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法採字數:3649更新時間:24/06/27 09:48:36
許是身上發疼沒能緩解,又或是威重又陌生的身體躺在一旁,鄧如蘊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
她先是夢見有流寇闖進了西安府裏四處殺人,旁人都驚恐地四散逃遁回家,她卻往大街上跑去,不住地喊着家裏的人,“外祖母?涓姨?玲琅?!”
她隱約好像聽到了小玲琅的哭聲,“姑姑,姑姑你在哪?”
她想要循聲找去,可聲音不知怎麼從四面八方傳來。
她站在原地一下不知所措起來,然而就在這時,有流寇提刀突然躥到了她身前,不由分說地將她五花大綁。
鄧如蘊只覺心下亂跳,“是你們抓了我侄女?你想做什麼?”
土匪根本不回答她,只扯着她突然將她帶到了一擡綢緞做成的轎子前。
轎外的士兵各個橫刀在前,而轎子裏傳出來一個陰惻惻的笑聲。
“那滕越是我看中的人,旁人都敬着我,不敢與他家結親,你倒敢當衆打我的臉嫁了他,是嫌命長了嗎?!”
是恩華王府的榮樂縣主!
鄧如蘊心中驚懼,卻見不遠處有人騎馬路過。
男人坐在高頭大馬上,高挺威猛,披甲提刀,她看過去,滕越亦向她看了過來。
有一瞬,鄧如蘊止不住地想要喊他救一救自己。
可喊話還沒出口,他已別開了目光,他徑直打馬離去。
榮樂縣主的笑聲刺在她耳中。
鄧如蘊冷汗淋漓,而下一息,榮樂縣主突然開了口,“沒人在意的螻蟻罷了,碾死吧。”
話音落地的瞬間,土匪忽的抽出刀來,一下捅到了她胸口... ...
鄧如蘊醒來身上的冷汗幾乎把褻衣溼透了。但拔步牀還是海棠垂花的模樣,外面天光已經亮了,身邊的男人也不知何時起身離開了房間。
滕越是武將,有每日早起打拳練功的習慣。鄧如蘊不必尋他,只將衣裳穿好,剛起身,魏嬤嬤就過來了。
今日天氣烏沉沉的,風裏暑熱消退,有了些秋日的清冷意味。鄧如蘊穿的略顯單薄了些,站在迴廊轉角的風口裏隱隱發冷。
四下裏沒什麼人,只有魏嬤嬤帶着小丫鬟提了食盒走來。
她揮手讓小丫鬟離去,此間只剩下鄧如蘊同她二人。魏嬤嬤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臉色隱隱發白,但沒多言,只從食盒端出一碗湯藥遞過來。
藥汁漆黑濃稠,似是剛熬出來,還翻滾着苦澀的熱氣,還沒飲下,鄧如蘊便覺胃裏翻騰起來。
她端到手裏,苦澀的氣味更加濃郁了。鄧如蘊不由地就道了一句,“這避子湯也有許多配方,有幾副方子味道清淡一些,我可以把方子寫下來,嬤嬤看,下次能換一換副來喝嗎?”
這副藥太過苦澀反胃,她委實有些捱不住。
秋風吹得黃葉飄落,漱漱落在腳下,魏嬤嬤掀起眼簾看了她一眼。
“這恐怕不行。姑娘是個懂藥的,說句不好聽的,換了什麼藥在其中我們也鬧不明白,萬一這避子湯,不好使了怎麼辦?”
這話出口,鄧如蘊低着頭笑了,“也是。”
她不再多說,屏住呼吸將這一晚藥汁盡數倒進了喉嗓之中。
辛辣刮擦着喉嚨,本就翻騰的胃觸及藥汁,好像滾燙的沸水澆到了池魚身上一般,驚跳抽搐了起來。
鄧如蘊險些將藥汁吐出口。她緊緊捂住了嘴巴,轉身去茶房尋了盞茶飲了下去,堪堪平復三分。
魏嬤嬤瞧了她幾眼,突然道,“既然姑娘這會胃口不適,今早就不必往老夫人處用飯了,何況二爺剛回來,自是有話要同老夫人商議的。”
秀娘聞言從旁走了過來,“先前將軍在家,姑娘都是陪着一道去用飯的,今朝不去,將軍若是訓斥姑娘不敬婆母,嬤嬤擔待嗎?”
魏嬤嬤一下就笑了,“我們二爺素來好性兒,不會計較一頓早飯,”她說着看向鄧如蘊,“怎麼?鄧姑娘這麼在意,在我們二爺跟前的臉面?”
“你這話... ...”
秀娘要同魏嬤嬤理論,被鄧如蘊輕輕拉了一把。
她說那就不去了,“勞煩嬤嬤替我說一聲吧。”
“那是自然。”魏嬤嬤笑了一聲走了。
... ...
鄧如蘊胃裏難受,也確實不想吃飯。她飲了兩盞茶,才消掉口中苦到反胃的澀味。
秀娘悶悶,“我們是哪裏得罪這位魏嬤嬤了嗎?總是陰陽怪氣的。難不成,是沒給她送錢?”
秀娘想不明白。鄧如蘊沒回這話,她倒是想起了早間的夢來。
剛成親那會,不管是她還是林老夫人和滕越,都有擔心過恩華王府那位榮樂縣主,會否有報復之舉落到鄧如蘊身上,滕越還專往鄧家暫住的小宅裏派了護衛。
但一晃過去兩月,榮樂縣主並沒什麼動靜。前些日,林老夫人便把護衛又叫了回來。
鄧如蘊猜自己是太累了才會做這種夢。不過家中的小侄女實在讓她有些放不下心。
小侄女玲琅是她過世的兄嫂留下來的孩子,從小就跟在她身邊,今歲才四歲。但這孩子早慧,家中的外祖母雖然識字,但多半時間糊糊塗塗,能把人認清就不錯了,自是不能教孩子。
鄧如蘊不便把她帶到滕家,又恐她在家中實在無趣,乾脆找了個私塾,讓她扮成男童去讀書。
她才四歲,卻同人家五六歲的小孩一般聰慧,無非是個頭矮小了些,鄧如蘊花了些銀錢,讓私塾先生的太太照看她。眼下喬裝打扮讀了有大半個月的書,她倒是開心的很。
早間做的這亂七八糟的夢,旁的都不打緊,唯獨玲琅讓她不放心。她叫了秀娘。
“姐姐出府一趟,看看玲琅近來在書院如何?家中涓姨的腿怎麼樣了?”
涓姨是鄧如蘊母親從前的鄰家姐妹,後來涓姨家道中落,所嫁非人,被丈夫打罵逃了出來。鄧如蘊的母親收留了她,自那便一直留在鄧家。
原先鄧如蘊製藥,都是涓姨幫着採買藥材,四處售賣,但三個月前她從山坡上滑了下來,摔斷了腿,只能臥牀養傷。
秀娘聽了這便準備出門去,不過鄧如蘊又想起了旁的。
林老夫人早先給的一筆定金,讓她手頭鬆快不少,但若想在離開滕家之後自己撐起門戶,還得有個持久可靠的進項才行。
製售成藥便是緊要的一項。
她讓秀娘去把近些日子做好的成藥都裝好包好,“西安府的藥鋪眼光高,但我這一批丸藥也是花了心思的,你拿去給咱們之前說好的那幾家鋪子看一看,若是他們能相得中,價錢低些也無妨。”
再怎麼樣,這裏是西安,只要她做的成藥能一步步從這裏賣出去,哪怕眼下不賺什麼錢,但早晚會讓她站穩腳跟的。
到時候,開起來自己的鋪子,也買上自己的宅子,她就能帶着一家子女人過自己的安穩日子,那時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
前院,滕越在外面練過拳後洗漱了一番,往母親的滄浪閣而去。
他在家的時候不多,吃早飯便儘量陪着母親,妹妹滕簫也是在的,成親之後,鄧氏也陪同他與母親和妹妹一道用早飯。
不過他這會到了,既沒看到妹妹,也沒看到妻子。
他先問了滕簫一句。林老夫人嘆氣,“她不來便不來,免得同我鬧騰,又要折騰着不去讀書。”
林老夫人顯然不想提這頭疼事,只叫了滕越上前說話,“怎麼就提前回來了?有差事?”
此間沒別人,滕越道,“都司運往寧夏的兵甲路上被竊。這事不是頭一遭了,每次看似不多,攏算起來卻不少,已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林老夫人驚訝,“是什麼人做的,可有眉目?”
若是這批兵甲軍資輾轉出了關,落到了韃子手裏可要麻煩了。
滕越知道母親的意思,他說眼下看來不至於,“約莫是一夥關內的土匪流寇作案,我此番回來便是要尋機會,這把夥流寇剿了。”
他道這夥流寇眼下就在關中一帶流竄,“我不欲打草驚蛇,就先裝作休假回了家,母親莫說出去。”
這是個緊要的事情,林老夫人曉得輕重,又說起了西安府中黃老太君的壽宴。
這位黃老太君的次子黃西清,乃是朝廷的太常寺卿,正三品的官員。
他對於滕家來說,還有個更緊要的身份。正是他兩番向軍中舉薦彼時尚在金州衛所的滕越,滕越因此得到提拔上了前線,這才有如今接連立功,步步晉升。
黃老太君是金州人,黃西清又是滕越的伯樂,從前滕越見到他,都要規矩行禮叫一聲先生。
眼下黃西清在京城做官,母親大壽也不能返鄉,但這場壽宴滕家卻不能缺席。林老夫人早就選了幾件給黃老太君的壽禮,這會讓滕越從中挑選一樣屆時送去。
林老夫人問滕越,“你此番可也一同過去?”
這壽宴就在幾日之後,滕越沒回來也就罷了,人既然回來了,怎麼能不露面?
他道好,“屆時母親也帶着鄧氏一道過去。”
這種重要的場合,滕家人去的越多,越顯重視。林老夫人沒有異議,母子兩人又商量了幾句,時候便不早了。
這個時候,照理鄧如蘊應該來了。可滕越往外瞧了兩眼,都不見她的身影。
之前幾次,鄧如蘊都是準時來林老夫人請安,同他們一道用飯的。滕越不由問了一句,“夫人沒到嗎?”
魏嬤嬤走上前,“許是還在路上,老奴這就尋人去接。”
說着找了人去,滕越見狀只能替妻子,同自己母親道了句,“興許是耽擱路上了。”
說着,母子兩人又問起了林老夫人夜間難眠的事情。
魏嬤嬤出了門去,叫了小丫鬟上前,小丫鬟還以爲她要吩咐自己去接夫人,不想卻聽魏嬤嬤道,“過會老夫人要泡茶,房中的茶吃得差不多了,你去庫房取些來。”
小丫鬟愣了一下,不明白爲何不去接夫人,反而去庫房拿茶?但她擡頭看去,恰魏嬤嬤一眼看了過來。
小丫鬟哪裏還敢多問一個字,連聲道是地跑走了。
一盞茶工夫過去,滕越還是沒見到妻子前來,反而是魏嬤嬤支使出去的小丫鬟回來了。
魏嬤嬤似是在外問了兩句,進來回話。
“二爺,夫人還在柳明軒沒出門,但說今早胃裏不太舒服,就不過來了。”
這話說完,滕越就挑了眉。
不來一道用飯沒什麼,但緣何都不讓人來提前說一聲,等到遣人去問了才迴應?
滕越不知該怎麼說了,他見母親並不怎麼在意,只能立刻吩咐人上了飯菜來。
“那就不必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