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鹽商爭着搶着閹割自己,明中六大奇案,陳友案(1.5萬)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6376更新時間:24/06/29 04:32:11
    可以說,鹽稅撐起了半個大明朝。

    鹽商,又以兩淮稱雄,兩淮鹽,天下鹹。

    揚州在運河旁,就促成了揚州是兩淮鹽業,甚至是大明鹽業的中心。

    自太祖起,大明實行開中法。

    何謂開中法?

    就是以食鹽銷售權爲代價,鼓勵商人將內地的糧食等生活必需品運到邊關邊鎮。

    鹽商就用糧食,換取鹽引,然後將食鹽運去各地銷售,鹽商只要付出收購和運輸的成本費用後,剩餘的就是鹽商的利潤。

    鹽商是專賣的,是壟斷的,主動權又握在鹽商手裏,所以鹽商的利潤是非常豐厚的。

    而開中法的敗壞,和朝廷濫發鹽引有着直接關係。

    鹽商不能賠錢,那麼只能將濫發的鹽引,轉移到百姓頭上,所以鹽價暴增,私鹽氾濫。

    詭異的是,鹽價暴漲、鹽商利潤暴增,鹽引竟然更值錢,甚至成爲以物易物的一般等價物,充當貨幣的價值存在。

    到了景泰朝,開中法已經搖搖欲墜了。

    鹽商的成分,就有意思了。

    揚州鹽商,多爲僑寄揚州的外地商人,如今徽商尚未成氣候,由是兩淮商人、徐州商人、鳳陽商人、江南商人等等,各地商人都在揚州販鹽,形成駁雜的鹽商集團。

    宋偉入駐揚州府,先將揚州府登記造冊的商賈先瞭解一遍,然後將其全部集中起來了,辦了這場盛會。

    邀請了188家商賈,各家的掌舵人,此刻都跪伏在地。

    宋偉端坐椅子上。

    “可知本督是誰呀?”宋偉問。

    各地的商賈在揚州做鹽商,已經形成商幫,有了商幫,就有了頭人。

    而且,能做鹽商的,上面一定有人。

    否則弄不到鹽引,想讓朝廷賒賬都沒機會,天下富商多的是,哪裏輪得到他們呀。

    宋偉到揚州督鹽的消息,從宋偉出京,就傳了出來。

    各大商賈已經開始商議對策了,更多的是花錢賄賂宋偉,回去糊弄皇帝,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徐州商人趙正吉卻道:“那宋偉出自西寧侯府,本是戴罪之身,卻被皇上特赦,命其督鹽,其實取吾等之財,彌補帝心。”

    “我們應該銷燬賬本,清除存鹽,遣散鹽丁,讓全國鹽業癱瘓。”

    “熬幾個月,皇上自然會收回爪牙,宋偉就不攻自破了。”

    趙正吉這才叫蛇打七寸。

    皇帝是大明的裁判,最怕的不是鹽商造反,而是百姓叫苦,百姓吃不上鹽,就會鬧事,皇帝就會收回爪牙,繼續當裁判。

    所以,鹽商立刻遣散了鹽丁,失業的鹽丁在各地造反。

    僅斷鹽一個月,北方就開始叫苦,沒有鹽吃呀,南方百姓也心中怨懟,報紙上不厭其煩的刊登缺鹽問題。

    直到漢宗案爆發,皇帝關閉了南京城門。

    天下消停了。

    直到南京城門再次打開,南京富戶被誅殺的誅殺,流放的流放,四十萬人啊!

    鹽商傻眼了,報紙也不跳了。

    彷彿天下百姓吃到鹽了似的。

    皇帝根本就不是裁判,也不是選手,而是閻王啊!

    百年前,大明也有這樣的皇帝,江南士紳誰不怕啊,明初四大案,死了十萬人!

    這才爆發一案,就死這些人!

    “說話!”宋偉懶洋洋開口。

    “大人是原南京守備宋偉,宋大人。”浙商的頭人顧繡開口。

    “既然知道本督,那可知本督犯了何罪呀?”

    宋偉也有意思,問這些鹽商自己犯了什麼罪。

    他們也不敢說呀。

    鳳商頭人洪長濤回稟:“大人被小人算計,導致龍庭被攻打,皇上震怒,被奪職閒住。”

    “看來你們對本督還是很瞭解的嘛。”

    宋偉還在笑:“可是,你們知道本督又捱罵了嗎?”

    “啊!”

    忽然,宋偉爆喝:“因爲伱們,本督又被聖上罵了!”

    “聖上罵我不堪重用,區區小事都辦不好。”

    “這天下是聖上的,還是你們這羣狗東西的?”

    “回答本督!”

    宋偉眼眸倒豎:“本督來督鹽,你們卻撂挑子,讓天下無鹽可食,讓本督丟了聖眷。”

    “好呀,反正本督是天下笑柄!你們也跟着笑吧!”

    “笑!”

    所有鹽商,強擠出一抹笑容,比哭還難看呢。

    “笑出聲來!”宋偉爆喝。

    鹽商們笑出聲來,可笑着笑着,竟哭了起來。

    本以爲用罷市來要挾皇帝。

    結果,漢宗案、妖書案一出,皇帝瘋了,直接殺人,傳謠的就殺!把江南殺怕了。

    江南士紳這麼厲害,爲什麼沒人造反當皇帝呢?因爲這地方軟弱,士紳有着天生軟弱性,嚴重畏懼皇權。

    有產階級都畏懼權力,因爲他們怕變成無產。

    “趙正吉,你哭什麼?”

    “罷市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嗎?”

    “讓天下無鹽可食,讓陛下收回爪牙,讓本督不攻自破。”

    宋偉看向出主意的趙正吉:“你好策略呀,讓天下人對中樞口誅筆伐!讓天下百姓斷鹽了!”

    “就連本督堂堂西寧侯府宋偉,都得給你跪下!”

    他忽然走到趙正吉的眼前,指着自己:“本督問你,這江山是你祖上打下來的,還是我祖上打下來的?”

    “我西寧侯府,世代與天家聯姻!”

    “你趙正吉呢?祖上算個什麼東西!”

    “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害我?”

    “來人,拖出去喂狗!”

    宋偉嘶吼:“全家滿門抄斬!”

    趙正吉連連求饒,他都不知道,是誰出賣了他。

    “把狗牽進來,就在這裏喂!”

    兩個衛兵拖進來一個狗籠子,裏面裝着兩條狼狗,不知道餓了幾天了,不停叫喚,狗嘴流出白色的沫子。

    趙正吉驚恐,兩個兵卒架着他,往狗籠子裏面塞。

    “啊!”一條狗咬住他的屁股,一使勁,就撕下來一塊肉來。

    趙正吉慘叫到了極致。

    而衛兵將他踹進狗籠裏,直接關上狗門。

    兩條狗,撲在趙正吉身上,使勁撕咬,很快趙正吉就沒聲音了。

    撲鼻的血腥氣,驚得跪着的鹽商瑟瑟發抖。

    再看宋偉,是發瘋的惡魔。

    “都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了嗎?”宋偉重新坐在椅子上。

    鹽商燃起希望,以爲宋偉還需要他們賣鹽,不能殺得過甚,微微鬆了口氣。

    蘇商顧繡立刻道:“大人,我們回去就復工復產,立刻供應食鹽。”

    所有鹽商都在磕頭。

    “哈哈。”

    宋偉嗤笑起來:“現在想復工復產了?之前幹什麼去了?”

    “顧繡,你家鹽丁厲害呀,出了你家門,就造反,毀了四座鹽礦,厲害呀。”

    顧繡心頭咯噔一下,再看看已經被咬死了的趙正吉,驚恐道:“大人,鹽丁造反,和我家無關呀。”

    “我也沒說和你家有關係呀,你在怕什麼呢?”

    顧繡真的低估宋偉了。

    本以爲,宋偉辦這場盛會,是爲了請求鹽商復工復產呢。

    卻不想,上來就殺人啊。

    他就不怕鹽業混亂,幾個月無法復工復產,天下人吃不上鹽而造反嗎?

    宋偉揮揮手,讓人把狗籠子拿出去:“諸君,你們來自天南海北,卻在對抗朝堂的問題上,達成一致,看來都有反心啊。”

    所有人呼吸一緊,又來了?

    “誰家是第一個罷工的呀?”宋偉忽然問。

    所有人看了眼堂中的鮮血,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一個商賈。

    那商賈縮在人羣中間,生怕別人看見他一眼。

    “溫玉,是你呀?”

    宋偉嘴角翹起:“你們淮商,就這麼厭惡朝廷嗎?”

    所有淮商心中一緊,有人辯駁:“大人,這是他的事,跟我們淮商沒關係呀。”

    “那你們怎麼也跟着罷工呀?”

    宋偉的問題,讓人啞口無言。

    淮商頭人姚士規磕頭道:“是鹽丁罷工,不是我們不願意供應食鹽啊。”

    “鹽丁罷工?可以理解,畢竟鹽丁不吃皇糧嘛,沒受陛下恩德,想罷工就罷工。”

    宋偉還在笑:“但你們呢?”

    “你們吃誰的飯?”

    “你們的鹽引,哪來的?”

    “沒有大明,你們吃個屁!”

    “沒有陛下,你們活着有什麼意義?一羣豬狗不如的東西!”

    “來人,把他亂刀劈死!以儆效尤!”

    宋偉指着溫玉。

    溫玉連呼冤枉,可是兵卒把他綁在柱子上,六個兵卒把他圍成一個扇形,抽出腰刀,在他身上亂劈。

    鮮血迸濺,染紅了整個大堂。

    “鹽丁罷工,是誰之罪?”

    “可知京中朝臣老爺,幾天都吃不到鹽了嗎?”

    “可知陛下在南京,已經沒有食鹽可用了嗎?”

    “是誰的罪!”

    宋偉忽然抓起姚士規,兇厲地看着他:“這大明的主子,是誰?你告訴我!”

    “天下人的主子,是誰?姚士規,你告訴我!”

    “是陛下!是皇上!”

    “陛下都吃不到食鹽了!你知道嗎?”

    “姚士規,本督問你,你吃鹽了嗎?”

    姚士規嚇慘了,搖了搖頭。

    “你沒吃到鹽?那你怎麼沒病呢?”宋偉打量他一番,發現他很健康啊。

    姚士規驚恐道:“幾天不吃鹽,不會得病的!”

    “你個天生奴才,可以不吃鹽,但陛下能不吃鹽嗎?啊!”宋偉忽然雙手插進他的眼窩裏。

    “啊!”

    姚士規淒厲慘叫,試圖掙扎。

    但宋偉天天和軍將操練,孔武有力,使勁摳出兩顆眼珠子,然後抓着他的頭髮,狠狠撞在木柱上。

    嘭!嘭!嘭!

    撞了幾下,鮮血從後腦流了出來。

    整個大堂裏,只聽到姚士規腦袋撞木柱的聲音,淒厲而恐怖。

    膽小的已經被嚇哭了。

    “你們這些賤婢生的!狗娘養的!”

    “一羣商賈,該天打雷劈的玩意兒!生兒子沒屁眼的廢物!”

    “敢斷鹽要挾中樞?”

    “敢讓陛下吃不上鹽?”

    “真不知道大明是姓朱,還是姓商!”

    宋偉丟掉姚士規的屍體,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我西寧侯府,世代爲國盡忠,竟也幾天吃不到鹽了!”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廢物,竟敢禍亂大明?”

    宋偉瘋了似的,又抓住一個人,直接戳瞎他的眼珠子,然後掰開他的嘴,使勁往嘴裏面塞!

    那商賈噁心的吐出來。

    宋偉則瘋狂似的踹他:“本督今日就爲國盡忠,殺光你們這些狗娘養的!”

    “大人,不是吾等之罪呀!”鹽商們嚇慘了。

    鹽商再厲害,也不敢直接和皇權抗衡。

    一句皇帝吃不上鹽,把所有鹽商逼入絕境。

    “那是誰的罪呀?是我宋偉的罪嗎?”

    宋偉放下那個死人,吐出一口濁氣,擦擦手上的血,歪頭看着他們,癡癡而笑:

    “因爲我宋偉沒有及時砍了你們這些不忠不孝的狗東西,導致陛下吃不到鹽!”

    “既然是我宋偉的罪,那我宋偉今天就彌補我犯下的罪!”

    “來人!”

    “將溫玉、姚士規九族抄斬!”

    有的鹽商嚇尿褲子了。

    宋偉不是講道理的,而是要殺出新道理。

    “本督問你們,你們心中的主子是誰呀?”

    宋偉自問自答:“反正我宋偉的主子,只有一個人,是皇帝;滿朝公卿,他們的主子,也只有一個人,就是皇帝!”

    “天下萬民,只有一個主子,就是皇帝!”

    “你們的主子呢?是錢嗎?”

    “本督看你們,都該被誅九族!”

    “無君無父,不忠不孝的狗東西!你們的爹孃,都不該生出你們這樣的畜生來!”

    “知不知道!你們爹孃可以死,你們可以死,你們子女可以死,你們全家都可以死!”

    “唯獨陛下,不能受一點委屈!”

    “這是天道!這是天理!”

    宋偉嘶吼。

    在大明,這就是法。

    鹽商恐懼:“皇上也是我們的主子呀,吃不上鹽,是我們的罪啊!”

    宋偉這般模樣太嚇人了。

    宋偉吐出一口濁氣,坐在臺階上,依舊俯視着他們:“承認了?承認有罪?”

    “我們有罪啊!”

    殺四個了,誰也不想做第五個被殺的。

    宋偉是真兇啊,這個人明明出身西寧侯府,可殺人比番子還狠,親手摳眼珠子孽殺。

    所有人都在磕頭求饒。

    “推出去,都殺了!”宋偉直接下令。

    “大人饒命啊!”

    顧繡急聲道:“大人殺了我們,就徹底斷鹽了!求大人開恩,給我們一個彌補罪過的機會啊!”

    “拖回來。”

    宋偉擺擺手,讓人把他們拉回來。

    一個個哭嚎個沒完沒了。

    “誰再哭,就凌遲!”

    登時,一個哭的都沒有了,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顧繡,你說。”

    顧繡深吸了口氣,他在思考,宋偉到底要幹什麼,皇帝到底要幹什麼?

    南京城的事他也是知道的,難道皇帝要移走所有江南人嗎?

    應該不可能的。

    那麼皇帝就是爲錢來的,只要鹽商繳納足夠的錢,皇帝就會放過他們。

    “請大人聽小人說完。”

    顧繡整理下思路,道:“罷工前,我們已經將家中的餘鹽都運走了,現在家中真的一粒鹽都沒有了。”

    “若大人殺光我們,恐怕要斷鹽斷一段時間了。”

    “這不是威脅大人,而是實情呀。”

    “您可以去我家中搜,絕對沒有鹽。”

    “請大人給我們一點時間,立刻恢復供鹽。”

    拿沒鹽來威脅朝廷,也就鹽商能幹出來。

    偏偏還有效。

    宋偉撮牙花子,皇帝倒是有鹽吃,但軍中是真的斷鹽了,這才是皇帝罵他的原因,軍中斷鹽,要出大問題的。

    顧繡做的更絕,估計把家中存鹽都銷燬了。

    只要宋偉殺光他們,就沒鹽了,斷鹽持續兩三個月,大明就會崩潰。

    所以,督鹽是技術活,宋偉卻做得很糙。

    也得慶幸,他們把採鹽的設備全都毀了,一年半載都恢復不了,皇帝就徹底傻眼了。

    “剛纔不是說,鹽丁造反,你們也沒辦法嗎?”宋偉得繼續硬裝。

    “大人,我們自有辦法。”

    顧繡也不裝了,大不了就是死,我們不過早死,大明必亡,你們也好不到哪去。

    鹽,在我們手上!

    就算你們收走鹽礦,重新組織開礦,再拿出來採賣,也需要幾個月時間。

    大明已經斷鹽了,等不了幾個月的。

    這就是顧繡的底氣。

    “你在跟陛下討價還價嗎?”宋偉眸中閃爍着怒意。

    顧繡卻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頭:“小人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壞心,小人願進獻陛下一百萬兩白銀,求陛下饒了小人,小人立刻恢復礦場,立刻採鹽,恢復供應。”

    這是個聰明人。

    做生意的都沒傻子,全都學着顧繡磕頭,願意給皇帝錢,只要皇帝收手就行。

    若換做以前的宋偉,立刻會見好就收。

    但是,宋偉變了。

    他非常清楚,商人是什麼貨色。

    今天是把他們騙來了,所以他們乖乖聽話,轉頭出門,他們就會造反,千萬別低估人對財富的貪婪,要錢不要命,是人的天性。

    同時,他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鹽商出去,把所有採鹽設備毀掉,大明會斷鹽一年以上。

    “顧先生真是個人才呀,懂得和陛下討價還價。”

    宋偉平穩下來,笑容如沐春風:“本督伺候陛下十一年了,見過和陛下討價還價的人不少,但這些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一百萬兩買陛下的求饒,陛下的金口就這麼不值錢嗎?”

    “還有,顧先生在商言商,把國家大事、國政要事,當做商賈般談判,這是在貶低陛下,只認錢不認人嗎?”

    顧繡臉色急變:“小人也願意做陛下的奴婢……”

    啪!

    宋偉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憑你也配!”

    “來人,把顧繡拖出去,凌遲!”

    顧繡急了:“爲什麼啊?大明以法治國,小人犯了什麼罪,要被處以極刑啊?”

    顧繡是讀過書的,棄文從商是迫不得已。

    所以他懂討價還價,更懂政治。

    不像有些商人,純粹是白手套,啥也不懂,憑着權勢霸佔人家的產業而已。

    從宋偉的猶豫,他就看透了宋偉的心思。

    但他貪婪,想和皇帝討價還價,爭取得個好價錢。

    這就是他的愚蠢了,大明有幾個鹽產地,兩淮鹽商俱沒,最多讓大明斷鹽一兩個月,很快就能恢復供應。

    “你跟本督將大明律是吧?”

    宋偉沒直接劈了他,他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殺人只是完成任務的手段。

    “顧先生這身衣服可價值不菲呀。”

    顧繡立刻解釋:“這衣服是仿製的絲綢,價格並不高,裏面的羽絨做的,陛下並未規定,商賈不能穿羽絨服。”

    “哼,大誥是怎麼規定的?”

    顧繡立刻不說話了,按照大誥規定的,商賈就該抹脖子自殺,死前還得說一句:活該。

    “大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顧繡哭泣道:“我顧繡對陛下忠心,我願意花五百萬兩銀子,買我全家老小的命,並願意將所有礦場交給陛下。”

    好個棄卒保車啊!

    宋偉頭疼的不是抄多少錢,而是恢復供鹽。

    顧繡試探到他的底線,就以爲拿捏住了宋偉的短處,別忘了,宋偉是戴罪之身呀。

    “拖出去凌遲!”

    顧繡被兩個兵卒拖出去半丈,才意識到宋偉真的要殺他:“大人饒命啊!饒命啊!”

    “當本督傻嗎?”

    宋偉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們連鹽都敢說斷就斷,還有什麼事是你們不敢做的?”

    “啊!”

    番子把顧繡衣服劃開,開始用刀拍打他的身體,顧繡屁滾尿流:“宋偉,你殺了我,供鹽遙遙無期!”

    “看看,死到臨頭了,還敢要挾本督?你說本督敢用你嗎?”宋偉嗤笑。

    “宋偉,你個佞臣,你枉顧國朝存亡,你是佞……啊!”顧繡慘叫,因爲刀子劃開了腔子,開始一刀一刀的割。

    “國朝不會亡,本督也不會死,反倒是你九族,都得死。”宋偉嗤笑。

    所有鹽商都傻眼了,宋偉是真敢凌遲啊。

    “大人,只要饒了我,我立刻就恢復供鹽,恢復呀。”有個商賈操着地道的鳳陽方言,不停磕頭求饒。

    “鳳陽人?”

    宋偉指了指自己:“我祖上也是鳳陽人呀。”

    “陛下的祖上,也是鳳陽人呀。”

    “你怎麼連自己人都坑呢?”

    “拖出去!凌遲!”

    宋偉厲吼。

    這等不忠不義的東西,留着幹什麼?

    “本督是誰?”

    “你們到現在都沒明白!”

    “是戴罪立功的人啊!”

    “本督不是西寧侯,也不是南京守備了!”

    “只是一個有罪的人,陛下命來督鹽,是戴罪立功呀!”

    “可你們!”

    “要麼不承認有罪,要麼要花錢買平安!”

    “陛下能聽到你們說話嗎?”

    “聽不到啊!”

    “能聽到你們說話的,只有本督我宋偉啊!”

    “可你們是一點都不爲我宋偉考慮啊?”

    “你們的腦袋不重要!鹽供不供也跟我宋偉沒關係!”

    “我要保住我的腦袋呀!”

    宋偉語氣一緩:“那就只能苦一苦你們了,用你們的腦袋,買我的腦袋,行嗎?”

    所有鹽商都傻了,說來說去,還得被噶唄?

    可是,有人精明。

    宋偉來揚州的目的是督鹽,可他剛來,鹽就斷了,所以失了聖心,宋偉想拿回聖心,就得用鹽商的血,讓陛下滿意。

    “大人,小人能助大人重得陛下恩寵。”

    一個商賈從無數人中爬出來。

    “接着說。”宋偉還在笑。

    外面,有兩個人在被凌遲呀,那慘叫聲,讓人能做一輩子噩夢。

    但誰都不想做第三個被凌遲的。

    “天家所求,無非是權和錢,權是吾等背後有誰,誰在兩淮吃紅利;財,一則是吾等的家財,二則是食鹽所賺的錢。”

    “只要大人做好這幾樣,一定能重得聖心的。”

    宋偉聽着有趣,笑了起來:“你叫什麼?”

    “小人叫陸汝靖,徽州人。”他顫抖地回答。

    “陸汝靖,接着說。”

    陸汝靖鬆了口氣:“大人,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您就算把我們全殺了,也無濟於事。”

    “我、我們願意配合您,爲您賣命,把鹽商裏面的門道都告訴您,讓您在陛下面前言之有物。”

    “再把鹽商的門路,全都寫下來,我們所有人的家財,任宮中採擷。”

    “以後食鹽利潤,由、由宮中分配。”

    “小人等,願意做陛下的忠犬,做陛下的奴婢,生生世世,爲陛下效力,爲宮中效力!”

    “您、您就能憑藉拿捏揚州鹽商,而在朝中顯貴。”

    啪啪啪!

    宋偉拍他的臉:“你倒是真聰明啊,懂得爲本督考慮,你是一條好狗。”

    陸汝靖點頭,願意當宋偉的狗。

    “但是,你上面最大也就是個知府吧?當本督的狗,你配嗎?”

    宋偉還真低估了鹽商。

    鹽商上面,可不是區區知府,地位指不定比西寧侯府還高呢。

    “小人願意努力,當大人的走狗。”陸汝靖滿臉希冀。

    當狗,可不是侮辱性詞彙。

    而是褒獎,忠誠的人才是走狗,連於謙、胡濙都以皇帝走狗自居,這是褒義詞。

    忠臣和狗,是劃等號的。

    “你確實是條好狗啊。”

    宋偉吧嗒吧嗒嘴:“可惜呀,本督不能信你呀。”

    “這是揚州府,你們從這堂中一走,本督就找不到你們了。”

    “一切承諾,都是空談。”

    “又有什麼用呢?”

    宋偉算看透人心了,誰都不信。

    “小人願將子女爲質……”陸汝靖也狠。

    “子女算不得什麼,你還年輕,死了幾個,還能再生啊。”

    宋偉目光下移:“除非你們都變成了太監,不能生了,子女爲質,才有幾分威懾力嘛。”

    陸汝靖渾身一抖。

    宋偉根本就不是收服走狗,而是要這些人的命啊。

    鹽商一百多家,把家中錢湊出來,能把大明買下來,宋偉竟然要他們全當太監。

    商,在官眼裏,不過工具而已。

    宋偉壓根就沒把他們當成過人。

    “求大人饒命啊!”陸汝靖磕頭在地。

    “命重要,還是那玩意重要?”

    宋偉怪笑:“你們若不納一份投名狀,我怎麼信你們呀?”

    “憑你們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就全信了?”

    “當我宋偉傻?”

    “好好想想,哪個重要?”

    陸汝靖算看出來了,宋偉不是真心要談,只是作踐鹽商罷了。

    或者說,皇帝不滿鹽商把持食鹽,要換掉所有人。

    宋偉站起來:“來人,把姚士規等家財給本督抄了,一概裝箱,送入南京城!”

    “大人,若、若閹了,能不能保住家財?”有鹽商驚恐問。

    這是要錢不要命的。

    宋偉笑着問他:“那陛下幾天吃不到鹽了,你能不能把這幾天給陛下補回來?”

    他搖了搖頭,誰也沒有時空穿梭的能力呀。

    “那你能不能立刻讓天下人都吃到鹽?”

    他又搖了搖頭。

    “那你有什麼用呢?浪費空氣嗎?拖出去!凌遲!”宋偉爆吼。

    那個商賈哭嚎着說:“我願意被閹,願意呀,求求不要殺我呀!”

    一百多商賈,互相看看,淚如雨下。

    年老的還好點,年紀小的難受啊。

    “若不想爲本督效力,那便都拖出去吧。”宋偉嘆了口氣。

    “不要啊宋大人,求求大人閹了我吧!”

    有商賈哀求。

    “我也願意啊,願意閹割啊!”

    商賈爭着搶着被閹,倒也是奇景。

    陸汝靖還在猶豫,他想保留一樣,要麼保住身體,要麼保住家財。

    宋偉還在想,必須派兵卒跟着,不能讓他們耍小心思,毀了製鹽設備,務必保證食鹽供應。

    “大人,我知道哪裏有鹽!”

    陸汝靖瘋了:“廣東有鹽,只要大人不閹割小人,小人就能從廣州弄出鹽來。”

    大明的鹽產地還是很豐富的,有四川鹽,有陝西鹽,有湖廣鹽,也有廣東的海鹽。

    但是,朝堂發的鹽引,被兩淮商人壟斷,進而被揚州壟斷。

    各地的鹽,要麼在揚州轉一圈,變成淮鹽再賣,要麼就得變成私鹽,四處去賣。

    四川自貢鹽是例外,可以銷售,但備受排擠。

    畢竟自貢鹽擋人家財路了。

    “本督也知道廣東有鹽,可廣東的鹽去京師,也要走你揚州的路,你把自己家的鹽揚了,廣東的鹽就沒揚嗎?”

    宋偉早就調查出來了。

    鹽商,爲了讓全國斷鹽,把所有存鹽都揚進水裏了。

    不止兩淮鹽,所有經過揚州的鹽,都被揚了!

    所以大明斷鹽。

    陸汝靖咬了咬牙:“若小人拿出鹽,進獻給陛下,能否不被閹割!”

    他想當男人,不想當太監。

    “你家有私鹽?”

    所有商賈,全都怒視陸汝靖。

    “我家沒有,但我知道粵鹽在揚州一條走私線路。”陸汝靖果然留了一手。

    宋偉忽然想到,那些被揚進水裏的鹽,是不是也能打撈呢?

    “不能了,算算日子,早就進海了……”

    “抓緊閹割!”

    宋偉眸光漸厲:“然後把家人全都押過來,你們回去組織竈戶、鹽丁,立刻恢復供鹽!”

    “誰敢破壞製鹽設備,一概九族處死!”

    先挑揚州本地人先抄家,再去各地抄,一個銅板都不給他們留。

    哭天喊地的聲音,震耳欲聾。

    至於陸汝靖會不會被閹,宋偉思考很久,把他排在最後一個……

    一封奏報,送入南京。

    “宋偉是真會玩,宮中要多一百多太監了。”

    朱祁鈺忍俊不禁。

    這辦法是真絕。

    把人變成太監,然後控制他的家人,來控制鹽商,恢復生產。

    哪怕太監想造反,他們都被擔架擡着呢,有心無力,再說了,誰會跟一個太監打天下呢。

    宋偉還控制所有鹽商的家人,讓他們不敢造次。

    鹽政,已經打開了局面。

    宋偉這第一把火燒的不錯。

    “賀喜皇爺,馬上就要有一百多個商賈,爲您效力了。”馮孝覺得是好事。

    先用這些太監皇商賺錢,再派太監跟着他們學,以後就有源源不斷的太監經商,爲皇家賺錢了。

    “廢物利用,恰到好處嘛。”

    朱祁鈺道:“讓宋偉抄乾淨了,別讓這些商賈給騙了。”

    “再去把老太傅請來。”

    這幾天,胡濙過得很苦。

    一直在糾結,在選擇。

    妖書案,彷彿並未在南京發生一般,沒有人傳妖書案,甚至報紙上,沒有刊登一則妖書案的文章。

    彷彿妖書案,自始至終就沒存在過一般。

    但是,皇帝的大軍,卻在整個應天府抄家。

    朝野上下,視若不見。

    沒人敢爲這些人發聲,誰也摸不準皇帝的脈搏,因爲皇帝一直在宮中,很久沒有公開露面了。

    而皇帝貪財成性,竟然沒有言官亂噴,這是很奇怪的事。

    大明的言官制度,就是讓人開口說話,噴皇帝是家常便飯,朱祁鈺都被噴得快吐血了。

    胡濙入宮,看完宋偉的奏報,神情震怖。

    宋偉如此戲謔,顯然是皇帝授意的,將一百多個商賈閹割,又控制其家,強制恢復供鹽。

    在兩淮是徹底打開局面了。

    “兩淮鹽商,竟敢拿斷鹽來威脅朕。”

    “這些商賈還算老實,肯自閹來自證清白。”

    “其餘的商賈,就沒必要留了。”

    “抄家滅族,籍沒歸公。”

    “老太傅怎麼看?”

    朱祁鈺笑容詭異。

    胡濙心裏有鬼,所以看皇帝總覺得皇帝在試探他,不禁苦笑:“陛下以強權彈壓兩淮鹽商,可考慮過,日後該如何呢?”

    “鹽政,支撐着大明財政。”

    “您殺了一批鹽商,終究還要再用一批,如此反覆,不過圖財罷了。”

    “何必多造殺孽?”

    胡濙在試探皇帝要做什麼。

    “老太傅莫要試探朕,朕和您之間,親密無間。”

    “又有胡妃居中,您和帝王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有什麼話就直說。”

    朱祁鈺笑道:“朕說過了,大明不靠鹽政支撐財政了,鹽價朕要打下來。”

    “斷鹽一個來月,各家的存鹽估計都沒了吧?”

    “都嚐嚐沒鹽吃的滋味。”

    “百姓家人,把鹽當成奢侈品,平時都捨不得吃。”

    “景泰八年除夕,朕問尚食局,宮中酸菜爲何這麼少呢?”

    “當時尚食局的太監告訴朕,食鹽太貴了,哪怕是宮中,也要省着吃的。”

    “因爲鹽貴,酸菜是奢侈品。”

    “老太傅可知道,朕當時是什麼心思嗎?”

    “一定要把鹽價打下來,讓天下人都能吃到平價鹽。”

    朱祁鈺擺擺手,示意胡濙別勸:“朕清楚,鹽政是大明的根基,朕也沒說,徹底廢除鹽政。”

    “只是糧食和鹽,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啊。”

    “朕覺得,該讓百姓吃足,價格適當低一些。”

    胡濙跪伏在地上:“陛下愛民,臣感同身受。”

    “開中法,取自元朝。”

    “太祖時,用鹽引來支撐軍政,才有了北伐之事。”

    “而太宗皇帝時,大肆頒發鹽引,五徵漠北的錢財,多來自鹽引。”

    “這鹽引,其實就相當於銀行的貸款,寅吃卯糧。”

    “永樂朝的欠賬,到了正統朝才堪堪還清呀。”

    原來,鹽引的欠賬,是永樂朝欠的呀。

    “老臣以爲,直接發行平價鹽,反而會引起市場動盪。”

    “不如先實行定價制,將鹽礦、鹽場全都承包出去,中樞負責定價,收稅即可。”

    胡濙沒說,鹽鐵多麼重要。

    而是選擇私有制。

    他邁得步子比朱祁鈺還大。

    朱祁鈺想的是,鹽場官營,實行全國統一價。

    但是,這裏面會有弊端。

    現在朱祁鈺手中錢財寬裕,等某一天朱祁鈺急需用錢的時候,就會拿鹽政做文章了,開始調高售價,這是必然的。

    胡濙是一步到位,斷了鹽價暴漲的可能性,起碼不受中樞操控。

    但是!

    深層次原因,卻是胡濙要製造新鹽商出現。

    他給胡濙兩條路走,一條去幫扶江南士紳,扶持江南士紳;另一條路則是皇帝一條道走到黑。

    結果,胡濙兩條路都不選。

    而是決定組建新的財閥,而這財閥,要聽他胡濙的。

    “老太傅不怕新鹽商,難以控制嗎?”朱祁鈺也在斟酌。

    “陛下,有您在,什麼鹽商控制不了呀?”

    胡濙也拿出難題,難爲皇帝。

    皇帝想擴充皇權,把鹽死死攥在自己手心裏,這是宋偉給他選的路,宋偉將鹽商閹割,不就是讓他們爲皇帝賣命嘛。

    胡濙卻堵死這條路,讓新階層誕生,至於誰能攥住,各憑本事。

    “老太傅真的相信朕啊。”

    朱祁鈺笑而不語。

    他務必清洗掉江南士紳,就是擔心他們成爲大財閥,日後左右政治。

    可胡濙,卻在製造財閥出現。

    鹽私有化。

    極有可能使鹽脫離皇帝的掌控,會使皇權出現一個缺口。

    “老太傅此言甚是!”

    “朕既然將礦產私有,也該讓鹽私有化!”

    “如此一來,中樞只要負責收稅就可以了。”

    朱祁鈺拍板。

    胡濙微微一怔,皇帝不怕形成財閥了?

    “可這鹽呀,也不是就兩淮一處有呀。”

    “大明這麼大,產鹽的地方太多了。”

    “既然使鹽私有化,朕就頒發幾千張售鹽牌照,只要繳納鹽稅即可,誰都可以銷售。”

    轟!

    胡濙臉色一變,皇帝不是要製造財閥,而是化大爲小,全國各地製造出幾千個上萬個售鹽的商人,看他們怎麼形成財閥?

    “再定下一條,鹽,不準跨省銷售。”

    朱祁鈺笑了。

    只要鹽不跨省,誰也逃不了稅。

    而且,想形成大鹽商,大財閥,根本不可能呀。

    各省都吃各省的鹽,市場沒那麼大了,鹽商怎麼當財團呢?

    這是朱祁鈺的對策。

    “陛下,將鹽貿然私有化,是不是過快了?”

    胡濙有點後悔,如此一來,只要皇帝攥住各省的鹽,皇權就沒有缺口了。

    “無妨,朕相信明人的適應能力。”

    朱祁鈺道:“不管各省,皆要用全國統一價來售賣,任何人不準高於這個價格,也不許低於這個價格銷售。”

    把幾個大鹽商,打碎,變成萬千小鹽商。

    鹽,還會控制在皇帝手的。

    胡濙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感覺,嘆了口氣:“陛下,那有的省無鹽怎麼辦?”

    “派人去找鹽礦,一定會找到鹽的,暫時沒有,則從附近省份進口,價格適當上調,但要比私鹽更便宜。”朱祁鈺道。

    “陛下,現在鹽商斷鹽,該如何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立刻頒佈聖旨,將全國各地鹽場打包出售,復工復產,立刻向百姓售賣平價鹽。”

    朱祁鈺斟酌:“鹽價嘛,讓閣部商量,朕覺得可以定在一文到三文之間。”

    揚州的鹽場,都被收歸皇帝私有了,現在賣掉,皇帝要錢,不要廠子。

    “這麼低?”

    胡濙吃了一驚:“陛下,大明的鹽真沒那麼貴。”

    “產地銷售8文錢一斤,若遇上季節不佳,最多不超過20文一斤,非產地就貴了一些,最貴的地方三錢銀子一斤鹽。”

    大明的鹽一直很穩定,洪武朝就是8文,高峯時期是14文,不產鹽的地方價格肯定是高的。

    “成本多少呀?”朱祁鈺問。

    採鹽成本並不低的,鹽丁、竈戶、運輸,都是成本的。

    “想辦法壓縮成本,不能超過五文錢一斤鹽,不產鹽的地方適當調高,但也不能太高,只要比私鹽價格低,私鹽就消失了。”

    千萬別想擴大銷量,薄利多銷來盈利。

    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擺在這裏的,銷量越大越虧錢,最後會搞得鹽販子罷工的。

    “再酌情釋放鹽丁、竈戶等籍貫,轉爲民籍。”

    朱祁鈺不讓胡濙諫言:“讓鹽商去中南抓奴隸去,累死多少人都無妨,可以花錢請人去那邊抓,哪國人都可以抓!”

    “鹽稅適當下調,以優惠的方式下調,省着某天朕要收,他們不交、抗稅。”

    “傳旨給宋偉,十天後,朕要看到食鹽恢復供應。”

    “恢復不了,朕就砍他宋偉的腦袋,讓他自己想辦法!”

    馮孝算看出來了,皇帝這是要將鹽商趕盡殺絕。

    他砍宋偉,宋偉肯定得先砍鹽商啊。

    “食鹽恢復供應後,老太傅就着手釋放竈戶、鹽丁等,陸續全部轉爲民籍。”

    “作爲補償,分給他們一些工具,鼓勵他們辦廠。”

    朱祁鈺沒說分地,分地這件事很難啊,江南釋放出來太多隱戶,這些人才是吸血蟲,安置不好,就要亂啊。

    胡濙本想說說妖書案的。

    結果皇帝把他打發走了。

    出宮的時候,他看見一車車財貨壓幣廠運,南京城的兌換銀行,如今冷冷清清。

    廢話,有錢人都被抓了,誰還有銀子換銀幣呀。

    妖書案在京師愈演愈烈。

    周瑄大肆抓人,越抓妖風越大。

    內閣黨爭愈演愈烈。

    景泰十一年,春暖花開。

    陳友率軍攻打吐魯番,滿速兒兵敗,退入昌都,吐魯番全境併入大明。

    消息傳到南直隸時,已經是四月份了。

    “打得好啊!”

    朱祁鈺激動道:“吞併吐魯番,陳友有大功,晉封沙州侯,餘者軍將俱官升一級,並按照戰功賞賜,內閣擬定封賞名單即可。”

    聖旨剛發出去。

    御史秦紘彈劾陳友,私通滿速兒,僞造功勳,陰謀假收吐魯番。

    北京因妖書案黨爭愈演愈烈的時候,陳友案如同一瓢涼水,灑在所有人的心頭。

    朝臣的視線,被陳友吸引過去,看向大西北。

    陳友立刻上書,大呼冤枉,還說範昇可作證。

    直接把拱衛南京的範廣,拖下水了。

    都察院、監察司派人去吐魯番,覈實功績,而剛剛抵達吐魯番,就有兵卒舉報陳友,陰謀造反。

    “陳友虛報功勞,怕是有的,陰謀假佔吐魯番,未必不存在。”馬昂幽幽道。

    監察司,是由原六科人馬組建的,由周洪謨擔任監察史。

    “不是不存在,而是幾乎確定。”

    周洪謨認真道:“這陳友和滿速兒相交莫逆,之前就提過,和滿速兒共管吐魯番。”

    “之前我朝情報有錯,以爲吐魯番已經脫離了東察合臺汗國,從滿速兒進入吐魯番,說明東察合臺汗國尚能控制吐魯番。”

    “而這滿速兒,又有名將之資,和大明打得有來有回,平分秋色。”

    “陳友用一個月時間,就蕩平吐魯番?軍報又語焉不詳,戰功含糊其辭。”

    “所以都察院御史秦紘,舉報陳友。”

    “我監察司派人去查了,發現吐魯番十分蹊蹺,明軍看似接管了吐魯番,卻未有屠城之舉,顯然陳友是和滿速兒共管吐魯番,而非真的佔據了吐魯番。”

    什麼時候大明徹底佔據一地,要看屠沒屠城了?

    然而,姚夔等人卻在思考。

    陳友冒功,卻便宜了於謙。

    妖書案,讓於謙深陷泥沼,在京師名聲已經臭了,突如其來的陳友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洪謨,是正統十年進士,是皇帝的侍講學士,皇帝極爲喜歡聽他講學。

    所以,監察司第一任監察史由他擔任。

    秦紘,是景泰二年進士,其人剛烈,以魏徵自比,經常公車直諫,幾次都不給皇帝面子。

    這樣的人,會被於謙拉攏嗎?

    “周監察史,不能憑屠不屠城,來判斷陳友的功勞。”姚夔不希望出現陳友案。

    “如何不能?陳友第一次攻打吐魯番,就屠了吐魯番各城。”

    于謙反駁道:“當時寇深還問過他,吐魯番多有民衆信仰伊教,你陳友也信仰伊教,如此屠殺同類,是否有傷天德?”

    “他陳友卻說:我先是陛下的臣子,然後是大明百姓,最後才是伊教信徒。”

    “他還焚燒了伊教的寺院,可見其心。”

    “衆所周知,伊教之人,對教派認同感極高,陳友焚燒其寺院,必然不死不休,爲什麼陳友沒屠城呢?”

    於謙要把陳友案實錘。

    只要陳友案燃燒起來,他於謙就趁勢脫身了。

    耿九疇發言:“邢國公,您不覺得您這番解釋,過於牽強了嗎?”

    “如何牽強?”

    于謙反問:“景泰十年七月陳友奏報,言說吐魯番百姓皆信仰伊教。”

    “當年蒙古人就信仰伊教,何等情況,難道我們還不知道嗎?”

    “陳友也是伊教信徒,爲何就不是我明人了?”耿九疇反駁。

    “陳友焚燒寺廟,導致伊教信徒深恨陳友,如何不對?”于謙有點着急了。

    其他人笑而不語。

    可不可以這樣理解,陳友案是於謙炮製出來的?

    爭論不休。

    于謙、周洪謨斷定,陳友冒功,假佔吐魯番。

    姚夔、耿九疇則認爲當繼續調查。

    孫原貞輕輕咳嗽一聲:“陛下剛離開京師幾個月,京師就頻發三案,諸君有何看法?”

    “沒有陛下坐鎮,魑魅魍魎不斷,只能請聖駕迴鑾。”耿九疇很會跪舔。

    于謙最苦。

    漢宗案、妖書案,兩案對他而來。

    周瑄調查之後,大肆清洗他的黨羽,朝中有十幾個官員,被關押在大理寺詔獄。

    而在南京的皇帝,並沒有明確批示,廠衛也沒有參與其中。

    終於迎來了轉機!

    “年初時,兩淮鹽商試圖斷鹽,來要挾陛下,如今鹽商盡被誅殺,實行新鹽政,全國還在亂着。”

    陳文和稀泥:“我以爲,現在當時中樞團結,共克難關的時候。”

    “兩淮鹽政出問題,很多地方百姓吃不到鹽。”

    “即便陛下放開鹽控,各地都在採鹽,也難以立刻平息亂象。”

    誰都知道,陳文是中立派。

    沒人聽他的話。

    這是倒於的最好時機。

    孫原貞和姚夔不想放過。

    “邢國公,您不覺得這陳友案,發生得很巧嗎?”孫原貞忽然道。

    姚夔、孫原貞是倒於堅決派。

    耿九疇、王復等人是半中立,有好處就上,沒好處就歇菜,也可能跳向於謙。

    “耿尚書的意思是,我發動的陳友案?”

    于謙嗤笑:“我一舉一動,你們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家中有多少奴僕,你們難道不清楚?”

    “陳友立功心切,想在死前立功封侯,所以冒功封爵,跟我於謙有什麼關係?”

    吵了一個時辰,也吵不出結果來。

    于謙拍板:“不管是真是假,必須將陳友捉拿回京,絕不能讓他繼續領着大軍。”

    “可若是真的功勞呢?”孫原貞問他。

    “孫尚書,你能保證陳友一定可信嗎?如果他率領大軍造反,後果你來負嗎?”

    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必須解除陳友的兵權,將陳友緝拿回京。

    “可吐魯番尚在打仗,而滿速兒虎視眈眈,一旦朝廷換將,滿速兒兵進吐魯番,吐魯番又丟了,那麼此案是真是假呢?”

    一直沒說話的馬文升,發表言論。

    整個文華殿,隨之一震。

    沒人說話。

    難道就馬文升一個聰明人嗎?

    沒人在意陳友案是真是假,于謙在藉機脫身,姚夔等人想把於謙鎖死在妖書案裏。

    甚至,還有一層。

    朝廷開疆拓土,皇帝在江南大殺四方,所有臣子腳下的階級,已經開始搖晃了。

    陳友案爆發。

    周瑄不得不停止緝拿於黨,開始掉頭調查陳友案。

    于謙終於獲得了喘息之機。

    但在南京,範廣就鬱悶了。

    他跪伏在地:“陛下,臣真的不知道那兩個崽子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臣有罪,臣有罪!”

    若陳友冒功,那麼寇深、範昇、範炅、神英、陶瑾都有問題。

    範廣真沒想到,黨爭的火,能燒到他的頭上來。

    “起來吧,朕是信你的。”

    朱祁鈺幽幽道:“陳友確實貪功,他年紀大了,想立功掙個侯爵,畢竟他後代不爭氣,可以理解。”

    “但他若是敢假佔吐魯番,那就很愚蠢了,連到手的伯爵都保不住了。”

    “範廣,你說呢?”

    噗通!

    範廣又嚇得跪在地上:“陛下,臣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別害怕,朕沒有疑你。”朱祁鈺笑道。

    別看範廣負責拱衛南京,只要他不符合皇帝的心思,皇帝一道聖旨就能誅殺他。

    而內宮的拱衛,是交給舒良的選鋒營的。

    外面還有各軍,只要範廣有任何異動,都會完蛋。

    所以皇帝才睡得安穩。

    範廣真想立刻把兩個王八蛋抓回來,一頓狂抽,抽死他倆,能不能別攙和這種事。

    “陳友手上有多少人?”朱祁鈺問馮孝。

    “回皇爺,陳友手下的是甘肅軍,甘肅軍剛剛組建不久,由原甘肅都司人馬,加上寧夏兵,收降的人,組建的甘肅兵,兵額是26372人。”

    朱祁鈺道:“才兩萬多人啊。”

    “讓他繼續領兵。”

    “不管是真是假,讓他領兵繼續打仗。”

    “若是假的,就把假的變成真的,別讓朕難做。”

    皇帝在迴護陳友。

    仗必須要打,還要不斷打勝仗,邊關打勝仗,他這個皇帝也心中不慌,在江南隨便施爲。

    可是。

    第二天,北京的消息傳來。

    于謙下令,解除陳友的兵權,並將陳友押解回京,由寇深執掌甘肅軍,繼續征戰。

    “好個於謙啊!”

    朱祁鈺臉色急變,目光閃爍:“都出去!殿門關上!”

    “這陳友案,一定是於謙炮製出來的!”

    “他爲了脫身,所以製造了陳友案。”

    “陳友是真的吞下了吐魯番,而陳友一走,滿速兒勢必反攻,吐魯番再丟,甚至甘肅都有傾覆的風險。”

    “好個於謙啊,竟如此見招拆招!”

    “不顧大明安危,只想自己榮辱,何其自私!”

    這陳友案,到現在都是模棱兩可的,因爲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有確鑿的口供。

    可以說,這案子一頭霧水。

    只有御史秦紘的一封舉報信而已。

    御史就是這個工作的,舉報、檢舉很正常的。

    方瑛出兵時候,朱祁鈺一天能收到幾十封舉報信,方瑛任何違制的地方,都會被舉報,甚至舉報方瑛造反的信,他天天都能收到。

    這是都察院的工作!

    各軍中設有御史,就是防備武將造反。

    不止有御史,還有太監、廠衛,如今又多了軍紀司、軍吏司的人,這麼多人監視,彼此互相監視,才讓兵權牢牢攥在中樞手裏。

    可是,于謙主持的內閣,竟然憑藉秦紘的一封舉報信,就蓋棺論定。

    十分武斷呀。

    朝中諸臣,爲什麼同意了呢?

    這是把火往朕頭上燒來了?

    “以前沒發現,周洪謨竟是于謙的人!”

    朱祁鈺才看清。

    估計朝臣也傻眼呢,他們盯着於謙,卻沒盯着於謙的黨羽,給了於謙翻盤的機會。

    “難道朝中就沒個明白人嗎?”

    “不。”

    “朕設的緊箍咒,未必是真的心向朕的。”

    “他們是用於謙和朕來自相殘殺,朕來限制于謙,同樣的,于謙也來限制朕。”

    “朕給於謙設的緊箍咒。”

    “于謙,何嘗不是給朕設的緊箍咒呢?”

    朱祁鈺把整件事串起來想,忽然通透了。

    “還有一層!”

    “就是朕在江南殺士紳,這些士紳炮製陳友案,助於謙脫困,讓於謙反過來鉗制朕。”

    “陳友,不過是政治犧牲品罷了。”

    “這江南士紳裏面有高人啊,這個指點迷津的高人,會是你嗎?老太傅!”

    朱祁鈺目光閃爍:“這些人,不顧前方戰事艱苦,一心爲了爭權奪利,全都該殺!”

    “快到你們了!”

    陳友案,取自嘉靖朝的曾銑案

    曾銑(1509~1548),字子重,浙江台州黃巖縣(今黃巖區)人,父曾賈。12歲出口成章,父經商結識江都(今揚州)好友,託友攜江都延師授課,落籍江都。始任福建長樂知縣,升御史,繼爲山東巡撫,後任兵部侍郎,總督陝西榆林的定邊、安邊、靖邊“三邊”事務。守疆戎邊,節節勝利之際,卻遭奸臣嚴嵩陷害,含冤而死。後人將這個冤案編成戲曲《盤夫索夫》,成爲名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