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打土豪分家產,自發鴿命也是利益驅使的!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2350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陳應看着這些骨肉至親,平日裏叔伯大爺叫得親切,落井下石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

    他做夢都想不到,他這個一心爲家族謀福的陳家族長,到底哪做錯了!

    悲傷到了極致,陳應索性什麼都不管了:“分吧,都分了!”

    他讓賬房把主宗的賬本拿出來。

    賬本足足十幾口箱子。

    但陳家人不厭其煩,一筆筆覈對,先計算出陳家主宗現有的家資,賬上約莫一百多萬兩銀子吧。

    算上各家支脈,滿打滿算,240萬兩左右。

    這個數字比沙鉉預料中的少。

    “陳家不可能就這點銀子!”

    一個中年人指着賬本喝問:“就我知道的,比這個數多了不知道多少!”

    “老六,你說話講點良心,賬本上的錢,就是我家的全部家資!”陳應臉色微變。

    陳老六和陳應是一個太爺爺的,已經分成另一宗了。

    “家主大人,家裏那點事,非要讓我當着錦衣衛的面,都抖落出來嗎?”

    陳老六冷笑:“反正我小門小戶的,不怕錦衣衛大人們笑話。”

    “我陳六這一宗,也參與了走私海商。”

    “反正我家也繳了認罪銀,沒什麼不能說的!”

    “我家只是陳家區區支脈,去年就分了12萬兩銀子。”

    “他主宗兩頭通吃,拿貨價和出貨價都是他們定的,吃多少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根本不可能就這點家資!”

    “老少爺們評評理,咱們陳家這麼多房,繳了認罪銀後,還湊出一百多萬兩呢!”

    “他主宗,吃了三十多年海上的生意,就拿出來一百多萬兩?”

    “大夥說說,你們誰信?”

    “反正老子第一個不信!”

    “他主宗拿出來喂狗的錢,都比這多!”

    陳六這麼一起鬨。

    陳家人全都說不信:“前年他家閨女大婚,百里紅妝,花的錢海了去的,他家怎麼可能就一百多萬兩銀子?”

    “他家幾個混小子,送進勾欄瓦舍的錢,都比這個多!”

    “主宗怎麼可能沒錢?”

    “他們就是拿仨瓜倆棗打發咱們走!”

    “憑什麼啊?都是姓陳的,主宗的錢也是咱們的錢!錦衣衛大人已經說了平分,爲什麼不能平分?”

    陳家人直接鬧騰起來。

    互相嚷嚷着,把陳家的底兒都漏了。

    陳應急了:“你們也說了,我家幾個兒子都是敗家的,家業再大,也扛不住他們敗啊!”

    “伱們不信賬本,大可以進我家裏去搜!”

    “找到的,都歸你們!”

    啪!

    有個人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臭雞蛋,狠狠砸在陳應的臉上。

    陳應正說話呢,雞蛋摔在額頭上。

    蛋液順着臉頰滑到了嘴上,陳應吐了一口蛋液:“誰扔的?”

    “還沒分家呢?”

    “老夫還是你們的家主!”

    “侮辱家主是什麼罪?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陳應氣炸了!

    你們是不是真傻啊?

    當着錦衣衛的面,數錢!

    忘記了梅林費氏是什麼下場了?還是忘記了饒州府商賈什麼下場了?

    老夫這是在救你們!

    反正你們去廣西,那地方人窮地貧,憑這些錢,足夠成爲當地大戶了。

    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啊?

    “陳家主好大的威風啊。”

    沙鉉冷幽幽道:“你雖是陳氏的家主,但也輪不到你私設公堂,有事說事,不可威脅他人。”

    陳應指着臉上的雞蛋液:“大人,那砸我的人,是不是應該管管?”

    “以後不許扔了。”

    沙鉉十分敷衍。

    這就完了?

    陳應只能自認倒黴,用絹帕擦了擦。

    然後丟在地上,這絹帕可是上等的絲綢!

    “我家就在那裏,想去搜的,隨便去搜!”陳應毫不畏懼。

    啪!

    又一枚臭雞蛋,砸在陳應的臉上。

    “你全都藏起來了,我們搜個寂寞啊!”有個人捏着嗓子喊的。

    陳應咬着牙。

    反正是雞蛋,臭的雞蛋也是雞蛋。

    除了有點疼之外,也不埋汰,生吃也是可以的。

    乾脆唾面自乾。

    “陳四石,你捏着嗓子,老夫也能聽出你的聲音!”

    陳應找到陳四石,指着他:“老夫行得正做得直,藏什麼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主宗的家當,有什麼可藏的?”

    “現在分給你們,還不滿意?”

    可是。

    他叱罵的時候,下面竟傳來哄笑聲。

    沙鉉後退幾步,捂住了鼻子。

    他抽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一股臭味。

    額頭上有什麼湯兒滴落。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有點鹹,還很臭。

    伸手一摸,才發現,砸他額頭上的哪裏是雞蛋的,而是糞球!

    不知道哪個淘孩子,把雞蛋敲個小口,蛋液吃掉了,然後灌進去屎,拿出來往陳應腦袋上砸。

    “誰幹的!”

    陳應暴跳如雷。

    他也是讀書人啊,什麼時候也和屎尿屁打交道了?

    人羣裏一片哄笑聲,那陳四石壞笑道:“家主大人,這不是糞球雞蛋,是天罰!”

    陳應不想理他,拂袖而走:“你們願意信就信,不信拉倒!”

    給你們臉了!

    今天有錦衣衛撐腰,明天錦衣衛還給你們撐腰嗎?

    咱們的賬,以後慢慢算!

    啪!

    陳應剛剛轉過頭去。

    又一枚糞球雞蛋狠狠砸在他後腦勺上。

    糞湯灌進脖領子裏,頓時渾身散發着臭味。

    “到底是誰幹的!”

    陳應轉過頭,仰天長嘯!

    但是,迴應他的,卻是十幾個糞球雞蛋。

    鋪天蓋地朝着他砸了過來。

    他來不及躲閃,打他滿身都是。

    渾身是屎。

    陳家人一片鬨笑。

    “大人,錦衣衛就這般毫無作爲嗎?”

    陳應嘶吼:“我陳家繳了認罪銀,也願意拆分成兩宗,家產說平分就平分!”

    “我陳家順從到了這個地步,錦衣衛還讓我怎樣?”

    沙鉉笑道:“陳先生稍安勿躁,此事乃你陳家家事,錦衣衛不方便插手啊。”

    “本官可在此向所有人保證,用本官的性命保證。”

    “陳家繳了認罪銀之後,錦衣衛絕不拿陳家一針一線,一個銅板也不會拿!”

    “爾等可以放心!”

    陳應瞬間傻眼,你向誰保證呢?

    告訴旁支別脈,可以放肆打我是不是?

    他往臺階下一看。

    果然。

    各宗的人,一個個眼睛都綠了,恨不得將他陳應千刀萬剮了不可。

    “你們要幹什麼!”

    陳應見各宗的人往臺階上聚攏:“全都後退,後退!”

    這裏是祖祠。

    不能帶家丁進來,而且他也礙於錦衣衛,不敢做得太過分。

    結果,錦衣衛拉偏架,他倒了黴了。

    “陳應,我們敬着你是家主,對你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違背。”

    “但你也不能把我們當傻子吧?”

    “錦衣衛大人已經說了,家產平分。”

    “你憑什麼把家族的共有財產藏起來?”

    “只拿點雞零狗碎打發我們?”

    陳老六挺身而出:“今天,要麼你主動把全部家當拿出來;”

    “要麼你們這一支移民去廣西,宅子裏的東西,歸我們支脈所有!”

    他這番話,惹得旁支別脈附和。

    主宗有幾個人反對,卻架不住支脈人多啊。

    在這裏站着的,都是支脈主事的,就有三四十個人,散佈上饒各地的支脈人數,姓陳的估計在三萬人以上。

    主宗滿打滿算也就幾百個人,拿什麼跟人家抗衡?

    “先別激動,聽我說,聽我說!”陳應抹了把臉上的屎。

    顧不得臭味了。

    現在事情大條了,必須控制住。

    雖然同姓陳,但主宗一直打壓支脈,吸支脈的血,濡養自身,這樣才能保證主宗永遠獨大。

    還要不停打壓支脈的野心,讓支脈臣服。

    今天支脈敢藉着錦衣衛的勢造反,明天就敢藉着縣尊的勢跟主宗討價還價。

    所以,這種風氣,一定要打壓下去。

    但陳老六卻嚷嚷道:“聽個屁啊,老子打死你!”

    衝上去就是一拳,把陳應撂倒了。

    然後,旁支別脈的人一擁而上,三十幾個人,衝上去毆打陳應。

    陳應慘叫沒幾聲,就沒了聲音。

    其他主宗的人見狀,紛紛逃命。

    旁支別脈士氣大漲。

    “咱們的祖宗,都姓陳!都是從這個大院裏分出去的!”

    “憑什麼咱們被分出去!”

    “他們卻佔據祖宅啊?”

    “佔了就佔了,現在朝廷做主,給咱們一條活路,可他們主宗卻以勢壓人,欺負咱們欺負慣了!”

    “今天,咱們就把主宗給拆了!”

    “咱們當主宗!”

    陳老六吆喝着。

    旁支別脈的人跟着起鬨。

    所有人偷偷打量沙鉉,發現沙鉉事不關己,站在角落裏,和屬下說說笑笑。

    頓時心中大定。

    有人回去喊人,有的拖着陳應的屍體,往主堂的方向走,跟主宗的人討一個說法。

    還有的人,四處尋寶,抓着人就問,家主把銀子藏哪了!

    一時之間,陳家亂哄哄一片。

    “大人,事情大條了。”番子低聲道。

    “把門看好了?”

    沙鉉就要讓陳家人鬧,鬧得越大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

    這樣才能殺雞儆猴,才有震懾效果。

    “楊總兵派了位千戶來,率軍八百人,已經進城了,整個城池就在咱們手中。”番子回稟。

    “那就沒問題了,看熱鬧吧。”

    陳家旁支別脈,走到了主堂。

    以前,他們都沒資格進入大堂之上的,都是跪在院子裏回話,這是古往今來的規矩。

    今天終於洋氣了一把!

    進了大堂!

    還拖着一具死屍,是陳家家主陳應!

    陳老六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踩着陳家家主陳應的屍體,頓時有種高高在上,掌控天地的感覺。

    掌控整個上饒陳氏的感覺,太舒服了。

    但是,主宗的家丁,卻把院子給圍住了,帶頭的是陳應的弟弟,叫陳度。

    在祖祠時,家丁不許進入,所以陳應勢單力孤,被打死了。

    陳度趁亂逃跑,聚攏一百多個家丁,將主堂團團圍住。

    “錦衣衛大人就在院外,你們要公然造反嗎?”陳老六很會扯虎皮。

    “我看你陳老六才是造反!”

    陳度怒喝:“那是家主的位子,是你能坐的嗎?”

    陳老六渴望能搜出點東西出來,不然他也沒法收場。

    正僵持的時候。

    有家丁來報,說旁支別脈的人正在攻打府門。

    “衝進去,殺了他!”

    陳度當機立斷。

    必須快速平亂,否則才是後患無窮。

    錦衣衛就在院子裏,他不敢把弓弩拿出來,但一百多個好手,對付幾個旁支別脈的清貴老爺,沒什麼難度。

    可是。

    沙鉉出來拉偏架了:“誰也不許殺人,知道了嗎?”

    陳度眸中充滿怒氣。

    只要長腦子,就知道錦衣衛在偏幫旁支別脈,想從主宗裏敲出好東西來。

    不然怎麼會放任旁脈打死了陳應。

    眼看着就要抓到陳老六的時候,沙鉉又出來阻止。

    他現在都懷疑,陳老六就是沙鉉鼓動的。

    “大人放心,殺人犯法,草民不敢知法犯法。”陳度無奈低頭。

    很快,陳老六滿身是血被拖出來,他朝着沙鉉伸出手:“大人,救命啊!”

    陳度卻擋在沙鉉面前:“大人,陳家並未殺人。”

    “陳老六涉嫌殺死家兄。”

    “草民會將其送去縣衙,請縣尊大人主持公道。”

    言下之意,殺人案,不歸錦衣衛管。

    沙鉉並不在乎,笑着道:“只要不死人就行。”

    陳度有點搞不清楚,沙鉉到底在幫誰。

    可家丁來報,旁支別脈的人打進府邸了,死了十幾個家丁,已經衝進來了。

    “請大人去主持公道!”陳度向沙鉉求助。

    “本官隨你去看看!”沙鉉並不拒絕。

    這些旁支別脈,雖然姓陳,但也僅僅姓陳罷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特別優秀的孩子,能進陳家族中的書堂學習,能得到家族的培養。

    普通人,芸芸衆生,只是姓陳而已,連進這陳家大宅的資格都沒有。

    但誅九族的時候,大家都得一起遭殃。

    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這就是宗族支脈的現狀。

    他們打進了陳家。

    根本不是想找主宗算賬,而是滿院子蒐羅金銀財寶。

    就跟土匪進村一樣。

    看到什麼都搶,連院門口的石墩子,都被人搶走了。

    然後挖地三尺,四處找銀子。

    “不要搶了,不要搶了!”

    有幾個主宗的在阻攔。

    結果,被人用石墩子狠狠砸爛腦袋,倒在血泊之中。

    甚至,還有人闖入內宅,騒擾女眷,很多女眷遭殃。

    陳度看着這些族人。

    有很多人他都認識呢,有年底族祭時見過面的;

    有的在城裏開了家小鋪,平時七公子七公子的稱呼他;

    有的和他品詩論畫,七哥七哥叫得親切。

    此刻,卻全都化身成了禽獸。

    在偌大的主宗祖宅裏,打砸搶……燒殺擄掠!

    “你們還是陳家人嗎?”

    “這是你們的根兒啊!”

    “你們要幹什麼啊?連的自己家人也搶嗎?”

    “小六,你別跑,你是城南開鞋匠鋪的小六!你拿的是什麼?那是祖上傳來的書啊!給我放下!”

    陳度看着滿目瘡痍,難以置信。

    嘭!

    小六發現自己被認出來了,快速跑過來,用抱着的書籍,狠狠砸陳度的腦袋。

    書也不要了,快速往別的地方流竄。

    “哈哈哈!”陳度愴然慘笑。

    然後,森然地看着沙鉉:“錦衣衛就什麼都不管嗎?”

    “管,是要管的!”

    沙鉉也在等,看看這些人能不能挖出銀子來。

    陳家一定藏了海量的銀子。

    錦衣衛收了認罪銀,就不能再抄家了,只能來一招打土豪分家產,讓陳家人自己來找。

    沙鉉給番子使個眼色。

    下面的人假模假式的維持秩序。

    但陳家大宅涌進來上千人,憑着幾十個番子,根本就管不住。

    甚至,連主宗的家丁都叛逃了,開始跟着搶。

    整個大宅,徹底亂了。

    也超出沙鉉的預想,他也低估了人心險惡。

    好在,大宅亂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派人去調兵了,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在大門外了。

    “大人,發現銀子了!”有番子快速來報。

    沙鉉眼睛一亮:“在哪發現的?”

    “具體有多少?”

    “快去調兵,把整個宅子包圍,誰也不許拿出去東西!”

    邊說邊走:“帶着本官去,快!”

    “一個兄弟眼尖,看見有人把銀子夾在褲襠裏。”

    “銀子墜得慌,走路姿勢怪異。”

    “搜查才發現,裏面都是銀子。”

    “剛開始問他還不說,但那兄弟發現了幾個人,褲襠裏都有銀子。”

    “就知道陳家藏銀的地方被發現了。”

    番子邊走邊稟報。

    沙鉉抽出腰刀,高高舉起:“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

    正搶劫的時候,誰管沙鉉說了什麼啊。

    歘!

    沙鉉揮刀,先劈翻一個。

    “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沙鉉厲吼。

    可是,陳家旁支別脈的人正紅着眼呢,看見沙鉉殺人,嘶吼道:“把他們都殺了!”

    “搶了錢,咱們去山上逍遙去!”

    “反了他娘的!”

    那人拿着把刀,根本不怕沙鉉。

    招呼一聲,十幾個漢子放下手中的東西,拿着刀衝過來。

    沙鉉只帶着三個人,他有刀,對方也有,立刻處於劣勢。

    “本官再說一遍,把東西放下,趴在地上!否則,格殺勿論!”沙鉉舉起刀,目光森然。

    “傻鳥!”

    那漢子一身家丁打扮,人高馬大的,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

    舉着刀衝過來。

    和沙鉉對拼一刀,竟把沙鉉劈得跪下。

    這漢子力氣太大了。

    沙鉉自知不敵,正當那漢子獰笑着揮刀斬落的時候,噗的一聲,箭矢扎入身體的聲音。

    他怔怔地看着扎透了的箭尖,傻傻的回過頭去。

    卻看見二十幾個訓練有素的兵卒,舉起弓弩,對着他們掃射。

    “卑職張曉,見過大人!”

    一個百戶快跑過來,單膝跪地。

    沙鉉真想抽他一個耳光,你射箭的時候,考慮過我們三個人的感受了嗎?

    稍微射偏一點,我們也得死!

    “無妨。”

    沙鉉還得用人家,只能暫且壓住怒氣:“帶着人跟本官走!”

    他舉起繡春刀,喝令所有人趴下。

    喊三聲後,不趴下的,全部射殺。

    一路走一路喊一路殺。

    楊信派來千戶樓祜,率領八百人,幫助沙鉉控制局面。

    他們來到一個花園裏,根據指認,就在這裏面找到的銀子。

    花園的假山,其實是塗了層土的銀山。

    整個假山,都是銀子做的。

    “大人,也就一百多萬兩,不可能就這點。”番子粗略估算後,大失所望。

    既然藏了一處,就說明陳家還有藏銀子的地方。

    沙鉉看着這座銀山,眼現貪婪之色。

    陳度步履蹣跚的穿過一道道院落。

    府中的大亂基本上已經平定了,遍地都是屍體,活着的人也趴在地上,分不清是誰。

    整個宅子,被江西軍和錦衣衛霸佔。

    已經找到了三處藏銀子的地方,合計五百萬兩左右。

    而錦衣衛沙鉉,和千戶樓祜,百戶張曉等人在曾經只有家主才能坐的正堂裏喝酒玩樂。

    陳度慢慢跨入正堂。

    蹣跚地走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沙鉉的面前:“大人想要幹什麼,陳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大人,別殺了!”

    沙鉉醉眼迷離:“陳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官怎麼聽不懂啊?”

    “大人想要財,就請拿去。”

    “若看上陳家哪個婦人,就納了走。”

    “若看上草民這一介皮囊,也請拿了去!草民絕不眨眼睛!”

    “只求大人,不要折騰陳家了!”

    陳度嚎啕大哭。

    這一場殺戮,陳家人心四分五裂,元氣大傷。

    藏的銀子沒藏住。

    家主陳應死了,家主的威嚴也徹底崩塌。

    甚至,陳家旁支別脈,死了的幾百個人,整個陳家大宅,充斥着血腥味。

    “陳先生此話從何說起啊?”

    沙鉉喝了口酒,緩緩道:“這叛亂,是你陳家人招惹起來的,你陳家人自相殘殺。”

    “也是你,請本官幫你陳家鎮壓叛亂。”

    “怎麼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反倒怨懟本官了呢?”

    說這裏面沒有你錦衣衛使壞,鬼才信呢!

    “大人,喜歡什麼,盡情拿去。”陳度身心俱疲。

    樓祜兩眼放光,能從陳家撈一筆,比他打十年仗賺得都多。

    “提督大人鐵令,一個銅板,本官也不敢收。”

    沙鉉冷冷道:“此事,終究是你陳家分配不公引起的,和我錦衣衛,毫無關系。”

    “當然了,這酒菜錢,錦衣衛和你結算的,不會差你家一個銅板的。”

    “陳先生若有事,就請自便;若無事就一起喝幾杯?如何?”

    陳度不願意和他沙鉉說話。

    他沙鉉還不願意和你陳度說話呢。

    一切都是你陳家咎由自取,怪得了誰?

    陳度失聲痛哭:“大人,你們究竟要幹什麼啊?”

    “移民,平分家產!”

    沙鉉肅然道:“這是提督大人的鐵令,誰敢不遵?”

    他語氣微緩:“說來說去,此事都是那個陳應過於貪婪引起的。”

    “本官已經說過了,繳了認罪銀之後,陳家的家資,錦衣衛一個銅板也不會動,不會要。”

    “既然是分家,就得公平公正。”

    “此事終究是你主宗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明日繼續分。”

    “直到所有人滿意爲止!”

    “反正提督大人定的時間是十五天,已經過去六天了,還剩下九天,你們自己掂量着辦!”

    沙鉉語氣斷然,沒有能繼續談的跡象。

    其實,不怕官貪,就怕官不貪。

    不貪的官往往索求甚多。

    陳度心中慼慼:“若超過時間,會是什麼下場?”

    “滿門抄斬!”

    沙鉉放下酒盅:“陳先生,再奉勸你一句,別跟提督大人耍花樣,看看那吉安府、饒州府,是什麼後果?”

    “好了,大人既然無心吃飯,就去休息吧。”

    “明日天亮,召集陳氏各宗,繼續析產分家!”

    陳度身體一晃,撲倒在地上。

    意思就是,在九天內,做不到所有人滿意的分家,那麼整個陳家十幾萬口人(包括女眷),都得死?

    真應了那句話: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坐在飯桌上的樓祜竟覺得脊背發涼。

    換做是他,從陳家敲點油水,對上面糊弄糊弄,此事就過去了,何必如此較真呢?

    可聽沙鉉的意思,不敢不較真。

    這個金提督,遠在弋陽,竟有如此威勢?

    陳家的亂象,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

    說什麼的都有,有說錦衣衛在陳家大開殺戒的,也有說陳家人互相殘殺的,還有說是匪類劫掠陳家。

    反正都是銀子惹的禍。

    上饒各家,心中慼慼,晚上睡覺都不敢閉眼睛,生怕錦衣衛找他家的麻煩。

    而在宮中。

    朱祁鈺新納了個女人。

    正新鮮呢。

    她爹可有點意思,爲了開宗立派,竟然將女兒送入宮中伺候,還被皇帝看中了。

    她爹是陳獻章,進士沒考成,曲線救國,當皇帝的老丈人。

    陳獻章已經放棄了考取進士,他的心思在理學開宗立派上。

    但論理學功底,上有老師吳與弼,下有師兄胡居仁、婁諒等人。

    他想出頭,怕是得苦熬十年。

    爲了悟道,乾脆將女兒送入宮中伺候,曲線救國,免除悟道,直接開宗講學,若運氣好,說不定被皇帝直接封聖。

    朱祁鈺還真看上了他年僅十三歲的女兒。

    當然了,重點是理學宗師的名頭。

    有皇帝襄助,陳獻章在理學上的地位,怕是要拔高到和朱熹、陸九淵、王陽明這個層次上。

    他女兒也有意思,和皇帝聊天時,也經常聊理學的典故。

    從十三歲女孩嘴裏說出來的理學典故,多少有點滑稽。

    但皇帝納了陳獻章的女兒,陳獻章的口碑竟在文人當中日漸崩塌,好像曲線救國策略失敗了,還被皇帝拖進了臭屎坑。

    進入四月,春耕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朝堂時時刻刻關注,而各地也已經陸續動工了,按照去年的慣例,給一個銅板的工錢。

    熱河、寧夏繼續建城。

    各地騰出地方,安置人口。

    治水司還在論述,從哪修,如何修,從哪開始,都是個大問題,計劃在景泰十一年,破土動工。

    作爲治水司的主官,吳復應該沿着黃河走一遍,反覆論證才可以做出決定。

    奈何吳復太老了,只能坐鎮中樞。

    而能主持治理黃河的官員,要麼資歷太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要麼資歷夠了,人卻沒有精力去地方走一走了。

    教育司也開始籌建,在京畿建一所,從蒙學開始,到國子監的連讀學校,準備將朝陽學社、國子監都納入其中。

    同時,講武堂今年要擴招了。

    閣部異常繁忙,所有部門都忙。

    朱祁鈺卻忙裏偷閒,到講武堂轉一圈,又去朝陽學社看看。

    “皇爺,董賜求見。”

    從講武堂回來,朱祁鈺就提筆寫章程。

    講武堂設置時候,目的簡單,是培養忠於他朱祁鈺的人才。

    現在,則需要培養對大明有用的人才,讓軍事人才層出不窮,不停涌現的武將培養機制。

    所以有些東西要改一改。

    還要說服朝臣,限制武人的同時,發展武學。

    “宣進來吧。”朱祁鈺也不擡頭,繼續寫。

    大明是有武學的。

    但早已經荒廢了。

    王朝最擔心武人亂政,所以最忌培養武人,導致王朝越往後,名將越摻水,到了王朝末期,壓根就找不到名將可用了。

    他打算將武學和講武堂合併。

    先從頂層架構,然後改革基層軍官的境遇。

    建立從上到下的武將培養機制。

    董賜捧着托盤進來。

    “奉茶。”

    在養心殿沒太多規矩,算是一個比較寬鬆的政治場所。

    朱祁鈺繼續寫。

    勾勾寫寫,寫了半個時辰,才放下筆。

    又看一遍,才覺得略微成型,還需要請朝臣來反覆論述。

    “等久了吧?”

    朱祁鈺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坐在軟塌上,馮孝給揉揉肩膀:“什麼事?”

    “皇爺,奴婢獻寶來了。”

    說着,將托盤裏的銀幣獻上。

    朱祁鈺拿在手心裏,確實有分量,放在嘴上一吹,銀子的回響聲嗡嗡的十分悅耳。

    “好銀幣啊!”

    朱祁鈺遞給馮孝,讓宮人都看看。

    好像缺了點什麼?

    上面沒有字,光禿禿的。

    “皇爺,這一枚銀幣是一兩銀子,其實只用了七錢銀,加入了新金屬,硬度增加了,但還是會上鏽。”

    董賜介紹着新銀幣。

    這銀幣比袁大頭要重一點大一圈,袁大頭一枚銀幣相當於七錢銀子。

    “是用機器壓出來的?”朱祁鈺彈着玩。

    “回皇爺,用的就是裴木頭製成的水壓機,用水力碾壓出來的,人力是不能仿製的。”

    水力壓幣技術是元朝就有的,具體是從哪傳來的,還是元朝時國人發明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成本多少錢?人力成本多少錢?火耗多少?”

    朱祁鈺每一枚都吹了。

    都能吹出響來。

    “皇爺,成本和製成官銀的成本差不多。”

    “火耗嘛,稍微大了一點。”

    “因爲官銀雜質比較多,但成色是不能和銀幣比的。”

    董賜回稟,詳細解釋具體成本,以及製作的流程。

    朱祁鈺認真聽完,頷首道:“能否在上面印上畫?”

    “能呀。”

    銅錢上都有面值,有模具就可以。

    印畫也是同理,製成模具就可以了。

    “這樣吧,用朕的頭像,做銀幣的封面。”朱祁鈺道。

    噗通!

    董賜嚇傻了,跪在地上:“皇爺,這是大不敬啊!誰敢看您的容貌啊!這是大不敬啊!”

    宮人也都嚇傻了:“求皇爺收回成命!”

    “皇爺,朝臣面君,也不敢擡起頭來,直視您的容貌,那是大不敬之事啊,皇爺!”

    馮孝不停磕頭:“求皇爺收回成命!”

    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朕只是說笑而已,能不能做到啊?”

    “能,能的。”

    董賜擦了擦臉上的汗,皇帝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嚇死寶寶了。

    “按照現在的生產標準,一天能壓出多少銀幣來?”

    “皇爺,若是工人足夠的話,一天能壓出一千枚來。”董賜回稟。

    “太少了,你讓裴木頭多多做機器,朕會改寶鈔司爲銀幣司,開始壓幣。”

    說幹就幹。

    用銀幣取代銀錠,勢在必行。

    董賜小心翼翼道:“皇爺,若大規模壓幣,可以調整配方,降低銀子的數量,這樣就能有盈餘。”

    “那還能吹響嗎?”朱祁鈺問。

    董賜搖了搖頭:“這是最低標準了,低於七錢數額的銀幣,是吹不響的。”

    “那就沒必要了。”

    “能吹響,也是防僞的方式。”

    “而且,這個價格造銀幣,是沒什麼賺頭的。”

    “想來民間私造僞鈔的機率大大降低。”

    防僞的問題,一直是大問題。

    朱祁鈺非常重視。

    又說了一會,朱祁鈺就打發董賜走了。

    第二天早朝上。

    “鑄新幣,取代銀錠,勢在必行。”

    四月京師,草長鶯飛。

    朱祁鈺換上了單衣,坐在奉天殿龍椅上。

    清風徐來,十分涼爽。

    朝臣拿着銀幣,品鑑了一番。

    都覺得這銀幣比銀錠美觀,關鍵是能吹響,看着就高級。

    只是人都是掛念老物件,總覺得以前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銀幣。

    “陛下,鑄幣的火耗,怎麼算呀?”耿九疇可不想讓戶部承擔。

    之前就提過。

    鑄幣沒問題,但火耗誰來承擔呢?

    “內帑承擔。”

    朱祁鈺難得大方:“朕會想將內帑、戶部裏的銀子,全部鑄成銀幣,然後就下詔取消現在天下通行銀子。”

    其實,大明的官方貨幣,沒有銀子!

    官方貨幣是寶鈔,約等於擦屁股紙了。

    但朝堂收稅,卻要收銀子。

    “然後,准許天下百姓,拿着現銀,來兌換銀幣。”

    “先一地一地實行。”

    “在京畿先換,收上來的銀子,再鑄成銀幣,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時間,讓天下間,都用銀幣。”

    朝臣頷首。

    雖然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但並不急功近利,給任何事物都能留下充足的實行時間。

    耿九疇問:“敢問陛下,以什麼比例兌換?”

    “一比一,一兩銀子,換一塊銀幣。”

    這個數字非常公道。

    可以說皇帝太有良心了。

    耿九疇卻道:“陛下,當用一塊銀幣,換一兩二錢的銀子!”

    “耿尚書想什麼呢?”

    白圭反駁道:“如此精湛的銀幣,該換1兩五錢銀子才行!”

    朝臣覺得換二兩也合理。

    畢竟費勁巴力鑄幣,目的肯定是賺錢的,美其名曰:收天下之銀入中樞。

    朱祁鈺以爲自己夠黑的了,沒想到站在奉天殿上的,都是髒心爛肺的。

    朕還是太善良了,

    “諸卿,換一兩銀子,正合適。”

    朱祁鈺道:“朕也不希望鑄新幣,卻給民間百姓增添負擔。”

    等價兌換,不賠不賺。

    “陛下!”

    於謙出班,跪在地上,高聲道:“陛下當用一枚銀幣,換二兩銀子!”

    “否則,陛下的銀幣,根本無法發行下去!”

    “必然中道崩殂!最後不得不廢止!”

    于謙語不驚人死不休。

    胡濙在家中靜養,很長時間不上早朝了。

    朱祁鈺皺眉:“邢國公,這是何意?”

    “敢問陛下,算上內帑,朝堂有多少錢,能有一億兩嗎?”於謙問。

    等江西的銀子全運入京師,差不多是有的。

    不然朱祁鈺不敢鑄幣。

    “那陛下以爲,民間會有多少銀子呢?”于謙又問。

    登時,朱祁鈺驚出一身冷汗!

    於謙說得沒錯。

    若平價兌換銀幣,銀幣瞬間就會被擠兌死。

    必須用銀幣,高價兌換銀子,把民間的銀子先收上來,才能確保銀幣平穩發行。

    過程要慢,必須有足夠的庫存,等着民間百姓來清兌。

    這樣政策才能實行下去。

    “微臣保守估計,民間銀子,在二十億兩以上。”

    “若全都拿出來通兌朝堂發行的銀幣。”

    “最多一天時間,朝堂所有的銀幣,都會被兌走。”

    “然後,朝堂無銀可用,會是什麼後果?”

    天下金融系統崩潰。

    大明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所以,用銀幣替代銀子,是個技術活。

    要穩要慢,還得盈利。

    最重要的是,維護金融系統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還要請問陛下,國朝自太祖皇帝開始,爲何要發行寶鈔呢?”

    于謙自問自答:“蓋因大明銀、銅數量稀缺,不夠數量在民間通行。”

    “所以不得不用寶鈔替代銀子。”

    “自太祖皇帝至今,大明嚴重缺銀子。”

    “陛下既然發行銀幣,就要把從太祖皇帝開始,欠下的所有銀子,都投入到市場去。”

    “微臣保守估計,市場上需要五十億枚到一百億枚銀幣!”

    這不是危言聳聽。

    市場上的銀子,一直處於嚴重通貨緊縮的狀態,甚至民間很多在用以物易物,布匹什麼的都算成錢。

    甚至胡椒粉,都是錢,能夠當做結算貨幣。

    全都因爲朝堂沒有足夠的銀子通行。

    大明通貨膨脹,是從美洲白銀大肆涌入大明開始的,而現在美洲白銀,尚在探索階段,還沒有流入大明,更沒有氾濫。

    現在,仍處於嚴重錢荒狀態。

    嚴重到了極致,非常嚴重。

    朱祁鈺站起來,躬身一禮:“謝邢國公提醒,朕受教了。”

    邢國公磕頭,連說不敢。

    “既然如此,銀價就暫定爲一枚銀幣,兌三兩銀子,以後酌情下調。”

    因爲現在兌銀子的,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來兌,都是世家大族,吃他們的、榨他們的油,朱祁鈺心裏舒坦。

    “陛下聖明!”

    于謙磕頭。

    其實,就算定一比十,該兌的還會兌。

    人家不差這點錢,轉頭就剝削回來了。

    “邢國公請起。”

    “朕欲改寶鈔司爲銀幣司,加班加點,開始趕製銀幣。”

    “下個月起,所有官員的俸祿,都改發銀幣,按照原俸祿計算。”

    這可是大好事啊。

    等於漲了三倍工資。

    朝臣謝恩之後。

    朱祁鈺又道:“朕想將自己的頭像,烙印在銀幣之上,讓天下百姓瞻仰朕的尊容,諸卿意下如何?”

    瞻仰尊容?

    說的好像是死人吧?

    有這樣形容自己的嗎?

    但讓朝臣真正懵逼的是,皇帝把自己的人頭像放在銀幣上?這皇帝莫不是腦子秀逗了吧?

    陛下,您要是被挾持了,就眨眨眼。

    不用眨了,有這種奇怪想法的,準是您自己。

    “陛下乃天顏,如何能被凡夫俗子直視?難道陛下要逼天下臣民自盡嗎?”

    於謙剛站好,又跪在地下。

    整個奉天殿朝臣都跪在地上:“求陛下收回成命!”

    殿外的百官也聽說了,皇帝要把自己的人頭像烙印在銀幣上,這是一個正常想出的點子嗎?

    一個個都傻了。

    然後跪在地上,山呼海嘯,求陛下收回成命。

    朱祁鈺坐在丹墀上,也傻眼了,朕就靈光一現,至於反響這麼大嗎?

    不讓放就不放唄。

    想成爲家喻戶曉的明星,都不讓。

    這個皇帝當得憋屈。

    還沒地方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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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