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景泰七十年,大限將至:胡濙的祕密(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蕭藍衣字數:8790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朱祁鈺精力都在研究新理論上。
在他沒有特別注意到的時候,身體已經急速蒼老,有時候說話的時候,都是剛說完就忘了。
腦子混沌,他心思都在理論著作上,並沒有意識到。
可經常和他在一起的朱見漭發現了。
有些話,老爺子反反覆覆重複,都當第一次在說,而問題的核心他卻說不上來,說明腦子退化了。
且過完年之後,經常有病。
朱祁鈺心情非常好,他所有心思都在理論上,大腦完全放空,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被摒除掉。
所以他並沒注意到自己在急速蒼老之中。
其他人都感受到了,老皇帝真的油盡燈枯了。
到了四月。
朱祁鈺病倒了,他大腦還處於極致興奮狀態,並沒意識到自己病了,每天都在勾勾畫畫。
最近,他腦海中蹦出很多想法,真的想寫一本厚黑學。
可身體撐不住了。
他從去年能撐着六個小時,到了今年也就能撐四個小時,中間還會有一個小時糊塗。
最近,他就能撐兩個小時了。
腦子裏全是想法,卻都說不出來了。
他寫不了一本厚黑學了。
病中,朱祁鈺仍在堅持完善理論,他感受到死神的降臨,想在死亡前的一刻,將所有政治智慧拿出來。
他人雖不行了,但大腦卻還處於興奮狀態。
很多思想,反而碰撞出火花。
他迫切地想將一切書寫出來,傳承後世。
“朕近來反思,發現朕的政治智慧差得遠。”
“老四,你可能忘記了胡濙。”
“那個老頭的政治智慧登峯造極。”
“王恕、楊廷和、楊一清在他面前,差太遠了。”
“他死了這麼多年,朕都快把他給忘了。”
“近來思索理論,朕想起很多當年的事情,這才意識到,今日的朕,朕的政治智慧也達到不了胡濙的地步。”
“若由他寫一本厚黑學,必能寫得登峯造極。”
“朕仔細思索這一生,遠不如他啊。”
朱見漭在旁聽着,老爺子就這幾天老得不成樣子,太醫也說了,油盡燈枯了,老爺子怕是熬不下去了。
不過,他的餘生過得並不痛苦,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寫出一套成聖的理論。
他想用這套體系,做萬世皇帝。
甚至他自己都沒覺得自己衰老,這也是一種幸福。
在朱見漭眼裏,他爹做什麼總那麼有信心,對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希望,總是那麼努力勤奮,總是不會輕言放棄。
這就是朱祁鈺。
強大的求生欲之下,促成了他這般極端的性格。
堅韌不拔、勤奮努力、充滿信心、對世界充滿希望、愛大明勝於愛一切。
他是一個偉大的人。
不是一個好丈夫,不是一個好父親,卻是一個好皇帝。
他的心裏,總裝着天下萬民。
他的心裏,裝着大明的一切。
縱然他有私心,可誰沒有私心呢?
在他印象中,從來沒見過他爹彎下腰,更沒見過他爹對任何一件事屈服過。
今天,他明明已經油盡燈枯了,大腦還處於極致的興奮狀態,還在完善自己的理論。
他跑贏了時間,跑贏了命運。
“您的政治智慧,已經登峯造極了。”朱見漭道。
“差得遠啊。”
朱祁鈺聲音低弱:“胡濙那老貨,才是真的登峯造極。”
“他明明位極人臣,卻還能在朝堂上隱身。”
“他明明可以再進一步,他卻選擇明哲保身。”
“朕現在回想起來,景泰朝所有文官,他當屬第一。”
“景泰朝出類拔萃的文官太多了,胡濙、李賢、年富、耿九疇、朱英、白圭、商輅、彭時、王復、王福、蕭維禎、何文淵、葉盛、王竑、馬瑾、寇深、原傑、劉廣衡、軒輗、李侃、項忠、韓雍、塗謙、白昂、馬文升、餘子俊、王恕、廖莊、夏壎、高明、劉健、謝遷、李東陽、楊一清、楊廷和等等。”
“數不勝數,實在太多了。”
“可朕看,最厲害的就是胡濙。”
“朕這一輩子,都沒看透他。”
這話引得朱見漭吃驚:“您看不透他?”
“你可知,胡濙是如何崛起的嗎?”
這個朱見漭是知道的,是得了太宗皇帝的青睞,據說是四處尋找建文帝,從而成爲宣德朝重要的文官。
經過正統朝,到了景泰朝,就成爲了中流砥柱。
歷經六朝風雨,屹立不倒。
朱見漭一直想知道,建文帝到底是什麼情況?
“朕其實也一直想知道。”
朱祁鈺笑道:“在他病重之時,朕和他進行過一次密談。”
“他告訴了朕的真相。”
“您知道?”朱見漭吃了一驚,不過想想也是,以老皇帝的性格,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朱祁鈺點點頭,他讓侍奉的人都出去,不許偷聽。
“朕猶然記得,胡濙病重時。”
“朕親自去他府中看他,朕問了他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您走了誰來扶着朕負重前行?”
朱祁鈺陷入回憶之中:“可知,他是如何回答的嗎?”
“他告訴朕,說朕羽翼已豐,因他在而朕尚無察覺,所以處處仰仗他,等他去了之後,朕便會發現,朕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說到這裏,朱祁鈺看向朱見漭:“這個問題,朕同樣送給你,伱早就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了,不用朕再給你遮風擋雨了。”
朱見漭心頭一跳,他爹也感受到大限將至了?
“第二個問題。”
朱祁鈺轉過頭,眼睛看向牀幔:“朕問他,朝中誰可爲相?于謙由誰來制衡?”
“他提議李賢,他告訴朕,把於謙恩養起來,每年都給他加官進爵,他加無可加,就給他族人加!讓於氏一族,成爲景泰朝最顯貴的那個!讓天下人眼紅他!”
“放權給李賢和王竑。”
“讓李賢和王竑合二爲一,制衡于謙。”
朱祁鈺聲音很低:“你那師父,其實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可知,朕多少個夜裏因爲他睡不着覺啊。”
“朕繼位的前十二年,一直在防備他。”
“一直都在防備他!”
朱祁鈺慢慢轉過頭:“老四,你生下來就由朕全都給你安排好了,你不懂那種恐懼和孤獨之感。”
“朕這一生,如履薄冰。”
“所以不想讓朕的兒子,再走一遍。”
“你長大後,看到的於謙,不過是個人畜無害的老頭。”
“卻不知道,朕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啊。”
“很久很久,朕都不曾擡起頭。”
“朕御極之初,大明恰逢土木堡之變,正統帝被俘,大明威望急轉直下,莫說漠北了,整個天下都不聽朕的呀。”
“也先押着正統帝,正統帝叫開了邊關的大門。”
“瓦剌鐵騎長驅直入,漫漫雄關毀於一旦,幾百萬軍民被屠,北方一片狼藉,殘象你連想都不敢想。”
“也先率鐵騎,包圍北京城!大明帝都,差一點就毀於一旦!”
“就是那場北京保衛戰。”
朱祁鈺聲音還帶着幾分恐懼:“朕這藩王,是正統帝封的,你該知道,朕不是庶子,而是偷生子,連庶子都不如。”
“郕王封號,是朕的兄長封給朕的。”
“先帝駕崩時,朕才八歲呀。”
“朕怎麼可能記得先帝長什麼樣子呢。”
“是張太皇太后,可憐我們,才將我們母子接入宮中,可朕哪裏有哥哥得寵啊,他可以隨便出入仁壽宮,朕不能。”
“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朕連旁聽的權力都沒有;整個皇宮的人都仰視他,卻無人這樣看過朕。”
“但兄長對朕不薄,他不曾欺辱過朕,對朕還算友愛。”
“可你知道嗎?”
“那種區別對待的感覺,朕很討厭;那種一直仰視他的感覺,讓朕厭惡!”
“可他是皇帝,又是兄長,朕能說什麼?敢說什麼呢?”
“朕不過是偷生子,庶子都不如的東西,能得個皇子的身份,已經是皇天開恩了。”
“只能在後宮中苦熬,你不懂那種苦熬的感覺。”
“若先帝還在,朕不至於被如此薄待。”
“可先帝走了,朕就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貓,在路邊可憐兮兮的叫喚着。”
“被接入皇宮後,張太皇太后看不上朕的身份,更瞧不上朕的母妃,自然而然的,在後宮之中就處處被欺辱,那些奴婢都不曾正眼瞧過朕的。”
“朕就盼望着,快些長大,出去繼藩。”
“在宮中,也得小心伺候着兄長,若得幸被太皇太后詔見,便想着法的逗她老人家開心。”
“哪怕受了薄待,也要把眼淚吞進肚子裏。”
“不敢說,不能說。”
朱祁鈺聲音低沉:“可朕的母妃,你皇祖母,還是個不安分的,她非要和孫太後爭個高低,導致朕更不受寵了。”
“小小的人呀,就會巴結自己的哥哥。”
“只有他開心,朕才能開心。”
“更會巴結老太太,她開心朕撒潑打滾都行,就博她一樂。”
“日子過得如履薄冰。”
“終於長大了,盼着盼着,能夠開府了。”
“大婚之時,朕就在想啊,快點飛出在牢籠吧,去封地快活。”
“可哥哥對朕好啊,捨不得朕出去受苦。”
“他越疼朕,朕越心驚膽戰。”
“藩王到了年紀,不儘快出京繼藩,是大罪,他卻留着朕,是何想法啊?”
“朕後來問過他,他只說是愛朕。”
“唉,就當他是愛朕吧。”
朱祁鈺其實對朱祁鎮的感情很複雜,恨他做過的事情,卻也要感謝他做的這些事。
若無土木堡之變,他怎麼會登基呢?
“恰恰,正因爲他愛朕,把朕強留在京師之中。”
“土木堡之變後,羣臣才會推舉朕來坐皇位。”
“你並不知道,就算正統帝被俘,該坐上皇位的,絕不是朕,因爲朕是庶子啊。”
“該坐上這皇位的,是襄王!”
“他是嫡子,又是有名的賢王,仁宗皇帝駕崩時,他在京監國,當時漢王虎視眈眈,羣臣就建議過,由襄王繼位。”
“張太皇太后動心了的。”
“就在朝中猶豫的時候,宣宗皇帝及時返回京師。”
“這也是民間有人懷疑宣宗皇帝弒父的原因,因爲當時宣宗皇帝去南京巡視,仁宗皇帝駕崩之時,他應該在南京,可宣宗皇帝彷彿提前知道消息一般,已經提前返回京師了,所以才在仁宗皇帝駕崩第三天,抵達京師,順利繼位。”
朱見漭其實也懷疑過這一點。
不知道老爺子知道不知道真相。
“這是襄王第一次有機會繼承皇位。”
“第二次,是宣宗皇帝駕崩時,因爲正統帝年幼,又有朝臣提出來,由年長的襄王繼位,兄終弟及。”
“民間皆傳聞,襄王拒絕了皇位。”
“可是,正統帝的皇位,是有宣宗皇帝傳位詔書的,他襄王有什麼資格踐臨帝位?”
“張太皇太后,私心甚重。”
“她很想讓自己的兒子繼位,卻不想讓孫兒繼承皇位!真是可笑!我大明何時淪落到一個女人的手裏了!”
“可大明沒有館陶,沒有殺死樑王。”
“不過朕幫她殺了!讓他去下面伺候他的母親,張太皇太后!”
朱祁鈺面露兇狠:“幸好,朝中還算有忠良,沒讓帝位轉移去襄王那一支去。”
“土木堡之變時。”
“有資格坐帝位的,第一人選是襄王,第二個人選才是朕。”
“而當時,朝野之間,都認爲該迎立襄王的,朕的呼聲是最小的,因爲朕沒有政治勢力。”
“朕也沒想過,會幸運的選到朕。”
“可知原因?”
朱祁鈺倏地詭笑:“朕得謝謝也先,也先朝北京城而來,襄王在湖北,傳位詔書送過去,襄王再入京繼位,來不及了。”
“而且,確實傳詔過去了,襄王因爲膽小又拒絕了,而那時,朕已經登上了帝位。”
“朕是被匆匆忙忙擁上帝位的。”
“朕的傳位詔書,是孫太後草擬的,漏洞百出,全是陷阱。”
“擁立朕的朝臣,看都沒看,直接就讓朕登基。”
“可知爲何?”
“因爲他們想南遷,又不能自己跑,得找個領頭的。”
“襄王是個成熟的政客,又有強大的藩王府邸班底,若由他繼位,不會好控制的。”
“而朕,一個年僅二十二歲,未繼藩的藩王,沒有潛邸之臣,沒有班底,甚至朕的出身更差,種種弱點,成爲了最適合繼承皇位的那個人。”
“所以,朝臣集體選擇了朕。”
“讓朕帶着他們,逃去南京,放棄北方。”
“著名的南遷之議,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朕雖然22歲了,其實還是個孩子,朕沒受過帝王教育,而且是被家裏慣着長大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
“你並不知道,藩王府裏都有大量密探,朕都是後來才知道的,朕所信任的人裏面,很多人都參與了奪門之變,他們都是一早埋下來的暗探。”
“所以,朕就是一個吉祥物,被放在皇位上。”
“當時極力反對南遷的,有兩個人,興安和於謙。”
“興安你不知道,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宮中的代表,皇位空懸,他反而攫取了皇權,成爲皇權的代表。”
“那場南遷之議的小丑,就是徐珵。”
“知道瓦剌打來的時候,整個京畿哀鴻遍野,朝廷也沒有任何辦法,是於謙,站了出來。”
“朕總說他偉大。”
“就在於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京保衛戰,就是他一個人的勝利!”
“初踐帝位的朕,連登上北京城頭的膽量都沒有。”
“朕剛剛住進乾清宮,每晚嚇得不敢睡覺,蜷縮在角落裏,像一隻受傷的小貓。”
“那一刻,朕才知道,羣臣爲何要推薦朕來登基。”
“如果北京城陷落,朕要當劉禪的。”
“朕要託着二十四寶璽,跪在也先的馬下求饒。”
“這是推舉朕的原因。”
“所以,朕的傳位詔書,簡陋至極,登基大典,約等於沒有,所以選擇了朕。”
“因爲所有人都認爲,北京保衛戰,一定會敗。”
“連朕自己都知道,朕就是個被推舉上來的可憐蟲,不過是王朝的替死鬼罷了。”
“可是,北京保衛戰打贏了。”
“贏了啊!”
“也有運氣成分,因爲天太熱了,瓦剌軍隊受不了炎熱,還有就是京畿百姓太富了,他們已經搶夠了,所以該走了。”
朱祁鈺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都贏了。”
“滿朝公卿狂歡之時,卻把朕忘了。”
“朕不該坐在皇位上的。”
“等狂歡過去後,就開始不停諫言,迎回正統帝了。”
“他的年號起的好啊,正統。”
“當年襄王要奪走他的帝位,禮部上的年號,就是在和張太皇太后的抗爭。”
“正統,正統。”
“也成爲朕揮之不去的噩夢。”
“景泰,朕的年號起於北京保衛戰之前,所以禮部上了這個年號,希望天下承平,恢復太平。”
“朕沒有班底,整個朝堂上,能相信的人實在太少了。”
“而於謙,北京保衛戰之後,就被捧上神壇,朕怕他、恐懼他,也有文官的挑唆,讓朕開始防範于謙,和於謙劃清界限。”
“作爲政治交換,朕同意把正統帝迎回來。”
“朕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老四,你不懂,那種初登帝位的狂喜和激動,朕根本不知道,這皇位之上,是羣狼環伺,朕沒受過帝王教育,所以不懂。”
“也先就不一樣了,他知道如何給大明添亂,有意將正統帝放回來。”
“這就一拍即合了。”
朱祁鈺呢喃道:“只有朕,傻乎乎的以爲,帝位穩定了,朕就是皇帝。”
“呵,其實朕一直都不明白,朕只是個替代品。”
“當時就有人上疏,讓朕把帝位歸還,朕哪裏肯同意呀,這寶座,坐上來就不想下來了。”
“權力的滋味,品嚐到就永遠都不想放下了。”
“作爲妥協,朕只能奉他爲太上皇。”
“朕不懂政治,總以爲政治的本質是妥協,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
“登上帝位的朕,就想掃清最後一個障礙,將帝位徹底坐穩,也將皇位永遠在朕這一脈傳承下去。”
“心腹都沒有,就開始籌備換太子了,多可笑呀。”
“當時朱見深是太子,朕想讓朕的兒子朱見濟做太子,結果你是知道,易儲風波,害死了朱見濟。”
“朕就沒兒子了,之後的幾年,一直在生兒子。”
“易儲風波之後,朕就妥協了,朕就想着,只要將皇位在朕這一脈傳下來就行,讓朕不要皇權都行。”
“所以朕眼看着皇權被分割,朕卻視而不見,朕就想有個兒子,把皇位傳下去。”
“可朕又錯了。”
“朕當初就是替代品,自始至終都是,因爲朕的年號是景泰,他的年號是正統!”
“朕就永遠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小時候是這樣,當藩王的時候是這樣,當了皇帝還這樣!”
“朕能甘心嗎?”
朱祁鈺面容猙獰起來:“朕不甘心!朕堅決不讓!”
“景泰八年,朕病了!”
“病得很重,和現在一樣的感覺,朕知道朕要死了!”
“有人給朕下毒!”
“是他的人!”
“朕的親哥哥,被朕關了六年之後,給朕下毒了!”
“奪門之變,就此拉開序幕。”
“朕都沒想到啊,自己身邊竟然隱藏了這麼多密探,這麼多間諜呀。”
“甚至,朕的第一個皇后呀,都是張太皇太后埋下的間諜。”
“整個郕王府,朕所謂的心腹,有很多是間諜。”
“而朕登基之後,給了他們權力,本以爲他們能忠於朕的,可朕錯了,奪門之變中,他們的真面目都露出來了!”
“老四,你可知道,那場奪門之變,有多麼驚險嗎?”
“就差那麼一丁點,朕就死了!”
“是王勤,擋在朕的身前,他被射死了,朕才活下來。”
“而於謙呢。”
“他遲遲沒到啊!”
朱祁鈺目光陰冷:“你說,朕八年來一直在防備他,防備的不對嗎?”
“奪門之變,京中兵力調動,他是兵部尚書,他卻不知道!”
“你信嗎?”
“朕讓他統率京營,他改組京營,京營都是他的嫡系!”
“那石亨,也是他的人。”
“可他爲什麼遲遲不來救駕啊!”
“當時的朕,就想好了,只要活下來,就不再渾渾噩噩了,要做一代大帝,要讓世間所有背棄朕的人,付出代價!”
朱祁鈺目光森然:“千鈞一髮之際,於謙來了。”
“他的到來,給朕的感覺是,朕在求他!”
“他不是護駕來的,是來施捨朕的。”
“從那一刻起,朕就知道,朕是天下官員的玩物,沒人把朕當個玩意兒!”
“別說皇帝了,朕連他們養的一條狗都不如!”
“朕這些年的退讓和隱忍,被他們當成了笑話!”
“他們天天都在笑話朕,笑話朕無能,笑話朕軟弱,笑話朕沒兒子!笑話朕是絕戶!”
“他們雖然沒說出來,但他們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訴朕!”
“所以!”
“朕變了!”
“朕要殺光他們!”
“朕不要當一個唯唯諾諾的無能之君了!”
“朕要做一個暴君!”
“朕要殺得滿朝血流成河!”
“就在奉天殿外,朕殺了所有間諜,朕懷疑的就殺!不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朕懷疑,朕就親手殺了他!”
“然後,烹了襄王!”
“他三次差點登基,有名的賢王,朕最大的競爭者!”
“他該死!”
“朕就烹了他!”
“處死他全家!”
“建文帝要處死他的所有叔叔,宣宗皇帝要殺死他的叔叔漢王,朕也要殺死自己的叔叔襄王!”
“朕還要殺死天下所有不臣之人!”
“朕做到了!”
朱祁鈺面容堅毅:“朕殺得天下瑟瑟發抖,殺得那朝堂上一個個唯唯諾諾,跪在地上,舔朕的鞋,朕賜他生,他就生,朕讓他死,他必死!”
“就連於謙的死活,也逐漸掌握在朕手裏。”
“從那一刻開始,朕才是皇帝呀!”
“軟弱可欺的不是皇帝,瞻前顧後的不是皇帝,思慮過甚的不是皇帝。”
“殺伐果斷的才是皇帝!”
“朕防了於謙十二年,都不如朕要剝掉他的光環來得痛快,朕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他成爲朕的忠犬。”
“可是!”
“於謙是不會老老實實臣服的,他給自己澆築金身,想方設法的避開朕的算計,讓朕處處遇阻。”
“你的師父是真厲害呀,他活多久就和朕鬥多久,終究沒有如朕的願,成爲朕的忠犬啊。”
“所以,胡濙臨終前,朕才問他,如何制衡于謙?”
“胡濙的回答,中規中矩。”
“不過,于謙榮譽加身,榮譽恰恰就成爲他的弱點,朕和他鬥來鬥去的,並沒有殺他。”
“或者說,朕殺不死他。”
“唉,算朕給大明立下一個好榜樣吧,朕是仁君,不殺功臣。”
“所以後來,開拓世界才會那麼順利,連於謙那般大功,朕都拼命賞他,賞他賞到他瑟瑟發抖。”
“這是胡濙出的毒計。”
“要不朕怎麼說,朕的政治智慧遠遠不如胡濙呢。”
“朕問的第三個問題。”
“就是關於建文帝的祕密。”
朱見漭豎起耳朵來。
“建文四年,太宗皇帝攻入南京城。”
“他先入太廟,後入皇宮。”
“而這個期間,建文帝就外逃了。”
“真的逃了。”
“胡濙親口說的,太宗皇帝衝進皇宮裏,並沒有找到建文帝本人,所以太宗皇帝僞造了一場大火,只說建文帝被燒死,便安葬了事。”
“永樂五年,胡濙受密令,遍佈天下的尋找建文帝。”
“找了整整十四年。”
“他以尋訪仙人爲名,足跡遍佈天下,尋找建文帝。”
“胡濙說,在永樂十七年時,他探訪到了建文帝的蹤跡,他還見過一面。”
“建文帝認出來他,所以又不翼而飛了。”
“從永樂十七年,到永樂二十一年,這個期間,胡濙一直沿着這一面之緣尋找,追擊建文帝。”
“這期間,建文帝剃度出家,變成和尚,所以才在胡濙眼皮子底下消失。”
“終於在永樂二十一年,胡濙再次見到了建文帝。”
“建文帝經過整整二十一年的逃亡生涯,已經不堪重負,奄奄一息的時候,被胡濙找到了。”
“胡濙親眼看見建文帝嚥氣的,這才稟報了永樂皇帝,帶回來信物。”
這就是胡濙尋找建文帝的真相。
朱祁鈺一直隱瞞了這麼多年,從未對其他人提起過。
整個天下,知道此事的,只有他自己了。
“爹,您是說,建文帝是永樂二十一年才死的?”
朱見漭納悶:“那建文帝爲何要在臨死前,見胡濙一面呢?爲何不讓太宗皇帝抱憾終身呢?”
正常來說會這樣的,建文帝恨太宗皇帝奪走他的皇位,他就讓太宗皇帝抱憾終身,很公平。
朱祁鈺輕笑起來:“朕也是這樣問胡濙的。”
“胡濙說,他有了家眷,擔心自己一死,被胡濙查到後,被永絕後患,所以只能求胡濙,求太宗皇帝網開一面。”
朱見漭又道:“既然有了家眷,更應該藏好呀,他遺留在南京的家眷可都被太宗皇帝斬草除根了,爹,您說胡濙是不是在糊弄太宗皇帝?”
朱祁鈺則搖搖頭:“可知胡豅?”
猛地,朱見漭渾身一顫:“您、您是說那胡豅?是、是建文帝的兒子?”
“胡長寧和胡豅歲數相差那麼多,你真當胡濙是神仙呀?六十歲了還能生兒子?”
“而且,胡豅的豅,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
朱祁鈺道:“此事乃太宗皇帝和建文帝的一場政治交易。”
“建文帝將正統,給了太宗皇帝,只求饒了這個孩子。”
“所以,胡濙恩寵不衰,和這個孩子關係很大。”
“而胡豅本不該出仕,胡濙也決不允許他出仕,是朕逼着他出仕的,當時朕也不知道胡豅,是建文帝的兒子。”
“而胡濙這個祕密,似乎沒瞞住仁宗皇帝,仁宗皇帝在太宗皇帝駕崩後,就冷落胡濙,要對胡豅動手。”
“可仁宗皇帝忽然駕崩,也就讓此事無疾而終。”
“宣宗皇帝並不知道此事,所以才讓這個孩子,順利長大,到了景泰朝,成爲朕的臂助。”
朱祁鈺緩緩道:“這些,是胡濙臨終之前告訴朕的。”
“就算朕不問,他也要說。”
“他怕,胡豅的身份曝光,會給他帶來滅門之災,所以提前告訴朕,而時機掐算的很精妙,在他命懸一線要死亡的時候,才告訴朕。”
“那個時候,胡豅已經封爵位了,朕不能隨便處死侯爵的。”
“所以呀,胡濙到死,都在算計朕呢。”
“那個老頭子,見證了大明六十多年興衰,他肚子裏的祕密太多了!”
朱祁鈺眯着眼,臉上露出追憶的笑容。
今天就這些了,應該不能補了,唉
因爲不可抗力原因,這本書必須在本月內完結,跟作者沒關係啊,所以很煩,煩了一天了,月底之前必須完結了,作者填坑,就準備結局了,唉
本來還有朱祁鈺死後的故事,看來都沒了,作者也很煩,沒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