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陛下,才是大明的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1437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去弄點水蛭來。”歐信放下烙鐵。

    被吊着的莽漢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稻田裏有很多水蛭。

    用竹筐裝着,很快送上來,有密集恐懼症的不能看。

    “把他褲管繫好了。”歐信說的是土話。

    土兵用繩子在腿根上繫上。

    兩條腿腿根系上,腰上繫牢,然後把上萬條水蛭倒了進去。

    莽漢兩眼發懵,旋即傳來慘叫。

    水蛭喜歡往人血肉裏面鑽,吸血爲生。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倒滿了水蛭。

    有調皮的,往眼兒裏鑽。

    “啊啊啊啊!”

    莽漢不怕疼,被打得渾身是傷,他都不慘叫,但這玩意往身體裏鑽啊,尤其是特殊位置,把他真的弄怕了!

    “拿出來,拿出來,我說!”

    莽漢身體形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像是在防禦。

    但水蛭可不懂讀心術,認爲這地方好玩,有溝壑有叢林還有水池,就是水蛭生存的天堂。

    “說!”

    “先拿出來!”莽漢不受控制地顫抖。

    好多水蛭,鑽進去了!

    後面,也中招了!

    “不夠多,再去抓。”歐信灌了口酒,

    “我說!”

    莽漢也不莽了,全都招了。

    他們是海盜!

    韋傑就是廣東海盜林傑,盤踞在陽江對面的海陵島上。

    “海盜?林傑?”

    歐信對廣東不甚了解。

    但本地人卻知道,海盜林傑,是響噹噹的海盜頭子,每年都會劫掠近海百姓。

    朝堂通緝二十餘年,卻抓不到這個林傑。

    民間傳言林傑會隱身術,才能躲過朝廷大軍搜捕。

    認爲林傑是神仙轉世,反正十分離譜。

    “大當家的就是林傑!”

    “接着說!”

    林傑在肇慶府,化名爲韋傑,深居簡出,洗白自己,變成良民。

    因爲歐信絞殺韋氏,韋傑就派海盜殺了歐信。

    合情合理。

    但越合理,越有問題。

    歐信卻道:“韋傑,既然是林傑,名聲在外的海盜頭子,看不上這點米錢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求求大人,給小人拿出來吧,疼啊!”莽漢哭饒。

    歐信懶得理他。

    莽漢哭嚎,不停詛咒他:“你說話不算數,你該天打雷劈!”

    歐信哂然一笑。

    本官就是太仁慈了,才害得和維慘死。

    一個一個審。

    幾乎可以確定,韋傑就是林傑,是盤踞在海陵島上的海盜頭子。

    林傑也不在肇慶府。

    而是在海陵島上。

    “大人,有新情報!”

    歐信正在猶豫的時候,一個土兵急匆匆跑來:“大人,在死人堆裏,找到了這個!”

    一枚腰牌,海朗所百戶腰牌,叫黃靜。

    歐信臉色微變:“和兄……”

    他下意識要問和維。

    這才發現,和維已經死了。

    他幽幽一嘆:“發現幾枚腰牌?”

    “就一枚,但有幾具屍體,穿着大明衛所的軍服。”土兵只服歐信,並不服大明朝廷。

    歐信皺眉:“果然,刺殺本官,不是林傑一家所爲!”

    “海朗所和雙魚所,對盤踞在海陵島上的林傑視而不見,如今又勾結在一起謀害本官。”

    “看起來,這是蛇鼠一窩啊!”

    “派人去查查這個黃靜,海朗所黃靜。”

    歐信勢單力孤,他需要幫手。

    他立刻給方瑛寫信,求方瑛派來幾個幫手。

    此刻,方瑛正在太平府。

    教坊司派來很多戲班子,唱戲給土兵聽,讓土兵學會簡單的漢話,明年就要調入南直隸和浙江,方便溝通。

    “臣方瑛,叩謝陛下天恩!”

    方瑛復爵,並賜下一枚金符。

    方瑛成爲當朝第一個擁有金符的官員。

    皇帝賞賜銅符比較多,但對金符和玉符,那是極少極少賞賜的。

    於謙賞了一枚玉符。

    方瑛賞了一枚金符。

    僅此兩枚。

    主要是方瑛被除爵後,在廣西戰功夠大,只是復爵,無法盡賞全功,所以就賜下滿朝第一枚金符。

    朱祁鈺在密旨中寫着:朕已令教坊司排三國演義的戲,俱是教導忠君報國的戲份,爾要擅加利用,加速教化土兵,日後去南浙,廣西土兵會是朕手中利刃。

    寓教於樂,是最好的教學方式。

    方瑛能從奏章中,看出陛下對廣西的重視。

    他派朱儀率領二十萬土兵進入江西。

    而在京師。

    養心殿裏,朱祁鈺正在發脾氣:“讓廣西進獻薪柴,虧你想得出來!”

    “讓那些土人給朕砍柴?”

    “信不信,那些土人瞬間造反,廣西都沒了!”

    閣部重臣全都跪伏在地。

    “陛下,實在沒別的辦法呀。”

    耿九疇苦笑:“京畿的樹木實在沒有了。”

    “前些年還能從山西、河南、山東去砍。”

    “但今年您大肆興建全國,木料本就不夠用,自然就沒燒的。”

    的確。

    景泰年間,京師年年春天都會刮幾場狂風,整個京師光禿禿的,沒有丁點綠色,水土流失非常嚴重。

    甚至水質也在敗壞中,整體環境都遭到嚴重破壞。

    “陛下,今年木料價格瘋漲,只能從雲貴兩廣運輸過來了。”胡濙幫耿九疇說話。

    “往年都燒什麼?”朱祁鈺問。

    “木炭。”

    景泰年間,每年要消耗1.2萬噸的薪柴。

    如今京師人數翻倍,薪柴數量也要翻幾倍。

    木炭,材質頗有差異,有長裝炭、堅實白炭、白炭之分,其中又尤以長裝炭,即所謂“紅螺炭”爲最上乘。

    是由硬木燒製而成:曰青信,曰白棗,曰牛肋,總謂之甲木。

    每根長尺許,圓徑二三寸不等,氣暖而耐久,灰白而不爆。

    “爲何不燒煤?”朱祁鈺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耿九疇一愣:“陛下,民間窮苦人家,倒是有些人燒煤,但黑煤不易點燃,而且冒煙厲害,此煙有毒,會使人至死。”

    朝臣頷首。

    朱祁鈺愣神:“燒煤冒煙,煤煙會至死?”

    “陛下,您可以去問惜薪司的太監。”耿九疇這個戶部尚書,做得十分合格。

    凜冬將至,他也在考慮冬天取暖問題。

    他還特意燒了一次煤,結果差點把他嗆死。

    那黑煤瘋狂冒煙。

    但等冒煙之後,再使用比較不錯。

    “去把惜薪司掌事太監宣來,再去軍器局,詔個管事的過來。”

    朱祁鈺百思不得其解,燒煤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嘛?

    他以爲宮中燒炭,民間燒煤呢。

    之前還納悶,每年爲何會消耗如此多的薪柴?

    原來燒煤冒煙?

    “陛下可是神人夢中指引?”胡濙小心翼翼問。

    “夢中之人,冬日皆燒煤炭,沒有冒煙中毒一說呀。”朱祁鈺百思不得其解。

    胡濙語塞。

    以前不相信皇帝的夢,但玉米三寶,確實給皇帝披上一層神祕外衣。

    耿九疇滿臉不可思議:“絕不可能!”

    “陛下,耿尚書所言甚是,微臣在宣鎮就燒過煤,在外面燒還可以,但在室內,那濃煙滾滾,必使人中毒。”

    于謙開口。

    他當然知道,他還寫下一首詩,叫《詠煤炭》。

    鑿開混沌得烏金,蓄藏陽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閣部重臣七嘴八舌,都說媒有濃煙。

    窮困的百姓,只能忍着濃煙,或者開門放一會,等黑煤充分燃燒之後,濃煙散去,就可以關門取暖了。

    而且,大明不許私自開採煤礦。

    皇帝用木炭,所以也不知民間燒柴艱難,自然就不許開採煤礦。

    正說着,惜薪司太監石貴進來,磕頭行禮。

    “回皇爺,那煤確實不能燒呀。”石貴也說,濃煙過多。

    軍器局也來了個管事的,也說煤不能燒。

    “宮中可有煤?”朱祁鈺不信邪。

    “回皇爺,宮中沒有。”

    朱祁鈺瞥了石貴一眼,頗有不滿:“打發人出宮去買!”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石貴嚇壞了,連滾帶爬出去。

    “朕記得宋史記載,金朝人便燒煤了吧?爲何到了大明,不能燒了呢?”朱祁鈺問。

    “陛下,金人也是要忍受長時間濃煙後,才能正常使用。”于謙回答。

    就是說,黑煤是可以取暖的,但點燃後,有短暫的濃煙期,過了濃煙期,就能正常燃用了。

    朱祁鈺明白怎麼回事了。

    “如今市面煤價幾何?”朱祁鈺問。

    “回陛下,煤的價格是所有薪柴中最低的,倘若陛下放開山西煤礦,任由開採,價格還會下降!”

    耿九疇的意思是,若黑煤能取代木頭,薪柴問題就解決了。

    山西煤礦,開採權在朝堂手裏,但不在皇帝手裏。

    如果黑煤取代木頭,成爲新燃料,煤礦價格暴增,該如何能利益最大化呢?

    朱祁鈺斟酌。

    此時,石貴打發人買回來一包黑煤。

    讓人點燃,果然濃煙滾滾。

    耿九疇看向皇帝,看吧,微臣沒說謊吧?

    “馮孝,去,打盆水來。”

    朝臣以爲皇帝要滅了黑煤呢,立刻說:“陛下,燒個一會,濃煙就散去了。”

    小太監打來一桶水。

    朱祁鈺讓人把煤丟進水裏,洗一洗。

    “晾乾後,再燒,看看有沒有濃煙了。”

    朝臣一愣。

    胡濙反應最快:“陛下的意思是,黑煤產生的濃煙,是黑煤外的附着物引起的,只要洗掉附着物,就沒有濃煙了?”

    “老太傅聰敏,就是如此。”

    朱祁鈺笑道。

    朝臣將信將疑,這可能嗎?

    “把黑煤放到太陽下晾曬,朕和諸卿討論完事後,再點燃試試。”朱祁鈺進了養心殿。

    進殿,落座後。

    “樹木肯定不能砍了,不止不能砍,還要大規模種樹!”

    朱祁鈺認真道:“一旦解決了薪柴問題,所種樹木就不許砍伐。”

    “陛下所言甚是,京畿年年刮大風,就今年因大風殞命者多達百人。”

    胡濙道:“老臣仍記得,永樂朝剛遷都至此時,鬱鬱蔥蔥,漫山遍野全是樹木,如今樹木安在?”

    保護水土,是一個亙古難題。

    從漢朝始,漢人就用保護水土的先例,但關中被異族蹂躪殘破,中原也被異族搞爛。

    大明接手一個爛攤子啊。

    又供養大明權貴。

    五十年不到,燕山已經見不到一株成材的樹木了。

    “朕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建設,永遠是歷史看不到的。

    真正讓歷史銘記的,永遠是秦皇漢武這樣的天驕,有誰知道,秦始皇奮六世餘烈,但那六代君主的名字,誰會記得呢?

    保護水土,絕對是個福澤後世的大事。

    “皇爺,黑煤曬乾了。”馮孝稟報。

    石貴把黑煤砸碎了,這樣曬起來快。

    “走,諸卿去看看。”

    朱祁鈺率領羣臣出殿,讓人點燃。

    奇怪的是,這次竟然沒冒煙!

    又把幾個渣滓全都點燃,都沒冒煙。

    “天降祥瑞啊!”

    耿九疇匍匐在地上:“陛下聖神文武,蒼天眷顧,給我大明帶來如此取暖聖物,臣替百姓,萬謝陛下!”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全都跪下,奉承話一籮筐。

    “都起來吧。”

    朱祁鈺笑道:“有煤還不夠,還需要取暖用的爐子。”

    “陛下,微臣會組織民間匠人,研究火爐。”耿九疇大包大攬。

    這是生意啊。

    製成之後,戶部就能多一筆進項。

    白圭也跟着搶。

    製造火爐方面,大明可深得精髓。

    因爲權貴喜歡各式各樣的炭火爐,稍微改造就能變成煤火爐。

    “各部都可研製,能賣多少,看伱們的本事了,所賺的部裏留一半,剩下的給官員發福利。”

    朱祁鈺走進養心殿:“今年宮中也用黑煤取暖。”

    “陛下,宮中不急用,民間先用幾年,看看是否安全,宮中再行採用。”于謙認真道。

    朝臣全都反對,認爲安全最重要。

    朱祁鈺只能聽從:“諸卿,既然這煤能替代薪柴,煤礦可就值錢了。”

    “陛下當恢復太祖祖制!”

    洪武朝,礦山屬於朝堂,大部分由朝堂開採,少部分由有實力的富戶開採,但要徵收每三十分取其二的稅賦。

    “朕不是太祖啊。”

    “太祖在時,這大明上下,誰敢說個不字,誰敢糊弄他老人家。”

    “朕沒那個能力。”

    朱祁鈺直截了當道:“朕打算將礦山,該賣的賣,該賞的賞,皇家佔一份股即可。”

    “陛下!”

    胡濙疾聲道:“礦山乃國之大事,如何能賣掉呢?”

    耿九疇、白圭也堅決反對。

    “陛下,若民間掌握了煤、鐵、鹽,可就有能力造反了!”

    王竑陰惻惻道:“請陛下爲江山社稷着想!不可不防!”

    于謙也認爲賣掉礦山,是飲鴆止渴。

    “諸卿莫急,聽朕說完。”

    “就說山西的煤礦,由朝堂開採,能落到戶部的錢,能有多少?”

    “中間層層侵吞,到朕手上,又剩幾何?”

    “這些年,中樞下旨,不許礦山開採,可是擋住了嗎?”

    “就說剛剛買回來的媒,哪來的?”

    “禁礦令十幾年了,朕從未允許過開採礦山,可煤是哪來的?總不能是自己蹦出來的吧?”

    朱祁鈺笑道:“擋是擋不住的。”

    “不如朕直接賣掉。”

    他擺擺手,示意朝臣聽他說完:“以十年爲期,十年簽訂一次契約,一次性支付十年的開採錢。”

    “中樞還要十抽二的方式收稅,以開採量估算出稅錢,中樞每年都派人去計算、估算礦山裏有多少存儲,按照存儲計算出稅錢,多退少補。”

    “今年先賣煤礦。”

    “全國探明的煤礦,全都賣掉!”

    “沒探明的,誰敢私採,誅九族,舉報者獎勵一萬兩銀子!”

    朱祁鈺致力於私有制。

    人,都有私心,不是自己的東西,誰會那麼賣命幹呢?

    而且,要鼓勵競爭,不能保護。

    溫室裏的花朵是長不大的。

    朝臣還是沒法接受賣掉礦山。

    “陛下,放開煤礦,得一時之利,卻會丟掉百年之計。”胡濙十分悲觀。

    “老太傅,您還沒算明白一筆賬。”

    朱祁鈺笑道:“礦山是寶,但開採是要花錢的,朝堂如果下場經營生意,還像話嗎?”

    這是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

    能好才怪呢。

    “可也不能賣掉礦山呀,朝政又不是缺錢到了極致。”胡濙還是接受不了。

    耿九疇卻笑道:“老太傅,陛下是調動礦山的積極性,給百姓一條賺錢的生計。”

    胡濙擺擺手,他聽不進去。

    “陛下,那礦山收入該如何分?”耿九疇問。

    “你倒是腦筋轉得快,惦記上這錢了?”

    朱祁鈺笑道。

    耿九疇傻笑。

    朱祁鈺讓馮孝換茶,給朝臣都換一杯。

    “由宮中和前朝設一個礦藏司,隸屬於……”

    看着朝臣眼饞的樣子。

    朱祁鈺笑道:“設在戶部下,賣礦所得,戶部和內帑各佔一半。”

    “微臣謝陛下隆恩!”

    耿九疇沒想到啊,這餡餅也太大了吧,能直接砸死他。

    他以爲,要大部分歸內帑呢。

    “內帑裏的一半,再拆分五成,朕要一成的錢,四成則留着礦,朕要賞給功臣。”

    “修改大明律,賞賜的礦山,是永久性的,除非革爵,否則不許以任何方式收回。”

    朱祁鈺認真道。

    這是要鼓勵勳貴,爲皇帝賣命。

    “陛下,如今賣煤礦,銀礦、鐵礦是否也出售?”于謙比較擔心這件事。

    “暫時不出售,銀礦、鐵礦和銅礦,都不對外出售。”

    “任何私採之人,誅九族!”

    朱祁鈺暫時不能放開銀山。

    “陛下聖明!”朝臣跪地高呼。

    賣掉煤礦可以接受,但賣掉銀鐵銅可就要出大事了。

    “陛下,那今年是否派人去砍柴?”耿九疇問。

    “不必了。”

    朱祁鈺道:“礦藏司立刻組建起來,然後召集商賈,把山西的煤礦先賣了,令他們快速開採,今年民間就用黑煤取暖。”

    “閣部重臣帶個頭,朕會讓宗室也帶頭的,除宮中外,不許燒木炭。”

    “讓黑煤儘快推廣起來。”

    “微臣遵旨!”耿九疇跪地。

    “價格方面,第一年酌情減免,畢竟商賈也要試試水,等下一個十年,才是賺大錢的時候。”

    朱祁鈺還在思考,這些他培養起來的商賈,以後形成財團,後世之君該如何應對呢?

    能像他一樣,想殺就殺嗎?

    又商量一會,朱祁鈺把他們打發走。

    “去把董賜宣來。”

    朱祁鈺認爲到變革的時候了。

    而在江西。

    金忠剛剛收到聖旨。

    但手中兵力捉襟見肘,他和楊信商量:“能否快速擴軍?”

    “督公,擴軍容易,但徵召的都是江西人,能靠得住嗎?”楊信也被皇帝的聖旨驚到了。

    足見皇帝之震怒。

    費鶴家裏抄出了兩千萬兩啊!

    換誰都得瘋!

    “咱們手中兵力捉襟見肘,如何封鎖整個江西?”

    “只有等廣西軍入境了。”楊信苦笑。

    “不能等!”

    金忠目光凌厲:“再等下去,其他人家裏,恐怕什麼也抄不到了!皇爺辛辛苦苦,爲吾等爭取機會,吾等不能讓皇爺失望!”

    “督公的意思是?”

    “學廣西!”

    楊信臉色一變:“督公,廣西那都是土司,而江西的士紳,都是達官顯貴之後啊!”

    “那又如何?他們是叛臣!”

    金忠目光凌厲:“這費氏,不沐皇恩,私自與海商勾結,他們要幹什麼?”

    “這樣的家族,還會忠君報國嗎?”

    “他們的書,都讀進狗肚子裏了嗎?”

    金忠強制戒掉了烏香。

    如今身體十分虛弱。

    費氏,那天吃了烏香的人,都死得極慘。

    “楊總兵!”

    金忠目光森然:“你只要封鎖住饒州府和廣信府即可!”

    “這兩府和南浙接壤!”

    “必然盤踞着大量渣滓!”

    “你只要夠快,封鎖住要道,令船支停泊,不許任何人東遷。”

    金忠目光看得很準。

    本來還應該控制九江府和南昌府的。

    問題是,兵力嚴重不足。

    因爲靖江王被固定在京師,封地的南康府,已經和九江府合併。

    “標下遵令!”

    楊信無奈。

    金忠則在吉安府,收攏所有姓費的,全部移民去熱河。

    也在等待廣西軍。

    而在廣東。

    歐信派人去和劉震海聯絡,希望能借用水軍。

    他則出現在海朗所。

    “卑職見過參將大人!”莊芳十分恭敬。

    參將是正三品的官員,莊芳只是一個衛所的指揮使。

    而且,歐信的戰功擺在那,若非打死了芝麻官,他已經封爵了。

    “把海朗所所有人召集起來!”歐信陰沉着臉。

    衛所,衛所,衛是衛指揮司,所是千戶所。

    海朗所就是千戶所。

    和維死後第七天。

    他從未笑過。

    還瘸着腿,日日飲酒。

    “卑職遵令!”

    在校場上,海朗所所有兵卒站成幾排。

    歐信拿着名單,一一覈對。

    一個人都不缺。

    那死在爛柯山的黃靜是怎麼回事?

    他檢查兵卒的手,手上都有老繭,證明都是真的兵卒。

    歐信反覆查驗,什麼破綻都沒有。

    “莊千戶,令所十分齊整。”歐信道。

    “謝參將大人誇讚,陛下聖旨,不許喝兵血,衛所兵卒必須實額,卑職不敢忤逆陛下旨意!”

    這是個聰明人。

    說話沒有破綻,但越完美的事情,越全是破綻。

    歐信倏地笑了:“魏六,出列!”

    這個名字,讓莊芳一愣。

    卻有個人走出來。

    “你叫魏六?”歐信走過去問他。

    莊芳臉色一變,他所裏沒有魏六這個人啊!

    那人收到手勢,趕緊跪下:“回大人,小人聽錯了,小人不叫魏六。”

    “那你叫什麼?”歐信問。

    那人瞄了眼自己的腰牌:“小人叫黃靜。”

    “聽錯了?”歐信發現破綻了。

    太完美的事情,反而藏着貓膩兒。

    他隨便一炸,果然炸出來了。

    “小人家是陽江的,大人說的是廣西話,小人聽不懂。”

    “本官說的是官話,不是方言!”

    歐信懶得掰扯:“好,你聽錯了就聽錯了吧,回去吧。”

    那人磕了個頭,歸隊。

    “等一下!腰牌給本官看看!”

    歐信接過腰牌,從懷裏又拿出來一塊,和這塊一模一樣,都是木質的。

    遞給莊芳:“本官在路上撿到這塊腰牌,你看看,是不是一樣的?”

    莊芳臉色一變,歐信拿出來的腰牌,上面寫着百戶黃靜的名字。

    他沒想到,黃靜這麼大意,帶着腰牌去的!

    “回大人,可能是哪個不怕死的,仿造百戶腰牌。”莊芳苦着臉解釋。

    “莊千戶,你發現沒有,這兩塊腰牌一新一舊。”

    歐信把腰牌拿回來:“本官撿的是舊的,那個黃靜給本官的,是新的。”

    “大人,這個可能是做舊工藝吧。”

    “你敢仿造百戶腰牌嗎?”歐信問他。

    莊芳嚇得跪在地上:“卑職絕對不敢。”

    “那誰敢呢?”

    “卑職不知道。”莊芳滿臉驚恐。

    “黃靜是千戶所的百戶,家是陽江的,將其家人帶過來,本官有事詢問。”

    “回大人,黃靜家中沒人了,只有他一個人。”莊芳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你怎麼這麼多汗啊?”歐信問。

    “有、有嗎?”莊芳抹了一把,發現額頭上全是汗。

    “大人,可能是天太熱了。”

    莊芳找藉口。

    歐信則指了指天空:“今天是陰天,哪裏熱了?”

    莊芳已經亂了心智。

    他想不通,歐信是怎麼知道假冒黃靜的人,叫魏六的!

    “魏六,過來!”

    歐信又點名了。

    那個佩戴黃靜腰牌的人小跑過來。

    “你到底叫什麼?”

    歐信指着莊芳:“他已經招了,你不是黃靜!”

    “大人!”

    啪嚓!

    歐信手中的酒壺,直接砸在莊芳的腦袋上,鮮血直流,打斷了他的話!

    “大人饒命啊!”

    那兵卒登時魂飛魄散,嚇得跪在地上:“小人是魏六,不是黃靜啊!”

    “你敢冒充百戶,是要殺頭的!”歐信厲喝。

    那兵卒指着莊芳:“都是他,是他,讓小人冒充百戶大人的,小人不是黃靜,不是!”

    莊芳知道,事露了。

    他看向他的兵,示意動手殺了歐信。

    歐信卻一把薅住他的頭髮,將他拎起來。

    猛地轉過身:“本官誰敢造反?”

    同時。

    歐信帶來的軍隊將整個校場給圍住。

    海朗所的兵卒嚇得跪在地上。

    莊芳知道,徹底完了!

    “說!”歐信瞅着那假冒兵卒。

    “小人是雙魚所的兵卒,被大人派過來,冒充黃靜,小人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小人是冤枉的!”

    歐信問他:“那真黃靜呢?”

    “小人不知道!”

    歐信則看向莊芳:“莊千戶,你知不知道啊?”

    “卑職不知道,黃靜好賭,不知道去哪賭博去了,卑職真的不知道!”莊芳被歐信拎着,戰戰兢兢。

    “那你爲何讓人冒充呢?”

    “卑職擔心被參將大人責罰,所以找人冒充黃靜!”莊芳藉口很多。

    但話沒說完。

    歐信就將刀把塞進莊芳的嘴裏。

    莊芳驚恐搖頭。

    “再不說實話,你這張嘴就留着沒用了!”

    抽出刀把。

    “大人,卑職絕對不敢誆騙大人,說的都是實話!”莊芳以爲是虛驚一場。

    鏗鏘。

    腰刀出鞘,歐信一刀割了他的耳朵。

    莊芳捂着耳朵慘叫,滿地打滾。

    “再說一遍!”歐信質問他。

    “大人,卑職說得是實……大人,我說!”

    莊芳看見歐信又來割他另一只耳朵。

    歐信就是個瘋子!

    他連文官都敢殺,何況他區區一個千戶了!

    “黃靜死了!”

    莊芳立刻推卸責任:“黃靜是受了肇慶知府林灝的攛掇,去殺害您去了,結果被您給殺了!”

    “本官能信你嗎?”歐信問。

    “卑職不敢欺瞞上官啊!”莊芳忍痛爬起來磕頭。

    “知道本官爲何知道,他叫魏六嗎?”

    歐信反問他:“因爲你這千戶所的一切,本官早就打探清楚了!”

    “你是林灝的妹夫!”

    “還用本官繼續說嗎?”

    憂鬱的眼睛卻死死盯着莊芳,等待他一個解釋。

    莊芳臉色一白:“大人,就算卑職和林灝有姻親,也不敢擅殺朝廷命官啊,給卑職一百個膽子,卑職也不敢做啊!”

    這倒是實情。

    “因爲你也有祕密,害怕本官查到!”

    歐信把刀刃放在他另一只耳朵上。

    莊芳驚恐後退。

    “不許動!”

    歐信聲音輕柔,告訴他:“只要輕輕一下,就掉下去了,很快的,一點都不疼。”

    “大人饒命啊,饒命啊!”莊芳真的不敢動啊。

    整個校場都被團團包圍了,他就算逃,能逃哪去啊?

    歘!

    刀割了下去。

    但就割一半。

    莊芳痛得後撤,帶着刀跑,那刀不知怎麼的,順勢一甩,把他的耳朵全割掉了。

    “啊啊啊!”莊芳看着地上的兩個耳朵,更是慘叫個沒完。

    卻戛然而止。

    因爲歐信將火銃對準了他。

    “大人,您不能殺了卑職啊,卑職是千戶,是官啊!”莊芳滿臉驚恐。

    “本官以前沒瘋,就殺掉了信宜主簿。”

    “現在,本官瘋了。”

    “能豁出一切去。”

    “誰,本官都敢殺!”

    歐信這話大不敬,卻語氣森然:“你要不要試一試呢?”

    但莊芳沒地方去告啊,他驚恐地慘叫:“我說,我說,別殺我!”

    “本官不想跟你浪費時間,只給你一次開口的機會。”歐信冷冷道。

    莊芳說。

    十月十二,韋傑(林傑)定期給肇慶府的官員送錢的日子,他也分到一份。

    他去爛柯山取錢。

    趁機結交人脈關系。

    結果被通判楚珍找到了,說林灝犯了誅九族的大罪,求他幫幫忙,殺死歐信。

    他剛開始不願意的。

    但楚珍說,一旦林灝被抓,他也逃不掉。

    當他得知歐信率領二十萬大軍,屯守於此,憑他幾個心腹,能殺得了歐信?

    所以就去找韋傑,請韋傑幫忙。

    韋傑也不敢公然殺官,他之所以搞出一個韋傑來,就是想洗白自己,從海盜,變成一個正經商人。

    殺害歐信,那就是殺官造反。

    結果,歐信在大肆追查新米,而他家也牽扯其中。

    歐信還抓着他家不放。

    韋傑迫於無奈,只能設下殺局。

    歐信明白了,整個肇慶府,都是林傑的保護傘。

    “大人饒命!”

    莊芳哭嚎:“都是林灝,若沒有他,卑職如何敢殺您啊!求大人開恩,卑職願意給您一百萬兩,一百萬兩!”

    “你知道誰死了嗎?”

    “本官最好的朋友,和維,爲了救本官而死!”

    歐信一把抓住他的頭髮:“你說,本官的朋友,就值一百萬兩嗎?”

    聽在莊芳耳朵裏,以爲歐信是嫌少呢。

    “卑職只有這麼多了!”

    “但卑職的姐夫林灝家裏還有。”

    “實在不行,卑職去找韋傑借一點。”

    “湊二百萬兩……”

    嘭!

    歐信用火銃砸他:“和兄豈是能用髒錢侮辱的?他是大明的官!是清清白白的官!”

    嘭!嘭!嘭!

    歐信把火銃當成燒火棍用,使勁砸他的頭!

    “大人饒命啊!”莊芳滿頭是血。

    “林傑在哪?”

    莊芳一愣,他怎麼知道,韋傑就是林傑呢?

    “在、在海陵島上!”莊芳不敢隱瞞。

    “你何時開始,就勾結海盜的?”歐信問。

    莊芳臉色一變。

    “你肯定死定了,不必癡心妄想了。”

    莊芳哭泣。

    他是千戶啊,有大好的前程啊。

    “卑職願意戴罪立功!”

    莊芳乞求:“卑職可死,能否求大人放過卑職全家?”

    “你有臉求本官放你全家嗎?”

    “那和維的死,本官該找誰去算賬?”

    “你是大明的千戶,吃着聖上給的俸祿,卻勾連海盜,謀殺朝廷命官!”

    “事到臨頭,卻求着本官放你家人一命?”

    “你怎麼淨想美事呢?”

    “當初做這些腌臢事的時候,怎麼不爲自己的九族考慮好呢?”

    歐信爆喝:“本官放過你,將大明律置於何地?本官如何向陛下解釋?”

    難怪陛下要查。

    廣東,已經爛透了!

    再不查,整個廣東都不屬於大明了,而是屬於海盜,屬於貪官污吏!

    莊芳崩潰大哭:“我沒有選擇啊!我沒有選擇啊!”

    歐信冷眼瞧他。

    哪有什麼沒有選擇,無非是被權力所控制罷了。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啊!”

    “都怪那個楚珍!”

    “害我莊芳全家啊!”

    歐信一愣:“楚珍?肇慶府通判楚珍?”

    “就是他!”

    “我那個傻姐夫,至今還被矇在鼓裏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我求娶他妹妹,是楚珍安排好的。”

    “也是楚珍,讓我墮落成爲海盜保護傘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莊芳崩潰大哭。

    但信息量有點大。

    歐信皺眉:“你仔細說明白。”

    莊芳本來只是個百戶,襲父職當上百戶,心中尚有理想抱負。

    那時林灝還只是恩平知縣,他帶着溫州人楚珍,到恩平上任。

    這個楚珍找到百戶的莊芳,說要給他一場大富貴。

    當時莊芳半信半疑。

    但沒過多久,原海朗所千戶莫名其妙死亡,他被朝廷任命爲千戶。

    他知道,這是楚珍給他運作的。

    從那之後,他就惟楚珍之命是從,他求娶了林灝的堂妹,和林灝成爲姻親。

    他仕途坦蕩。

    要權有權,要錢有錢。

    而這個時期,林傑也成爲廣東數一數二的海盜,老巢在海陵島上,之所以一直沒被絞殺,都是他和雙魚所的千戶,幫着遮掩下來的。

    按照莊芳的意思,林傑也是這個楚珍一手扶植起來的海盜。

    歐信猛地回眸:“派人去肇慶,把這個楚珍控制起來!”

    莊芳卻慘笑兩聲:“怕是你們去,也晚了。”

    “有一次醉酒的時候,楚珍說漏嘴了。”

    “他只是一個龐大組織中的小蝦米。”

    “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歐信滿臉震驚。

    龐大組織?

    在大明能有什麼龐大組織?

    “事到臨頭,卑職勸大人一句吧。”莊芳知道,九族都遭殃了,沒緩兒了。

    歐信看着他。

    “他們的力量太大了,您還是趁早放棄爲好。”

    “您抓了卑職,向上面交差便是。”

    “不要往下查了。”

    “您是將軍,打好自己的仗,比什麼都強。”

    “有些事,不要瞎管……”

    話沒說完。

    歐信卻一把刀把塞進他的嘴裏,一字一頓道:“本官是大明的官!是陛下的官!”

    “陛下給本官做靠山,這大明的天,是陛下!”

    “誰敢說不!”

    莊芳眸中閃過譏諷。

    陛下真能做主嗎?

    那爲什麼不來解救我莊芳呢?

    曾幾何時,在莊芳難道不是個好千戶嗎?

    陛下,無非是個空架子罷了。

    “說,你的衛所裏,都有誰和你同流合污?”歐信懶得理他。

    他倒要看看,這個海朗所裏,究竟還有沒有大明的人!

    腦袋疼!不知道爲什麼腦袋疼,終於堅持寫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