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政治大於軍事的戰爭!(1.35萬)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5279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然而。

    南直隸軍隊對倭寇有着天然恐懼。

    在以往對戰倭寇的戰績上,約十戰八負,鮮有勝績,長久戰爭以來,南直隸軍隊對倭寇產生了俱戰式恐懼,逐漸深入骨髓。

    尤其在軍力疲乏,準備入睡的時候,被倭寇偷襲。

    營盤瞬間就亂了!

    宋偉的心腹,多被安插在了地方,這支軍隊中只有少數心腹,即便他下令,軍隊亂了就是亂了。

    殺進營盤的倭寇,揹着長弓,手持倭刀,沒披鎧甲,三人一隊,殺人如麻。

    殺至瘋狂時,則雙手持刀,胡亂劈砍。

    明明全副武裝的明軍,根本不抵抗,四處逃命,頃刻間就被殺散,敗得一塌糊塗。

    遍地是嘶喊聲,宋偉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倭寇。

    他的命令也沒人聽。

    “來人,扛着本官大旗,跟着本官走!”

    想反敗爲勝,幾乎沒有可能了。

    宋偉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收容敗兵。

    他拖着病體,掌着大旗,在營盤中穿梭,儘可能收容敗兵。

    也親眼看到了倭寇。

    一個倭寇光着膀子,雙手持刀,狀若瘋狂的砍殺,四五個明軍被他砍倒,而他竟然朝着大旗殺來。

    而宋偉的護軍都嚇到了,他們都是南直隸人,對倭寇有着天然恐懼。

    咻!

    宋偉搭弓射箭,正中他肩窩,把那倭寇殺退。

    才算掌握局面。

    “本將在此,隨本將結陣!”

    宋偉嘶吼。

    “大人,這些倭寇不對勁。”

    一個蘇州府百戶驚恐跑過來,道:“大人,這些倭寇悍不畏死,不爲財只要命,和之前打仗大相徑庭。”

    宋偉也看出來了。

    他猛地看向這百戶:“你的銃呢?”

    “回大人,丟了呀!”他理所當然道,都逃命了,誰還管什麼銃啊,盔甲都扔了。

    倭寇是衝火銃來的!

    宋偉厲吼:“所有人保護火銃!”

    但營盤亂糟糟的,四處都是喊叫聲,誰會聽宋偉的話呀。

    宋偉當機立斷:“銷燬鉛子!快!”

    就算倭寇搶走了火銃,也是搶走一批破銅爛鐵。

    鉛子掌握在軍吏手中,軍吏一直在中軍,和宋偉在一起。

    “大人,若無鉛子,咱們手中的火銃也沒用了!”軍吏言下之意,憑拼刺刀,咱們根本就不是倭寇的對手。

    “聽命便是!”

    宋偉擔心,他們保不住鉛子。

    倭寇爲了鉛子,還會再次襲營。

    不如當着倭寇的面,全部銷燬,息了他們再次襲營的心思,也是爲了保全自己。

    戰爭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宋偉召集殘存之師,結成圓陣,倭寇才退去。

    宋偉強撐着病體,等着統計。

    直到天亮,戰損才統計出來。

    戰損約兩千人,失蹤兩千四百人,鎧甲丟了四千套,火銃丟了六千支,其餘裝備丟失若干。

    噗!

    宋偉一張嘴,嘔出一口鮮血。

    大敗,奇恥大辱的大敗!

    他來南直隸第一仗,竟敗得如此徹底!

    都怪他,領着大軍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跑,導致軍力疲憊,無法再戰,所以才敗的。

    也怪他,沒看穿倭寇之計,中了人家的算計。

    這仗敗得不冤。

    “大人!”麾下將官驚呼。

    宋偉擺擺手:“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本將無能,是以戰敗結果,全由本將承擔!”

    他沒像其他將領那樣,敗了就找各種藉口。

    他也想找,問題是軍中有太監,有文官,還有糾察軍紀的軍紀司的暗探,如此大敗,根本瞞不住。

    他是西寧侯親弟,是陛下的心腹,是外戚!

    一場敗了就敗了,他承擔得起後果!

    就如於禁和龐德同時被俘,于禁可投降偷生,龐德只有去死,蓋因於禁能承擔得起後果。

    宋偉如是。

    “令軍士休息兩個時辰,然後埋鍋做飯,天亮後,給兄弟們收屍,就地掩埋!”

    宋偉堅持道:“天亮後,本將親自訓話!”

    他也支撐不住了。

    這場病來得不巧,他身體虛弱至極,能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怨氣吊着。

    這場大敗,必定是他一生污點。

    他猶然記得出京時,皇帝在奉天殿上說,希望西寧侯府一門出兩個國公!

    結果,國公無望,反而首戰大敗。

    待所有軍將退出去,宋偉眸中含淚,從他一意孤行來松江府,就錯了!

    他更擔心南京城!

    希望遠德速度快些,請任禮速速坐鎮南京城!

    倭寇不是爲了洗劫而來,而是有更大的目的,或者說,更深遠的政治目的。

    陛下將南直隸交給他,他有愧於聖恩!

    嘔!

    宋偉又嘔出一口血,喉頭腥甜,他強忍着吞下去:“寧死也要守住南直隸!”

    醫官進來,端着一碗藥。

    “大人,藥材被搶走了一批,您的藥裏缺了幾味,您暫且先用着,天亮後,下官便進山採集。”

    醫官不敢提青浦,擔心宋偉吐血。

    宋偉喝了藥,便睡了過去。

    兩個時辰後。

    他被醫官叫醒,醫官囑咐他:“您要多多靜養才是,這樣操勞容易熬壞了身子。”

    “敗軍之將,有辱門楣,哪有未來?”

    宋偉吐出一口濁氣。

    強撐着疲勞的身體,走出簡易房屋,卻隱隱聽到哭聲。

    他走到營盤附近,營盤滿目瘡痍,四處是血,遍地都是屍體,天氣炎熱,蚊蟲在屍體上飛來飛去的,甚至隱隱有臭味傳來。

    宋偉靠近營盤,哭聲越來越大。

    “飯做好了嗎?”

    管炊事的兵說已經做好了。

    “讓所有兵卒,過來吃飯,把草除一除,所有人圍坐起來,本將跟他們說說話。”

    半個時辰後。

    五千人,天亮後又收攏回來四百人,其餘失蹤的應該是都死了。

    圍坐在地上,手裏端着碗,看着同袍的屍體,不禁淚流滿面。

    哭聲很容易就會傳染的。

    整片軍陣中陣陣悲拗哭嚎。

    宋偉坐在中間,也端着碗,他平時身着官袍,一塵不染。

    如今,官袍上血跡斑斑。

    他頭髮也沒梳,臉也沒洗,頭上有蝨子爬來爬去的,他也不在乎。

    “哭夠了嗎?”宋偉低聲問。

    卻有兵卒怨恨地看着他,死的沒有你父親兄弟,你當然不傷心了!

    “哭,能讓同袍活過來嗎?”

    “哭,能把倭寇哭死嗎?”

    “哭,能解決問題嗎?”

    宋偉句句扎心,兵卒收了眼淚,頗有幾分怨恨地看着他。

    “本將心裏也難過。”

    “這些都是本將的兵,有的是本將親自招入行伍的,有的是各衛所中本將親自抽調的,有的是本將從北直隸帶來的!”

    “他們每一個,都是本將的心血!”

    “他們每個人的名字,本將都能叫得出來!”

    “本將來到南京,便和爾等同吃同住,日夜在一起,比和自己娘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多。”

    宋偉嘶吼:“他們死了,本將不難過嗎?”

    怨恨的兵卒目光忽然柔和了,滿心悲痛。

    “本將尤然記得,本將第一次整軍的時候,伱們在背後笑話本將,說本將是侯府出身,吃不了辛苦!”

    “但本將在南直隸七個月時間,每天和士卒同吃同睡同訓練,本將可曾叫過一聲辛苦?”

    “沒有!”

    “本將的確算不上什麼好將軍,但本將願意和兵卒一起,同甘共苦,你們該看在眼裏!”

    “他們死了,本將心裏不難受嗎?”

    “他們多是本將應召入伍的,如今死得這麼窩囊,本將要如何面對他們的家人啊!”

    宋偉眼中含淚:“這一戰,是本將的錯!”

    “本將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帶着爾等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才導致此戰敗了!”

    “不是守備大人的錯,是小人等無能。”有兵卒哭泣。

    但這次哭泣,是悔恨的淚水。

    很多兵卒跟着喊。

    軍心被調動起來。

    宋偉擺擺手:“不,你們都是好樣的,是我宋偉最好的兵。”

    “昨晚倭寇襲營,尚且沒有徹底崩壞,說明你們心中尚有本將,這七個月的訓練,很有效果!”

    “此戰是宋偉帶兵無力,非爾等之罪!”

    “你們都是大明精銳!”

    說着,宋偉站起來,指着遍地屍體:“看看,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的同袍!”

    “如今被倭寇殘殺,躺在這裏。”

    “你們告訴本將,這筆血債,如何討回來!”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兵卒眼珠子通紅,越來越多的兵卒跟着喊,所有兵卒都站起來,大聲嘶吼。

    “好!”

    宋偉也嘶吼:“有仇報仇,血債血償!”

    “本將要一雪前恥!”

    “你們敢不敢跟着本將去!”

    “再碰到倭寇,本將第一個往前衝,本將也拿戰刀砍殺,你們可敢隨本將一道,去殺倭寇?”

    這場訓話,主要是給兵卒重拾信心。

    用仇恨的火,澆灌兵卒的鐵血雄心。

    宋偉想一雪前恥,想洗刷污點,靠自己不行,也無暇從外地調兵,只能靠這些敗兵殘將。

    那麼只有激發他們心中血性,削減他們對倭寇的恐懼,放大他們對倭寇的恨意,才能打仗。

    把一羣好無戰心的敗軍,凝聚在一起,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

    吼聲震天,聲勢浩大。

    宋偉知道,這軍隊還能再戰。

    他令兵卒先吃飯,吃飽飯先將同袍就地掩埋。

    採藥回來的醫官聽到這震天響的吼聲,頓時詫異,昨晚好無戰心的敗兵殘將,怎麼忽然就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凝聚力了呢?

    全軍修養一天,清點裝備。

    翌日天剛亮,返回青浦。

    宋偉斷定,倭寇就藏在青浦,並沒有進入蘇州府。

    倭寇搶走了火銃和鎧甲,也順勢打殘了宋偉軍,應該是想南直隸做出更大的事情來。

    沿途他發現一個詭異的情況,很多士紳的莊子,人不見了,莊子卻完好無損。

    青浦、千墩、澱山湖中間的莊子都是這樣。

    一路疾馳趕到青浦。

    宋偉令青浦知縣開城門,大軍入內。

    青浦知縣從城頭看了眼宋偉大軍。

    全都歪歪斜斜的,兵不着甲,武器有挎着的、有扛着的、拖着的,還有沒拿的,領兵的宋偉官帽都丟了,披頭散髮,猶如敗軍之犬。

    一看就是一支敗軍。

    知縣叫韋況,是常州府舉人出身。

    韋況站在城頭上:“大人,如今倭寇氾濫,城中百姓驚懼非常,還請大人不要領軍進來,以免殃及百姓。”

    宋偉厲喝:“速開城門,不要廢話!”

    韋況微微皺眉。

    任誰都看得出來,宋偉這支軍隊如喪家之犬。

    看宋偉色厲內荏的樣子,應該是懼怕倭寇到了極致,所以想儘快進城,以防再被倭寇突襲。

    “大人……”

    “少廢話,本將以南直隸守備的身份命令你,打開城門!”

    宋偉色厲內荏道:“倘若再慢半分,本將就直接誅殺你,再稟報中樞你韋況俱戰怕戰,本將將你誅殺!”

    韋況面色發苦,是您害怕倭寇吧?

    一番斟酌之後。

    還是慢慢打開了城門。

    宋偉給各軍主將打了個眼色,他先入城,其他人速速搶佔城門。

    城門剛開,他宋偉就先往城門裏跑,有幾個兵卒跟他搶地方,還被宋偉抽了幾鞭子:“本將先進,有沒有點規矩?”

    站在城頭上的韋況,看到如此景象,微微嘆了口氣。

    然而,宋偉剛進城門洞子,那幾個和宋偉搶路的兵卒就把守軍控制起來。

    “大人,真殺呀?萬一是自己人怎麼辦?”有百戶低聲問。

    “不是!”

    宋偉十分確定。

    果然,動手的百戶快速過來:“大人,果然不是明軍,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

    “真是倭人?”

    宋偉眸中更陰:“你們控制好城門,不要讓人發現。”

    大軍快速入城,門洞裏還有防禦工事,入城的速度並不快。

    宋偉擔心在城門樓子上有埋伏,所以讓大軍控制城門,一旦有變,就撤出城去。

    而韋況顯然想吃掉宋偉全軍。

    任由宋偉全軍入城。

    韋況走下城樓,向宋偉行禮。

    “韋知縣,那倭寇可會還來青浦?”宋偉一副驚恐的樣子。

    韋況嘴角泛着譏笑:“宋守備安心,倭寇已經被下官擊退了,應該不會再犯青浦了。”

    宋偉發現道路上的鮮血。

    韋況道:“唉,都是滿城軍民,勠力同心的結果,有些百姓被倭寇的箭矢射傷,還來不及清洗呢,請您下榻縣衙。”

    “不會來就好,不會來就好。”宋偉喃喃自語。

    韋況問起了戰況。

    宋偉含糊其辭:“我軍中人多,只從一個門進未免不安全,還是讓他們從其他三門進入,快點進來。”

    “這……”

    韋況微微猶豫:“四門同時打開,怕是有危險呀。”

    “那就把外面的人扔掉吧……”

    宋偉自覺失言,苦笑兩聲:“本將主要擔心有倭寇奸細混入城中,給城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沒別的意思。”

    韋況還真沒發現,這個上任後就大刀闊斧改革的南直隸守備,竟是個酒囊飯袋。

    想想也能理解,畢竟出身西寧侯府,如此養尊處優的貴人,哪裏吃得了打仗的苦啊。

    何況倭寇神出鬼沒,戰力極強,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如今畏懼如虎,可以理解。

    “把西門也打開,讓本將大軍快速入城。”

    他們是從南門入城的。

    韋況微微猶豫,但宋偉眸光漸厲,迫於無奈之下也就答應了。

    宋偉由護軍護送着抵達縣衙。

    這青浦城可是一片寂靜呀。

    如此大軍進城,連個好奇的百姓都沒有,你說奇不奇怪?

    站在縣衙門口,宋偉哎呀一聲:“王木,王木呢?本將的王命旗牌在他身上!”

    一聽王命旗牌,韋況口中泛起津液。

    若得王命旗牌,便可調動南直隸、江西、浙江之兵呀。

    “王木!”

    宋偉嘶吼。

    而扈從卻道:“回大人,王木從西門進城了。”

    啪!

    宋偉一個耳光扇過去:“都賴你個狗王八,你非得硬擠,搶了王木的道,王命旗牌要是丟了,老子先殺了你!”

    那扈從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你先進去,給本將鋪好牀鋪,再讓侍女打好洗澡水,本將幾天沒洗澡了,馬上就要洗澡去!快去!”

    宋偉踹了他一腳。

    那扈從連滾帶爬的進了縣衙。

    韋況瞳孔微縮,縣衙裏埋伏重兵,這人進去,不會發現吧?

    “韋況,本將回到中樞,一定向陛下表彰你的功績。”

    韋況連說不敢。

    宋偉卻又嚷嚷道:“怎麼都這麼慢?一個個的不怕倭寇啊?小命不要了?”

    “大人,那城門多是防禦工事,實在太難走了。”有從西門過來的兵卒稟報。

    宋偉壓着怒氣跟韋況說:“把其他兩門都打開,讓本將的兵快點進來。”

    “大人……”韋況想勸。

    “別囉嗦!”

    宋偉厲吼:“王命符牌丟了,老子先砍你的狗頭!”

    他直接掠過韋況,發號施令,把其他兩門打開,讓他的兵進城。

    韋況卻微微凝眉,宋偉來南直隸七個月了,爲人彬彬有禮,做事有條不紊、一絲不苟,爲人所稱道。

    怎麼忽然變得如此暴躁蠻橫?

    真是被倭寇嚇得嗎?

    “大人!”

    那個被踹進縣衙府的兵卒跑出來:“沒找到侍女啊?”

    “你他娘的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宋偉對他連踢帶踹。

    還是韋況幫忙拉下來。

    那兵卒跪在地上啜泣。

    “城中剛經歷大戰,擔心女眷被殘害,所以女眷都藏起來了,本縣去找吧。”韋況說着進入縣衙。

    宋偉給那個兵卒使個眼色。

    幾個扈從跟着韋況進了縣衙。

    有百戶壓低聲音道:“大人,四個城門都被咱們控制了,但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找到倭寇。”

    “應該在民戶家中,暫時別急,先控制軍備庫,收集火油,等晚上動手。”

    這個時候,王木快跑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找到倭寇蹤跡了。”

    王命旗牌當然隨身攜帶了,怎麼可能交給其他人呢?

    “在哪?”

    “城中應該沒有百姓了,都是倭寇,在民居裏面。”王木和宋偉一起進來的,在來到縣衙路上,和大部隊分散,四處查探。

    “去找火油,凡是能點火的東西都要收集,晚上動手。”

    宋偉要來一場火攻!

    他打了王木一頓,才施施然進了縣衙。

    那王木痛得齜牙咧嘴:“大人怎麼不留點手呀,多疼啊,斯哈!”

    宋偉卻在想,蛇無頭不行。

    倭寇必然有首領。

    他們應該不會住在民居裏,會不會住在縣衙裏呢?

    那韋況是明官呀,怎麼和倭寇沆瀣一氣呢?是他本就私通倭寇,還是他也是被強迫的呢?

    現在的宋偉,比較安全。

    他故意說出王命旗牌,就是讓韋況或偷或搶,起碼白天他是安全的。

    “韋況應該是能做主的,他直接做主打開四門,放吾等進來,說明他是早就和倭寇沆瀣一氣了。”

    宋偉雖在洗澡,卻一直在權衡利弊:“那麼倭寇搶奪的軍械,應該就在青浦城裏。”

    “他們爲什麼沒攻入蘇州府搶掠呢?”

    “打殘了我軍,反而返回青浦,像是在等待什麼命令?”

    “命令?”

    “這場倭寇犯邊,是有人策劃的!”

    “主使是誰?目的何在?”

    宋偉感覺像是觸摸到了這件事的脈絡,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是認罪銀,引起江南士紳的反對嗎?”

    “還是,王竑在南直隸大殺特殺,所以才倭寇犯邊,逼皇帝處死王竑嗎?”

    猛地!

    他宋偉不寒而慄!

    這是一場政治大於軍事的戰爭!

    絕非表面上看到的倭寇犯邊。

    而他,只是這場戰爭中的一個小人物罷了,執棋的是皇帝和江南士紳!

    啪!

    他給自己一個耳光:“不準胡思亂想!還是想一想這一戰吧!”

    南直隸這個地方太複雜了。

    他是勳貴,來南直隸掌軍,就千萬不要攙和進入政治裏去,因爲皇帝喜歡純正的軍人,而討厭軍人參政,這是大忌。

    所以,跟他無關的事,他不去想。

    讓王竑去操心吧。

    “這青浦雖富,最好的宅子,卻是這縣衙。”

    倭寇什麼沒見過、玩過?

    再好的宅子他們也燒過。

    反倒是倭寇無權,尤其是倭寇首腦,他們只是賊人罷了,沒有權勢,就會渴望權勢。

    所以,在他們眼中,最好的住處,就是這縣衙。

    說不定還會穿上知縣的官袍,在縣衙上處理公案呢。

    “賴六進來探了一番,說裏面有兵。”

    “這些兵應該不是謀殺我的。”

    “而是護衛某個重要人物的。”

    嘩啦!

    宋偉從浴桶中站起來,下意識招人進來幫他擦拭。

    “侍女呢?”

    韋況也是出身大族,他家調教出來的侍女,必然不會倒了熱水就離開,除非她是韋況的正妻。

    哪怕是妾室,也應該在此伺候完畢再離開。

    就算宋偉有些難以啓齒的要求,韋況的妾室也不敢拒絕。

    可是,那個伺候沐浴的侍女卻消失了。

    宋偉回憶那個侍女的長相。

    雖沒細看,驚鴻一瞥間,他隱約看到了用脂粉覆蓋的臉龐上的高原紅。

    大戶家的侍女,個個長相白皙美麗,臉上的腮紅,多是被風吹的,吹破了皮膚,沒有及時護膚導致的。

    那就說明,這個侍女就是倭寇。

    宋偉眼睛亮起:“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自己擦拭,穿上衣服,走出浴室,韋況已經在不遠處恭候。

    “可都進城了?”

    韋況卻說還沒進完,太陽西斜,天邊映照出晚霞來。

    “再催一催,天黑之前必須全部入城,只要天黑就關閉城門,不管外面!”宋偉下令。

    然後他就往內堂走,韋況小心侍奉着。

    “韋知縣,你家眷在內堂?”宋偉詫異問。

    “下官家眷在老家,不在內堂。”

    “那你跟着作甚?去管理城防吧,本將這裏不用你伺候。”宋偉打發他走。

    但韋況卻不走,找藉口硬賴在這。

    這是想看王命旗牌?

    估計也是盯着宋偉,擔心宋偉發現縣衙裏還住着一夥人。

    不時他看了眼太陽。

    都在等天黑呢,看誰技高一籌。

    宋偉大喇喇躺在塌上,睨着韋況:“韋知縣,本將睡覺還用你伺候嗎?”

    韋況苦笑。

    “你是在等本將睡去,取本將首級吧?”

    “啊?”

    韋況嚇了一跳:“下官只是關心大人,怎麼敢謀殺大人呢?”

    “是嗎?”

    宋偉笑眯眯道:“那倒水的侍女,是誰呀?”

    猛地,韋況臉色急變,立刻知道事露了。

    竟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宋偉撲來。

    寬大衣袖之中,還藏着一把匕首,朝着宋偉刺了過來!

    咔嚓!

    宋偉畢竟是武將,順勢一躲。

    趁機抓住韋況的手,直接一掰,匕首掉在牀榻之上。

    宋偉另隻手抓起匕首,抵在韋況的喉嚨上。

    “這麼快就繃不住了?韋知縣?”宋偉一張嘴,露出一排黃牙。

    洗澡了,沒刷牙。

    “你、你什麼時候看穿的?”韋況想掙扎,但刀尖卻扎進了皮肉裏,鮮血溢出,他不敢動了。

    “你猜呢?”宋偉換個姿勢。

    “那個侍女,露了行藏?”

    韋況想不通,宋偉是怎麼看穿他的?

    等等!

    宋偉的表現,和傳言中的大相徑庭!

    而,現在的宋偉,才是真宋偉,那就說明,宋偉一直在裝!

    從進青浦城開始,就在裝了。

    “你早就知道倭寇藏在青浦城裏?”韋況大驚失色。

    他剛開始以爲,宋偉是從華亭過來的時候知道的呢。

    轉念一想,應該是遇襲之後才知道的。

    宋偉倒是高看他一眼:“你如此聰明,爲何不肯爲國效力呢?”

    “爲國效力?哼哼!”

    韋況冷哼兩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我不過去黃泉路上等你罷了。”

    看他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宋偉笑了笑。

    “這縣衙裏,還住着哪個大人物呀?”

    宋偉笑眯眯問:“讓本將猜猜,是不是倭寇的首腦呢?”

    “那個伺候本將沐浴的侍女,是首腦的妾室……”

    “不,是他的女兒吧?”

    韋況不置一詞,但很顯然,宋偉猜中了。

    “你們在等天黑,本將何嘗不在等天黑呢?”

    “別叫,你敢叫,這刀就扎進去了。”

    “要不試試咱倆誰快呀?”

    宋偉獰笑。

    昨天休息一天,病好了大半。

    韋況卻道:“宋守備,你沒有勝算的。”

    “你唯一的勝算,是等到天黑,趁我不備,拿下我,抓住這縣衙的貴人。”

    “可你沒按捺住性子。”

    “一步錯,步步錯,你就沒有贏的希望了。”

    韋況閒心挺大,還幫宋偉籌謀呢。

    “是嗎?”

    宋偉冷笑:“本將的勝算不是你能決定的。”

    “宋守備,若您有百分百勝算,就不會和下官在這裏磨牙了。”

    韋況看事情很通透。

    也看透了宋偉的猶豫,他抓住宋偉的軟肋,爲自己求一線生機。

    “知道本將爲什麼廢話嗎?”

    韋況還真知道:“您想控制軍備庫,籌集火油,在天黑之後搞一場火攻。”

    這是唯一徹底消滅倭寇之法!

    宋偉微微一驚,這樣的人才,怎麼能叛變大明呢?

    “但您想過沒有?”

    “倭寇既然敢駐紮在這裏,就會防備火攻。”

    “畢竟倭寇的天地是海上,上了岸,他們成不了氣候的,只能靠小心謹慎活着。”

    韋況幽幽道:“這青浦城裏沒有火油,你如何火攻?”

    “若打巷戰的話,倭寇能以一當十,憑宋守備你手中這幾千潰兵,能打得過悍不畏死的倭寇嗎?”

    不能!

    宋偉臉色陰沉下來:“你故意放本將進來,就是爲了圖謀本將手中的裝備?”

    韋況不肯說這些。

    宋偉也懵了,沒有火油,如何殲滅倭寇?

    自信滿滿的他,再次陷入困局。

    “宋守備,不如您把刀放下。”

    “和我們合作,下官保證您的官位。”

    “不止如此,還保證您連戰連捷,得到陛下的青睞。”

    韋況反間計,要拖宋偉下水。

    “說來聽聽。”宋偉道。

    韋況也在斟酌,該不該把一些計劃透露給宋偉呢?

    “宋守備,這樣不是說話的方式吧?”

    韋況額頭佈滿密集的汗珠,沒人願意死。

    何況他這樣的人,若怕死,怎麼會淪落這般境地呢?

    宋偉放下匕首。

    韋況鬆了口氣,摸了摸喉頭的傷口,看了眼血後,便用絹帕擦了擦:“宋守備,和下官合作,是您最英明的決定。”

    “本將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問清楚後,才會考慮合不合作?”宋偉面無表情。

    韋況微微皺眉:“您問。”

    “這場倭寇犯邊,是精心設計的吧?目的何在?”

    見宋偉如此開門見山,韋況凝眉道:“宋守備,此事和您無關……”

    “本將是南直隸守備,你說無關?”

    宋偉又怒道:“松江府被倭寇屠戮一空,中樞追責下來,本將能獨善其身?”

    韋況略微思考,便嘆了口氣:“沒錯,是精心策劃的。”

    “只要您跟我們合作,我們會給您送上一筆筆戰功,讓中樞更加信賴您。”

    “完了?”宋偉認爲韋況說了等於沒說。

    “下官言盡於此,再多的就不能說了。”

    這番話和宋偉想的不謀而合。

    約等於廢話。

    宋偉又問:“本將能得到什麼?”

    “加官進爵!”

    “憑你們?”

    宋偉嗤笑:“你可知,中樞有多少兵卒可派?”

    “大人,明軍能抓住我們嗎?”

    韋況冷笑:“可要上了大海,誰能找到我們呢?”

    這倒是實話。

    中樞沒船啊。

    他竟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建立海軍。

    “我們能送給守備大人一筆筆戰功,憑藉這些戰功,您自然扶搖直上。”韋況道。

    宋偉譏諷道:“你就是這樣升任知縣的?”

    韋況臉色微變,不願深談:“大人,我們在討論您的事。”

    “你還不夠資格和本將談,去把倭寇的首腦叫來,本將好好跟他談談。”

    韋況臉色一變:“守備大人,您不是真心想和吾等合作吧?”

    “本將還不夠誠心嗎?”

    宋偉面容猙獰:“本將出身西寧侯府,兄長是西寧侯!先父是西寧侯!先祖也是西寧侯!”

    “本將的親妹妹,在陛下身邊侍奉!”

    “本將在陛下身邊侍奉了九年!”

    “憑你個傻叉,能策反本將?憑你區區一羣匪類,能給本將什麼國公之位嗎?”

    噗!

    宋偉直接把匕首插進韋況的胸口。

    韋況難以置信,指着宋偉:“你、你……”

    “你個屁啊。”

    “本將只是想探探你的口風,結果你什麼都不知道。”

    “還在本將這裏裝!”

    宋偉問他:“你知道策劃倭寇犯邊的是誰嗎?”

    “全部計劃是什麼?目的是什麼?”

    “你知道嗎?”

    “你一個小小的知縣,知道個屁啊!”

    呸!

    宋偉一口濃痰,噴在韋況的臉上。

    噗通!

    韋況從凳子上栽倒在地上,雙目瞪得溜圓,眉宇之間還掛着一口濃痰。

    “來人吶,這他娘的牀咋這麼硬呢?給本將找一個軟牀過來!”宋偉誇張的大吼。

    他的扈從進來,卻看見韋況躺在地上抽搐。

    人還沒死呢。

    怕他叫喚,把嘴塞上了,距離死還挺長時間呢,讓他好好享受着死亡的快感吧。

    “賴六,可探聽到什麼?”宋偉正色問。

    賴六就是那個被打罵進縣衙的兵卒,他是探馬,擅長探查。

    “回大人,在西廂房。”賴六鼻青臉腫的,都是宋偉揍的。

    宋偉拍拍他的肩膀:“這次你有大功。”

    “咱們兄弟有多少人?”宋偉問。

    “回大人,進縣衙的有二十個人。”

    宋偉看向賴六,賴六不知道西廂房有多少人,但肯定比他們多。

    “咱們賭一把,賭他們不知道咱們會提早發動!”

    如今城中沒有火油,只能想別的辦法消滅倭寇。

    而縣衙中的倭寇首腦,就是一個契機。

    宋偉帶人向西廂房靠攏。

    宋偉以爲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但從他從房間裏出來,西廂房就收到了信息。

    這夥倭寇的首腦叫毛五峯,外號叫毛五。

    此刻竟在讀書!

    一個倭寇頭子,竟然在讀兵法。

    真是世所罕見。

    “不慌,看看明將要做什麼。”

    毛五笑眯眯合上書籍:“說不定那明將,是來俯首稱臣的。”

    這話惹得衆倭寇哈哈大笑。

    毛五不是倭人,他是福建軍戶,逃了軍籍,亡命海上,從底層一點點爬上來的,當上了倭寇頭子。

    他隊伍裏有一些倭人,還有安南人、南洋諸人,以及明人組成的海寇。

    他並不認爲自己是海寇。

    他認爲自己是海上的保護神,他的據點也不在大明附近,而在琉球。

    宋偉橫衝直撞進來。

    進來就後悔了,逼仄的廂房裏,竟有三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倭寇,用弓弩、火銃對着宋偉。

    這些裝備,還是從宋偉軍中繳獲的。

    “宋守備,久仰大名。”毛五也不隱藏,站起來拱手行禮。

    “明人?”

    宋偉都懵了,他明明聽見嘰裏咕嚕的語言,怎麼首領是明人呢?

    “在下毛五峯,在宣德八年的時候,還是福建軍戶,在下祖上,也追隨過太祖皇帝征戰。”

    “軍戶?如何能幹起了殘害百姓的倭寇呢?”宋偉難以理解。

    “此一時彼一時,在下曾經是軍戶。”

    “但現在是你們朝廷眼中的倭寇,多說無益。”

    “宋守備來此,不就是想抓我嗎?”

    毛五不以爲忤,笑道:“可惜的是,我的兵比你的多。”

    宋偉也不含糊,跨進廂房之中,在無數弓弩的逼進之下,坦然坐在圓桌之上:“毛五峯,坐下談談?”

    “好膽色。”

    毛五眯起眼睛:“那就談談,韋況被你殺了?”

    “叛國之臣,當誅九族!”宋偉先亮明態度,他是不會背叛大明的。

    毛五笑了起來:“守備大人是勳貴,和我們這樣的軍戶不一樣。”

    “我曾祖父從軍,但戰死得早,祖父追隨太祖皇帝,打仗治國遠不如您的先祖,只是榮封千戶罷了,傳到我這裏,只是個普通白丁。”

    “爲了討口飯吃,只能流落海上,也是運氣好,才有了今日雄景。”

    “那宋守備您說說,我,算大明叛臣嗎?”

    弓弩忽然對準了宋偉。

    彷彿宋偉只要說叛臣,立刻把他紮成篩子。

    “自然算!”

    宋偉毫無懼色:“只要抓住你,本將必誅你九族!”

    咻!

    一道箭矢,扎在宋偉面前的桌案之上。

    而宋偉帶來的兵,也把箭矢對準了毛五,不甘示弱,順勢一箭,也扎在毛五面前的桌案之上。

    宋偉和毛五同時大驚。

    誰不怕死呀?

    “全部放下!”宋偉和毛五同時大呼,然後彼此大笑。

    “好一個叛臣!”

    毛五道:“我家吃不上飯的時候,朝廷可管過我家?”

    “我家先祖三代爲國戰死,可有半分優容?”

    “就因爲我家是軍戶,三代戰死之後,我也必須從軍,也要爲國戰死!”

    “憑什麼?”

    毛五盯着宋偉質問。

    他很久就想問一問明廷官員了。

    但他問韋況的時候,韋況只說天下不公,沒說出原因。

    “因爲你是大明人!”

    宋偉的回答非常簡單:“陛下親口說過,凡是明人,皆有保家衛國的義務!”

    “縱然你家受過不公正的待遇,但只要你是明人,就該爲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這是你應該做的!”

    這番話振聾發聵。

    但仔細想想,全是屁話。

    是統治者維護統治的屁話而已。

    毛五問他:“宋守備,你可願意死?”

    “本將確實怕死,但爲國而死,與有榮焉!”宋偉認真道。

    毛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虛僞:“因爲你有撫卹,你死了,你就會成爲功臣,你的兒子會受到恩惠,甚至皇帝一拍腦袋,就能封你兒子一個爵位噹噹!”

    毛五指着自己:“我呢?一個普通的軍戶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人物根本就不記得我有這號人!”

    “所以我當倭寇,所以我要有實力!”

    “人定勝天,我很相信這句話。”

    “這是謬論!”宋偉冷笑。

    “但現在,你堂堂南直隸守備,不也在跟我這個賊寇,討價還價嗎?”

    毛五反脣相譏:“倘若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軍戶,你會看我一眼嗎?”

    “宋偉,你回頭看一看你的人!”

    “你會記住幾個人?你手裏幾千人,你能記住幾個?”

    宋偉微微一愣,這個賊首脣齒竟如此厲害?

    他在化解本將的軍心!

    “本將說,全都記住了,你可信?”

    宋偉冷笑:“陛下說過,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而你毛五峯,就是一個裝睡的人!”

    “好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說說宋守備準備如何死吧?”

    宋偉的答案,讓毛五無法接受。

    他從不認爲自己是反賊,而是朝堂對不起他,所以他才當倭寇,爲了是給自己爭一線生機。

    “城中四門,皆在本將手中,本將反而該問你,你毛五峯想怎麼死!”

    聞言,毛五哈哈大笑:“宋偉,你手裏多少人,你自己不清楚嗎?”

    “能打巷戰嗎?”

    “我手下的勇士,個個以一當十,殺你明軍,跟屠雞宰狗一般簡單!”

    “區區城門,我會放在眼裏?”

    宋偉反脣相譏:“若真像你說得那麼簡單,你還會跟本將囉嗦嗎?早就殺了本將了!”

    毛五微微一窒。

    這個宋偉挺厲害呀,前晚怎麼沒看出來呢?

    “前天晚上,你們明軍可叫得很慘烈呀。”毛五嘿嘿怪笑。

    果然是他!

    猛地,宋偉眼睛紅了。

    他身後的兵卒一個個眼珠子充血,恨意暴增。

    “偷襲是你們的強項,打巷戰的話,我明軍才是以一當十。”

    宋偉心裏在想,毛五在顧慮什麼呢?

    不然他不會跟自己談這麼多。

    “你們明軍沒了火器,就像沒有牙齒的老虎,白刃戰的話,你們能打過誰呀?”

    宋偉擺擺手:“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毛五峯,你到底想談什麼?”

    毛五的確有顧忌。

    其實,按照命令,他此時應該出現在蘇州府的。

    但他擔心蘇州府是個口袋,進去就出不來了,他已經生出了撤退之意,不願意再爲某些陰謀家賣命了。

    但他就是陰謀家扶持起來的,若叛了陰謀家,他擔心自己沒有好下場。

    所以想尋求和宋偉合作,換一條大腿抱一抱。

    “宋偉,我想跟你合作。”毛五直來直去。

    宋偉凝眉,他身後的兵卒不停給他使眼色,不許他答應。

    沒錯,宋偉陷入了怪圈。

    他用兵卒對倭寇的恨,調動起兵卒的戰心來。

    如果和倭寇合作,他的兵卒會立刻拋棄他,他宋偉頃刻間就會死。

    可不合作,也沒有活路。

    見宋偉不吭聲,毛五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計劃告訴你,你放開一條路,讓我們下海便是。”

    宋偉仍在權衡利弊。

    “真打巷戰,我們也能離開,只是有些損失罷了。”

    毛五道:“宋偉,我們等得起,但你等不起了,他們的計劃不是松江府,而是南京城!”

    猛地!

    宋偉瞳孔一縮,失聲道:“南京城?”

    “倭寇已經在南京城外,隨時都可揮軍入城,而決定時間的,和指使我出現在這裏的,是一批人。”

    這個一批用的好。

    宋偉立刻浮現出幾張面孔。

    “放我下海,我將一切都告訴你……”

    咻!

    毛五話沒說完。

    一道箭矢朝着毛五射落。

    毛五常年廝殺在戰陣之上,提前察覺到了危險,立刻躲避,但箭矢還是扎在他的肩膀上。

    “狗官暗箭傷人!”一道女聲從後面傳來。

    同時一道箭矢,直射宋偉面門。

    宋偉見毛五中箭,立刻爬進桌子裏,那一箭沒射中他,反而將他一個扈從射殺。

    “好凶的箭啊!”宋偉驚呼。

    然而,整個廂房已經打了起來。

    明軍和倭寇殺到了一起。

    宋偉都沒看清,那道箭矢是誰射出來的!

    同時,一陣後怕:“本將身邊有奸細!”

    而和宋偉一樣,毛五也滿臉驚恐:“我身邊有奸細!”

    “殺了他!”

    宋偉知道,擺在他眼前的唯一路,就是殺了毛五,趁亂殺死倭寇,殺得越多越好。

    他抽出腰刀,從桌子地下往對面爬。

    結果,他剛冒頭,就有箭矢射來,劃花了他的臉頰。

    “別跑了毛五!”宋偉把桌子撐起來,拿桌子當擋箭牌,往前面衝。

    在岸上,和全力施爲的明軍交戰,倭寇的確不是明軍的對手。

    宋偉這邊只有二十個人,毛五則有近五十人。

    毛五方節節敗退,留下三十多具屍體,從廂房往後撤,撤進內院。

    “別、別殺了,快撤!”毛五又中了一箭。

    這箭很詭異。

    像是從身後射過來的,他命大,扎在後背上,他女兒救援及時,否則他就交代在這裏了。

    他也確定了,身邊就有哪些陰謀家隱藏的殺手。

    只要他不聽話,就除掉他。

    毛五一陣後怕。

    “大人,咱們怎麼辦?”

    宋偉這邊明軍損失了九個人,還剩下十一個。

    加上宋偉,十二個人。

    “必須殺了他們!”宋偉發狠:“傳令出去,斬殺倭寇!”

    “大人,不等天黑再動手嗎?”賴六小聲問。

    “不等了,立刻發動!”

    宋偉忽然注意到賴六,賴六的箭筒空了,射他的那一箭,是賴六射的嗎?

    反正在他身邊的二十個人,都有嫌疑。

    安靜的青浦城立刻混亂起來。

    明軍紅着眼殺進了民居裏,展開一場激烈的巷戰。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

    明軍一邊嘶吼,一邊劈砍。

    倭寇不着甲,他們今天也不着鎧甲!

    倭寇用倭刀,他們也用戰刀。

    反而,佔據優勢的倭寇,竟然被打得節節敗退。

    前晚站在同袍屍體上放肆大笑的倭寇,此刻卻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一具具屍體倒在地上。

    而宋偉的大旗,出現在城中央。

    “有仇報仇!”

    “血債血償!”

    夕陽的餘暉下,戰旗飄揚,嘶吼聲陣陣。

    一羣哀兵,發出一道道絕命的吼聲。

    他們用自己的戰刀,給同袍報仇,用自己的戰刀,清洗身上的侮辱。

    一向兇悍的倭寇。

    在膽氣十分雄壯的明軍面前,竟如土雞瓦狗一般,正在被擊潰。

    而倭寇又羣龍無首,首領毛五被困在縣衙之中。

    宋偉卻出現在軍陣之中。

    和將士們一樣,拿着戰刀,和倭寇拼刺刀。

    “有仇報仇!血債血償!”

    所有明軍,紅着眼睛,一邊殺一邊喊。

    很快,倭寇就崩潰了。

    整個青浦城裏,兩萬四千倭寇,竟然被六千敗兵給殺崩了,近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倭寇崩了。

    當天徹底黑透了的時候,倭寇四散逃命。

    城門掌控在明軍手裏,凡是靠近城門,都被箭矢殺退。

    倭寇在黑夜的城池裏哭爹喊娘。

    甚至有人開始向明軍乞降。

    “殺光!”

    宋偉厲吼。

    “大人,哀兵必勝。”

    “倭寇畢竟人多,我軍殺了一個多時辰,已經軍力疲憊了。”

    “若讓倭寇自知沒有生路了,一定會拼死抵抗,勝敗尚未可知。”

    “萬一敗了,咱們沒法向中樞交代呀!”

    軍吏在旁邊提醒。

    宋偉眸中閃爍着厲光:“收容俘虜!”

    明軍接收俘虜,大批大批的倭寇乞降。

    倭寇在海上逞兇,因爲大明沒有海船,在陸地上廝殺,是因爲他們殺的都是普通百姓,殺完就跑。

    真這樣打巷戰,他們還真不是明軍的對手。

    當然了,若是只能打順風仗的衛所兵,別說倭寇了,誰也打不過,這種兵沒必要提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

    軍卒過來稟報:“大人,約莫收降了一萬三千俘虜。”

    “這麼多?”宋偉吃了一驚。

    “大人,咱們大概殺了四千人,還有約七八人散佈在城中,隱藏起來,隨時能反戈一擊。”

    宋偉更是大驚失色:“一共兩萬四千人?”

    “根據俘虜交代,倭寇有兩萬三千人!”

    這個數字可真的把宋偉嚇到了。

    好在他及時銷燬了鉛子,倘若倭寇裝備火銃、鉛子,今晚倒黴的肯定是明軍。

    “咱們戰損多少?”宋偉臉上恢復輕鬆的笑容。

    那人反而不敢說了:“大人,約戰損三千六百人……”

    宋偉瞪大眼眸:“怎麼死的?巷戰時,我軍節節勝利,怎麼損失這麼大?”

    那人不敢說。

    打巷戰,兵卒戰損在一千人左右。

    真正損失大的,是一家一家民戶去搜,中了算計,才損失這麼大的。

    而搜查民戶,其實是爲了財貨,勝利的明軍並沒有安分的抓俘虜,而是想從倭寇手裏大賺一筆。

    結果,損失慘重。

    宋偉臉色急變:“傳令下去,所有俘虜,立刻殺掉!”

    “大人,殺俘不祥啊!”軍吏等人都勸。

    “還不詳呢?再不殺,等天亮了,咱們都得死在這!”

    宋偉厲喝:“咱們帶來五千人,死了三千六,受傷的呢?”

    “憑這些人能控制一萬多俘虜?還有七千多藏在城中的呢?”

    “用什麼控制?”

    “快去殺!”

    “用最快的方式殺死!”

    宋偉急了。

    他又犯了致命錯誤,就應該一直帶着這支軍隊的,怎麼能讓他們自由行動呢,結果導致軍隊崩潰!

    而殺降,必然在他身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污點。

    本來漂亮的一戰,打成這樣!

    宋偉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光,真的稚嫩呀,行兵打仗真的不是從書本上看看就能成名將的。

    名將要經過長時間戰場上的實際錘鍊,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天賦,最重要還要有一個引路人、好老師。

    他宋偉樣樣俱全,唯獨吃虧在經驗上了。

    一共還了兩萬一,兩張名單的劇情追上來了,夠有誠意了吧!明天爭取是大章喲~爭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