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寫給維洛夫的讚頌詩篇

    天空中，時有白色的海鷗俯衝而下，在藍到近乎透明的海面內抓出一尾游魚。

    和煦的海風撫摸着雲帆的臉龐，明媚的陽光照耀着海邊的沙灘。

    踩在鬆軟細膩的黃沙中，那彷彿具有魔幻般吸力的觸感使得雲帆陷入懶洋洋的沉醉狀態。

    雲帆露出一臉享受的神情，他微眯着眼，漫不經心地環視着四周。

    這裏，

    是荒廢漁村處的沙灘。

    不，

    用荒廢這個字眼來形容並不準確。

    因爲...

    出現在雲帆眼前的畫面，赫然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嘩啦！

    細白的手臂撥開波光粼粼的水面，激起一片片魚鱗似的破碎細浪。

    一條條半人半魚形態的生靈歡快地遊蕩在維洛夫海域當中。

    “啦，啦，啦....”

    有着顯著女性特徵的人魚哼唱着迷人的歌謠，那歌調彷彿擁有着搖籃曲一般的魔力。

    在半夢半醒之間，雲帆的大腦徹底放空，他的視線空蕩蕩的，漫無目的地投向遠方。

    海天交接之處，駁雜的兩抹藍色竟然十分柔順地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條可以從大海直通天堂的天路。

    但...

    “維洛夫，我讚美你！”

    “你那寬廣的胸膛哺育了生靈萬物，沙丁魚、藍鯨、水草、人魚......”

    激昂的歌頌聲撕碎了雲帆眼前的畫面，鏗鏘有力的讚美直達腦海深處，喚醒了雲帆的意識。

    雲帆的臉上依然掛着近似於醉酒後的酒鬼流露出的曖昧笑容，他擺過頭，一道渾身佈滿肌肉線條的少年身影隨之映入他的眼簾。

    “維洛夫，我敬畏你。”

    “當慈祥的你轉變面容後，那足以焚盡世間的怒火能夠破壞一切，遮蔽月色的巨浪、深海的詭異存在......”

    那是一名披着柔順藍髮的人魚少年。

    少年有着憂鬱的面孔，憂鬱的眉眼，但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憂鬱的眼神。

    他端坐於一塊近海的黑色礁石之上，雙臂舉起一片白色的紙張迎向陽光，大聲地朗誦着。

    嘩啦！嘩啦！

    海水中，幾條藍色細線飛速拉扯出飛機線一般的長尾。

    一羣人魚驟然浮出水面，他們攀附在礁石的邊緣之上，嘻嘻哈哈地朝着朗誦讚美詩篇的少年調笑。

    “洛爾，你又再向維洛夫海表白了。”

    一名女性人魚伸出細白的手遮住脣角，她略有些妒忌地凝視着人魚少年的腹肌，聲音中透露出淡淡的醋意。

    “這是，第多少天了？洛爾每天都寫一篇示愛的詩篇，他不會覺得厭煩嗎？”

    “大概，有十年之久了吧！唉，誰又能說得清呢？恐怕，只有你詢問他本人，答案方纔能夠揭曉。”

    “愛上了海洋，洛爾真是個瘋子。明明有那麼多漂亮的女人魚鍾情於他...”

    “...”

    瑣碎的交談聲攪亂了美好的風景。

    雲帆這才發覺，這些人魚，甚至遠不如狂叫過後的海鷗羣那般寧靜。

    紙張不大，而少年的朗誦也將近尾聲。

    “維洛夫，人類常說天威難測。”

    “但我感覺，你，海洋，遠比遠在數萬萬千米以外的天空更加難以捉摸。”

    “但...”

    “儘管如此...”

    “我還是想，守護你！”

    最後一句話，少年與周圍的人魚同時喊出，將周圍的海鷗羣嚇得震了幾震。

    “哈哈哈哈！”

    在這最後關頭，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的人魚男女們終於潛入水中遠去。

    此地，只留下了落寞的少年身影。

    他擺弄着那張寫滿文字的紙張，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叮。

    與此同時，雲帆的眼前浮現出一條條文字提示。

    “哦？”

    將血紅文字一覽而盡，雲帆摸索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望着洛爾。

    “愛上了不該愛的東西麼，有趣。”

    但在這個時候。

    嗖！

    雲帆突然感到自己的眼前的景物一陣天旋地轉，片刻後，他來到了洛爾的身邊。

    而此時，洛爾正將紙張翻折成一艘小小的紙船，他如獲至寶般地輕輕托住它。

    但隨後，洛爾仍是輕嘆了一口氣，便把紙船送入了無邊的海水當中。

    撲通。

    洛爾縱身跳入水面，他伸出肌肉緊實的雙臂攬住水中的紙船，而後朝着遠離人魚的方向游去。

    直到繁榮的漁村消失在視野的盡頭，直到周圍再也沒有人魚們的譏諷嘲笑，洛爾這才停止了魚尾的擺動。

    他呆呆地低下頭顱，在他的視野中，那艘紙船的最後一角剛剛被海水浸溼，落入深不見底的汪洋。

    洛爾駐足良久，直至天空中掛着的日輪變成冷清的圓月，暖洋洋的海風變得如同刺骨尖刀般寒涼，他這才回過神來。

    “唉。”

    這是洛爾今天的最後一次長嘆。

    但他預計，這絕不可能是自己生命裏的最後一次長嘆。

    不過...

    他失算了。

    嗡！

    突然，平靜的維洛夫海洋變得無比狂躁！

    嘩啦！

    巨浪滔天，在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海水之中，彷彿有什麼古老的禁忌存在猛然睜開了緊閉的眼。

    無情的浪拍打着渺小如螻蟻的洛爾，他隨着浪花飄搖着，一片枯葉似的舞動。

    但他那張寫滿失落的臉上突然掛起了一抹燦爛的笑。

    浪沉落。

    海水恢復了原本的靜。

    洛爾將手臂探到腦後，他捋了捋自己柔順的藍髮，笑意盈盈。

    “感謝你的迴應。”

    “維洛夫，我走了。”

    來的時候是晴空，走的時候是星夜。

    少年搖曳着銀光閃閃的魚尾，他將要潛入水面。

    但...

    “你...叫...洛...爾...”

    “我...是...維...洛...夫...”

    “你會...永遠...守護...我嗎？”

    譁！

    氣泡翻涌，在洛爾的眼前，海水有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攪渾。

    嗡！

    一隻閃着水晶色澤光芒的海螺浮出水面，有粉嫩的章魚攀附在其上，漂流至洛爾的身旁。

    “你會...守護...我嗎？”

    又是一聲宛如剛學語的幼兒一般的詢問聲響起。

    “我會守護你，直至永恆！”

    少年抓起螺號，他昂着首，立下了永恆的誓言。

    嗚嗚嗚嗚嗚嗚！

    悠揚的螺號聲響起，在那隱隱約約的海風聲中，洛爾似乎聽到了自己每一次的激昂吟唱。

    星星點點的水晶光幕破開風浪，在月色的籠罩下，粉嫩的章魚緩緩遊至洛爾的藍髮之間。

    “你好，我是維洛夫大人派來的。”

    小小章魚口吐人言，它有些緊張地抓緊了吸盤：“初次見面。”

    “我叫，古...”

    啪！啪！啪！

    見證了一切的雲帆立於水面之上，他鼓起了掌。

    而後，周圍的景物仿若是加快了無數倍一般，雲帆的視野裏，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走馬燈般一閃而過。

    他看到了海洋之中出現了漆黑的污水，惡臭的液體瀰漫擴散，將敢於靠近的魚羣腐蝕乾淨。

    他看到一條條湊近巨輪旁示好的鯨魚被拉扯到船上，它們發出驚恐又無助的喘息。

    他還看到了...

    深海的底部，巨大的眼緩緩張開，散發出惡毒的氣息。

    而在那巨眼旁，一條藍髮人魚睡眼朦朧地直起身，他手裏抓着一隻螺號。

    那人正是洛爾。

    在洛爾的身後，長有數百米的章魚揮舞着海量的觸手。

    但與那只巨眼相比，巨型章魚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維洛夫？”

    洛爾的聲音有些遲疑不定，他想要探出手，卻在半路頓住。

    嗡！

    那令他熟悉無比的巨眼中，卻迸發出了漆黑邪惡的冷漠光芒。

    “維洛夫死掉了。”

    巨眼傳出的聲音是那樣的無情：“現在，我是...”

    “利維坦！”

    “代表着‘守護與包容’的維洛夫已經成爲了我的食糧，我，象徵着‘污染與報復’的利維坦從它的屍首之上誕生了。”

    “滾出我的領地，人魚！”

    狂暴的海之巨獸發出怒吼。

    然而...

    “不管你是維洛夫還是利維坦...”

    人魚少年輕笑，他憂鬱的眼眸緊緊地鎖定住巨眼充滿殺機的視線，毫不避讓。

    “我都一樣愛着你呀！”

    ......

    嗡！

    白光閃過。

    下一刻，出現在雲帆眼前的，是一副天崩地裂般的畫面。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狂躁的怒吼響徹天際，雲帆猛然擡起頭，映入他眼簾的，是幾滴炸成光點的油滴。

    漆黑如墨的海水被劈成兩半，準確說來，是那些有自主意識一般的海水主動避讓開來。

    海的裂縫中，矗立着鐵塔般的人影。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它揮起電鋸，刺耳的尖銳笑聲直戳進所有人的內心。

    “利維坦...”

    那張咧到嘴角的狂笑臉龐對準了隱藏在海底大裂谷之中的巨眼，它笑得萬分放肆。

    “你的執念是污染，這的確很強。”

    “但我...”

    “我的執念，是斬殺處刑者啊。這由執念而誕生的力量，真是...”

    “讓人喜悅！”

    森冷的笑聲甚至比海水更加冰寒。

    被斬斷觸手的巨型章魚抽搐着想要逃離，胸口被豁開大洞的狂鯊退向後方。

    唯有，

    利維坦的騎士堅定地擋在它的身前。

    少年傷痕累累，他手裏緊握着水晶色澤的螺號，一言不發地站在那。

    “洛爾，退下！”海之巨獸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情感波動，它快速眨巴着巨眼，“你是誰？”

    “我？”

    電鋸聲戛然而止，小丑摘下了頭頂上那由冰雪與熔岩組成的王冠。

    半邊身子覆蓋着厚重的寒霜，半邊身子流淌着狂躁的烈火。

    “我是，冰雪與熔岩之王！”

    小丑瘋狂地笑着，那雙倒吊的三角眼露出野獸般的侵略目光，它毫不掩飾地肆意打量着面前的海之巨獸。

    “我聽說過你，小丑。”

    利維坦的聲音略微有些變了調子：“統御了大片陸地領土的極位處刑者。”

    “怎麼？現在你想把手伸到海洋裏面？”

    “不不不！”

    小丑擺動着食指，它的臉上掛着亙古不變的笑意。

    “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合作？還是吞併？”

    利維坦顯然不相信。

    “嘻嘻！那的確是合作。我的眼光不止於此，利維坦！”

    “我發現了這世間最大的祕密。”

    “現在，我要...”

    “顛覆世界！”

    “我發現了，處刑者們的苦難源頭！”

    “所有的所有，處刑者的一切痛苦都可以得到解脫。”

    ...

    叮。

    眼前的景物定格，而後如玻璃般寸寸崩碎。

    而後，

    冰雪之王的身影重新落入雲帆的眼底。

    這裏是，

    荒廢漁村。

    “快走，異鄉人。”

    小丑俯下身，此時，它臉上的笑意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肅殺的凝重。

    “我讓你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快走！”

    下一刻，白光吞沒一切。

    雲帆的身影回到了等待大廳。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