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摳出來當泡踩,有眼無珠的東西!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2386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河套。

    所有蒙人營盤,全都遭殃了。

    被火銃炸開寨門,漢兵衝進去一頓砍殺。

    天色亮起。

    整個包頭城外漸漸恢復平靜。

    “總兵,這些人頭,都是戰功啊。”神英動了歪腦筋。

    “咱們缺戰功嗎?”

    範廣冷笑:“別搞那些邪門歪道,把人頭砍下來,沿着黃河築成京觀!震懾河套!”

    神英暗呼可惜。

    憑這幾萬顆腦袋,範廣能晉升侯爵,說不定他們也能摸到勳爵的門檻兒。

    你當範廣不想冒功呢?

    軍中有文官,有廠衛,最近又入駐了監察司官員,你敢冒功試試,看皇帝怎麼砍了你的腦袋。

    範廣收到戰損,漢兵損失一千餘人。

    蒙軍從五萬人,下降到一萬八千人,遍地都是屍體。

    範廣讓人收攏蒙軍。

    他在想,今晚這一戰後,肯定不能用蒙人了。

    乾脆,將其打散後移入山西和北直隸。

    河套上安置的牧民暫時不變。

    但需要從山西移一批人過來,稀釋異族的數量。

    “神英,房能!”

    “整軍,令兵卒吃飯。”

    “休息三個時辰。”

    “然後出城,去堵來襲的大股騎兵。”

    範廣傳下命令。

    “標下遵令!”

    範廣派人去找舒良,爭取得到舒良的同意。

    別看俞山、俞綱做山西的主官,其實整個山西,還是舒良說了算的。

    同時,給中樞上奏章。

    講清楚原因。

    原傑最先收到奏報,整個人都傻了:“爲何沒提前和本官聯繫呢?讓本官做個準備也行啊!”

    河套收攏了二十幾萬牧民,漢民不足兩萬。

    可以說,河套是蒙人的河套,而不是漢人的。

    伱範廣貿然把牧民的家人給殺了。

    我這個河套布政使怎麼辦?

    是殺了所有牧民?

    還是等着牧民造反?

    關鍵鎮守此地的是延綏兩路,王禎和王斌。

    兵力僅一萬有餘。

    如何把牧民全都殺光?

    這些牧民分散在河套上放牧。

    畢竟立刻把河套從草原變成耕地不太現實,需要時間一點點改變。

    所以,原傑就讓牧民繼續放牧,維繫河套脆弱的生態平衡。

    想靠一萬兵,殺光二十萬牧民,無異於做夢。

    最蠢的是,你把蒙兵殺光就殺光唄,爲什麼把人頭築成京觀呢?你在震懾誰啊?

    震懾的是河套牧民吧?

    “這武夫!”

    原傑真的無語了。

    河套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頻繁的戰爭。

    聽範廣說,還要從山西移民過來。

    山西百姓過得好好的,憑啥翻過長城,到長城外討生活呢?

    動點腦子啊大哥!

    而神英、房能六將,已經整備兵馬出城了,分爲六路,兜成一個圈子,埋伏在草原上。

    那支神祕騎兵,首領姓拓跋。

    祖先是鮮卑人,也是突厥人。

    從西而來,想去鮮卑山朝聖。

    途經河套,看見漢人正在大肆建造城池,也不敢驚動,反而繞道黃河外,沿着草原向東而去。

    鮮卑山在大興安嶺附近,噶仙洞裏尚存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祭祀文壁。

    拓跋惕也是最近才恢復了本名。

    他們一直在謙河(葉尼塞河)上游遊牧,以禿巴思人自居。

    說的是蒙古語,也以蒙古一支自居。

    但隨着西逃的準噶爾部大肆擄掠,帶來了中原的消息,導致本部在謙河上處境艱難,便一路往東。

    先洗劫了吐魯番汗國,從吐魯番得到了大明的消息。

    尤其碰上了大明駐在吐魯番的使臣。

    得知大明的消息。

    一番交談之後,拓跋惕才得知,自己是鮮卑人的後代,乃是華夏苗裔。

    又知道大明強大,所以動了歪心思。

    先改回鮮卑姓,就是希望大明接納。

    然後,藉着大明的威勢,在漠北草原上,分得一塊牧場。

    他更傾向於去祖先的領地。

    主要原因,是他聽說兀良哈部很弱,憑他的實力,吞併掉兀良哈部,就能強大自身。

    說不定,鮮卑人能重現北魏榮光。

    拓跋惕率領這一萬騎兵,只是前鋒。

    後面還有十幾萬人,有部民有兵卒,還有他這一脈人的千年積蓄。

    “大王,前面可能有埋伏!”有騎兵來報,說的是流利的蒙古語。

    拓跋惕讓前軍放緩速度,多多派出探馬,摸清楚伏擊情況。

    他不是禿巴思人的首領,哦,不是鮮卑族的首領,而是首領的弟弟,被稱爲大王。

    對面的明軍。

    “徐大人,咱們可能被發現了!”

    手下稟報徐賢。

    徐賢目光一閃:“火銃手都準備好了嗎?”

    “回大人,準備好了,隨時可出戰!”

    徐賢派人告訴神英等五路,伏擊地點被發現了,讓他們快點圍攏過來。

    “盾牌手在前,火銃手躲在盾牌後,長槍手列於兩側,騎兵負責遊鬥,把敵人往陣裏面趕!”

    徐賢下令,出擊。

    “大人,還未探聽出敵方情報,萬一是投降大明的部隊呢?”手下擔憂。

    “先打再說!”

    徐賢需要證明自己。

    他打頭陣,率領騎兵先出。

    給火銃手和盾牌手整理戰陣的時間。

    騎兵從山坡上傾瀉而下,向着拓跋惕大股騎兵匯聚。

    “徐賢瞎逞什麼能!”

    在附近山坡上的神英怒喝:“敵方騎兵約莫有一萬兩千人,一人三馬,看似人困馬疲,其實都是假象。”

    “憑着一千騎兵,硬抗一萬兩千騎兵,那是蠢貨啊!”

    “你是三國演義看多了吧,把自己當常山趙子龍了?”

    他清楚。

    徐賢是打算把騎兵往盾牌陣裏面引。

    但拓跋惕是傻子嗎?

    明知道陷阱,還往裏面跳?

    而且,雙方兵力差距巨大,一萬兩千騎兵,吃你一千人,那不就是白送的?

    “他娘的!”

    神英上馬:“全部上馬,跟老子衝!”

    騎兵打仗。

    可沒有這樣打的。

    蒙古騎兵,都是用襲擾戰術,沖天放箭,然後驅趕,放箭、驅趕、放箭、驅趕。

    如此反覆,等到敵軍人困馬疲之時,再一股腦的以人數碾壓。

    拓跋惕雖然是鮮卑人的後代,但他骨子裏是蒙人。

    打仗也是蒙人那一套。

    看見徐賢靠近,便開始放箭。

    一萬兩千騎兵動起來,整個草原都在顫抖。

    徐賢卻不在乎。

    因爲他放完箭就跑,主打的就是一個襲擾。

    顯然,徐賢高估了自己。

    在蒙古騎兵面前,班門弄斧。

    結果被教做人了。

    拓跋惕的騎兵迅速切分徐賢騎兵,一千人迅速減員到三百人,很多兵卒徐賢都沒看到是怎麼沒的。

    瞬間落敗。

    “隨老子衝!”

    神英一馬當先,身披重甲,雙腿夾馬,舞動長槊,一騎當先。

    這種長槊已經沒幾個人會用了。

    隋唐是用槊的巔峯。

    但因爲使用難度巨大,需要施展者個子高,手長腳長,力氣還要大,還需要最好的御馬術,才能用槊。

    漸漸地,長槊已被歷史淘汰了。

    神英從小便苦練長槊,得名師指導,才有所成。

    槊長四米,槊鋒是長劍。

    他輕輕一抖,便有騎兵的喉管被割開。

    身後,僅僅有七十一人。

    跟隨神英的身後。

    個個都使用長槊,七十二個人如翅膀一般,三十六個槊鋒在左,三十六個槊鋒在右。

    左右收割,直接鑿穿拓跋惕的騎兵包圍圈。

    使槊騎兵後面,跟着五百火銃手。

    分割開拓跋惕騎兵後,火銃手左右開銃,拓跋惕騎兵大面積倒地。

    在騎兵對戰下,下馬就意味着死亡。

    “突圍!”神英朝着徐賢大吼。

    徐賢看着神英的神威,又羨慕又嫉妒。

    這七十一個使槊騎兵,全都是神英的家丁,從小和神英一起練槊。

    他爹幾乎把家底兒砸進去了,練成的堪堪百人,活到現在的只剩下這七十一個人了。

    對面。

    房能不會使槊,只會用火器。

    他帶着一千火銃手開路。

    拓跋惕的騎兵,很少裝備火器,關鍵他們裝備的火器是用竹筒做的,十分落後。

    “包圍,不許讓他們脫離戰場!”

    拓跋惕對房能手裏的火器非常感興趣。

    準噶爾血洗謙河時,他見過準噶爾使用火器,但和明軍比起來,準噶爾的就是玩具。

    明軍的火器射程遠,威力大。

    還加了木柄,一個人兩隻手就能操作,騎兵能互相協作,戰術配合默契度很高。

    “他娘的,淨來添亂!”

    神英救了徐賢,發現房能陷入危機。

    他吹哨,召喚使槊騎兵。

    組成戰陣之後。

    一馬當先,切割拓跋惕騎兵。

    但這次拓跋惕已經做好了準備,不停放箭,射擊神英。

    神英成個刺蝟。

    但他身披重甲,傷不到身體。

    他們七十二騎兵的胯下馬,也是整個河套上最優良的戰馬,否則馱不起三百多斤的重量。

    徐賢壓後。

    範昇和範炅兄弟也趕到戰場。

    “殺!”

    神英持槊收割人命。

    有使槊騎兵墜下馬了,因爲戰馬馬力不足。

    神英也不回頭。

    一路收割。

    房能一千多人,只剩下二百多人了,乾脆下馬步戰,用戰馬做遮擋,勉強支撐,已到崩潰的邊緣。

    “上馬!跟老子衝!”

    神英衝到房能面前。

    房能毫不猶豫,紛紛上馬。

    調頭按原路返回不行了。

    殺出來的一條血路,已經被後面的騎兵堵上了缺口。

    那就殺個對穿。

    “他娘的,回去老子也練槊!”房能不服氣。

    範昇和範炅,也被騎兵淹沒了。

    但範昇和範炅都是猛將。

    帶頭往騎兵堆裏面扎。

    譚序剛剛趕到戰場,譚序收攏所有火銃兵,率軍往騎兵羣裏面衝。

    “這是明軍?”

    拓跋惕完全驚呆了,如此悍不畏死的部隊,是明軍?

    別看六路損失很大,但拓跋惕的騎兵人數不停銳減,轉眼就不足一萬人了。

    “散開,散開!”

    拓跋惕下令,不能這樣消耗下去了。

    這股明軍應該是前軍。

    支援的軍隊還沒到。

    若陷入泥潭,等明軍主力趕到,吃虧的就是他們了。

    還真被他料中了。

    距離戰場二十裏外,範廣正在命令騎兵吃飯,休養馬力。

    “報!總兵大人,這股騎兵火器十分劣質,擅長用弓弩。”

    範廣不停收到情報。

    他正在分析這股騎兵的來源,以及弱點。

    休整半個時辰。

    範廣下令,全軍上馬。

    他率領兩萬騎兵,是整個河套上的主力。

    人人配箭弩、火銃。

    打法學的也是蒙軍,疲敵戰術。

    “撤!撤!”

    拓跋惕收到有大股主力進入戰場的消息,就下達命令,鳴金收兵。

    “想跑?問過你爺爺沒有!”

    神英渾身是血。

    七十一使槊騎兵,死了十八人,損失慘重。

    六路大軍,合計一萬八千人,如今只剩下五千多,個個掛彩。

    但拓跋惕的騎兵也不好受,戰損了超過四千。

    “老子打頭,你們跟着老子衝!殺死這些狗娘養的,給兄弟們報仇!”

    神英瘋了。

    一馬當先。

    完全不顧戰馬的馬力。

    但這種追擊戰,顯然不適合神英這等重甲騎兵,跑了幾裏地,戰馬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娘的!”

    神英大怒:“這戰馬質量太差了!”

    他換了匹馬,結果沒衝幾步,戰馬就累垮了。

    換成房能領軍。

    房能擅長用火器,他讓三個騎兵火銃手互相配合,三騎輪流射擊。

    後面窮追不捨,拓跋惕也懵了。

    我們就正常走草原,你們明人要瘋咋的?

    憑啥不要命似的打我們啊!

    無冤無仇的?爲啥啊?

    來的時候一人三馬,投入戰場後,剛開始還有人管着空馬,後來越打越亂,空馬就被衝散了。

    跑了一個時辰,真的是人困馬疲。

    關鍵箭筒射光了。

    房能一直綴着,範廣漸漸和房能匯合,變成範廣領軍。

    神英負責收斂戰利品去了。

    “總兵,末將猜測,這股騎兵不是瓦剌兵。”房能和範廣匯聚。

    “怎麼看?”

    “裝備老掉牙的,像是大元朝的裝備。”房能回稟。

    範廣頷首:“應該是西邊來的。”

    徐賢過來請罪。

    房能怒目而視,要不是你擅自做主,用一千人去硬抗一萬多騎兵,戰況至於這麼慘烈嗎?

    “罷了,回城再決定是賞是罰。”

    範廣必須把這股騎兵留下。

    損失了一萬多人啊!

    才吃下四千人,傳揚出去,他範廣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敵人耐力是真的好。”

    譚序氣喘吁吁道:“咱們的兵砍殺一陣,都疲倦了,看看對方,一路風塵僕僕,還有腳力。”

    範廣也發現了。

    徐賢確實指揮失誤,但損失這麼大的原因,還是明軍不擅長野戰,在草原上打仗,蒙人能以一敵三。

    明軍反而處處受限。

    範廣認爲,得練、得殺,只有不停殺戮,才能錘鍊出一支鐵血的軍隊。

    “總兵大人,這是敵方丟下的信件。”有兵卒來報。

    範廣打開,全是蒙文,看不懂啊。

    倒是徐賢,認得一些。

    “總兵大人,這是封乞降信。”

    拓跋惕想以和爲貴,不要打仗了。

    他是真的冤枉,路過河套,也沒想過攻伐大明城池啊,結果被一羣愣頭青上來一頓砍殺。

    四千多人戰損啊,損失了兩萬多匹戰馬。

    他還怎麼去鮮卑山啊。

    “去他娘的,老子的兄弟們,不能白死!”

    範廣熟悉這條路,往鎮遠關方向走,會經過一片小沙漠。

    他已經派人令鎮遠關隨時出關,截住這股騎兵。

    但是,拓跋惕換了方向,往北走。

    範廣令房能等將回師。

    河套也需要鎮守,尤其殺了這麼多蒙人,要防備牧民造反。

    拓跋惕算碰到狠人了。

    在沙漠口,他率軍直接鑽進沙漠,看明軍會不會鋌而走險進沙漠。

    範廣在沙漠口處停下了。

    足足在沙漠口守了七天。

    拓跋惕哭着從沙漠裏出來了,不出來不行了,馬肉乾吃光了,而且沙漠風沙太大,他的部衆開始得病。

    殺馬果腹的話,肯定無法走出沙漠。

    不如趁着體力還在,拼殺一波。

    剛出來,就和以逸待勞的範廣軍撞上。

    騎兵碰撞,鮮血遍地。

    戰鬥持續一天。

    拓跋惕被押到了範廣身前。

    啪!

    範廣一巴掌抽在拓跋惕臉上:“狗娘養的,敢襲擾大明?活膩味了!”

    說着,又啪啪兩個巴掌。

    拓跋惕滿臉懵。

    翻譯給他。

    他嚎啕大哭:“我們只是路過的,沒襲擾過大明啊,是你們莫名其妙攻擊我們。”

    啪!

    範廣拿刀鞘抽他的臉:“少廢話,明軍即正義!”

    正義你妹啊。

    拓跋惕最擔心的,是後面的部民。

    就不該橫穿草原,應該去阿爾金山西簏遊牧。

    大明太可怕了。

    難怪強大的準噶爾部逃去了謙河,和大明做鄰居太可怕。

    範廣多少有點尷尬:“從實招來,你們是什麼人?”

    拓跋惕說是鮮卑後裔,去鮮卑山祭祖云云。

    “北魏?鮮卑?”

    範廣訝異:“那你怎麼說蒙語呢?鮮卑話呢?”

    拓跋惕只能解釋說,他也是最近得知自己是鮮卑後裔的,以前以爲是禿巴思人。

    範廣登時樂了:“你倒是會給自己冠個好祖先!”

    “陛下金口玉言,鮮卑乃我華夏苗裔,乃我華夏人!”

    “你個禿巴思的二狗子,算個屁啊!”

    “推出去殺了!”

    範廣決定,在沙漠上下鑄成京觀,立下石碑,告訴過往的商人、兵卒。

    這裏是漢人領土。

    誰敢越境,只有條路一條!

    “不要啊!”拓跋惕求饒,說願意歸附大明。

    “你願意歸附就歸附?”

    範廣直接用刀鞘抽他的臉:“你當煌煌大明,是瓦剌那等垃圾貨色?什麼垃圾都收降?”

    禿巴思人就在瓦剌的統治之下。

    但如今謙河上游,被準噶爾部佔據,回不去了。

    “大人,我部部民超過二十萬。”

    大魚啊!

    範廣不想安置,而是想全部吃掉,憑此封侯。

    但轉念一想,拓跋惕等人算是遷居,不是本地人,倒是容易被懷柔。

    可大明哪裏有地方安置呢?

    可不能像鄂爾多斯部一樣,拆分也不肯,非要來硬的,讓本總兵難做。

    他立刻寫下奏章,稟明中樞,求中樞做決定。

    “總兵大人,俘虜該怎麼處置?”

    “押入包頭,用來修馳道。”

    範廣垂涎背後的更多部衆。

    女婿於康都封侯了,他範廣真的着急了。

    京師。

    曹吉祥率領營丁,進了一家審覈無誤的江南籍商賈家中。

    “大人,是來歸還我家的家產?”家主叫秦兆。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

    秦兆趕緊摸錢袋,但錢袋都是空的。

    他家所有家產,都被抄走了。

    好在只是審查,審查之後,自然會歸還家產的。

    倒是有驚無險。

    進了廳堂。

    秦兆連招待客人的茶葉都沒有,上的是白水,用的是破陶碗,掉了片碴。

    “大人見諒,我家家財都被抄走了,只能先用這個。”秦兆說道。

    “誰抄的你家?”曹吉祥看了眼水,實在沒喝的興趣。

    “是東廠。”

    八成是龔輝幹的。

    雁過拔毛。

    “家產都登記了嗎?”曹吉祥又問。

    “全都登記了,只等着官府返還呢,敢問大人,什麼時候能返還家產啊!”

    秦兆覺得十分冤枉,我家本本分分做生意,憑什麼被抄家啊。

    “你是廬州府人?”

    “大人,我家的家資何時能返還啊?”秦兆又問了一遍。

    “本督問你,可是廬州府人?”

    秦兆無奈點頭:“大人,家資的事……”

    啪!

    曹吉祥直接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家資家資,你是江南籍商人,還想要家資?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啊?”秦兆滿臉懵,不解其意。

    這人也是可憐。

    曹吉祥昨晚正在佛堂禮佛,今日就動一動惻隱之心吧。

    “帶走!”

    曹吉祥不想喊打喊殺了,忽然叫住:“等等!”

    他發現個怪事,這秦兆家裏,好像沒別人,就秦兆自己獨居。

    獨居,住這麼大的宅子嗎?

    他家這麼大個商賈,難道沒幾個女人伺候?

    “你是江左盟的人?”曹吉祥目光如炬。

    秦兆都懵了,什麼盟?

    “這偌大的府邸,就你一個人住?”曹吉祥發現不對勁了。

    “大人,賤內亡故多年。”

    “小人並未續絃,家中有兩子一女。”

    “兒子在外地忙生意,女兒嫁在廬州府,沒跟隨入京。”

    “還有些家僕,出事後,都被小人遣散了。”

    秦兆說得很詳細。

    但漏洞百出。

    “你的兒媳呢?”

    “你這個歲數,該當爺爺了吧?”

    “孩子呢?”

    “你別告訴本督,你兒子不能生育?”

    “你年紀也不大,一點都不想女人?”

    “一個人住?糊弄鬼呢!”

    啪嚓!

    曹吉祥把陶碗狠狠砸在他的腦袋上。

    腦袋出血了。

    陶碗沒碎。

    秦兆慘叫一聲:“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啪!

    曹吉祥又砸一下!

    陶碗還沒碎。

    這玩意夠硬的啊,曹吉祥嘭嘭嘭狠砸,秦兆腦袋上全是血。

    碗還沒碎。

    “去,把他左右鄰居帶過來,本督親自審問!”他懷疑這個秦兆,是江左盟的人。

    因爲和秦老漢一樣,都是一個人在京。

    “啊!”

    秦兆陡然慘叫,叫聲淒厲。

    曹吉祥把破碎的碗片,放在秦兆的胸口上,然後他用叫踩,使勁踩。

    鮮血激射。

    這破碗太堅固了,砸不碎,踩不爛。

    “不要說話!”曹吉祥的食指放在嘴脣上。

    疼啊!

    秦兆哭嚎,我究竟犯了什麼罪啊,要受這等苦頭?王法何在啊?

    這時,鄰居被帶過來。

    曹吉祥隨便一指:“你,認識他嗎?”

    那人趕緊跪下,說認識。

    “你何時搬到這條巷子住的?”曹吉祥問。

    “回大人的話,小人搬這裏有小十年了。”

    “他呢?”曹吉祥指着秦兆。

    “今年搬來的。”那人回稟。

    “你可曾見過他的兒子,或者是家人?”

    那人猶豫,半晌道:“小人還真沒注意過。”

    “見過就是見過,沒見過就是沒見過,什麼叫沒注意過呢?”曹吉祥冷冰冰問。

    那人嚇得哆嗦:“回大人,他家經常緊閉府門,很少與人往來,小人雖是鄰居,但所知實在不多。”

    曹吉祥又指一個人問。

    回答大同小異。

    連問了三個人,都好像沒見過秦兆的家裏人。

    這還不奇怪嗎?

    再看秦兆。

    這傢伙倒是會編故事啊。

    看來江左盟的人,都會講故事。

    “帶回去,嚴審!”

    曹吉祥發現目標了,凡是沒有家人的,都有問題。

    他一連抓了兩三個人。

    有幾戶已經逃跑了。

    但都派人去抓了,他們跑不掉的。

    丁府。

    曹吉祥站在大門口,這家是松江府的紡織商人。

    “營督,這家人多,應該不是那夥人。”劉玉回稟。

    “進去看看。”

    曹吉祥進了宅子。

    丁瑄帶着老少恭迎曹吉祥,他剛從巡捕營詔獄裏面出來,對曹吉祥恐懼到了極點。

    “你倒是乖巧。”

    曹吉祥落座品茶,訝異道:“茶哪來的?”

    “朋友賙濟的。”丁瑄則跪着。

    “本官來是查案的,起來說話。”

    曹吉祥仔細品茗:“味道不錯。”

    丁瑄不敢說話。

    “賙濟你的朋友,很有錢吧?不然喝不起這麼貴的茶。”曹吉祥笑道。

    “大人,是小人的岳丈大人。”

    “別緊張,本督就是隨便問問。”

    曹吉祥環視整個大堂。

    別人家被抄走家產後,家裏毛都不剩了。

    因爲家人被抓走後,家丁、鄰居都會洗劫一番,估計還會被乞丐光顧,肯定不剩什麼了。

    這家倒是富麗堂皇,家裏基本沒有遭到破壞。

    “這家是誰抄的?”曹吉祥看向劉玉。

    “回營督,是湯大人抄的。”

    湯序。

    這個王八蛋,肯定收了這家的銀子。

    可西廠爲什麼沒來二次抄家呢?

    奇怪。

    他的岳丈,怕是是朝中官員吧?

    找了關係的。

    曹吉祥站起來:“都去巡捕營詔獄坐坐吧。”

    “啊?”

    丁瑄嚇了一跳:“大人,爲什麼還要進去啊?”

    “怎麼?心虛了?”

    曹吉祥掠身時,瞥了他一眼:“別這麼緊張,只要你心中坦蕩,自然會放了你。”

    丁瑄臉色發白。

    咬了咬牙,膝行追上曹吉祥,給曹吉祥手裏塞了塊玉。

    “這是什麼意思?”

    曹吉祥把玉拿出來,問他:“賄賂?”

    “大人,是小人的一點孝敬。”丁瑄渾身都在抖,顯然十分害怕。

    “你在怕什麼呢?拿塊玉賄賂本督?”

    曹吉祥忽然湊近他:“你不會是江左盟的人吧?”

    丁瑄臉色瞬變。

    啪!

    曹吉祥直接把玉拍在他的臉上。

    “啊!”丁瑄慘叫一聲,那塊玉被拍在他的眼珠子上。

    玉碎裂開來,扎穿了他一隻眼睛。

    “賄賂就賄賂,拿塊假玉誆騙本督!”

    “是什麼意思?”

    曹吉祥厲喝:“當本督沒見過好東西啊?”

    “還是把本督當成湯序那個蠢貨了?”

    “什麼都不認識!”

    玉從丁瑄臉上滾落。

    “小人冤枉啊!不是假的啊!”丁瑄滿地打滾慘叫。

    “不是假的?”

    曹吉祥滿臉訝異,把碎裂的玉撿起來。

    玉上染血,血色妖異。

    “髒了,你來擦擦。”曹吉祥把玉丟在地上。

    丁瑄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把玉放在身上,反覆擦拭,想擦乾血液。

    但他用一隻眼視物,十分模糊。

    “不乾淨啊。”曹吉祥怪笑。

    丁瑄還在擦,渾濁的.液.體.混合着血水,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越擦越髒了,本督不喜歡。”

    丁瑄只是在哭。

    “既然碎了的玉,那只能當成假玉處理了吧。”

    曹吉祥攤開手:“要不你再拿出一塊,此事就此作罷,你看如何?”

    丁瑄後悔了,不該拿玉賄賂曹吉祥的。

    怕是要事發了!

    “沒,沒了!”丁瑄搖搖頭。

    “真沒了?”

    丁瑄十分肯定道:“真沒了!”

    “本督不信呢。”

    “大人,小人知錯了,但真的沒有了!”丁瑄捂着眼睛磕頭。

    “那你給湯序多少東西啊?”曹吉祥問。

    丁瑄下意識說沒給。

    但這玉的事又解釋不清,只能說:“給了些銀票。”

    “那怎麼不給本督呢?本督可是湯序的上官啊。”曹吉祥挑理。

    丁瑄哭着說:“家裏真的沒了?”

    “沒了?”

    曹吉祥立馬變臉。

    戳!

    他狠狠一根手指頭,戳進他另一只眼眶裏:“有眼無珠的東西!這玩意留着有什麼用!”

    “還不如踩了!”

    摳出來後,丟在地上。

    曹吉祥啪嚓一下,踩碎了。

    丁瑄捂着眼睛,淒厲慘叫。

    “湯序給本督提鞋,你卻給他好東西,不給本督!”

    “這雙招子有什麼用?”

    曹吉祥厲喝:“哼,有眼無珠的東西!全都帶走!”

    巡捕營在行動同時。

    奉天殿正在早朝。

    “範廣簡直胡鬧!”

    胡濙氣得跳腳:“他爲什麼要殺掉李特呢?好好的鄂爾多斯部,被他給滅了!”

    “他要幹什麼?”

    “難道要把漠北所有人殺光嗎?”

    今早收到河套的奏章。

    還有原傑的請罪書。

    範廣所做所爲,簡直不堪入目。

    “陛下,當嚴懲範廣!”胡濙怒發賁張。

    “老太傅先消消火。”

    朱祁鈺也覺得範廣魯莽了。

    好在範廣沒有冒功,沒本文官抓住把柄。

    否則,那可真的大禍臨頭了。

    “老臣快被他氣死了。”

    “大好的局面,他非要鬧什麼幺蛾子。”

    “這下整個河套都不穩了。”

    胡濙高聲道:“求陛下加封原傑爲河套總督,管轄範廣!”

    朱祁鈺眼睛一眯。

    原傑是能臣,但終究是文官啊。

    範廣是做事莽撞,但他是朕的人啊。

    “老太傅先消消火。”

    朱祁鈺笑道:“不就幾萬蒙人嘛,殺了就殺了。”

    看吧,這才是皇帝的真面目。

    他壓根就沒想過,百族一家親。

    而是想化胡爲漢,將天下全都變成漢人,不願意變的,就下地獄吧。

    “陛下,殺些兵卒事小,但河套板蕩事大,不可不防……”胡濙認真道。

    “能板蕩到哪裏去啊?”

    朱祁鈺冷笑:“河套本就是新收之地,就算有人造反,也不奇怪。”

    “就算造反的人,攻克了幾座城池,咱們也損失不了多少。”

    “陛下!”胡濙不服。

    “老太傅!”

    朱祁鈺沉聲道:“非要朕說得明白嗎?”

    “區區河套,掀不起風浪來。”

    “告訴俞山,從山西遷人去河套,用徵兵的方式,遷人。”

    “那些蒙人死了那麼多,媳婦該空出來了吧?”

    “都嫁給兵卒。”

    “讓兵卒在河套安家立業。”

    “朕再遷些除名的宗室過去。”

    “河套都是良田,多多給漢人分地。”

    “至於蒙人。”

    “勒令今年年底之前,學會簡單漢語,否則就令範廣大開殺戒。”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諸卿,朕跟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朕從未將漢人之外的人,當成人。”

    “不想當漢人,就去當羊吧!”

    “在長城之外,漢人殺非漢人,只需要賠償一個銅板。”

    “只有會說簡單漢話的人,方能發下漢人商籍,三年後通說漢語,才能變成民籍。”

    就是說,歸化爲漢人,也需要從賤籍開始,完全精通漢話,才能變成真漢人。

    朱祁鈺第一次說出了肺腑之言。

    “陛下,此舉怕是會激化漢蒙矛盾。”胡濙認真道。

    “哼,還用激化嗎?”

    “這不是天然矛盾嗎?”

    “蒙人打我大明多少年了?殺了我大明多少百姓?侵佔我大明多少領土?”

    “怎麼?”

    “現在變成弱勢了,就不想承認了?”

    “還想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這是哪個傻子想出來的?”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在朕這裏,漢人永遠是第一等的,其餘人,皆是三等人!”

    “要麼徹底變成漢人,要麼去當鬼吧!”

    朱祁鈺慢慢坐下,語氣森然:“朕,討厭異族人。”

    這才是皇帝的真心話。

    以前皇帝不敢說出口。

    因爲,大明戰力很一般。

    但隨着於謙打了三大勝仗,京營、邊將屢戰屢勝。

    朱祁鈺頓時有了底氣。

    “那陛下是要歸化蒙人,還是要殺絕蒙人啊?”胡濙問。

    “一手歸化,一手殺!”

    “這大明,是我漢人江山!”

    “這天下,是我漢人說了算的!”

    “要麼快速變成漢人,要麼就被殺!”

    “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朱祁鈺一錘定音。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爲了袒護範廣,無所不用其極。

    “傳旨天下百官,所有罪犯往北押送,優先熱河、河套,加快速度,不要等朕下聖旨再催!”

    “朕打算拆分甘陝。”

    “把河套劃入陝西,把寧夏府、慶陽府、平涼府、鞏昌府、臨洮府、岷州衛、洮州衛、甘肅鎮合併建立甘肅省。”

    “諸卿意下如何?”

    朱祁鈺想把陝西變成內陸省份。

    然後往陝西移民,從京畿移民過去,讓漢人充盈西北。

    先讓陝西繁榮起來,再繁榮甘肅,然後是河西,一點點繁榮絲綢之路。

    “陛下,拆分甘陝可以。”

    “但微臣以爲,不如拆分鞏昌府,將鞏昌府一分爲二,一半劃歸陝西,一半劃歸甘肅。”

    “而河套不劃歸陝西,而是成立寧夏省,把河套劃歸寧夏。”

    “寧夏衛和榆林衛,加上河套,成立寧夏省。”

    “而甘肅省,則從蘭州出兵,越過內長城,把守外長城,在兩道長城中間建大城。”

    “再闊以沙漠,於沙漠中建城,如此一來,甘肅北面無憂。”

    王竑出班道。

    拆分陝甘寧三省。

    “王閣老,拆分成三省,恐怕又要增加行政負擔啊。”胡濙認爲拆分兩省就夠了。

    王竑卻指着地圖說:“下官堅持要拆分成三省。”

    “您來看地圖。”

    “一旦河套丟掉,最多損失寧夏,甘陝還在手中,守住內長城即可。”

    “可一旦把河套劃歸陝西,衛所是設在長城外呢?還是長城內呢?”

    “無論設在哪,都吃力不討好。”

    王竑認爲。

    這話說服了胡濙:“老臣認爲可行。”

    於謙則走到地圖前:“西面,收回西寧衛,沿着西海(青海湖)構建防禦。”

    “整個西面便有所依託。”

    “再令甘肅鎮北進,沿着沙漠構建防線,用沙漠阻擋來自北面的強敵。”

    “南面,讓朵甘割讓一塊地方,把北黃河北岸全部交給我大明管理。”

    “如此一來,整個甘肅也就如鐵桶一般。”

    “陛下想繁榮陝甘寧,則沒有後顧之憂。”

    于謙緩緩說完。

    朝臣皆圍着地圖看,緩緩頷首。

    “敢問陛下,陛下想以幾年爲期,拆分陝甘寧?”耿九疇跪下問。

    “三到五年吧,太快肯定不行,先囤積建城的木料,一點點建城,主要以建城、建造棱堡、移民爲主。”

    這話讓朝臣鬆了口氣。

    皇帝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很冷靜的。

    “陛下,恐怕五年未必能成型。”

    于謙認真道:“您來看,我軍難免最好將岷州擴大到岷山東簏,連結松潘衛,這樣一來,南北都能溝通上,不需要從朵思都司借路了。”

    “臨洮府需要往西、往南推幾百裏,最好能依託到南黃河。”

    “西面則要重新控制西寧衛,西寧衛已經荒廢多年了,重整旗鼓需要時間。”

    “東西南北,全部需要建城。”

    “而且西北荒蕪,建城十分困難。”

    “還需要移民等等雜事。”

    “微臣以爲,起碼需要十年時間。”

    于謙認真道。

    朱祁鈺頷首:“用十年積蓄西北,三年就能重開西域,二十年後,整個西域盡是我大明疆土!”

    “十年就十年!”

    “朕等得!”

    朝臣盡皆跪下:“陛下聖明!”

    “傳旨,令寇深爲寧、甘總督,原傑爲寧夏巡撫,劉廣衡出京任陝西督撫。”

    朱祁鈺決定,調劉廣衡出京,督撫陝西。

    下了朝。

    朱祁鈺在養心殿,詔見陶魯、歐鏜、段元琰。

    段元琰是段思娥的兒子,名字是路上起的,他沒有大名,就叫伢子。

    名字是算命先生給起的。

    “你就是方瑛屢屢向朕舉薦的陶魯?”朱祁鈺寒着臉。

    陶魯打了個激靈,趕緊磕頭:“回稟陛下,家翁提攜小子,乃是爲了小子能面君,非小子之才。”

    這回答有點意思。

    朱祁鈺故意嚇他:“那是欺君之罪啊,他方瑛不知道嗎?”

    “皆是學生立功心切,想在陛下面前表現,所以才求家翁力薦學生,求陛下饒命!”陶魯瑟瑟發抖。

    他實在搞不懂,皇帝爲什麼對他喊打喊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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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