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楊府尹,收一收你的屎尿屁,味兒太沖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1865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皇帝密旨裏只寫着,收攏海船。

    範青皺眉:“尹家裏果然藏着海船,陛下想用含山公主全族的命,換取尹家的海船。”

    “可陛下在北直隸,如何遙控南直隸呢?”

    “這海船,牽扯着巨大利益,哪怕有陛下聖旨在,也未必如陛下之意願。”

    “就算到手了,一把火就能讓海船徹底消失,得到了又如何?”

    “這些,陛下可都料到了?”

    範青合上密旨,恭敬叩拜後,焚燒掉。

    以皇帝之能,必然做了萬全準備。

    接收海船,意味着皇帝開海之心已定,必然會引起江南士族的羣情反對。

    這是投石問路呢?還是引蛇出洞呢?

    範青喜歡動腦子,此刻就想到了很多。

    綜合當前形勢來分析。

    皇帝任命王誠爲五府總兵,以廣西狼兵爲基,徵召新軍。

    任禮擔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整飭中都武裝。

    再加上南直隸守備,宋偉和李震,在本地募集的約七萬多大軍,兵力總額十萬,還未募全。

    “從兵力來看,形成半包圍狀。”

    “但是!”

    “浙江方面,卻有漏洞。”

    “皇帝一定會在浙江,徵募大軍,不,是用廣西狼兵,鎮守浙江!”

    範青喃喃自語:“這樣一來,對南直隸,就形成了包圍圈。”

    “王閣老爲欽差大臣。”

    “陛下會給他什麼命令呢?”

    “殺人!”

    “陛下接收海船,勢必引起本地士紳的激烈反對,這些士紳會有各種方法阻攔陛下。”

    “屆時就是王閣老,大殺四方的時候了。”

    “陛下以王閣老爲刀,震懾江南!”

    “先小試牛刀罷了。”

    “待北方理順後,陛下就會親自巡幸南直隸,以強軍獵殺,強勢開海!”

    “這才是陛下的全部計劃。”

    想到了這裏。

    範青熱血沸騰,能做皇帝的刀,是他的榮幸!

    若天下無人可殺,廠衛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大功勞在朝他招手。

    皇帝把東廠和都知監留在南直隸。

    就是想用廠衛的刀,逼那些士紳發瘋。

    人瘋了才會做出瘋狂的事情,才爲殺人找出個藉口來。

    然後再讓王竑出來收拾殘局。

    “小五,去請陳舞陽。”

    小五的箭傷已經養好了,來南直隸就想立大功升官:“大人,這都幾時了?這麼晚了,去請陳副指揮使,怕是不妥吧?”

    “無妨,陳舞陽估計快閒屁了,你去請他,他一定會樂意跟你過來的。”

    小五將信將疑,去青.樓請陳舞陽。

    陳舞陽已經準備辦事了,一聽範青找他,提上褲子,立刻就來了。

    “範兄,是不是皇爺有了新密旨?”陳舞陽滿臉賤笑,身上還帶着股脂粉味。

    皇帝不給陳舞陽密旨,因爲陳舞陽不靠譜。

    看看他那全壘打,把尹家打成什麼樣子了,這讓中樞也很難做呀。

    但想攪動南直隸風雲,還真缺不了他陳舞陽。

    這根攪屎棍用得好,能逼得士紳拔刀,也就給了王竑殺人的藉口。

    “陳兄,先坐。”

    範青準備了席面,都是好酒好菜。

    但陳舞陽根本就吃不進去,讓他快說。

    “咱們來這南直隸,時間太久了,陛下已經不滿了。”

    沒等範青話說完,陳舞陽一拍桌子:“老子說了多少次了?”

    “該殺就殺,婆婆媽媽的。”

    “皇爺震怒,咱們都得玩完!”

    他都想和含山公主極限一換一。

    反正他是浪子,無家無業,就一個太監舅舅。

    舍了舅舅,和公主同歸於盡,豈不快哉?

    “陳兄,聽兄弟說完。”

    範青給他倒了杯酒:“自從來了南直隸之後,這南直隸就成爲一潭死水,需要咱們給攪動起來。”

    “別拐彎抹角的,老子聽不懂。”陳舞陽耍混。

    他想報仇啊。

    尹家仗着含山公主的勢,根本動彈不得。

    他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能不急嗎?

    “就需要你陳舞陽這股混勁兒。”

    範青拍拍他的肩膀:“從現在開始,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人敢攔你。”

    “但是,要從那個小賊吐出來的線索開始。”

    “一批從江西出來的貨物,要下海,從這條線索開始查。”

    “你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關門,放陳舞陽。

    陳舞陽直接站起來:“他娘的,終於讓老子動彈了!”

    “老子身上都快生鏽了!”

    “本以爲你們來了,老子能大展身手了,結果可倒好,待了二十多天了,啥都不幹!”

    “這件事就交給兄弟我,兄弟保準查個水落石出,保準讓南直隸天翻地覆!”

    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

    飯不吃了,覺不睡了,立刻開始查案。

    目送陳舞陽離開,小五苦笑:“大人,這種人靠譜嗎?”

    “攪動一汪死水似的池塘,就需要陳舞陽這條泥鰍,等着看好戲吧。”範青坐在凳子上,招呼東廠人進來吃飯。

    陳舞陽先去見了那個賣花燈的少年。

    “我都招了,別折磨我了!”那少年慘兮兮地求饒。

    “老子不折磨你,帶你去報仇,走吧。”

    審問到了現在,都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少年哭泣道:“我叫傅海。”

    他自己不能走,身上扎了一百多根繡花針。

    取出來後,得養一段日子。

    只能由都知監的番子擡着他。

    去應天府府尹的後衙!

    範青已經提示過他了,從這個案子入手,當然得找楊璇嘍。

    這個時間,楊璇早就睡下了。

    但陳舞陽是誰。

    扔下番子,翻牆進了楊璇府院,摸到了楊璇的臥房,然後爬上了楊璇的牀!

    好在楊璇今晚自己一個人睡。

    不然他夫人得立刻自殺。

    因爲楊璇的傷還沒好呢,他夫人擔心睡覺時壓着他,所以沒跟楊璇一起睡。

    不然就是三人同眠了,樂子大了。

    迷迷糊糊的楊璇,一翻身碰到了人,他以爲是夫人呢,可這個人對着他臉上吹氣,帶着一股酒味。

    楊璇抽抽鼻子,這味道實在難聞。

    好似還有一股臭味,能薰死的人汗腳味。

    睡夢中,楊璇打了個噴嚏。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但那股臭味越來越重,彷彿就在他的口鼻之上。

    陳舞陽以手拄頭,側躺着,另一只手拿着一隻臭襪子,放在楊璇的臉上,來回摩擦。

    “阿嚏!”

    楊璇快被薰吐了,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

    發覺這味兒太沖了。

    誰的腳啊!

    夫人是有腳臭,但也不能這麼臭啊。

    驀然睜開眼睛,黑咕隆咚的好似有個人,側躺在牀榻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還拿着什麼東西在他臉上劃來劃去的。

    本來看不太清楚,但臉上的東西是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來人啊!救命啊!”

    楊璇嚇得魂飛魄散。

    自家臥房裏,怎麼冒出來一個人!

    若是個漂亮媳婦,他也就將錯就錯了,問題是個大老爺們!還拿臭襪子騒擾他!

    “楊府尹,是本官,是本官。”陳舞陽收了襪子。

    猛地把臉湊到楊璇的臉上,兩個人的鼻子碰到了一起。

    “啊!”

    差點把楊璇嚇暈過去,他淒厲慘叫。

    楊府的家丁聞聲衝進來。

    陳舞陽不逗他了,讓人點亮蠟燭:“本官和楊府尹開個玩笑,都滾出去!本官和楊府尹有話要說!”

    驚魂甫定的楊璇指着陳舞陽,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陳舞陽,本府一定要去陛下那裏告你!”楊璇窩窩囊囊地哭了。

    “大人,收收尿,再尿下去,這牀都沒法用了。”

    楊璇哭得更兇了。

    本府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麼被你這煞星盯上了呢。

    急怒之下,放了一個屁。

    陳舞陽捂着鼻子,翻身下牀:“大人,您也不必用這種方法趕本官走吧?”

    “陳舞陽,你今天不給本府一個說法,你擅闖本府後衙,本府就要依法辦事!把你抓起來,丟進大牢裏!”

    楊璇最後怕的是,倘若夫人和他同睡一榻。

    那麼,陳舞陽會不會做點什麼不敢想象的事情!

    幸好幸好。

    “府尹大人,本官夤夜造訪,還真就和你有關!”陳舞陽認真道。

    “何事?”楊璇嘴角哆嗦,他特別想更衣。

    就是想拉屎,有點憋不住了。

    驚嚇,竟能治好了他多年的便祕。

    “擡進來!”陳舞陽喊了一嗓子。

    賣花燈的少年傅海被擡了進來。

    陳舞陽指着他說:“這個人,就是在你府中抓到的小賊,他招認了,潛入你府中,是想和你談生意。”

    楊璇實在沒忍住,又放個屁:“那跟本府有什麼關係?”

    “大人,能不能收收你的屁,味兒太沖了!”陳舞陽用兩根手指,插着鼻孔,實在不想聞。

    “那也比不上你的腳臭!”

    楊璇真想放他臉上!

    陳舞陽退後幾步,用下巴指了指傅海,道:“現在,你就跟楊府尹談生意吧。”

    傅海也懵了,我談什麼啊?

    楊璇咬着牙,這個陳舞陽就是找茬來了!

    “陳舞陽,給本府一個交代!”

    楊璇厲吼,但威嚴維持不住。

    他屁來的勤呀,說一句話,放一個屁。

    還特別臭。

    “府尹大人,這不就是交代嘛。”

    “都是他招認的,有一批貨,想通過南直隸,得您說話才能通過。”

    “所以呀,本官只能來找您呀,事就這麼一回事。”

    “您要是心裏有氣,就打他一頓,讓您出出氣。”

    說完這些,陳舞陽插着鼻孔道:“大人,您要是實在憋不住,就拉出來吧。”

    “要不咱倆隔着十丈,喊着說話,成不?”

    “這味兒實在受不了了,整個房間都被你薰臭了!”

    楊璇使勁憋着,但這種事越憋越憋不住。

    “府尹大人,弱弱問一句,您有便祕吧?”陳舞陽也犯賤。

    “滾!”

    楊璇憋不住了,出來了!

    堂堂應天府府尹。

    先小便失禁,然後大便失禁。

    陳舞陽差點吐了,快速跑出去,都知監的番子也跟着退出臥房。

    就留下傅海一個人,躺在擔架上。

    你們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啊?我也嫌臭啊!

    楊璇站着呢。

    扶着門板,嚎啕大哭。

    一世英名啊,全沒了。

    丟死人了。

    陳舞陽在外面捂着嘴偷笑,他要是飽讀詩書,一定吟詩一首,幫楊璇揚名。

    “你怎麼又來了!”

    楊璇夫人看見陳舞陽,氣得渾身發抖。

    “嫂夫人見諒,本官也是爲公事而來。”

    信你個鬼!

    你爲公事,深更半夜的,爬上我夫君的牀?

    還把他氣得大小便失禁?

    “誰是你嫂夫人?陳舞陽,我楊家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楊璇夫人怒喝。

    陳舞陽恍然道:“嫂夫人教訓的是。”

    “街坊鄰居都來看看呀,知府大人拉褲子了!”

    陳舞陽放開喉嚨,大聲嘶喊。

    都知監的番子們也跟着大喊大叫。

    這夜深人靜的,聲音傳出幾十裏,估計明天整個南京城都知道了。

    楊璇夫人差點氣絕過去:“閉嘴,都閉嘴!”

    “嫂夫人,您剛纔還說了,你我沒有關係,那本官就不能論遠近,只能論事實。”

    陳舞陽氣死人不償命:“楊大人不止拉褲子,還站着拉!”

    “別喊了,別喊了!”

    楊璇夫人拽着陳舞陽:“陳大人,我家認栽了,認栽了!”

    “這話從何說起呀?”陳舞陽壞笑。

    “我楊家就此認栽,你陳大人說什麼,我楊家聽什麼,不敢有任何忤逆。”

    堂堂正三品官員夫人,竟說出如此軟弱的話。

    陳舞陽太絕了。

    什麼損招都有,她楊家支應不住呀。

    “嫂夫人,那您認不認下我這個弟弟?”陳舞陽壞笑問。

    你讓我跪下都行啊,求求你別折磨我家了!

    “認,認。”

    “那弟弟有難,嫂夫人是不是該幫襯幫襯。”陳舞陽又問。

    “你說吧,哪怕讓我楊家砸鍋賣鐵,我楊家也認了。”楊夫人哭泣道。

    陳舞陽對她的態度很滿意:“那請嫂夫人,把楊璇的罪證,交給弟弟。”

    “啊?”

    楊夫人都愣了,楊璇不是我夫君嗎?

    讓我把夫君的罪證交給你……

    呸呸呸,我夫君是清官,沒有罪證!

    “嫂夫人,您放心吧,楊璇被抓後,弟弟會護佑嫂夫人的,就如關二爺護佑嫂嫂一般。”

    陳舞陽往臥房裏看一眼,小聲道:“他妻女,吾養之!”

    啪!

    楊夫人氣急敗壞,一個耳光扇在陳舞陽的臉上。

    我都多大歲數了,你還開這種玩笑?

    關二爺是守嫂如玉,你是監守自盜!

    “嫂夫人,這是何意?”

    陳舞陽指着被抽的臉,逐漸變得猙獰:“您是不打算認本官這個弟弟了?”

    “認,認還不行嗎?”

    楊夫人也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哭泣道:“陳大人,是老身的錯,您打老身,打老身吧!”

    說着,就要跪下。

    陳舞陽立刻扶着她,不許她跪下。

    而方便完的楊璇出來,從背影看,陳舞陽好似在強迫自己的夫人,頓時怒火直衝雲霄。

    “你個狗賊,放開本府夫人!”

    楊璇氣沖沖衝過來。

    超人飛拳!

    陳舞陽察覺到危險臨近,回手一拳,狠狠轟在楊璇的面門之上。

    打完就後悔了。

    “嫂夫人,弟弟說是條件反射,您能信嗎?”陳舞陽對楊夫人說。

    “滾!”

    楊夫人掙脫開陳舞陽,撲到楊璇的身上。

    楊璇倒在臺階上,人奄奄一息。

    “大哥,您死之前,能不能將您的罪證交給弟弟?”陳舞陽湊過來。

    差點把楊璇給氣死:“廠衛如此折辱朝廷命官,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本府一定要向陛下參你一本!”

    “本府誓與你陳舞陽不兩立!”

    他斷斷續續的,卻充滿了堅定。

    那就再來一招斷頭臺吧。

    陳舞陽站起來,擡起了腳,打算徹底了結這段恩怨。

    “陳大人擅殺朝廷命官,考慮過後果嗎?”

    卻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從後堂裏小跑過來。

    她以輕紗遮面,穿着男子寬袍,語氣凌厲。

    正是小楊氏。

    “您不考慮自身,難道不還不考慮同僚?”

    “抑或是考慮考慮您在宮中侍奉的舅舅?”

    小楊氏隔在父親和陳舞陽中間:“家父畢竟是朝廷命官,乃是陛下欽命之官。”

    “您數次折辱,已經影響朝堂吏治,朝堂會放過您嗎?”

    “好,您不在乎自己,難道不爲其他人考慮嗎?”

    陳舞陽忽然停下了手,覺得這小楊氏很有意思:“原來是楊家女公子呀,你以女子之身,規勸本官,是何道理呀?”

    “陛下尚且說過,女子也頂半邊天,陳大人乃朝中新貴,也瞧不起女子嗎?”小楊氏反駁。

    陳舞陽被噎住了。

    那些都知監番子,可不敢讓陳舞陽胡鬧了。

    陳舞陽不怕死,他們害怕啊。

    小楊氏說得沒錯,陳舞陽做事不考慮後果,因爲人家無家無業,死了也就死一個,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他們不行啊,他們有家眷有妻小,還想好好活着呢,哪裏願意和陳舞陽一起瞎折騰?

    “乖侄女牙尖嘴利,叔叔不和你一般見識。”

    陳舞陽嘴上佔便宜:“不過明日,要請楊府尹去找本官,此事尚且爲查明,楊府尹並未洗脫嫌疑。”

    “謝叔父關懷。”小楊氏順杆上爬。

    她不是迂腐的父親,也不是愚蠢的嫡母。

    她是庶女,位卑言輕,所以說話無拘無束。

    “哈哈,乖侄女,可許配人家?”

    陳舞陽發現這個小庶女很對他的胃口。

    “未曾,但婚嫁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堂尚在,不勞叔父操心了。”

    小楊氏夾槍帶棒。

    惹得陳舞陽哈哈大笑:“小小年紀,卻如此迂腐,等日後嫁的不如意,來找叔叔,叔叔給你做主。”

    陳舞陽招呼人離開後衙。

    而陳舞陽帶着番子自顧自的走了,把傅海留在楊璇臥房裏了。

    傅海人已經翻白眼了。

    楊璇拉屋裏了,那味兒能把神仙薰死,他傅海還能或者,已經滿滿的求生欲了。

    你們心就這麼大嗎?我還沒走呢?

    誰來救我啊……

    “和他禽獸聊什麼?還不過來侍奉你父親!”楊夫人朝着小楊氏怒吼。

    “女兒遵命!”

    小楊氏戰戰兢兢,她再聰慧也是庶女。

    庶女註定沒什麼好結果的。

    而陳舞陽在應天府後衙這麼一鬧。

    卻在南京城引起軒然大波。

    陳舞陽這只猛虎再次被放出匣了。

    而尹府之中。

    含山公主已經收到皇帝的密旨。

    皇帝言下之意,是想和尹家做一場交易,要尹家所有海船,一千艘以上。

    當然了,這個數字是虛數。

    除了尹家自己,沒人知道他家究竟有多少艘船。

    還有和皇帝討價還價的餘地。

    她得了病,躺在病榻之上。

    大兒子傻了,小兒子和長孫又被圈禁。

    原來是兩個兒子打點生意,長子主內,次子主外,相得益彰。

    現在,天塌了,靠她一個糟老婆子撐着門楣。

    她思考很久,把魏國公請來了。

    徐承宗日子也不好過呀。

    成國公悔婚了,不肯將長女嫁給兒子徐俌了,說明皇帝對魏國公一脈不滿。

    “答應吧,沒有別的路可選了。”徐承宗嘆了口氣。

    “一千艘海船,尹家去哪弄這麼多啊?”

    含山公主不滿。

    等皇帝拿到了海船,難道會不追究嗎?

    那些船,究竟是怎麼來的,你忘了嗎?

    你徐家難道沒參與嗎?

    還有多少海商,都參與了此事?

    一旦被揭開,我尹家能有活路?你們能保證不被清算?

    “還能有什麼辦法?”

    徐承宗苦笑:“和陛下對着幹?”

    “您並不知曉,成國公悔婚了。”

    “老夫爲了攀親成國公府,挖空心思,千方百計。”

    “如今成國公悔婚,試問天下女子,誰配得上我兒徐俌?”

    他兒子徐俌,今年才九歲。

    之所以說配不上,因爲天下公爵就這幾個,文宣王、邢國公、成國公,就這三家是最適配的。

    降一級,配侯爵之女也可。

    但得是有權勢的侯爵。

    而天下有權勢的侯爵,都是皇帝的走狗。

    只要皇帝不點頭,哪個侯爵敢和他家結親呀?

    皇帝通過成國公,給他傳遞信號,敢不聽話,魏國公一脈就沒必要存在了!

    別忘了,開國諸多國公侯爵,如今安在?

    魏國公一脈,不過是仗着仁孝文皇后罷了。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現在當皇帝的是朱祁鈺,仁孝文皇后,那是他的太奶奶,還能剩下幾分親情?

    所以,皇帝給魏國公一個選擇。

    是想當皇帝的狗,還是想去地下,侍奉仁孝文皇后去!

    徐承宗沒的選。

    他是第五代魏國公,祖父是徐輝祖,徐輝祖是怎麼死的?

    永樂五年,正值盛年的徐輝祖病逝。

    這個徐輝祖,是太宗皇帝最大的反對派。

    靖難時,他認建文帝爲正朔,竭力阻擋燕軍入京,而建文四年太宗皇帝入京時,他也是不見不拜,太宗皇帝詔見他,他不言不語。

    被盛怒的太宗皇帝圈禁。

    而永樂五年,仁孝文皇后薨逝。

    一個月後,徐輝祖病逝。

    巧不巧?

    太宗皇帝以中山王不可無後爲理由,命其長子徐欽繼承魏國公。

    魏國公的爵位,由此傳承。

    徐欽是第三代魏國公。

    第四代魏國公徐顯宗,因爲沒有兒子,病逝後,由弟弟徐承宗襲爵,爲第五代魏國公。

    魏國公一系,之所以被留在南直隸。

    也和徐輝祖有關係。

    太宗皇帝討厭徐輝祖一系,打發個魏國公爵位,一來是全了仁孝文皇后的心願;二來是爲了穩定朝局。

    留在南直隸,也就註定了魏國公和政治無緣,無法再躋身中樞了,可見太宗皇帝心中之怒。

    太宗皇帝之後,大明歷經四帝。

    到了朱祁鈺這裏,對魏國公還能有幾分感情?

    “殿下,不能因爲些許錢財,就和中樞過不去,和陛下鬧不痛快呀!”

    徐承宗沒有什麼才能。

    他就是一個醉生夢死的紈絝,結果人過中年,爵位莫名其妙砸在他的頭上。

    這才不得不擔負起魏國公一脈的重任。

    中樞對魏國公也極盡優容,不給魏國公政治地位,經濟方面的,任他家採擷。

    話說整個南直隸,最富的一定是魏國公家。

    尹家再富,和魏國公家比起來,也是小巫見大巫。

    “魏國公。”

    含山公主緩緩開口:“那是錢的事情嗎?”

    “曾經下西洋宣揚國威的寶船啊,一旦再現於大明,會引起多麼大的影響,你想過嗎?”

    “陛下是什麼性子?你不清楚嗎?”

    “看看中樞,多少重臣死於陛下之手啊!多少宗室,被他屠戮一空啊!”

    “現在的陛下不殺人,不代表他不是劊子手!”

    “他殺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一旦寶船現世,咱們誰能活?”

    含山公主老臉上閃爍着恨意。

    她是太祖之女,自然和哥哥們、侄子們有感情,但這些血脈至親,被皇帝殺了多少?

    又有多少人被革除宗室,淪落民間?

    還有她,若非歲數太大,也被移入京師了,那些宗室、公主、姻親,全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說心裏沒有怨恨,都是假的。

    “若不交出來,就能活了?”徐承宗反問。

    “你……”

    含山公主被噎住了。

    “不順了陛下的心思,誰都別想活。”

    “反而,順從陛下,才有一絲求饒的機會。”

    “陛下的大伴,王誠,已經來到了南直隸,駐紮在合肥,這是什麼意思?”

    “殿下能明白嗎?”

    “一旦南京有變,王誠便率軍,順江而下,清洗南京城!”

    “那任禮,曾經和老夫相交甚篤。”

    “但這次擔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他卻連老夫送去的禮都不收,更不與老夫見面。”

    “您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陛下不信任我們,任禮就不敢見我們。”

    “殿下您信不信,任禮敢見我們,旬月後,就會有聖旨,將任禮處死,天下不會有任何波瀾。”

    “說來說去,這天下都是陛下的。”

    “陛下賜給我們,我們才能接着。”

    徐承宗看得通透。

    尤其是陳舞陽事件之後,南京守備府的李震,也對徐承宗避而不見了。

    說明李震也收到了密旨。

    “呵呵!”

    含山公主冷笑:“魏國公,以前陛下也不許你做海商,你不照樣做了嗎?”

    徐承宗覺得含山公主瘋了!

    兒子傻了,她也瘋了!

    不會動動腦子嗎?

    以前皇帝在南直隸有多少兵?

    現在有多少!

    而且,都是廣西土人,連漢話都不會說的!

    以前在南直隸徵兵,他們能滲透他們,只要肯使銀子,這些人就會變成世家大族的走狗。

    問題是,現在皇帝用廣西土人,來鎮壓南直隸。

    他魏國公有什麼辦法?

    難道能讓那些土人快速漢化,快速墮落嗎?

    不能的!

    “公主殿下,不要執迷不悟了。”

    “今時不同往日,陛下在南直隸佈置大軍,才剛剛開始。”

    “必然還會有外戚掌兵。”

    “佈置在浙江的!”

    “到時候,合圍之勢已成,咱們不聽話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滿門抄斬!”

    徐承宗算看透了。

    皇帝要什麼,就給他便是!

    含山公主卻冷笑不斷,給的不是你徐家的東西,你當然不心疼了!

    “公主殿下呀,您曾經何其睿智啊。”

    “怎麼現在變得如此糊塗了呢?”

    徐承宗苦笑:“這次讓陛下開心,陛下必然不會忘記吾等。”

    “您守着萬貫家財有什麼用?”

    “難道忘記了洪武朝的沈萬三了?”

    “太宗皇帝遷都北京,遷了江南多少富戶去的!”

    “去年、今年,京師多少商賈喪命?”

    “有再多錢財,也不過是一隻肥羊罷了!”

    “這次,若能討得陛下歡心,說不定你尹府有機會入主中樞,再入陛下聖眼。”

    徐承宗考慮得久遠。

    錢是沒用的。

    有再多錢,沒有權,也是肥羊。

    還不如用錢換權。

    “呵呵,你徐家倒是計謀深遠,我尹家呢?”

    含山公主眸光凌厲:“本宮長子,變成了個傻子,本宮次子,頭露崢嶸,長孫又是個草包,家族連存續都難,何談榮耀?”

    沒錯。

    這番說辭,用在徐家可以。

    徐家不缺人,也不缺能人,缺的是一個機會。

    但尹家不一樣!

    尹家沒有人啊!給機會也沒用的!

    還不如攥住現在手裏有的東西。

    “爲尹輝求一條封爵之路,不也可以嗎?”徐承宗苦勸。

    “封爵?魏國公,你想的太天真了。”

    含山公主冷笑:“只要本宮交出來皇帝要的東西,尹家頃刻間土崩瓦解,本宮死無葬身之地!”

    “而整個江南,都會陷入內亂!”

    徐承宗嚇了一跳:“沒您說的那般嚴重……”

    “徐承宗!你永遠不懂皇家人!”

    含山公主厲喝:“你不懂朱家人,本宮出身朱家,最懂朱家人!”

    “當今皇帝,猶如太祖、太宗。”

    “你忘記了,洪武朝、永樂朝,是如何人人自危的?”

    徐承宗腦袋轟的一聲。

    他沒考慮皇帝的性格。

    在他眼裏,皇帝是如宣宗皇帝一樣的人,想一出是一出,然後便忘記了。

    但被含山公主點醒後。

    才意識到,皇帝不是忘記了,而是不說了,在做的。

    那不是宣宗皇帝,而是太宗皇帝!

    不,是太祖皇帝!

    “若、若換成太祖皇帝,會、會如何?”徐承宗驚恐地看着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牙齒裏擠出幾個字:“斬盡殺絕!”

    噗通!

    徐承宗坐倒在地上,滿臉驚恐:“怎、怎麼會呢?現在已經不是開國之初了,我們對、對中樞也沒有威脅……”

    “正因爲沒有威脅,才適合殺雞儆猴!”

    含山公主冷笑:“他大勝仗,擴疆土,大封羣臣。”

    “就如太祖、太宗。”

    “但,封賞羣臣之後,那些有功之臣就老實了?”

    “本宮親眼看到,本宮的父皇是如何對待他的功臣們的。”

    “太宗皇帝無非是驟然崩逝,否則,他的功臣們也沒有好下場。”

    “而當今皇帝!”

    “甚至比太祖、太宗更爲涼薄,他會怎麼樣?”

    含山公主獰笑道:“現在他的功臣們還有用,他捨不得殺的。”

    “而我們,就是沒用的人,很適合殺雞儆猴用的。”

    “只要本宮將東西交出去,尹家就大禍臨頭了。”

    “你徐家,也會步入後塵。”

    “整個江南,能活下來幾家,本宮不敢說。”

    “但本宮敢確定,江南會血流成河,比江西還慘。”

    咕嚕!

    徐承宗吞了口口水,面露驚恐:“本國公的心有點亂,有點亂,要回去再考慮考慮。”

    “考慮吧,你把當今皇帝所做的所有事,都串起來思考,一定會得出有意思的結論。”

    含山公主也累了,慢慢閉上眼睛,忽然睜開:“本宮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開國功臣的慘叫聲。”

    “那是本宮的父皇啊。”

    “但本宮最恐懼的人,恰恰是他……”

    “整個大明,誰不害怕他呢?恐怕除了大哥外,所有哥哥們、姐姐們都害怕他,哪怕是太宗皇帝,在父皇面前,連氣都不敢喘。”

    “功臣名相,在他手裏,猶如玩物,想殺便殺;”

    “江山社稷,在他心裏,可有可無;”

    “家族傳承,才是他一生追求,最重要的。”

    “而當今皇帝,次次拿大誥說事,他效仿的不是太宗皇帝呀,而是太祖皇帝呀!”

    “是本宮的父皇啊。”

    “那個讓天下臣民,乃至後世讀明史的後人們,看完他的人生經歷後,都會感到恐懼的存在!”

    “他是千古帝王,是一位在歷史長河中最閃耀的帝王啊。”

    “他,也要做那樣的帝王!像父皇一樣,做父皇那樣的皇帝……”

    “我尹家,註定會被滿門抄斬……”

    一滴淚水,從含山公主眼角滑落。

    眸中有懊悔、思索、追憶,還有刻骨的恨意,複雜無比。

    慢慢地,她又閉上了眼眸。

    徐承宗卻連滾帶爬地回了魏國公府,他邀請家中族老,共同商議,魏國公府的存亡,就在這一念之間。

    而在宮中。

    朱祁鈺正在詔見胡豅。

    沒錯,半月前,胡豅被從遼寧詔回京師。

    王誠、任禮離開京師啓程後,胡豅就進入京師。

    “胡豅,朕欲派你去浙江。”

    胡豅回京的路上,他就在想,遼寧馬上就要打仗了,皇帝卻把他詔回京師。

    究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然後聽說了,王誠和任禮,他就猜到了,浙江需要一個總兵。

    這個人選必須是能打仗。

    不止要會打仗,更要懂政治,在浙江這個盤根錯節的省份裏,長袖善舞。

    而且,必須是皇帝的心腹。

    這個心腹,換範廣去,朱祁鈺都不會放心的。

    浙江這個地方過於敏感,又掌握着大明錢糧命脈,這個總兵要在浙江待個幾年,手掌重兵,授予這樣一個人兵權,必須是外戚。

    而且,想在浙江有所施爲的,還需要在中樞有個大靠山。

    這個人選,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就是胡豅。

    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胡豅能打仗,懂政治,他的侄女胡貴菊剛剛誕下龍子,他爹胡濙是朝堂中流砥柱。

    “把浙江地圖打開。”

    太監把卷着的地圖打開,是詳細的浙江地圖。

    “朕給你四府,嚴州府、衢州府、處州府和溫州府。”

    “浙江十一府,朕給你四府。”

    “允你募兵六萬人,四萬五陸兵,一萬五水師。”

    “必要時,臺州府也歸你掌管,備倭軍可歸你調配。”

    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四府,橫亙在南直隸、江西、福建中間,對南直隸、江西和福建形成一個包圍網。

    把台州划進去,是一旦海盜襲擾,需要備倭軍出動時,皇帝不放心兵權給石璞,就給胡豅。

    其實胡豅只是一個人選。

    後面,他還會派人挾制胡豅的,浙江重地,一個人掌兵絕對不行。

    “陛下,這兵卒從浙江新募?還是用廣西狼兵?”

    胡豅是聰明人。

    知道皇帝募兵,也是移民。

    朱祁鈺斟酌:“胡豅,你覺得廣西狼兵在浙江,能堪大用嗎?”

    “回陛下,微臣覺得可用,但也難用。”

    胡豅認爲。

    廣西狼兵不懂漢話,就難以操練。

    放任這些人去地方,反而會亂了地方的吏治,燒殺擄掠,導致大失民心。

    但用本地人,他胡豅也不放心。

    “若你覺得可用,朕可將陶成派給你。”

    朱祁鈺擔心方瑛不肯放人,把歐信放走了,廣西需要陶成鎮守,但震懾蠻兵,還得看陶成。

    胡豅卻搖頭:“陛下,既然派微臣去浙江,朝中軍將就由微臣來挑,不必陛下爲了微臣舍臉求情。”

    “微臣去浙江,必爲陛下練一支鐵軍出來。”

    這是胡豅的自信。

    他連韃靼都打過了,還怕那些狗屁士紳?

    “好!”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你若要狼兵,朕就從廣西給你派,若不要,就任由你全國去徵募。”

    “微臣謝陛下隆恩!”胡豅磕頭。

    他也需要做詳細計劃,然後再請皇帝調兵。

    朱祁鈺把他扶起來:“你去浙江,主要做三件事。”

    “其一,一旦南直隸有變,王誠,或任禮,或宋偉傳信給你,你可隨時入南直隸,平定叛亂。”

    “其二,在浙江練兵,一練陸軍,二練水師。”

    “其三,爲朕封堵江西、福建。”

    第三條朱祁鈺沒細說。

    重點還是練兵,步兵、騎兵、弓箭兵、火銃兵全都要練。

    水師,則是以備倭軍爲主,再擴入一萬五千人,暫時安置在溫州府。

    這樣一來,整個南直隸的包圍圈就形成了。

    朱祁鈺的意思是,從廣西調配一批狼兵過來,安置在浙江。

    同時,軍政分開。

    胡豅掌軍,石璞掌政。

    再派一個人,去臺州府掌軍,此人非戰時聽命於浙江布政司,戰時聽命於胡豅。

    用來挾制胡豅,遏制胡豅。

    人選朱祁鈺還沒想好,究竟選勳貴,還是外戚,他也在猶豫。

    但此人必須善水戰。

    “去把張通宣來。”朱祁鈺忽然想到了這個打倭寇,屢戰屢敗,卻得到範廣青睞的將軍。

    若派去台州掌兵,未嘗不可。

    求訂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