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阻攔禪讓,民間主動造神,請老皇帝上神壇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蕭藍衣字數:11094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皇帝始終重視協調發展、和諧發展,綠色發展。
國內因快速發展,涌現出一批批暴發戶,使得民間風氣變得十分浮躁。
從景泰五十年時,皇帝就提出,整頓民間風氣,恢復古風古氣,並商人進行品德教育,規範商賈行爲舉止。
但治標不治本。
只要是人,就得經歷窮人乍富這個過程。
中樞有官員提出罰款政策,強制服務人員微笑服務,強制民間百姓恢復古禮古風,對於不遵從守則辦的百姓,進行罰款。
人性需要限制。
秦朝百姓爲何最守古禮,因爲秦國禮法最嚴苛。
大明也用厲法來限制百姓生活,方方面面都進行限制,強制製造古風古禮假象。
這種說法,遭到民間非議,認爲現在是大明最開放最開明的時代,若爲了所謂的古風古法,就行厲法,未免捨本逐末。
就誕生了大批大批伏地魔,也有女子願意當伏地魔的。
沒錯。
一旦沒了春節,親情估計只剩下一個符號了。
即便法令嚴苛,民不舉官不究,父母心疼兒女,捨不得付諸公堂,反而助長了不良風氣蔓延。
民間說負心多是讀書人。
從當初的特案,變成了普案。
男方不給高價彩禮,就不許你們結婚。
但是,景泰朝,把媒婆給踩進泥裏了,誰敢給介紹對象啊,一旦對簿公堂,那就是被臉上刺字流放,流放地全是極寒的地方,死都是奢侈。
沒有媒婆當中間人,想賣女兒都難。
皇帝刪除了媒妁之言,沒刪除父母之命啊,我們是親爹親媽,就能做主。
隨着社會高速發展,這種情況越來越普遍。
他們離開了家鄉,在城市有了立足之地,自卑心理氾濫,竟拋棄了父母家人,提及父母家人時,充滿了厭惡,甚至絕口不提。
現在不說吃好吧,起碼家家能吃飽,幾乎頓頓能吃肉,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強,竟然出現了棄養老人的情況。
那時候日子過得多困難啊,天災人禍,吃不飽穿不暖是常事。
聽過賣兒賣女,沒聽過賣爹賣娘的。
其實,出現這個問題的根本原因,是高房價。
幸好有幾個大節日,尚能走親訪友,維護親情。
朝廷又強令女子讀書,這就導致了,女兒長大後,父母會想方設法的從女兒身上撈錢,賺回成本來。
那些缺德父母只能打女兒彩禮主意。
皇帝也沒辦法。
古代社會,靠勞動力來維繫家庭,所以需要親人幫助,親人就必須經常聯繫,因爲生產需要,自然顯得有人情味。
尤其民間是多子多女家庭,兒女多,父母肯定偏心,多是偏兒子,輕視女兒。
以前能直接把女兒賣掉,誰家彩禮多就賣給誰。
只能規範彩禮數字,並嚴格規定嫁妝數額,降低彩禮數字,父母必須配送嫁妝,嫁妝和彩禮必須由女方全權支配。
報紙上吵得沸沸揚揚,甚至民間還出現了這種。
甚至,近幾年已經出現了不養父母的社會問題,在景泰朝以前,就沒聽過這個問題。
這幾年,案例非常多。
近幾年,人心不古的問題,不停被討論。
尤其學校教育是鼓勵自由戀愛,鼓勵婚嫁自由。
皇帝看過答案的,他不希望大明最後走上了認錢不認人、爲了錢六親不認的道路,必須得想辦法拯救人心。
伏地魔是越來越多。
伏地魔,一度成爲景泰五十九年的熱梗,這幾年越來越熱,有的家長還跟報紙學到了,也這樣逼迫自己的女兒。
超高房價,幾乎是所有民間普通家庭,都無法承擔的,爲了買房子,自然就得想方設法的搞錢,就打起了女兒的主意。
景泰六十一年,中秋節聖旨中,皇帝再一次嚴厲聲明,贍養老人是義務,必須執行。
親情這東西,真的會變淡。
最開始棄養父母的,恰恰是大學生。
賣了兒女給爹孃吃飯,自己和媳婦能餓死,沒聽說過把爹孃棄養的情況。
經濟發展,女子社會地位提升,家長開始打起了女子彩禮的主意,自家嫁妝一分不出,反而貪圖男方送來的彩禮,成親之後,更是要挾女子,給弟弟買房買車。
並嚴格打擊,民間重男輕女,姐扶弟、妹扶兄這種不良風氣,女子有孝順父母的義務,但沒有幫扶兄弟的義務。
即便中樞發佈最嚴法令,還是架不住孝順,成爲了一句空談。
可隨着生產力快速發展,種地需要的人力越來越少,城市樓房逐漸隔離鄰裏關系,私人空間的概念越來越流行,親情自然而然的就淡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大批明女外流。
國內男子覺得彩禮貴,不肯出錢。
藩國的漢人不覺得貴呀。
他們直接回國來買,花大價錢買,彩禮一分錢不往回拿,我們只要人,要多少給多少。
國內明女氾濫,藩國明女稀缺,外藩漢人還有錢。
這就導致了,天價彩禮和伏地魔橫行。
至於說當妾的,長得漂亮才能當妾,去大戶人家當妾,人家也不差那點彩禮,別說扶弟了,扶一家子都能扶。
這幾年,明女大量外流,大明出生人口下降,若按照這個趨勢進行下去,三十年後,大明就會出現人口減少的情況。
大明人口的峯值,是37億,然後就會開始連年減少,在五十年後,就會回到30億人,卻有15億老人。
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出生率必須要高於死亡率。
隨着科技發展,大明完全有能力,負擔40億以上的人口數字。
而人口,恰恰是消費最重要的一環。
內循環,就要靠國內高素質人口,自我消費。
走上資本化,必然就會發生金融危機,緩解金融危機的方式,就是消費,大宗商品的消費是緩解危機最快的辦法。
大明早晚會進入發展瓶頸,進入資產階級陷阱的,想從泥潭裏蹚出來,必須靠高素質消費羣體,持續不斷的消費,緩解經濟壓力。
所以,皇帝一直在培養消費市場。
但這種消費,不能是無序、貸款、揮霍式消費,這種消費,中樞是不提倡的。
爲了挽救親情。
皇帝決定,大過五節,春節、元宵、端午、聖誕、中秋。
社會問題很多,親情只是其中之一。
地區發展不平衡,沿海城市富得流油,內地城市貧困,農業省遠不如工業省富庶。
貧富差距較大,種地的不如打工的,打工的不如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的不如開工廠的,開工廠的不如玩資本的,玩資本的不如有靠山的,這就形成了一個鄙視鏈。
產業發展不平衡,民間發展,都是皇帝支持什麼,什麼就發展起來,民間百姓缺少主觀能動性,不能自己創造行業、主動發展。
民間攀比之風嚴重,古法古禮早就拋之腦後了,親人不再有親情,只剩下攀比,聯絡親情的目的就是爲了顯擺。
問題很多。
這幾年中樞也在討論辦法,具體辦法,到現在也沒有定論。
都指着老皇帝點石成金呢。
但老皇帝也不是神仙,解決不了的。
運輸成本,就決定了區域發展不平衡;人性就決定了攀比;誕生了資本,就會產生貧富差距。
這是發展的必然。
民間笑話劉健,說他只是一個糊裱匠,和前幾任首輔能力差許多。
其實,這個糊裱匠真的不好幹。
老皇帝不太管事,太子是個摳門的,太孫少不更事,中樞全靠內閣官員一力支撐。
如果劉健再想一出是一出,大明就會進入泡沫發展的快車道。
現在大明發展,是以夯實基礎爲主。
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走。
工程也是,不能想着快發展,今天鋪好路,明年就拆掉,只要鋪好了路,最少要用一百年。
不能用重複基建,來爲官員創造政績。
最好玩的是,就可一條路修,建了拆拆了建,其他的路都壞了也不管。
樓房也是,質量第一位。
以大明的耕地來計算,推廣全民別墅的可能性不大的,沒有充足的土地啊。
別墅這個概念,在景泰四十六年的時候,民間提出過一次。
遭到戶部的否決。
大明嚴重缺少耕地,糧食問題才是大問題。
就連達官顯貴的府邸,從景泰四十六年就不再批了,也不許買賣,只能和百姓一樣去住樓房去。
就說京師,內城的很多爛房子,都被強拆了,用來建造博物館、紀念館等旅遊型建築,要麼就規劃成商圈。
整個內城,全是遊客打卡地,每天雲集海量的人口。
天下古城,都是這樣規劃的,內城保護原風貌,對老破小進行拆除,建造人文景區和商圈,把本地人都歸置到外城去。
一環、二環,都是景區打卡地。
去年,皇帝提出房地產軟着陸的時候,就有官員提出,可以用別墅替代房地產,再創造一波地產高峯。
就是說,放開別墅限制,允許百姓買賣別墅。
開始炒作別墅,讓百姓買一波別墅。
這個辦法不錯。
根據統計,大明百姓淨資產在10萬存款以上的人,超過1個億。
如果把這一億人利用好了,就能創造別墅輝煌。
但皇帝卻否決了。
他認爲,中樞該支持熱錢投資到高新技術行業,而不是炒一堆破石頭,這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
除非房地產無法軟着陸,才會想辦法,讓熱錢重回房地產,炒一波別墅。
現在經濟發展態勢很好,熱錢已經抽離了房地產。
而且,主動權完全在大明手裏,外面有強敵,國內也沒有反動勢力,由中樞潑墨寫意,沒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熱錢,從房地產,流向了文娛、軍工、新技術領域等新行業,暫時沒必要抓着房地產不放手。
有序、健康發展,才是景泰朝的主基調,不能竭澤而漁。
說到石頭。
大明現在很缺石頭,加高興安嶺,在新省建造山脈,都需要石頭,總不能混凝土上吧。
工部的意思是,西南石頭多,可以炸燬雲貴的山脈,將石頭運去東北。
雲貴就有了平整的土地,朝廷守衛也容易,百姓生活也方便,這些石頭還有了新用處,一舉雙得。
環境司還在評估,是否會造成西南自然環境不良影響。
如果評估通過,就會從西南運石頭去東北。
西南、西北起碼目標明確。
江南卻陷入了窘境之中。
江南本來是大明的經濟中心,現在也是,但它的地位很尷尬,以前沒有中南半島,江南擁有天然海港,又有去朝鮮、倭國的貿易優勢,手工業極爲發達。
可隨着大明佔領了百越諸國,海港大明多的是。
而且和歐非中亞貿易,吉大港就完全取代了江南的作用。
再運回國內,是國內和國內之間的貿易了,若沒有政策傾斜,廣東、福建、山東,比江南能差多少?
以前江南有世界最多的手工業從業者。
現在,是機器時代了。
手工業者要麼轉向高端訂製,要麼就被淘汰了。
只要有機器,靠海,在哪辦廠都一樣,做外貿的,首選去汴京,做內銷的,山東、江蘇、浙江哪裏不行?
大明版圖不一樣了。
江南成爲了大明腰部地帶,不再是獨一無二的了。
若非皇帝不遺餘力的投資江南,恐怕江南早就衰落了。
是皇帝一力打造江南爲大明經濟中心,一力推動上海、南京、蘇州、杭州建立大城市圈。
現在已經不是早些年,江南士紳能威脅中樞的時代了。
那些江南士紳,不捧着點中樞,中樞把政策傾斜去中南半島,江南就會變成下一個中原,屁都不是。
看看皇帝把科技企業,放在中部,武漢、長沙、南寧、南昌就會發展起來。
江南也就跟着喝湯。
如果皇帝不讓他喝,他就得老老實實地忍着。
現在江南士紳,反而是最擁護朝廷的。
其實,中部也在衰落,武漢作爲超一線城市,近幾年也在衰落,一年不如一年。
同樣的,吃政策太厲害。
轉眼到了年關,景泰六十一年馬上就要過去了。
今年財政收入突破30億。
卻首次出現,財政赤字。
這些年,都有盈餘,今年首次赤字,因爲今年投資多,四大項目、文娛、飲品行業,都是投資風口。
皇帝後宮之中,只剩下談貴妃一個嬪妃在世了。
因爲皇帝從五十歲之後,就不再納新人,三十多年後宮沒添新人,后妃又沒有皇帝那麼能活,陸陸續續都死亡了。
今年談貴妃剛滿七十歲,皇帝晉她皇貴妃。
作爲宮中碩果僅存的嬪妃,她好多年不管事了,和皇帝一樣,她一門心思養生和著書立說。
閒暇時,她還會在女書堂裏講解醫書。
民間尊稱她是女醫聖。
吃了年夜飯,皇帝把談允賢送回宮中,留下太子、太孫密談。
談話內容沒人知道。
但似乎是和禪讓有關。
國慶節時,太子入宮哭訴,請皇帝不要禪讓。
這可一石激起千層浪。
老皇帝覺得自己在位太久了,想把皇位禪讓給太子,初時太子覺得是老皇帝的試探。
可發現老皇帝真的要禪讓,不像是說說。
詹事府官員勸諫太子,不能接受禪讓,因爲老皇帝沒有過錯,非但沒有過錯,還是千古一帝般的皇帝,在民間極受敬愛,民間百姓都尊稱皇帝是大明祥瑞。
多少人擔心老皇帝駕崩後,好日子一去不復返。
如果這股風聲傳出去,他這太子之位容易不保。
朱見淇剛開始沒想太多,但被幕僚一說,嚇得趕緊去宮中請求皇帝不要禪讓。
果然,傳出老皇帝禪讓的消息,民間竟傳出太子不孝的聲音。
甚至,講武堂、國子監學生自發到西華門哭諫,求皇帝不要禪讓皇位,乞求皇帝長命百歲。
不止兩個學院,京師所有大學,大學生全都來哭門。
民間很多工廠,竟因皇帝禪讓而罷工,自發到街上跪求皇帝繼續當下去,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被跪着的人羣擁堵住,哭嚎聲遍野。
頭一次聽說,皇帝禪讓,民間百姓不同意的。
中樞以爲是地方官員鼓動出來的。
經過調查後,發現民間百姓是自發的,足以說明老皇帝的民心所在。
全國各地百姓,都主動走上街頭,跪求皇帝不要禪讓。
太子也在養心殿外跪着。
皇帝自己都懵了。
時代不一樣了,民智已然覺醒,君權神授這一套已經走不通了,他的本意是趁着自己活着,把太子扶穩了,朱家的江山還會存續下去。
可沒想到,自己要退位,在民間居然引起如此可怕的影響。
幾乎各個城市、農村,都有百姓自發抗議,還有人往京師走,親自去西華門哭諫,希望皇帝收回聖旨。
正月初五,北京城整整停擺一天。
大街上全是跪着的人,哭聲遍布整個京師。
聲勢浩大,場面壯觀。
“朕如何擔得起天下百姓的厚愛啊。”
朱祁鈺難得上了早朝,環視羣臣:“傳召天下,朕應天下百姓之許,不提退位之事了。”
“朕在一日,大明便向前發展一日。”
“朕在一日,就要管百姓一日,百姓的幸福生活,永遠在朕的心裏,大明的發展,永遠在朕的心上。”
“諸卿,擬旨吧。”
朝臣也鬆了口氣。
老皇帝忽然要禪讓,也讓羣臣措手不及。
其實,朝臣和老皇帝配合已經很默契了,大家都習慣天上坐着老皇帝了,換太子登基,反而不適應。
因爲老皇帝是真的肯放權。
景泰朝,閣部院司、督撫勳貴權力是歷朝歷代最大的。
在這位手底下辦事,諸多臣子如魚得水。
太子秉政多年了,太子什麼性格,大家都清楚,一旦太子登基,大家日子都不好過。
太孫有狼顧之相,不可共富貴。
所以呀,朝野上下,都不希望老皇帝禪讓。
即便是,老皇帝只是變成太上皇而已,和現在沒什麼兩樣,現在老皇帝也不太上朝,朝政全部由太子處置,他只負責大事把關而已。
但太上皇就是太上皇,說話也名不正言不順。
朝野上下,還是擁護皇帝繼續在位的。
朱祁鈺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在民間這麼受歡迎。
“人民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別把人民當傻子,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心裏門清兒。”
“太子、太孫,爾等登基後,千萬要注意這民心啊,民心逆不得啊。”
朱祁鈺便返回了養心殿。
太子心裏不太是滋味。
他爹好不容易疼他一次,把皇位讓出來,結果被民間百姓給毀了。
其實,他也沒搞清楚,老爺子莫名其妙禪位,爲什麼?
倒是太子妃給了他的答案:“老爺子想扶穩大明前進,他擔心你繼位後,坐不穩這皇位。”
“怎麼會呢?我秉政二十多年,朝政運作我非常清楚,怎麼會坐不穩皇位呢?”朱見淇覺得老爺子杞人憂天。
“未必,現在民間思想高度開放。”
“已經不是用君權神授,就能糊弄百姓的了。”
“看看老爺子,如此得民心,你真沒覺得恐懼嗎?”
太子妃無奈道:“今天百姓能逼着老爺子不禪讓,明天能不能逼着你退位呢?”
朱見淇心裏咯噔一下:“這、這……怎麼可能?”
“老爺子就看到這一點,所以想退位做太上皇,讓你來登基做皇帝,讓天下百姓接受你。”
太子妃看得通透。
皇帝,在今天反而成了背鍋俠,什麼事都得你來揹着。
老皇帝脊樑硬,能背住整個大明。
太子能嗎?
不能的。
所以老皇帝擔心皇位傳承出問題,提前讓太子繼位,他親手扶着太子登基,穩定朝綱,讓百姓接受新君。
結果,民間反對聲音太大了。
根本不允許老皇帝退位。
果然。
皇帝聖旨一下,滿城沉浸在極端喜悅之中,甚至整個大明,整個世界都在極端喜悅之中。
藩王也怕啊。
老皇帝在位,能幫助藩王穩定國內朝局,一旦太子登基,他會管自己弟弟們嗎?不會了呀。
全世界,都不允許老皇帝退位。
甚至,都希望老皇帝長命百歲。
真心的,民心所向。
太子偷偷上街去看了一圈,竟然發現民間百姓,處於極致亢奮之中,茶餘飯後,都在討論此事,都在感謝老皇帝。
甚至,京師之中,老皇帝的長生牌位越來越多,看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就是民衆自發行爲。
這一幕,讓他不寒而慄。
他爹何時在民間擁有如此可怕的影響力了?
民間,主動將皇帝神化了。
現在民智大開,已經懂了皇帝和百姓的內涵關係,是統治和被統治的關係。
哪有一個被統治階級,真心擁戴統治者的呀?
可現在民間真的擁護老皇帝啊。
真心擁護,擁護到了極致。
彷彿老皇帝死了,大明的天就塌了一樣。
朱見淇想到老皇帝駕崩那一天,極有可能萬民縞素,不是強制的,而是自發的,民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主動追隨皇帝而去呢。
而他繼位後,民間所有人都會拿他和他爹比較,事事都要比較。
他拿什麼跟他爹比啊?
比不了的呀,樣樣都比不了。
朝野上下都會吹毛求疵的眼光看他,會拿他處處和老皇帝比。
有一個千古一帝的爹,他亞歷山大呀。
等他什麼都比不了的時候,民間就會冷嘲熱諷,反而更加懷念先帝,甚至,會有極端的人,會把他趕下皇位。
別低估這個年代的民智,民間不至於推翻老朱家,但他們需要一個明君,像老皇帝那樣的明君,帶領着大明往前走,帶領着他們奔向美好生活。
可朱見淇做不到啊。
這一瞬間,朱見淇感到了手腳冰涼的恐懼。
他以前一直以爲,自己皇位的阻礙是他爹。
現在才發現,是民心啊。
是自己的能力啊。
他爹現在想禪位給他,民間不答應啊,朝野上下都不答應啊。
朱見淇忽然往下看看。
發現不止自己不行,兒子也不行啊。
他兒子是合格的繼承人,但僅僅是合格而已,遠遠做不到老皇帝這樣。
老皇帝天馬行空的想法,就能創造幾個行業,養活百萬人。
朱佑榶能嗎?
應該不能。
朱見淇比老皇帝更瞭解太孫,自己這個兒子,處處都在學老皇帝,其實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也許狠辣有之,手腕有之,唯獨沒有胸襟。
老皇帝用人,不拘一格,極盡信任,敢放任百萬大軍在域外,試問誰有這個膽子?
最可怕的是,老皇帝不聞不問。
物資卻不停的往奧斯曼運。
王瓊戰敗就戰敗,只是申斥而已,還調去了王憲,然後就沒了。
所以王瓊能取得第二次奧斯曼戰爭的大勝。
他朱見淇肯定做不到,朱佑榶就能嗎?
絕對不能!
這也是朝中官員,不希望老皇帝禪位的原因,在這樣的主子下做事,舒服啊。
李東陽出京便任六省總督,雖沒有兵權,卻掌握六省經濟大權和吏治大權,外加20億投資。
如果李東陽真想造反,憑藉手裏的錢,還招不到兵嗎?
瀋陽就有軍工廠。
誰有這個膽子,敢放給一個臣子,如此大的權柄。
老皇帝敢。
因爲東北不會造反。
百姓吃得飽穿得暖,憑什麼跟你造反啊?
蒙古草原上的牧民,難道就天生反骨嗎?不是的,他們沒飯吃當然造反了,搶劫成性當然願意造反了。
現在,牧民咋不造反了呢?
因爲放牧賺的錢就能過上好日子了,放牧比搶的還多,爲什麼要去搶?
看看老皇帝要禪讓,漠北的牧民都在街上哭。
爲什麼?
擔心好生活沒了唄。
他們以前也放牧,年年吃不飽,現在也一樣放牧,賺得盆滿鉢滿,還能出去打工,不願意打工的就搞牧區旅遊。
賺的錢比以前搶的還多,還都是合法收入,有六險一金,賺一輩子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就去哪玩就去哪玩,這好日子上哪找去?
草原王朝和農耕王朝打了幾千年了。
彼此不分勝負,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
最終卻被資本給打敗了。
這對死對頭,如今在一個鍋裏吃飯,吃得還香呢,而造出這口鍋的是老皇帝啊,誰不擔心這口鍋沒了呀。
爲什麼景泰五十年之後,連民間造反都沒有了。
因爲富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都穿鞋了,誰願意放棄自己的命,成全別人的江山?
經濟,才是這個年代的主基調。
誰讓百姓過得好,誰的皇位就穩定。
即便李東陽不會造反,也沒能力造反,但朱見淇肯定不敢放權給李東陽。
沒有老皇帝的胸襟和魄力,經濟也搞不好的。
經濟戰爭也是沒有硝煙的戰爭。
老皇帝能玩好,因爲他敢用人,敢改革,敢放權。
明明在一片大好的局勢下,老皇帝敢推倒重來,就像明明房地產就夠賺錢的了,老皇帝卻非得把資金往實體行業上面,生生從房地產當中拽出來。
就這份魄力,誰有?
接下來幾天,朱見淇渾渾噩噩的。
最後生了場大病,憂思成疾。
老皇帝派人太醫瞧瞧,停了他秉政之職,讓他養幾天病,讓太孫暫時代他秉政。
“太子看來是被民意給嚇到了。”朱祁鈺苦笑。
詭異的是,民間對太子生病,竟然少有議論,此時彷彿還沉浸在駁斥皇帝禪位的喜悅之中。
天下臣民能夠參政議政,與有榮焉。
太孫晨昏定省,日日來請安。
“伱父身體如何了?”元宵節當天,老皇帝正在看漫畫,海賊王。
“回爺爺,我爹身體愈發壞了,太醫說是心病,孫兒也勸過他了,可他還看不開。”
朱佑榶也有點慌了。
老皇帝在民間影響力太恐怖了。
之前老皇帝把自己造成神,大家還覺得好笑呢。
結果,一次禪讓風波,就讓朝野上下見識到神的力量,民間主動把皇帝捧成了真神。
他也感到恐懼了。
等他繼位後,也要處處都要和景泰帝比,他拿什麼跟爺爺比啊?
而一經比較之後,他明明是個不錯的皇帝,也會比較成一個昏庸之主,估計也會比到心態爆炸,最後自暴自棄,當起宮中宅男。
還有一種可能,在民意煽動下,他也禪讓皇位,退居二線。
“朕看他滿頭白發,都不想罵他了。”
朱祁鈺道:“他今年才五十四歲呀,朕同樣的年紀時,每日都在看奏疏,天下事都由朕一言而斷。”
“國事,後宮事,藩國事,都要由朕來處置。”
“你說是朕當時難,還是他難啊?”
“自己不爭氣,不找自己原因,奮起直追,反而把自己給嚇壞了,當什麼大丈夫?”
“你回去告訴他,朕給他批個假期,到龍擡頭,然後便回來處置朝政。”
朱佑榶趕緊稱是。
要是以前,他也覺得自己老爹心理素質太差。
可看到皇帝恐怖的號召力後,他發現他爹做得對。
換他,他也承受不住壓力。
在宮中侍奉,本就覺得老皇帝氣場太大,現在民間給皇帝封神了,壓力不大才有鬼。
消息傳到東宮,朱見淇眼淚嘩嘩流:“老爺子是千古一帝,我是千古廢物!”
“爲什麼都要拿我和他比呢?”
“我再不如他,我也秉政二十幾年,從無錯漏之處,兢兢業業,沒有功勞就沒有半點苦勞嗎?”
“爲什麼都看不到我的長處呢?”
“有這樣一個爹,是我的悲哀啊。”
朱見淇面如枯槁。
病不厲害,但多年的不滿發泄出來,身體的元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他如此努力的秉政,何嘗不是在和他爹較勁。
他也想和他爹比一比。
結果,民間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從他生病後,民間彷彿自動忽略了他,很少有人提及,即便提及,也沒有什麼好話。
所有對他的評價,每一條他都看了。
看完之後,哭得更厲害了。
他完全可以不在乎輿論的,但他細心敏感,又自認爲勞苦功高,也想看一看民間對他評價,結果心態崩了。
太子妃站在殿門口,深表無奈。
太子誰也不見。
近來朝廷官員都來探望太子,太子卻一個都不見,他自覺沒臉見人,更不想聽那些假惺惺的安慰。
她兒子也來探望,卻被太子一頓臭罵,讓他在殿外跪了一個小時,才讓他滾。
太子妃既生氣又無奈。
太子鑽進牛角尖了,根本出不來了。
而這時,她彷彿看到了御駕,她以爲自己眼花了呢,老爺子多少年不出養心殿了,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東宮?
伺候皇上的貼身太監快跑過來,讓東宮迎駕。
太子妃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立刻招呼東宮迎駕,叩拜後,親自候在御駕外,攙扶老皇帝。
朱祁鈺由太子妃和朱佑榶,一左一右攙着,走進了勖勤宮。
“兒媳在殿外恭候。”太子妃不敢進去。
雖然有公公撐腰,但日子是兩口子過的,惹了太子不痛快,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是個聰明女人,懂得夫妻間的尺度。
再說了,她都年老色衰了,靠兒子在宮中支持罷了,老皇帝終究要比太子走的早的,到時候可就沒人給她撐腰了。
“你在宮外候着吧。”
朱祁鈺走進了勖勤宮,他沒在這座宮中住過,也很少來過,對這個宮殿不熟悉。
“本宮說了,誰也不見,滾出去!”朱見淇聽到腳步聲,氣得轉過頭去,屁股對着外面,吼叫道。
“朕也不見了嗎?”
聽到老皇帝的聲音,朱見淇咯噔一下,一骨碌要坐起來,結果卻摔在地上,狼狽至極。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這親爹,竟然出了養心殿,是爲了自己。
他是既高興又驚恐。
擔心他爹又給他一頓臭罵。
“兒臣拜見陛下。”朱見淇爬起來跪下行禮,喘息得很厲害,看得出來病得不輕。
朱祁鈺看着長子臉上的病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來:“淇兒,還記得你幼時,你娘難爲朕,每次都是你幫朕解圍的。”
提及孃親,朱見淇鼻子一酸。
朱祁鈺坐在牀榻上,拉着他也坐下:“你娘走的時候,朕都不敢去看看她,那時她心裏肯定是恨朕的。”
“她一顆心繫在朕的身上,到頭來,夫君不是夫君,皇后不是皇后,鬧得何其可悲呀。”
“她總說咱們這一大家子人,好好過日子。”
“唉,結果呀,一個又一個,都拋下朕,自己去快活了。”
“淇兒。”
“朕知道,這些年對你過於嚴苛,讓你的心態出現了問題,朕總罵你,所以你也自我貶低自己,看不起自己。”
“父子本是仇家,你娘在時,尚且能在中間斡旋你我父子關系。”
“但你娘走的早啊。”
“朕的心思都有在國政之上,對你的教育,是皇族教育,是太子教育,而沒有關注你的身心健康,是朕疏忽了。”
朱見淇都傻了。
他沒想到,他爹居然會跟自己道歉。
“你是朕親手選的太子,也是朕一手調教出來的。”
“說實話,一直以來,朕對你還算是滿意的。”
“誠然,你能力一般,但這些年你處置政務,沒有錯漏,可謂是中規中矩,也算是中興之君。”
“甚至有時候,你腦子要比朕更清楚,朕容易意氣用事,而你不會,你這些年處置政務,穩如老狗。”
“其實你那些師父,都偷偷誇讚過你,只是朕聽不進去啊。”
“朕處處都拿你和朕來比較。”
“你也是,總拿朕和你比較。”
“所以,朕覺得你這個太子當得不合格,你也覺得,自己這個太子沒當好。”
“從你病了之後,朕就在想啊,朕哪裏錯了?”
“這幾天終於想通了。”
“朕不該用朕的標準來衡量你。”
“朕的標準,不是唯一標準,每一個皇帝秉政方式都是不一樣的,朕何必苛求你呢。”
“你的秉政方式,未必就不好,朕的方式,未必就適合未來的時代發展。”
“淇兒,這些年朕確實在跟你慪氣,覺得你這個太子當得名不副實,卻忽略了你的長處,沒看到你的閃光點,是朕的錯。”
朱見淇完全傻了:“爹、爹?”
他爹不會腦抽了吧?
一向強勢的景泰帝,怎麼會說出這番軟話?向他認錯?怎麼會呢?老皇帝向來是瞧不起他這個太子的呀,這是抽什麼邪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