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輝城高中（三）

    輝城高中，

    三年五班。

    滋，滋，滋...

    叮，叮，咚！

    “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迅速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年久失修的廣播喇叭夾雜着刺耳的電流噪音，甚至隱隱蓋過了廣播員的甜美女聲。

    “這節啥課？”

    林望一把掀開遮在頭頂的校服，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同桌。

    此時正是上午九十點鐘，日頭正旺，陽光鋪撒滿大半個書桌，十分刺眼。

    “數學。”

    同桌從桌洞裏扯出一塊紙巾，擦拭着沾滿辣條油漬的嘴脣。

    “哦。”

    林望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旋即，他從空蕩蕩的書包內隨意摸出一本書，放在桌上。

    擡手擋住耀眼的陽光，林望心中無名怒火升騰，他扭過頭，開口想要斥責一番坐在窗子旁的同學。

    不拉窗簾？

    這不誠心噁心人麼！

    然而...

    下一刻，他愣住了。

    記憶中，原本空無一人的位置，此刻，竟多出了一張書桌。

    更奇怪的是，

    那位置所坐着的學生低垂着頭，整個頭顱都快要埋到書桌洞裏去了。

    他的脊背高高鼓起，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姿勢瑟縮在那裏。

    不知爲何，

    在這一瞬間，林望的心底陡然升起一陣莫大的恐慌感。

    明明被溫暖的光所籠罩，但林望卻如墜冰窟，他只能感受到足以吞噬一切的寒意。

    “蘇野。”林望扯着同桌的衣袖，聲音結結巴巴，“看那...那排的...人，是誰啊？今天新來的？爲什麼我不知道？”

    說到最後，林望的聲音突然加大了十數分貝，惹得剛走進教室的數學老師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啥？”

    蘇野一手掩着嘴，但仍舊有一股濃重的辣條氣味傳來：“你瘋了？都當了三年的同學了，假裝不認識？你現在玩兒的是哪一出？失憶？”

    一連串的反問當頭劈下，林望昏昏沉沉的腦子變得更加混亂。

    “不對，不對啊。”

    林望面色慘白，低聲嘟囔。

    “切。”

    而見到這一幕，蘇野則是不屑地叫了一聲，便翻看起夾在教科書裏的漫畫，不再管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蘇野正看到精彩處，但突然...

    “野子，野子。”林望小心翼翼地呼喚，“你說這人是咱們同學？那...你知不知道...”

    “他叫什麼？”

    “唉！林望！”

    被擾了興致，蘇野本想發火。

    但當他順着林望顫抖的手指望向那個方位的時候，卻一下子怔住了。

    “他是，孫...嗯...劉...白...”

    蘇野遲疑了半天，卻仍未說出個結果。

    “哎呀，反正是咱班同學就對了，你是不是真的精神出問題了？”

    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蘇野面色漲紅，但出於少年人不肯服輸的心性，他仍不肯鬆口。

    於是，

    蘇野拍了拍前桌的後背，請他作證。

    可結果...

    讓林望毛骨悚然的是，兩人一連問了幾圈人，卻都沒有一個知道那學生名字的。

    可他們還偏偏聲稱那人是陪伴了自己快三年的老同學！

    是誰？

    是誰？

    他是誰？！

    眼見着不耐煩的蘇野回頭去看漫畫。

    林望彷彿發覺，

    這世界，

    唯有自己，

    是正常的。

    正當他爲這個想法感到畏懼時，一道爽朗的男聲突然響起。

    “老師，我想去趟廁所。”

    那個他毫無印象的學生舉起手臂示意。

    但即使這樣，他仍未擡起頭。

    就好像...

    林望心裏隱隱有了一個極爲恐怖的猜測。

    這個人...

    不，這個生物，他的臉，會是人類的嗎？

    額角滲出層層細密的冷汗，林望抿着毫無血色的脣，止不住地發抖。

    講臺上，中年的數學老師眉頭一挑，正欲發怒。

    “胡...李...林...”

    但她，卻怎麼也叫不出那人的名字！

    “那個學生。”終於，她只得鬆了口氣，“快點回來，這塊是重點！”

    砰！

    啪嗒，啪嗒。

    那名學生始終保持着頭顱垂到小腹附近的詭異姿勢，走出屋門，林望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不知爲何，

    這一刻，

    林望的腦海內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一道突兀的想法。

    跟上去！

    想法剛一出現，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老師，我也去趟廁所，不，醫務室！”

    話語不過腦地脫口而出，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什麼的那一刻，林望的臉色無比慘白。

    心臟強有力地跳動，強烈的心悸感噴涌而出。

    林望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的教室門，更不知道自己怎樣來到的衛生間。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裏了。

    面對着四間廁所隔間，林望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儘管，

    鼻孔嗅到的尿漬味是那樣的真實。

    黑色的眼仁滴溜溜地滾動着，林望的目光投向衛生間最深處。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位於最內側的隔間，此時正處於上鎖狀態。

    門把手上那一抹紅色彷彿比陽光還要刺眼。

    林望下意識地恐懼。

    但好奇心終究還是戰勝了那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感。

    他擡腳想要走近那間隔間，但...

    還是先從最外側開始吧！

    “呼。”

    林望的臉上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氣，旋即猶如剛學走路的幼童一般顫抖着，歪歪斜斜地走近第一間隔間。

    嘎吱！

    推門聲響起。

    “靠！”林望叫罵出聲，“哪個孫子沒尼瑪衝大便！”

    呼！

    在罵出這一句之後，林望彷彿感到勇氣重新迴歸到自己的身上。

    很快，他推開了第二間隔間的門。

    第三間...

    沒有，沒有那名學生的蹤跡。

    於是，

    第四間到了。

    望向那處位置偏僻、恰好避開日光照射的隔間時，林望剛涌起血色的臉又一次蒼白了下去。

    他有些後悔跟出來了。

    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身體猶如不受控制般自我行動起來，林望的拳頭貼上木門。

    咚！

    咚！

    咚！

    三道聲響打破了衛生間原有的死寂。

    “喂...那個，那個誰。”林望的聲音夾雜着一絲哭腔，他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樣做，“老師...叫你回...去了。”

    然而...

    沒有任何迴應。

    隔間裏彷彿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林望躡手躡腳地將耳朵貼上門板，也沒有聽到一絲呼吸。

    難道，

    真的沒人？

    是自己嚇自己？

    喔！

    林望的內心彷彿有個小人在雀躍歡呼！

    他在高喊：終於解脫了！

    轉身擡腳剛要走開，林望的心底的好奇與古怪感再度涌出。

    萬一，

    那人真的還躲藏在裏面呢？

    而且...

    而且，林望還想要看到那張臉！

    而在這一時刻，林望同時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偷窺！

    順着門底下的縫隙，他完全可以看清隔間內的一切。

    好主意！

    林望忍不住渾身顫抖，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由於激動還是恐懼。

    一眼，就一眼！

    這樣勸慰着自己，林望緩緩蹲下，頭顱湊近那道幽暗的縫隙。

    “你好，林望同學。”

    沒有絲毫情感波動的聲音響起，這一刻，林望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徹底凝固。

    他，看到了什麼？

    那是一張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的人臉！

    不，

    那已經不可以稱之爲人了！

    癱坐在地上，林望張大嘴巴，瘋狂喘息。

    咕嘰。

    沒有五官的臉龐上張開一道巨大的裂縫，林望眼睜睜地見到，那根猩紅色的長舌探出口腔，颳走了自己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認識一下，我是杜勒斯。”

    無面怪物開口，聲音充斥着凜然的殺意。

    而下一刻，無面怪物的話語更是讓林望徹底崩潰。

    “我一直在看着你，從你步入衛生間的那一瞬間開始。”

    “我們兩人能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我，很意外。”

    嘎吱！

    門開了。

    銀閃閃的光芒躍動，一柄錘子映入林望的眼簾。

    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

    “不，不！”林望雙腿蹬地，想要爬走，“放過我，求求你了...”

    “哦？”

    雲帆咧開嘴，“我向你保證。”

    話音剛落，少年的眼裏涌現出希望。

    “回去的人，會是林望。”

    “先讓我...”

    “借用一下你的皮囊。”

    “不，不，不！”

    西瓜碎裂的聲音、戛然而止的慘叫、門扉關閉的聲響。

    屍體倒地、布料擦拭錘頭的摩擦、凌亂細微的響動。

    結尾，是一股順着門縫涌出隔間的血泉。

    ......

    幾分鐘後。

    嘩啦！

    嘩啦！

    一股股猩紅色的血水混着水流落入洗手池。

    【改頭換面：林望已使用，當前剩餘次數爲：0。】

    “林望。”雲帆擡起頭望向面前的鏡子，同時伸出尚沾着水滴的手掌捏着自己的臉龐，“皮囊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