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至暗時刻:張太皇太后之謎(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5492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奪門之前,孫太後曾試探朕。”

    “因爲乾清宮中密探遲遲沒將消息傳出去,她慌了。”

    “所以來試探朕。”

    “朕去見她,是犯下最大的錯誤,差一點點朕就被毒死了。”

    “可朕若不去,奪門之變很有可能不會發生,那麼這些敵人就在此潛藏起來,朕沒有辦法找出他們來了。”

    “所以,朕鋌而走險,去仁壽宮拜見孫太後。”

    “朕還記得,孫太後拿一碗藥,差點就毒死了朕,當時的朕,真的沒有反抗的餘地。”

    “幸好,孫太後沒有走極端。”

    “或者說,她不願意用自己的一世富貴,換取朕的命!”

    “朕也是過了很多年才發現,她愛自己甚於愛兒子。”

    “朕僥倖脫身後,就從察覺,到基本確定不對勁了。”

    “朕就讓王誠收回宮門鑰匙。”

    “在這個時候,就發現了東華門守衛,門達不對勁,朕嚴刑拷打門達,他也不招供。”

    “越是這樣,朕越懷疑。”

    “甚至可以確定了,朱祁鎮要復辟!朕就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最快的反應!也是朕能做到的,唯一準備!”

    “果然,夜半時分時,奪門之變發生了!”

    “朕從來沒見過,朕的哥哥,是那般勇猛,難怪能親征瓦剌呢,難怪能帶着瓦剌大軍,攻打北京城呢!”

    “原來,他也是一員猛將啊!”

    “他率人攻打宮門的時候,朕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員蓋世猛將!”

    “他不該做皇帝的。”

    “他該做將軍的!”

    “他也不該打瓦剌,就該打自己人!”

    “就如景泰元年,他率領瓦剌人,攻打北京城那樣,所以朕封他漠北王,他是真的適合當漠北王。”

    朱見漭看得出來,他爹對朱祁鎮恨到了極致。

    可從後來的表現來看,老皇帝似乎又沒對朱祁鎮進行多少報復,可見他爹對朱祁鎮的感情是複雜的。

    “他在宮門之外,率領強軍,完全掌握局面。”

    “朕在宮門之內,猶如待宰羔羊,不知前路何在,亦不知會生會死?”

    “朕質問他,何爲仁義禮智孝?”

    “他惱羞成怒,率大軍猛攻宮門,朕知道,朕觸碰到他心中的痛處了!”

    “原來他也有愧疚啊,也有恐懼啊,也有不安啊!”

    “朕還以爲,他害死那麼多人後,會心安理得呢!”

    “可他的不安,化成了怒火,炮轟向朕!向皇位發起了第二次衝擊!”

    “真是可笑,而又無恥啊!”

    “唉,那場奪門之變,對朕來說,是人生的轉折點。”

    “宮中的歸檔,你該看過的。”

    “整個過程,十分緊張刺激,叛軍已經攻打進入奉天殿了!”

    “就差那麼一丁點,箭矢就射死了朕!”

    “是王勤,用命保住了朕,也保住了朕的皇位。”

    “當範廣縱馬躍入奉天殿,比朕估算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

    “正因爲晚了半個時辰,叛軍才打到了奉天殿!”

    “大殿被毀得一塌糊塗!”

    “箭矢就差那麼一丁點,就取走了朕的性命!”

    “老四,你說朕該怪誰呢?”

    朱祁鈺倏地笑起來:“前八年,朕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和勵精圖治的正統帝比起來,朕確實不如他呀。”

    “易儲風波之後,朕的心思撲在生兒子上,讓朝中忠良之臣寒心。”

    “他們心裏肯定在想,還不如放任正統帝復辟呢,反正上面坐着這個皇帝是個蠢的。”

    “怪不到別人,怪朕!”

    “怪朕對他們太仁慈了!”

    “怪朕把他們當成人看了!”

    “朕錯了!”

    “範廣縱馬躍入奉天殿救駕之時,朕就知道,是朕錯了!”

    “朕把天下人都當成人看!”

    “所以他們不把朕當成人看!”

    “朕把朝中文武,奉爲神明!”

    “所以他們把朕當成一個屁!”

    “那朕這個屁,就讓他們見識見識,皇帝一怒,流血百萬!”

    “朱祁鎮尚且一怒,能讓整個北方淪陷!”

    “朕也是皇帝!就算讓天下淪陷又如何!”

    “朕當時就剩下一個瘋狂的想法,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對!”

    “朕瘋了!”

    “朕從那一刻開始就瘋了!”

    “殺人,解決不了朕的問題!那朕要殺光他們!”

    “于謙姍姍來遲,朕只問他一個問題,你是要當曹操嗎?若要當,朕就在這裏,殺了朕,扶立朱見深登基,讓他做漢獻帝,伱就是曹操!”

    “當時于謙手握兵權,京營兵權皆在他手中,朕身邊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換做別人,朕也不敢如此質問他,況且正統帝尚在,他完全可以斬了朕,扶立正統帝登基。”

    “可他是於謙!打贏了北京保衛戰的於謙,他可能討厭朕,但同樣也討厭正統帝!他可能會遲到拖延,但不會光明正大的反朕!”

    “以前朕一點都不瞭解他,還派人防範他。”

    “可那一瞬間,朕全懂了,朕也理解他了。”

    “朕跟你說過,于謙這個人很怪,朕琢磨一輩子也沒琢磨透他,朕只知道一件事,他想做聖人。”

    “對,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他對朝政昏暗,國弱民窮很有意見,他本該避世的。”

    “年輕時候的他,尚且想拯救蒼生,可年老的他,卻只想做一個避世隱仙。”

    “是大明皇帝不爭氣,逼着他領兵打仗,逼着他拯救大明,逼着他做憤世俗人。”

    “無論正統帝,還是朕,他都不滿。”

    “但他話少,不會表達。”

    “在他姍姍來遲的那一刻,朕就懂了,他瞧不起朕的,認爲朕做了八年皇帝,防備了朱祁鎮六年,居然沒防住他;笑話朕,當了八年皇帝,竟連幾個鐵桿將校都沒有,真是可笑啊。”

    “同時,也在嘲笑正統帝,憑你還想再奪一次江山,再把江南也丟了嗎?”

    “只有正統帝沒明白,還希冀着於謙能扶立他。”

    “所以,朕問他。”

    “於謙連想都不敢想,他都已經棄世了,怎麼可能還做什麼曹操呢,朕當時就知道,朕贏了!”

    “于謙再厲害,手裏的兵權也是朕的!”

    “他只不過是爲朕操弄兵權而已!”

    “那一夜,朕殺了很多人。”

    “可是,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殺人也救不了大明。”

    “甚至連朕的皇位也保不住。”

    “朱祁鎮能一次越獄造反,就會有第二次!”

    “政治鬥爭,總會有人失敗,總會有人癡心妄想試圖得到從龍之功,就一定會再次擁立朱祁鎮的。”

    “解決的辦法,就一個,殺了朱祁鎮!”

    “可是!”

    “朕手裏沒有兵權,不掌財政,不掌吏部,什麼都沒有,用什麼殺啊?”

    “朕非常清楚的知道,殺不死他的。”

    “那朕就殺掉另一個對皇位具有極大威脅的人,襄王!”

    “仁宗皇帝嫡子有三個,死了一個,就剩下襄王這個老不死的了!”

    “他該死!”

    “不管他是覬覦先帝的皇后,還是他的仁宗嫡子身份!”

    “他都該死!”

    “不殺死一個叔叔,誰人知道朕是大明皇帝!這是傳承!”

    “朕不顧所有人反對,下旨烹了襄王!”

    “烹了他全家!”

    “別看朕坐在皇位之上,其實,皇位卻距離朕,還有三個人的距離,襄王,朱見深,朱祁鎮!”

    “剪除這三個人之後,朕就能坐穩皇位了!”

    “所以,奪門之夜殺的人,都是開胃菜!”

    “朕以爲很解氣,可在朝臣眼裏,不過是小家子氣而已,一點都不懂政治。”

    “朕很清楚,當時跪在朕腳下的朝臣,都在笑話朕呢!”

    “烹了襄王又如何,只要保住朱祁鎮,那些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就會不斷藉助朱祁鎮造反,景泰一朝,永遠不會停止政鬥。”

    “而朕越殺人,越讓人覺得朕無能。”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奪門之變後,擺在朕面前的三件事,治好朕的病,掌握軍權,奪回皇權。”

    “每一件都無比困難。”

    “而且,宮中人多眼雜,各方勢力的奸細遍布整個宮中,這座皇城就是一個透風的口袋,什麼事都能傳出去,甚至朕放了一個屁,幾點放的,什麼味兒,天下人都知道,沒有任何祕密。”

    “朕必須要先清理宮中,而所有事擠在一起,朕只能將所有宮人趕出宮去。”

    “整個皇城,變成了鬼城。”

    “一個人都沒有。”

    “然後,朕強令京師所有醫者入宮,關在宮中,爲朕診脈。”

    “再重拾錦衣衛,重組東廠,封鎖宮門,無詔不許任何人開門,再拉攏範廣,調河南備操軍入京。”

    “朕還將前朝活着的太妃,全都殉葬,包括伺候她們的宮人,統統殉葬。”

    “朕的吃食,則由幾個得力的人在乾清宮內做,做最簡單的飯就可以。”

    “朕讓所有醫者給朕把脈,看看朕到底得了什麼病。”

    “順藤摸瓜,抓到了太醫院裏的奸細!”

    “結果讓人觸目驚心,很多太醫是孫太後和朱祁鎮的人,還有很多連字都不認識的太醫,居然在給宮中、朝中貴人治病!何其可笑?”

    “朕暴怒之下,屠了整個太醫院!”

    “一些不該死的,則發配去軍中做軍醫,全族打入軍籍。”

    “那些該死的,統統抄家滅族!”

    “至於戕害朕的,全族凌遲!”

    “御藥房朕也不敢信了,着人拷打整個御藥房的太監、宮女、太醫等等,沒罪的打發出宮,有罪的全部殺死。”

    “御藥房的藥朕不敢用。”

    “就派人把京師藥材都搬入宮中,讓太監盯着人熬,熬完他先喝,在挑一百個醫者喝!”

    “然後太監喝,然後是唐皇后喝,談妃喝!”

    “最後才是朕喝!”

    “每日隨機挑人喝!”

    “朕怕死。”

    朱祁鈺坦然道:“朕也不能死,朕要報仇!”

    “飯菜也是,廚子做完,他先吃,從尚食局送到乾清宮,整個路上,所有人都要吃!”

    “送進乾清宮裏,太監吃,宮女吃,皇后吃,談妃吃,最後才是朕吃!”

    “每一頓飯都是這樣的。”

    “談妃給朕治病,朕不能全信她,胡濙是醫道高手,朕就讓他和談妃同時開藥方,看看他倆開的誰對,誰錯!”

    “朕過得如履薄冰!”

    “那幾天,每一秒都拆開過。”

    “朕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健康是第一位的,皇帝沒有一個好身體,是沒有人願意擁護你的。”

    “果然,沒人暗害,身體很快就恢復了,朕就開始鍛鍊。”

    朱祁鈺道:“這幾天,朕都不開宮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朕在等待時機。”

    “等待河南備操軍入京,這時,朕就把宋傑、宋偉派出宮去,爲朕掌握備操軍。”

    “宋偉舉薦了李瑾、陳韶幾人,他們爲朕掌御馬軍、禁衛,皇城的安危才得以周全。”

    “可朝臣不會看着朕掌握主動權的,民間興起各種謠言,皆是指桑罵槐朕的。”

    “做皇帝,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備操軍入京了,朕就開始奪權了。”

    “阻擋在朕面前的,最大的敵人是陳循。”

    “陳循其人,並不是正統帝的人,是朕硬他頭上扣屎盆子。”

    “陳循,是朕提拔起來的。”

    “可他腦後有反骨,他不希望皇帝掌皇權,他希望由內閣來號令天下,他做好這個首輔而已。”

    “說實話,皇帝丟掉皇權,是從張太皇太后開始的,她確實沒有垂簾聽政,卻還不如垂簾聽政呢。”

    “她將皇權大方地送給了三楊,從那之後,大明皇帝皇權衰弱,就從她開始的!”

    “她在正統七年就去世了,朕一直在懷疑,她是文官的傀儡。”

    “站在歷史洪流之後,再看她,朕幾乎確認了,她是文官扶起來的。”

    “也是她家,外戚正式封爵的。”

    “朕和你好好說說這個老太太吧,朕對她的印象很深,朕的童年和少年,是籠罩她的陰影下的。”

    “張太皇太后,是仁宗皇帝的皇后。”

    “她能躲過永樂朝的政治至暗時刻,又在宣德朝如魚得水,到了正統朝垂簾聽政,權傾朝野。”

    “雖然被後世稱道。”

    “但作爲皇帝的朕,卻清楚地知道,她是皇權旁落的罪魁禍首。”

    “正統帝的皇權丟失,和她有直接關係。”

    “而且,正統帝親政在正統七年,當時只有十四歲,因爲那一年張太皇太后薨逝。”

    “正統帝才提前親政。”

    “你可知,若張太皇太后不死,正統帝能親政嗎?”

    朱祁鈺嗤笑一聲:“正統六年,正統帝就開始要奪回皇權了,可張太皇太后不肯放權,非要等到正統帝十六歲。”

    “可她忽然薨逝!”

    朱見漭臉色微變:“您的意思是?正統帝做的?”

    “朕不知道,朕當時不敢參與朝政,但以正統帝的性格,必然是他做的。”

    “皇族啊,哪有什麼血脈親情啊。”

    “張太皇太后根本不可能放權。”

    “攥着權力,死活不放手,作爲皇帝,豈能居於人下?”

    “你可知,張太皇太后的權力何來?”

    “是朝臣給她的!”

    “同時給的,還有孫太後!”

    “算是兩宮主政!”

    “在宣宗皇帝駕崩後,朝臣請兩宮太後出來主政。”

    “可後來,只剩下一宮主政,孫太後從未主政過,這一點朕很確定。”

    “而且,當時朝臣給張太皇太后上疏,稱的是陛下!”

    朱祁鈺面露陰冷:“百官爲何要給她主政之權?”

    “你要知道,大明的政治制度,就算沒有皇帝,天下也能正常運轉,只要內閣和司禮監相互制衡,皇帝年幼也無妨。”

    “偏偏給張太皇太后上了主政之權。”

    “先帝遺詔,並沒有這一條!”

    “先帝根本就沒想過,讓兩宮太後主政!”

    “因爲,洪武朝,就有后妃不得干政的死規矩!”

    “是楊士奇,破了太祖皇帝的祖制!”

    “他才是罪人!”

    “哼,文官隨便破祖制,反而不許皇帝破祖制,這是什麼道理?”

    “所以,朕刨了楊士奇的根子!”

    “楊士奇不是想擴大士紳的權力嗎?想讓自己家變成世家嗎?好呀!朕給他好名聲,但殺了他九族!”

    “張太皇太后不也爲了自己的權力,而丟掉了皇權嗎?”

    “好啊!”

    “朕也給她好名聲,但滅了她的外族!”

    朱祁鈺眸現瘋狂:“正統帝,當時一定和朕一樣的想法,朕相信自己的哥哥。”

    “他的能力比朕強。”

    “一定是他,殺死了張太皇太后!”

    “才得以提前親政!”

    “而執行者,就是王振!”

    朱祁鈺笑道:“朕身邊太監多的是,爲朕而死的太監,也比比皆是,但朕對他們,遠遠達不到正統帝對王振的感情。”

    “所以,朕斷定,正統帝把王振視爲父親一樣的存在。”

    “而王振,不負重託,幫助正統帝除掉了親政路上的唯一一塊絆腳石,張太皇太后!”

    “別忘了,當時上疏主政的是兩宮太後,除了張太皇太后外,還有孫太後。”

    “孫太後怎麼能甘心屬於自己的政治權力沒有了呢?”

    “所以,她一定參與了,並且扮演了極爲重要的角色。”

    “因爲,她的死,和宣宗皇帝如出一轍!”

    朱祁鈺笑了起來:“太像了!”

    “宣德九年,宣宗皇帝尚且在邊境巡邏,身體無比健碩,剛到宣德十年正月,就忽然病重,眨眼就崩逝了。”

    “張太皇太后也是這樣的,忽然就病重了,楊士奇的上疏還沒完事,人就死了!”

    “太快了!”

    “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而馬上,正統帝就親政了,他推翻了張太皇太后的一切,趕走了三楊,開始了自己野心勃勃的政治生涯。”

    “你說,這是不是他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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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面還有,別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