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至暗時刻:不得不說的朱祁鎮(五)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蕭藍衣字數:7822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老四,朕都覺得朕可能還會不死,呵呵。”
朱祁鈺嚇唬朱見漭。
“爹,兒子巴不得您再活兩年呢。”朱見漭心知肚明,老皇帝純粹靠藥吊着命,徹底油盡燈枯了。
“朕累了,不想熬了。”
朱祁鈺笑道:“你一直都想知道,正統帝和朕的故事,今日趁着朕腦子還算明白,就告訴你吧。”
這對兄弟的故事,絕對可以用膾炙人口來形容。
“朕與他初見,那年朕八歲,他九歲。”
“朕從外宅入宮的時候,吳太後就告訴朕,要先叫哥哥,爭取得到哥哥的喜歡。”
“因爲那時,他就是太子,他是先帝獨子,朕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兒子,當時還未得到正式承認。”
“朕能被承認,主要原因是先帝子嗣稀薄,除了他,就是朕了,再加上先帝遺命,朕也就順利入宮了。”
“在朕的刻意巴結之下,他對朕是不錯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他都是朕的好哥哥。”
“因爲朕對他的皇位,沒有絲毫威脅,兄友弟恭,對他而言是獲取政治資本的好途經。”
“二十二歲之前,朕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待朕着實不錯,郕王是他封的,所有富貴,都是他賜的,把朕留在京師,是他捨不得朕。”
“他出去征戰,留朕監國。”
“於情於理,朕得承認,他是朕的好哥哥。”
“而從理性角度看,他也是個好皇帝,他親政之後,不像宣宗皇帝那樣荒於政事,而是勤勤懇懇,也是他要改制軍中的。”
“其實,改制軍中這個想法,是宣德九年,宣宗皇帝提出來,結果宣德十年正月,宣宗皇帝就忽然死了。”
“正統帝受到了嚴格的帝王教育,而且他是個雄心勃勃的人,親政後,就要改革軍中,再次出海,並提出改漕運爲海運等種種措施。”
“於情於理,他都該是個卓爾有爲的皇帝。”
朱見漭都懵逼了,從他爹嘴裏,居然給正統帝如此正面的評價!
這也太扯了吧?
“可是!”
朱祁鈺慢慢坐起來:“他是朕的好哥哥,正統朝也算是政治清明,改革理念十分先進,確實是個好皇帝!”
“但是,他不該投降!”
“土木堡之變,他可以敗,但他應該死!”
“我朱家人,沒有軟骨頭!”
“從太祖、太宗,哪怕仁宗皇帝,都殺過人!”
“莫看仁宗皇帝是個大胖子,廟號仁宗,其實也是個硬漢,他一生沒低過頭!”
“漢王、趙王,都是血裏來血裏去的鐵漢!”
“宣宗皇帝,更是馬上皇帝,他曾陣斬強敵,可謂鐵骨錚錚!”
“太祖皇帝那麼多兒子,可有一個軟蛋?”
“就連建文帝,也有自焚而死的勇氣!”
“我朱家,沒有軟骨頭!”
“他可以敗,但不能投降!”
“敗了,可以重來!”
“投降了,我大明的脊樑就斷了!”
“朕絕不能容他!”
“他有罪!他有大罪!”
朱祁鈺嘶吼道:“換朕土木堡之變被俘,朕一定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我大明皇族,沒有跪下的人!”
“他呢?不止跪下了!”
“還叫開了邊關的大門!”
“放縱瓦剌進入大明腹地搶掠!慘死者,不下十萬,被搶掠者,不下百萬!”
“我大明四代帝皇,塑造的大明脊樑,斷送在他的手裏!”
“我大明充足的倉廩系統徹底崩潰,邊防崩潰,民間生活崩潰,軍事崩潰,大明由盛轉衰,就斷送在他手裏!”
“人沒了可以再生,錢沒了可以再賺,可精神沒了,傳承沒了,怎麼再續?”
“朕豈能不恨?”
“莫說親情,就算是朕的親兒子,朕也永遠無法原諒他!”
“他可以敗,爲什麼要投降?”
“投降也就罷了,爲什麼要下聖旨,逼迫邊關打開邊防,放任瓦剌大軍長驅直入!”
“爲什麼啊!”
朱祁鈺聲嘶力竭:“過去七十年了!朕還是放不下!朕還是恨他!”
“他是皇帝!是這個帝國的主人!”
“他爲什麼要讓自己的子民受到不該有的損失!”
“爲什麼要讓大明走向崩潰!”
“爲什麼啊?”
“他姓朱啊,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帝,哪個是軟蛋?”
“爲什麼他要跪下啊!”
“七十年過去了,朕都要死了,朕還是恨他!一刻都不停息的恨他!”
“哪怕去了地下,朕還要再殺他一次!”
朱見漭很少見到他爹情緒失控的樣子。
他無法理解,當時因爲土木堡之變和北京保衛戰,大明衰退到什麼樣子,可以說北方一片瘡痍,餓殍遍地,家家戶戶連衣服都沒得穿,飯也吃不飽。
這些都是朱祁鎮下旨打開邊防,造成的!
沒有他的聖旨,瓦剌就算雄兵百萬,也打不開大明的邊防!
“好吧!”
“就算他跪下了,他怕死,他要求生,他捨不得死!”
“好!”
“朕能理解他。”
“只要他不打開大明邊防,朕不至於如此恨他。”
“他可以給朝廷寫信,朕花錢贖他,給多少錢,朕都願意!甚至,他回來索要皇位,朕也給他!”
“朕都可以不要!”
“可他爲什麼要打開大明邊防啊!”
“老四,你不知道啊,景泰元年,北京保衛戰之後,大明整個北方,衰落成什麼樣子啊。”
“洪武朝,北方什麼樣子,景泰朝就是什麼樣子。”
“若無他聖旨,叫開邊關城門,哪來的北京保衛戰?”
“北方怎麼會衰落成這樣啊!都是他的罪!”
“爲何景泰朝要完全仰仗漕運啊,就因爲北方徹底爛了,爛得不成樣子了。”
“那種爛,伱是想象不到啊,哪怕京畿,走幾十裏都見不到幾個人,全是荒地,長滿了野草。”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他都敢放任也先打進北京城,他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從土木堡之變後,朕的親哥哥就死了!”
“起碼在朕的心裏,他就死了!”
“朝臣將責任怪罪到一個太監的頭上!”
“卻不想,若無他授意,王振怎麼敢做那些事啊!”
“朕都佩服那些文官,給土木堡之變找了很多很多理由,朕聽來都覺得可笑。”
“什麼狗屁理由,都是藉口!”
“什麼藉口都洗不白他!”
“朕恨他!”
“即便因他土木堡之變,讓朕登上帝位,朕也恨他!”
“即便過去了七十年,朕對他的恨,沒有一刻鍾消減!”
“恨他讓繁盛至極的大明,變得千瘡百孔!”
“恨他讓大明邊關七十餘年建立起來的城防,毀於一旦!”
“恨他讓大明從對外開拓,進入到被迫戰略收縮;恨他因爲瓦剌之敗,導致藩國臣屬,紛紛將朕看做笑柄!”
“你可知道,永樂朝,我大明有多少藩屬國啊!一百多個啊!遍布整個亞洲!可以說,整個亞洲,皆是我大明之土!”
“可土木堡之變後,莫說整個亞洲了,連貴州都不是了!”
“朝鮮、安南看盡了大明的笑話!”
“藩國雖然沒脫離大明,但都對朕不太上心了。”
“烏斯贜都不許朕派人上高原!是瞧不起大明啊。”
“正統十四年,到景泰四年,雲南一年多少次造反啊!”
“鎮壓不住了!”
“三徵麓川,已經讓雲南所有藩屬看出大明的虛弱,而土木堡之敗後,天下人都看穿了大明是只紙老虎!”
“大明完了!”
“兩京十三省,雲南、貴州、廣西都離開了大明懷抱啊,甚至遼東也不穩,湖廣流民遍地,山東餓殍遍野,大明能支撐的,不過區區幾個省而已!”
“整個北方,爛得不能在爛了。”
“只剩下江南,來維持整個大明的財政。”
“永樂皇帝爲什麼要遷都北京?就是要君王守國門,就是要維持軍事實力永不衰退,不停對外開拓。”
“永樂皇帝,雄才偉略,想要在陸地上、海洋上,建立龐大的帝國,恢復漢唐之盛。”
“卻毀在他的不孝孫子手裏呀!”
“土木堡一敗,大明什麼都沒有了。”
“開拓個屁啊,吃飯都是問題!”
“不是因爲一場戰爭失敗,而是因爲他叫開了大明邊防!”
“整個邊防系統毀於一旦,無數精銳兵卒被屠殺,大明整個北方成爲了胡族跑馬之地。”
“徹底爛了。”
“千瘡百孔!”
“關鍵是人的信心也沒了!”
“不敢打了!”
“所有將領,聞胡喪膽!”
“沒人敢打。”
“看見騎馬的胡人就打哆嗦,恐懼啊,因爲打不過呀。”
“土木堡之變,打斷了大明的脊樑。”
“準確地講,是他叫門,叫垮了大明!”
朱祁鈺劇烈咳嗽起來,平復情緒,緩緩道:“要不朕之前怎麼說,北京保衛戰,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爭啊!”
“那場戰爭,整個北京城就是戰場。”
“贏不了啊。”
“能打仗的敢打仗的,都死了!”
“剩下的都是不敢打仗的懦夫,都是廢物啊。”
“不是大明弱,而是厲害的都死了!”
朱祁鈺閉上眼睛,淚水在眼皮上翻滾:“大明永遠都不可能對外開拓了,永樂朝定下的國策,做不到了,洪武、永樂朝留下的底子,禍害沒了。”
“別說開拓了,連朕都得向江南要飯吃。”
“沒有漕運,大明就得餓死,莫說養邊關士卒了,就是朕都得是江南養着。”
“所以江南士紳的權力急速膨脹。”
“大明美其名曰是兩京十三省,其實也就剩下兩京五省而已,就這幾個省,還不聽朕的呢。”
“朕恨他!”
“朕永遠都無法原諒他!”
“因爲他,五十多萬軍民陣亡。”
“因爲他,幾百萬人被搶掠,多少婦女被侮辱,數不勝數!”
“整個京畿,家家掛白,整個北方,沒有一家沒死人的。”
“北方徹底淪爲一塊爛地。”
“因爲他,大明從世界霸主,變成了世界恥笑的對象,連撮爾小國都幹笑話我大明。”
“因爲他,大明邊防系統崩潰,連守衛都做不到,遑論出塞攻打胡族呢?做不到了!”
“因爲他,朕得向江南士紳跪着討飯吃,整個北方,都得靠朕要飯活着!”
“大明朝廷,也變成了一個笑話!”
“老朱家,也因此淪爲笑柄!”
“大明的脊樑斷了,直起不來了。”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朕恨他,他回京之時,朕就想開宗廟,親手殺了他!”
“可天下人不讓啊!”
“而朕當時也被權力迷昏了眼睛,也不敢堅持,還奉他爲太上皇,他配嗎?”
“他不配!”
朱祁鈺平息心神,頹然躺在牀上:“朕無可奈何呀。”
“朕當時的治政水平太爛了。”
“要麼殺了他,要麼將他榮養起來。”
“可朕都沒做到。”
“朕是人,是人就有感情,他對不起大明,但對朕還算是不錯的,是個好哥哥。”
“說實話,在朕的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愧對他,但得到的皇位,絕對不肯吐出來。”
“他剛住南宮時,朕還很愧疚,就像是一個孩子,第一次奪走了另一個孩子最心愛的玩具,心裏會恐慌,會彷徨,會恐懼,會愧疚,朕就是這樣的。”
“可如果搶了兩次、三次,就習慣了。”
“或者說,如果有人告訴朕,他會虎視眈眈把你心愛的玩具搶走時,朕就不會愧疚了。”
“是的,他剛回來不久,就有朝臣諫言,讓朕把皇位還給他,朕的愧疚消失了,變得狠毒。”
“朕絕不會將皇位還給他的,絕對不會!”
“可這般諫言的人很多,朕開始害怕了。”
“朕第一個想法,就是監視他,是不是他會外界人聯繫,唆使朝臣讓他復辟?朕的想法,很幼稚的。”
“朕確實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朕就開始不許他出南宮半步,並派人監視他。”
“剛監視不久,宮中、朝中都說朕苛待他。”
“朕根本就不懂什麼處置政治事件,就像是個叛逆的孩子,他們越說朕苛待他,朕越要這樣做,即便朕心中從來沒這樣想過的。”
“這個時候,錢皇後、朕的杭皇后、汪皇后、孫太後都來勸朕,希望朕對他好一點。”
“朕答應她們了。”
“朕是順毛驢,她們都懂朕,只要說好聽的,朕就會聽的。”
“你沒想到吧,朕年輕時候,也是這樣的性格。”
“然而,當上皇帝的人,都多疑,剛開始聽了,朕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睡不着覺。”
“就想出一個毒計,找個機會往正統帝頭上扣屎盆子,讓朕名正言順的監控他。”
“朕並沒想過殺掉他,因爲朕知道自己這點能耐,殺不了他的。”
“只要能嚴格的監視他,朕就很知足了。”
“就發生了金刀案。”
“這金刀案,其實只是小事,是朕以爲找到了對付正統帝的良機,趁機發難,卻沒想到,進展順利的時候,盧忠忽然翻供,讓朕的心血付諸東流。”
“也讓朕與他,徹底走向陌路。”
“如果當時朕稍微警覺一點,或者再果斷一點,也就沒有奪門之變了。”
“當時的朕,做事優柔寡斷。”
“而且,既當又立,想要好名聲,還不願意讓出皇位,做事又不徹底,總幻想着政治鬥爭是請客吃飯,簡單至極。”
“杭氏經常耳提面命,朕當時壓根沒想過,她是宮中埋在朕身邊的間諜。”
“就算當時有人跟朕說,朕也不會信的,因爲朕和她生育了一個兒子,讓她兒子繼任太子之位,怎麼可能是間諜呢?”
“人就是這樣,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看到的,而不願意相信真相。”
“易儲風波之中,汪氏就不斷勸諫於朕,不要易儲,可朕不聽,還將她打入冷宮,汪氏也是間諜。”
“當時汪氏就苦勸於朕,當時朕不懂,那是孫太後故意放的風啊,讓朕不要易儲,老實點好好當個傀儡。”
“說實話,孫太後當時已經算退讓了。”
“可以暫時將皇位給朕坐,但不能易儲,朱見深必須是太子,而且,這也是滿朝文武的一致意見。”
“汪氏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只有朕不懂。”
“朕真是蠢啊。”
“汪氏也是孫太後安排在朕王府的間諜。”
“一妻一妾,皆是間諜!”
“朕和她們生活了這麼久,就是看不出來,你說朕蠢不蠢?”
“的確,朕對政治理解粗忽,政治手腕稚嫩,朕壓根就沒聽出深意,沒有及時做出反應,還沉浸在皇位在朕這一脈傳承的美夢中。”
“反而將汪氏打入冷宮,導致汪氏對朕心灰意冷。”
“所以汪氏才黑化的,才會報復朕!”
“杭氏當時也沉浸在喜悅之中,並沒有服從孫太後的安排,孫太後也夠隱忍的,並沒有將杭氏的身份曝光。”
“金刀案,是朕錯誤時間,發動的錯誤政治事件。”
“而通過金刀案,試探出來的結果,朕並沒有及時注意到,反而以爲正統帝沒有復辟野心,那麼朕就要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讓大統在朕這一支傳承下去。”
“這就導致了,易儲風波必然失敗。”
“而且,易儲風波之中,朕做出了更加錯誤的決定,讓所有人意識到,朕不會做皇帝。”
“朕居然賄賂官員,讓官員同意易儲。”
“哈哈哈,可笑吧?老四,朕那個時候也犯過這麼致命的錯誤!”
朱祁鈺笑道:“當時的朕真是愚蠢,兩次事件,都犯了致命錯誤,所以朕被奪門,不是沒有原因的。”
“從馬後炮的角度說,朕不該怪罪汪氏的,汪氏當時已經提醒朕了,朕卻當做沒聽到,反而將她打入冷宮,也促使她黑化。”
“杭氏黑化,是從朱見濟死了之後,朕冷落她,她恨朕!”
“一妻一妾的黑化,和朕有直接關係。”
“易儲風波中,朕賄賂朝臣,讓陳循發現了朕的稚嫩,也從那開始,一張巨網,開始籠罩朕身上了。”
“兩次政治失誤,讓孫太後和正統帝都看到了朕的無能。”
“也對朕徹底放心了。”
“也就從那時開始,奪門之變就開始在籌劃了。”
“這些朕都不知道。”
“朱見濟死了,那是對朕的警告。”
“朕不按照規則玩政治遊戲,所以朱見濟死了。”
“朕被嚇到了。”
“朱見濟能在朕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死掉。”
“那麼,朕也可能像他那樣,悄無聲息死掉的。”
“朕怕了。”
“而且,朝野之間出現了朕無子嗣,是上天詛咒的聲音,朕信了。”
“老四啊,看到初登帝位的真這般天真幼稚,很可笑吧。”
“但這是真的。”
“因爲,朕只是一個藩王,被臨時推出來的工具而已。”
“朕沒接受過皇族教育,什麼都不懂。”
“大明藩王的教育,是養豬式教育,放大個人的喜好和情緒,讓藩王從政治轉移到個人喜樂之上。”
“朕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
“別說當皇帝了,就說當一個王,朕都不會當,因爲王府裏有森嚴的體系,來輔佐朕當好一個王,藩王只負責吃喝玩樂就好了,所以說是養豬式教育。”
“從永樂朝,到正統朝,所有藩王都受的是養豬式教育。”
“養出來的,個個都是造糞機器,其他什麼都不會。”
“看看那些被分封出去的藩王,到了封地還只知道享受,國家治理得一塌糊塗,這還是朕花了幾年時間培養他們的結果呢。”
“朕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培養出來的藩王。”
“肯定什麼都不懂。”
“而且,藩王從小就被灌輸聽話的思想,朕從小就是,連母妃都這樣教朕的,要聽哥哥的話,聽朝廷的話。”
“聽話,是藩王必須要學的第一課。”
“而在皇宮裏,朕學到的第二課是,膽小!”
“朕膽子很小的。”
“這是藩王必須學的第二節課,膽小!”
“你不知道,朕的宮中時,經常有太監會嚇唬朕,那種老太監扮成鬼臉,故意嚇唬朕!”
“會在朕玩得開心時,忽然把朕推倒!”
“甚至,會將朕丟進水裏!故意拖延救朕的時間!”
朱祁鈺眸中閃爍着恐懼:“朕不知是所有藩王,都要受過這樣的教育,還是因爲先帝不在了,宮中爲了防備朕對皇位產生垂涎之心,所以故意嚇唬朕!”
“朕膽子很小的!”
“從小就被嚇破了膽。”
“老朱家不是有遺傳的神經病,而是被嚇出來的!”
“朕的兒子們就沒有。”
“因爲,朕不曾派人嚇唬你們。”
“朕享受人間大富貴,卻也享受到人間大恐怖。”
“從小到大,朕害怕一個人走路,害怕夜裏走路,害怕一個人玩……害怕。”
“這樣的朕。”
“在經過兩次政治風波後,立刻就學乖了。”
“朕只敢將怒火發泄在自己的女人身上,杭氏因爲朱見濟的死,朕的冷落和怒火,徹底黑化了!”
“她們本就是宮中埋在藩王府中的密探,黑化之後,朕身上就再無一絲祕密!”
“皇帝的新裝,說的就是朕啊。”
“朕以爲自己穿得很漂亮,其實朕一絲不掛。”
“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易儲風波之後,朕開始疑神疑鬼的。”
“朕本來就膽小,外部因素不停刺激朕,朕就更加膽小了。”
“膽小的人,就會變得極爲敏感。”
“膽小、懦弱、敏感,在朕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朕受人挑撥,愈發防範正統帝和於謙。”
“導致于謙心裏也厭惡朕。”
“最可笑的是,朕用防備正統帝的人選,恰恰是正統帝的人,你說可笑不?”
“王直,一個從文官變成勳貴的人。”
“朕居然信任他,去盯着南宮。”
“你說朕的政治思維多麼幼稚呀,那是文官對勳貴的試探呀,土木堡之變後,勳貴勢力衰弱至極,王直進入勳貴裏面,是文官楔入一顆釘子的,這樣簡單的政治道理,朕都不懂。”
“朕居然用他去看着正統帝。”
“老四,沒聽明白?”
“王直是朱祁鎮提拔起來的,土木堡之變和他有關係,是朕迴護他,朕就以爲是朕的人,這樣的人,放在現在,你敢用他嗎?”
“王直,是文官的人,是朱祁鎮的人。”
“朕居然用他,去看着朱祁鎮,蠢不蠢?”
“所以,奪門之變是必然發生的。”
“爲何于謙遲遲不來救朕?”
“因爲朕不值得救。”
“從理性上來說,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如正統帝。”
“真的,因爲朕不會當皇帝啊。”
“一個被養成了豬的藩王,怎麼當皇帝呀!朕連奏疏都不會看啊!”
“所以說,朕不怪他。”
“是朕做的不好,他不救朕,可以理解。”
“可朕做的好時,他再不幫朕,他就該死了!”
朱祁鈺失笑:“朕揮霍了很多年,一直在生兒子的路上,卻永遠沒兒子。”
“說來真的可笑呀,朕竟然和一個伎子生兒子!”
“你可以想象嗎?”
“民間給朕進獻的美人,居然是個伎子,哈哈哈,這就是文官對朕的挑釁,而朕絲毫沒感覺到不對勁!”
“朕還給她家封了高官啊。”
“朕對她這麼好,她還不站在朕這邊啊!”
朱見漭都懵逼了,原來他爹在景泰八年之前,過得日子連豬狗都不如。
那麼他爹是怎麼變化的呢?
“事件終於到了景泰八年。”
“景泰八年初,朕病倒了。”
“奪門之變來了!”
“朕的病,來得極爲詭異,朕去京畿廟上燒香,石亨拱衛朕去的,回來就病重了。”
“病得好厲害呀。”
“朕當時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可朕當時心裏,卻在幻想着,讓太醫院治好朕的病,可笑吧?太醫院,完全掌握在孫太後手裏。”
“後來,朕屠了太醫院,你猜找出來多少密探?多少個白丁?太醫院的真相,真的讓人觸目驚心啊。”
“朕的病是越治越重。”
“朕當時還未警醒呢,還天真的以爲,朕的病很快就好了。”
“呵呵!”
“你猜朕是怎麼發現的不對勁?”
“那是奪門之前了,朕發現在乾清宮伺候的宮人,鬼鬼祟祟的。”
“朕才意識到不對勁。”
“朕讓太監王誠,給朕熬一碗粥,讓他親自盯着熬,喝完之後,朕居然感覺有力氣了。”
“奇怪吧?”
“給朕吃的藥裏面,有問題,朕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奪門之變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羣:927283491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