同這些年輕的太太姑娘們在一處,鄧如蘊自然從善如流。
她跟在人羣後面走着,不時到了一處水榭旁邊,可巧就見到了楊家二姑娘楊尤綾。
只是這位二表妹正豎着耳朵,聽幾位衣着極其講究的姑娘說話。
“... ...那位白六公子就快要到西安了。聽說大長公主原本是捨不得兒子到咱們這裏來的,可六公子卻道西安府人傑地靈,必有藏在民間的好藥,想來遍尋云云。”
“你們都知道吧,六公子一心都鋪在岐黃之術上,飽讀醫書,大長公主將他關在家中不許出門,這事不知怎麼就鬧到了宮裏,皇上非但沒阻攔,反而給他封了個官,讓他擇日就啓程來西安。”
幾位姑娘說了些京中貴人的話。鄧如蘊只見那位楊家二表妹,眼睛都亮了起來,突然問了句,“那豈不是下半月就要到了?”
她這話問得突兀極了,那幾位姑娘約莫是同她不太相熟的,皆是愣了一下。
楊尤綾也有點尷尬,想說句什麼找補,但那幾位姑娘只點頭道了句“約莫吧”,便都轉了身去,往旁處說話了。
楊尤綾融不進她們的圈子,臉色青白了一番。
但在這些比她門第高貴的貴女們臉前,她也不敢像那日在滕家花園一般,隨便造次言語。
鄧如蘊在旁像看戲似得瞧了兩眼。
這種時候,她可不想同這位楊二姑娘照面,便遠遠地站在水榭旁邊,同青萱一道,瞧了兩眼水中暢遊的錦鯉。
只是這時,她忽覺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鄧如蘊轉頭看過去,隔着黃府裏的小湖,看到了湖對岸一個身着大紅色鑲金襽邊的女子。
目光相接的瞬間,鄧如蘊頓了一下。
但下一息,那女子已轉身在人羣簇擁下離開了去。
鄧如蘊問了青萱一句,“湖對岸那位... ...是誰?”
青萱看去,暗吸了一氣,“回夫人,那是恩華王府的榮樂縣主。”
榮樂縣主朱意嬌,逼得滕家走投無路將她娶進門的那位。
“怎麼了,夫人?”青萱有些不安。
鄧如蘊沒有回答。
方纔,她看到那位榮樂縣主,隔着人羣與湖水,突然跟她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