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大赦天下,從朕而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2108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皇爺!”

    曹吉祥思考良久:“奴婢大膽揣測,恐怕查也查不出來。”

    “怎麼講?”朱祁鈺皺眉。

    “吏部右侍郎陳璣,都只能當替死鬼。”

    “您說說這背後,勢力該多麼可怕?”

    “這奏章送進宮中,一來一去的時間,恐怕就什麼也查不到了。”

    曹吉祥顯然認爲,陳璣只不過冰山一角。

    不管他是不是代瑛,代瑛也只是這股勢力中的普通一員。

    往深了查,也查不到。

    甚至,曹吉祥懷疑,這是那神祕勢力,故意給皇帝看的,警告皇帝。

    “那就不了了之?”朱祁鈺皺眉。

    “當然不能!”

    “奴婢揣測,這股勢力和文官集團密切相關。”

    “只要皇爺擺出陣仗,他們自然會向您求饒的。”

    曹吉祥和朱祁鈺想一起去了。

    這是條退路。

    但曹吉祥卻說,朱祁鈺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漠北王可知有這股勢力存在?”朱祁鈺問。

    曹吉祥輕輕點頭。

    朱祁鈺瞳孔一縮。

    “回皇爺,漠北王親政後,察覺到有股勢力推波助瀾,但只是捕風捉影罷了,一直查無實證。”

    曹吉祥道:“還是王振發現的,稟報漠北王,但當時爲時已晚。”

    “正統十四年,漠北王令錦衣衛去查。”

    “結果查着查着,就出現了土木堡之變……”

    “王振被錘死,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喋血奉天殿,究竟查出了多少,查到了多少,奴婢並不清楚。”

    “只知道馬順懷疑過興安,還在查的時候,就出事了。”

    朱祁鈺瞳孔一縮:“興安?他到底是誰的人?”

    “回皇爺,奴婢也一直猜不透,興安到底是誰的人。”

    曹吉祥道:“可這科舉舞弊案一出,奴婢反而懷疑他是文官集團的人。”

    “怎麼講?”

    曹吉祥將興安幾次左右朝局一一列舉。

    第一次,是正統七年,張太皇太后崩逝,還政於朱祁鎮,他出了大力。

    第二次,是正統十四年,他反對南遷,又支持朱祁鈺登基。

    第三次,就是奪門,他看似沒參與,其實卻睜一眼閉一眼,幫朱祁鎮傳遞消息。

    有時候他彷彿站在皇帝這邊;

    有時候又彷彿站在太后這邊;

    有時候又在朱祁鈺兄弟之間,左右搖擺。

    連孫太後、漠北王也搞不清他究竟是誰的人。

    “皇爺,奴婢之前只考慮皇家內部。”

    “卻從未考慮過文官。”

    “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後,南遷之議,興安看似一錘定音,實則在示好北方文官。”

    “最後南遷之議廢止,北方官僚集團勝利。”

    “在那之後,興安一舉越過金英、李永昌,成爲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傾朝野。”

    曹吉祥沒敢說透。

    當初反對南遷的,如今也權傾朝野。

    他得罪不起。

    當初反對遷都的三位,胡濙、於謙和陳循。

    而同意南遷的,王直、高谷、焦敬、塗謙等等,如今人在哪裏?

    “你的意思是,興安是文官集團的代表?”

    曹吉祥點頭。

    朱祁鈺斟酌着說:“你在懷疑,土木堡之敗,和漠北王查此案有關?”

    “奴婢不敢揣測。”曹吉祥真的不敢說了。

    因爲這件事的背後牽扯實在太大了。

    正統十四年,朱祁鎮命令王振、馬順調查此事,馬順查到了興安,結果就敗在了土木堡。

    而這個興安,則是文官集團的代表。

    真是可怕啊。

    這股勢力正統年間便存在,何時建立的?

    宣德年間?

    還是洪熙年間的?

    難不成永樂末年?

    仁宗、宣宗發現過嗎?

    “所以你勸朕不要查了?”

    朱祁鈺嘆了口氣:“當初興安,一心赴死,朕就知道,他肚子裏全是祕密,卻不願意爲朕效力。”

    “如今想來,他不是怕朕,而是有些人讓他閉嘴,他不得不死。”

    “那夜,朕在奉天門外,殺的人太多了。”

    “朕能活到現在,也是神奇。”

    “曹吉祥,伱說呢?”

    曹吉祥瑟瑟發抖,他根本不敢接。

    “大明皇帝都活不過四十歲,越英明的君主,死的越早!”

    朱祁鈺目光陰寒:“曹吉祥,你信不信,就算漠北王坐在了這皇位上,也活不到四十!”

    “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過一次死劫?”

    曹吉祥以額點地,不停哆嗦。

    這話誰敢接啊。

    “朕要擴張巡捕營。”

    “朕不怕你笑話,朕想活着,朕也怕死。”

    朱祁鈺慢悠悠道:“你在廟觀做得非常好。”

    “每月往宮中送近百萬兩銀子。”

    “巡捕營的勢力要擴散到全國去。”

    “天下廟觀的香火錢,必須入朕的內帑。”

    “緹騎不中用。”

    “朕打算把京中街面全都交給你。”

    “京中有任何風吹草動,你必須時時報與宮中。”

    “在這京中,任何人、任何事,朕都要知道。”

    “能做到嗎?”

    朱祁鈺看向曹吉祥。

    這個任務實在太難了。

    京中幾十萬人口,如何能做到事無巨細?

    但是,皇帝會盯着屁民嗎?

    無非朝堂這一撮人,外加他們的奴僕、親屬,讓他們無從遁形,有什麼做不到的?

    “奴婢定不負皇爺厚望!”曹吉祥磕頭。

    “多招些人,京中的地痞流氓全都用起來。”

    朱祁鈺目光陰鷙:“每月截留五萬兩銀子做經費,朕要看到一個乾淨的京師。”

    “奴婢遵旨!”

    打發走曹吉祥。

    朱祁鈺陷入深思。

    于謙,會是這股勢力的人嗎?

    這股勢力究竟是幹什麼存在的呢?

    但他們的根兒是文官集團。

    能否用軍功集團,成爲新集團,和文官集團抗衡。

    朱祁鈺想了很多,昏昏入睡。

    翌日上朝。

    朱祁鈺繃着臉,掃視丹陛之下:“這個代瑛團伙,居然能操縱科舉,把袞袞諸公當成什麼了?”

    “查!給朕查!”

    “先去把陳璣九族給朕抓住,一天凌遲一個!”

    “直到查出來爲止!”

    朝臣跪伏在地。

    “陛下!”

    耿九疇高聲道:“查這個代瑛,是必然的,但上萬舉子在貢院裏,該如何處置?”

    “你怎麼看?”朱祁鈺問他。

    “微臣以爲,題目作廢!重新開考!”耿九疇擲地有聲。

    朱祁鈺皺眉:“你是說把貢院打開?把那些妖魔鬼怪放出來?”

    耿九疇苦笑:“陛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考棚逼仄狹窄,又放置恭桶,吃喝拉撒都在裏面。”

    “大熱天的,住個三天還勉強,若住個十天八天的……”

    “微臣擔心會把舉子逼瘋。”

    這倒是實話。

    “可朕不信,只有五六個人參與作弊。”朱祁鈺不置可否。

    “微臣也不信。”

    耿九疇道:“微臣覺得,可先令生員答完題目。”

    “過些日子再補考。”

    “然後將兩次考試作答對比。”

    “兩次考試差距過大的,就視爲有問題,再派都察院去查。”

    這個辦法,可就讓代瑛集團消匿於無形了。

    都察院能查自己人嗎?

    朱祁鈺沉吟。

    “陛下,耿尚書所言甚是。”

    胡濙只能迫於無奈開口:“此次科舉舞弊案,朝堂一定大力重視。”

    “經過朝堂大力整治之下。”

    “下次補考,必然公正。”

    “老臣建議,陛下可賜恩於下,多錄取一批生員。”

    胡濙的潛臺詞,今年考上來的生員乾淨,都可以做皇帝的人。

    朱祁鈺不滿足這點政治回報。

    把此事拿到奉天殿上來說,就說明皇帝不想撕破臉皮,而是想做一場政治交易。

    用利益交換罷了。

    “陛下!”

    “內閣剛剛收到大同捷報!”

    葉盛站出來道:“兵部尚書孫原貞,統率六鎮,大同總兵郭登大破帖木兒騎兵!”

    “殺敵五萬餘,招降六萬人。”

    “其中精兵一萬兩千人,良馬七萬多匹,家屬五萬餘,物資不計其數。”

    “正式捷報明日方能抵達!”

    葉盛這番話,頓時讓奉天殿內一片歡呼。

    但是,坐在上面的朱祁鈺,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

    葉盛、耿九疇、胡濙,都是一夥的。

    甚至,遠在大同的孫原貞,也是一個集團的。

    文官集團,終究不會成爲皇帝的人。

    朱祁鈺不寒而慄。

    大同的捷報,是壓着時間送來的。

    無非是擔心皇帝今天在奉天殿上發瘋,殺個血流成河,所以用捷報來堵皇帝的嘴。

    倘若深查的話,邊關會不會大敗?

    重現土木堡之敗?

    甚至,他在宮中,會莫名其妙地病重,死去。

    在皇帝眼裏,這是文官集團在秀肌肉。

    告訴他,若不聽話,後果很嚴重。

    同爲文官的於謙,真能可靠嗎?他能站在皇帝這邊嗎?

    “奏報何時送來的?”朱祁鈺勉強問。

    本來應該高興的大捷,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反而產生了恐懼。

    就如殺陳循之時,山東忽然大澇,用災情來救陳循。

    如今,異曲同工。

    “回陛下,是昨晚深夜送到內閣的。”葉盛坦然回稟,將捷報呈上來。

    這是孫原貞的親筆信。

    而不是戰勝將軍郭登寫的。

    這是文官集團在秀肌肉。

    朱祁鈺一目十行。

    孫原貞說清楚,這支騎兵的原委,確實是來自帖木兒汗國的軍隊。

    從帖木兒大帝病逝後,帖木兒汗國陷入內戰。

    無休止的內戰,持續五十餘年,整個汗國被殺的血流成河。

    但戰爭還沒有結束。

    這支騎兵受到韃靼大汗馬可古兒吉思的招攬,遂穿越萬里,想進入韃靼領地,迴歸故鄉。

    朱祁鈺看到這,覺得有意思了,韃靼出現兩個大汗。

    其實,滿都魯和馬可古兒吉思的法統來自一個人,就是脫脫不花。

    滿都魯是脫脫不花的弟弟,馬可古兒吉思是滿都魯的幼子。

    滿都魯是幾個部族扶持起來的大汗,算不上名正言順的蒙古大汗。

    馬可古兒吉思也一樣,也是幾個部族扶持起來的。

    明朝管馬可古兒吉思叫做小王子。

    小王子是想引入帖木兒騎兵,估計是令其成爲自己的怯薛軍,奪回權柄。

    甚至還想攻伐滿都魯,成爲名正言順的韃靼大汗。

    孫原貞詳細訴說了,整場戰役的全過程。

    朱祁鈺全部略過,把信放在御案上。

    這封捷報送來的時間點,真巧。

    “孫原貞做得不錯。”

    朱祁鈺目光陰冷:“將俘虜押解入京……”

    “陛下,之前計劃是安置在遼東的。”胡濙打斷。

    朱祁鈺逼視他。

    胡濙卻堅持道:“陛下,北方之糧,難以供應京師。”

    “所以老臣不同意押解俘虜入京。”

    “不如趁早安置在遼東,餓死多少朝堂也不必在意。”

    在朝臣眼裏,俘虜就是個大包袱,吃飯的飯桶罷了。

    只有皇帝想開疆拓土,羣臣不想。

    說白了,朝臣只看自己一畝三分地,根本不在乎後代子孫的生存空間。

    等等!

    胡濙是想用軍事擴張,來消弭科舉舞弊案對文官帶來的影響。

    這個老東西,一肚子壞水。

    “老太傅先請起。”

    朱祁鈺讓人把地圖搬來:“老太傅,如何看?”

    “老臣同意,國朝邊境線北移!”

    胡濙慢慢站起來,指着地圖說:“老臣以爲,重設開平衛,可將此帖木兒騎兵安置在開平。”

    “遼東的邊境線也可往北推,推到潢河,修建城池。”

    “可是,今年的錢糧恐怕不夠了。”

    “等明年開春吧,老臣便支持陛下,北征韃靼,把邊境線推到潢河去,以潢河水爲邊境,屯兵駐守。”

    胡濙也是無奈之舉。

    科舉舞弊案,讓隱藏在水下的勢力,浮出水面。

    絕不能讓皇帝深查。

    這也是在保護皇帝。

    所以,他願意推邊境線爲由,把一些人打發出京,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便是。

    這是兩全其美之法。

    皇帝想做永樂皇帝,那就成全他,等到皇帝百年之後,再放棄也沒什麼,大明也不是沒做過。

    “推到潢河去?”

    朱祁鈺登時眼睛一亮:“您說能守住嗎?”

    “只要大明肯守,自然是能守住的。”

    朱祁鈺一聽,來了興趣。

    走下丹陛,站在地圖前:“那就乾脆,把朵顏三衛之地也拿下,推到興安嶺去!您看如何?”

    胡濙能說不嗎?

    現在您就說推到捕魚兒海去,他也沒有意見。

    “可沿途要建造城池,修馳道,移民、徵兵戍守,教化異族,恐怕要投入海量的銀子,這……”

    陛下您得寸進尺了啊。

    我們上哪弄錢去呀!

    “陛下,您擅長理財,錢的方面只能您多多費心了。”胡濙堅決不掏錢。

    朱祁鈺的臉卻陰沉下來:“內帑也空虛,朕也沒轍。”

    “朕近來讀太宗實錄。”

    “朕也想學太宗皇帝徵召錢糧的辦法。”

    “畢竟朕所做之事,是爲了國朝,擴大疆域,而非朕一人之功!”

    “乾脆,就攤派下去。”

    “讓民間自集,徵不上錢糧的糧長統統誅族!”

    “老太傅您怎麼看?”

    胡濙閉上眼睛,滿臉絕望:“陛下這是殺雞取卵啊!”

    “朕也不是沒做過!”

    朱祁鈺目光灼灼:“反正朕沒兒子,朕的心思只能放在功業上。”

    “否則等朕駕崩了,被移出太廟。”

    “後人都不知道還有朕這樣一個皇帝呢。”

    “諸卿,你們說對不對啊?”

    嘶!

    朝臣倒吸冷氣,該死的張瑾,爲什麼咒罵皇帝無子呢!

    這回好了。

    皇帝就拿沒兒子做筏子,折磨朝臣。

    “陛下龍體康健,必能誕下龍嗣!”諸卿叩拜。

    “你們這話被太子聽去,等朕駕崩了,你們恐怕都得被清算。”朱祁鈺得意大笑。

    這皇帝像是個小孩子。

    但是,皇帝的意思是,疆域往外推,錢糧朝臣來湊,走戶部的賬,內帑不管。

    如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地響。

    “陛下不可輕言生死!”

    葉盛高聲道:“陛下乃臣子們的君父,陛下在,臣等方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所以請陛下保全龍體!”

    諸卿跟進,紛紛勸諫皇帝保重龍體。

    “諸卿的忠心,朕看在眼裏。”

    “但天下士紳的忠心,朕卻沒看到。”

    “就讓天下士紳,每家出一百兩銀子,供應北方,你們看如何?”

    皇帝這是懷疑,士紳才是那股勢力的背後。

    所以小懲大誡。

    也在投石問路,看看這些士紳,會不會因爲一百兩銀子,讓朕暴斃呢?

    “陛下,銀子可罰,但微臣擔心這筆銀子會被士紳轉嫁給百姓。”耿九疇道。

    “你有什麼兩全其美之策?”朱祁鈺是不要銀子不罷休。

    “回陛下,微臣以爲這錢應該讓商賈出!”

    士紳不能動,動了士紳,就動了國朝根基。

    但商賈是肥羊啊。

    “你倒是滑頭。”朱祁鈺冷笑兩聲,走上丹陛。

    這話的意思是,商賈的錢都是內帑的,你敢爭?

    這對君臣,沒一個好東西!

    “陛下,可令都察院監督。”王竑小聲道。

    又來個狠人。

    王竑是新入閣的閣臣。

    他第一把火燒到了皇帝身上,第二把火燒到了士紳身上,你要瘋啊王竑!要不要身後名了?

    朱祁鈺側目,當初打死馬順的,正是王竑。

    他以爲王竑才是神祕力量的人。

    偏偏他支持皇帝強徵士紳的錢,等於說自絕於士紳階層。

    他真就想做魏徵?

    “諸君!”

    王竑環視一週,高聲道:“回想永樂朝,天下人毀家紓難,維護朝堂,方有永樂之盛。”

    “今日國朝開疆拓土,恢復永樂盛世。”

    “乃天下臣民旗鼓歡呼之時,自然要爲朝堂分憂解難。”

    “大明,不是一家一姓之大明,乃天下人之大明!”

    王竑擲地有聲。

    這番話說進朱祁鈺心裏了。

    太祖、太宗把士紳當成韭菜,這也是洪武朝、永樂朝天天都在打仗,但國庫卻十分豐盈的原因。

    蓋因每次打仗,都把消耗轉嫁給了士紳。

    繳獲歸朝堂。

    當然了,士紳會不會轉嫁給平民,高層是看不見的。

    士紳階層被割肉,軍功階層不斷吸血壯大。

    後來軍功階層難以遏制,太祖就動了刀子,進而扶持了士紳階層,從那時起士紳階層得以恢復。

    士紳階層的形成,是在建文朝、永樂朝。

    建文自廢武功,太宗爲了獲得法統,讓利給士紳階層,士紳階層才壓制住了軍功階層。

    土木堡一敗,軍功階層消失了,士紳一家獨大,根本遏制不住了。

    而且,當時國家何其殘破,人少物匱。

    再看現在,人口豐沛,物資充足,卻連開疆拓土都難以爲繼。

    錢去哪了?

    韭菜去哪了?

    大家心知肚明。

    朱祁鈺就是要撿起永樂朝的手段,把士紳當成韭菜割。

    看看你們聽不聽話?

    不聽話,就是你們,朕就殺光你們!

    “好!”

    “王閣老此言老成謀國。”

    “開疆拓土,乃是遺澤萬世之盛事!”

    “全民歡欣鼓舞的同時,自然要貢獻一份力量。”

    朱祁鈺笑道:“傳旨孫原貞,將俘虜安置在開平衛。”

    “此戰參與者,一概論功行賞。”

    “令孫原貞重建開平衛,所有俘虜編入衛所,打入軍戶,建好了再回京。”

    “萬全都司由軍機處直管。”

    “嗯……”

    朱祁鈺略微沉吟:“那些人應該不會漢話,但要去學。”

    “這樣吧,翰林院給起六萬個姓名。”

    “賜下去。”

    “再在禮部下建一個教化所,從今年落榜舉子中招一批教諭,去開平衛教化帖木兒人。”

    “舉人做教諭,爲期三年。”

    “三年後,賜恩科。”

    “若在景泰十一年會試中中榜者,則優先擢用,列入政績。”

    朱祁鈺道:“以後此舉成爲定製,年年從落榜舉子中招募教諭,放去邊境教化土人、蠻人、夷人。”

    “再告訴孫原貞,銷燬帖木兒汗國一切文字。”

    “只許俘虜看漢文,說漢文,不許說他們的語言,更不許寫他們的字,寫字者,誅族!”

    朱祁鈺要斷了他們文化的根兒。

    以後,他會銷燬全世界的文字,只留下漢字,這樣才能長治久安。

    “陛下,此舉是否過激?”胡濙皺眉。

    朱祁鈺堅決搖頭:“老太傅,人心難制,咱們能讓他們投降,但未必真心願意歸化。”

    “所以,就要用厲法。”

    “再着令刑部,修繕律法。”

    “給這些俘虜三年時間,不會說一百個字漢語者,殺掉!”

    王竑竟點了點頭:“微臣以爲,陛下所言甚是。”

    “胡虜乃禽獸也。”

    “令其學漢語,乃是乾坤聖上的恩賜。”

    “豈能荒廢恩賜,偏偏卻學獸語呢?”

    朱祁鈺發現王竑是大漢族主義者。

    甚至,朝堂上有這種心思的人很多。

    畢竟朝中很多人經歷過永樂朝的輝煌。

    如今大明朝雖然走下坡路,卻依舊鼎盛。

    漢人心裏還有一股勁兒,睥睨天下的氣節。

    這股氣節,是漢人最後的輝煌,再也沒有了……

    “王竑說得對。”

    “對朕而言,開疆拓土不是目的。”

    “徹底懷柔百姓,漢化其民,才是朕要做的。”

    “朕希望,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

    “煌煌漢族,才是陽光下土地的主人!”

    朱祁鈺擲地有聲道:“所以,懷柔、漢化才是重中之重!”

    “太宗時代,野蠻開拓。”

    “本該由先帝、漠北王懷柔、漢化的,將蠻荒之地變成宜居沃土。”

    “但雖然過去三十多年了,朕來繼承太宗皇帝的偉業。”

    “朕可以沒兒子,但不能在史書上寂寂無名!”

    朱祁鈺爆喝。

    “臣等願隨陛下完成千古功業!”羣臣叩拜。

    “陛下,此等大勝,應該普天同慶,大赦天下。”宋琰進言。

    朝臣竟都點頭。

    孫原貞大破胡虜十二萬大軍,雖然有吹噓的成分在,那也是太久沒有的大勝仗了。

    普天同慶一點都不過分。

    “臣等附議。”諸卿紛紛進言。

    但是,他們沒看見,皇帝的臉色陰沉似水。

    “朝堂打了大勝仗,確實應該普天同慶。”

    “但是!”

    “這和那些罪人有什麼關係?”

    朱祁鈺目光陰鷙:“新君即位,大赦天下;打了大勝仗,大赦天下;皇帝生兒子,還要大赦天下!”

    “諸卿,你們想沒想過,那些被罪人荼害的良善人,心裏是怎麼想的?”

    “憑什麼朝堂有好事,就得給這些罪人好處呢?”

    “他們已經犯罪了,憑什麼享受朝堂的紅利?”

    “憑什麼!”

    朱祁鈺忽然爆喝。

    羣臣嚇得跪在地上,大家都沒明白皇帝的腦迴路。

    這不是千百年前一直傳下來的制度嘛。

    天下有了好事,自然該普天同慶的,大赦天下不對嗎?

    “犯罪就該被罰!”

    “否則設律法幹什麼!”

    朱祁鈺怒不可遏。

    他根本理解不了古人的腦迴路。

    這不是鼓勵犯罪嘛?

    犯了罪不用怕,等着皇帝死了,新君即位,就大赦天下了。

    彷彿告訴他們,你們繼續回去作惡吧。

    這天下還有好?

    “陛下,此乃亙古有之,周禮明言三宥三赦。”

    胡濙認真道:“從漢高祖開始,實行至今,此乃定製啊。”

    “定製又如何?”

    “那就改!”

    “今天就把大赦天下給朕劃掉!”

    “後世之君,不許大赦天下!”

    “犯了罪,不許赦!”

    朱祁鈺炸毛了。

    朝臣都無法理解,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難道周禮寫錯了?

    就你這個皇帝瞎矯情。

    “甚至,朕登基後兩次大赦天下,統統取消!”

    “把赦免的人,都抓回來!”

    “大赦天下,從朕而終!”

    朱祁鈺登基時,第一次大赦天下。

    改立太子時,第二次大赦天下。

    絕對是昏聵之君!

    憑什麼那些犯人就能被赦免呢?

    怎麼就沒人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考慮問題呢?

    “陛下,您已經明旨大赦,豈能出爾反爾?”俞士悅都懵了,沒經歷過啊。

    “那用不用朕下罪己詔啊?”

    朱祁鈺目光凌厲。

    俞士悅趕緊磕頭:“微臣不敢!”

    “不敢就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朱祁鈺冷冷道:“那些罪人,統統塞邊,安置去開平衛。”

    明白了,皇帝擺明了是要移民嘛。

    移民,在這個年代,約等於讓百姓去死,所以老百姓對移民非常非常抗拒。

    “誰還有意見?”朱祁鈺環顧衆臣。

    沒人說話,但大家都不懂皇帝的腦迴路。

    朝堂大赦天下,無非是告訴天下人有好事,至於誰有罪誰沒罪,在高層眼裏,根本就無所謂。

    人會管兩隻螞蟻打架嗎?

    一隻螞蟻打斷了另一只螞蟻的腿,跟人有什麼關係?

    “刑部着手修改大明律。”

    “這大明律乃太祖所修,永樂朝修改了一部分,沿用至今。”

    “但很多條文,已經非常陳舊了。”

    “以後大明律年年編修,律法要嚴,從嚴治國。”

    其實。

    太祖修的大明律實在太血腥。

    後世之君不斷刪改,律法正在不斷放寬。

    如今社會.矛盾尖銳,朝堂應該寬宥罪人,給百姓寬鬆的社會環境。

    但是。

    景泰朝至今,打了兩次大勝仗,先破瓦剌,後破帖木兒,武功直逼宣德朝。

    戰事勝利,是可以緩解矛盾的,起碼能將矛盾暫時隱藏起來。

    朱祁鈺要編修大明律。

    有兩方面考慮,一,律法過寬,不利於移民,他要行峻法,再用強徵移民的方式給罪人減刑。

    其二,大明律過於粗糙、陳舊,需要用新法。

    既然是變革,就要用新法,屬於配套。

    “陛下,秦以嚴亡,漢以寬續,請陛下以寬治國。”葉盛道。

    “峻法必行,但可用塞邊的方式贖罪。”

    “若不願意移民者,就在本地服刑。”

    “願意移民的,就免去罪責,還給分地。”

    朱祁鈺道:“但法,必嚴!”

    葉盛直接無語了。

    您這辦法……真絕!

    “諸卿,大赦天下絕對不能再有了。”

    “以後無論是新君即位,還是有什麼普天同慶的好事,絕不許大赦天下。”

    “更不許以這些好事爲由,減輕罪人的罪責!”

    “犯了罪,就要服刑認罰。”

    “秦以暴亡,但秦若不行厲法,怎麼會統一華夏?”

    “此事不再爭論。”

    朱祁鈺道:“諸卿都是飽學之士,編修律法,諸卿都要參與進去,給俞士悅出謀劃策,朕要修厲法峻法,讓百姓看到律法就害怕。”

    “臣等遵旨!”諸卿沒意見了。

    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皇帝將科舉舞弊案小事化了,換來了開疆拓土,和律法的修改。

    政治交易結束。

    朱祁鈺下朝的路上:“馮孝,去告訴許感,把劉升抓起來,祕密審訊,拿到信息後,不必留着,就說他畏罪自殺了。”

    “奴婢遵旨!”

    讓朱祁鈺恐懼的是,他看好的劉升,都是那股勢力的一員。

    還有多少人,參與過會試舞弊?

    至於鄉試的舞弊,根本就查無可查,實在太多了,那些舉人,究竟有幾個是真才實學呢?

    “皇爺……”

    “此事到此爲止,讓舒良不必深查。”朱祁鈺叮囑一句。

    “奴婢遵旨。”馮孝知道,這件事不能查了。

    回到乾清宮。

    秦成送來急報:“皇爺,廣州市舶司傳來急報。”

    朱祁鈺打開來看,登時喜形於色。

    贏了!

    劉玉統兵打佛郎機一個措手不及。

    打沉了一艘船,繳獲了七條船。

    一百多支佛郎機銃,還有五尊火炮,還有幾船的土豆、辣椒、地瓜等等,不計其數。

    俘虜了二百餘人,正在運往京師。

    “好!大賞,大賞劉玉!”

    朱祁鈺喜形於色:“這個劉玉是會打仗的,重賞!”

    “恭喜皇爺,賀喜皇爺!”乾清宮宮人跪下恭賀。

    “哈哈哈!”

    朱祁鈺一掃晦氣,神情愉悅:“看看,朕就說過吧,佛郎機銃比咱們的銃厲害。”

    “劉玉身臨其境,深有感觸。”

    “這回咱們能仿製出來了!”

    “等運到京師,先拿到奉天殿上,讓朝臣看看,朕之前說了,他們不信。”

    “佛郎機的船留在造船廠,讓工匠看看,是咱們的船優秀,還是他們的船好。”

    朱祁鈺十分高興。

    “叫劉玉的人實在太多了,曹吉祥手下就有個劉玉,宮中有幾個劉玉。”

    “朕給劉玉賜名,就叫劉震海。”

    “奴婢待劉玉,哦,劉震海謝皇爺隆恩!”馮孝跪在地上。

    “你倒是滑頭!哈哈哈!”朱祁鈺大笑。

    最近好消息頻傳。

    收攏了帖木兒汗國的兵,又奪了佛郎機的船,收穫頗豐啊。

    大明國力正在復甦。

    “去催劉震海,加快速度入京,沿途所有船支給其讓路,朕要快點看到佛郎機銃。”

    朱祁鈺高興的時候。

    貢院。

    舒良卻在琢磨,胡信是怎麼死的?

    陳璣是代瑛,他在院內,是怎麼傳信給院外的?

    “範青,你怎麼看?”舒良發現範青是個破案人才。

    範青恭敬道:“回廠公,標下以爲,陳璣是替死鬼,真正的代瑛,隱藏在貢院之內。”

    “院內?”舒良問。

    “標下認爲,就在院內。”

    範青分析道:“畢玉說過,臨考前,他的信代瑛沒收到。”

    “說明代瑛沒在客店內。”

    “和外界隔離的地方,只有貢院。”

    “從題目進入貢院,貢院便落鑰,不許出入。”

    “所以,標下推測,代瑛就在院內。”

    “而且,他先殺胡信,再讓陳璣做替死鬼,這樣就完美掩飾了他的存在。”

    範青分析得有道理。

    舒良微微點頭:“你懷疑是誰?”

    “廠公,咱們可能進入一個誤區了。”

    範青認真道:“咱們一直在想,代瑛是一個人。”

    “那您有沒有想過,代瑛是很多人呢?”

    舒良眼睛一亮:“你仔細說。”

    “您想想,咱們審訊胡信時,胡信眼神閃爍,用一個祕密隱藏另一個祕密,很明顯他還有很多祕密沒說。”

    “而從畢玉的口中,代瑛是一個非常神通廣大的人。”

    “可您想想,一個人能做成這些事嗎?”

    舒良卻道:“如果只有一個代瑛,其他人只是代瑛的手下呢?”

    範青卻搖搖頭:“廠公,代瑛只是個代號,不是真正名字。”

    舒良恍然。

    是啊,代瑛只是一個代號,誰用不是用呢?

    “你接着說。”

    範青稱是,接着分析:“審訊楊大榮的時候,標下就在想,是不是很多人共用一個代瑛呢?”

    “接着,胡信死了!”

    “咱們的反覆探查,都沒找到毒藥的來源。”

    “自始至終,胡信都沒和其他人接觸過。”

    “這就說明了,胡信是知情者,那麼他就是代瑛。”

    “而陳璣剛剛從公堂出去,轉頭就自殺了。”

    “整個貢院,都在東廠的眼皮子底下,他陳璣怎麼躲過那麼雙眼睛,自殺的?”

    “還有那個楊大榮,他爲什麼剛指認出陳璣,陳璣就死了?”

    “所以,標下懷疑,胡信、楊大榮、陳璣,都是代瑛!”

    “甚至,整個貢院裏,還有代瑛!”

    舒良頷首,拍拍範青的肩膀:“你分析得不錯,那本公給你機會,能不能把其他的代瑛,都挖出來?”

    “標下必不負廠公厚望!”範青就等這樣一個機會。

    他沒有孟州、張永年的狠,也不是龔輝,是舒良的心腹,他只能靠能力,得到廠公的賞識,一點點往上爬。

    “好,你去查,把整個貢院翻過來,也沒有問題!”

    舒良這邊剛讓範青去查。

    宮裏就傳來消息,令舒良停止調查,返回宮中交差。

    “皇爺爲何……”舒良剛問。

    那公公卻搖搖頭,不語。

    舒良只能領旨,但他沒終止範青調查,而是打開貢院的門,入宮稟報。

    入了宮,他快速進入乾清宮。

    進殿行禮後:“皇爺,奴婢已經查出了眉頭。”

    “嗯?說來聽聽?”朱祁鈺擡起眼皮子,放下奏章,然後站起來。

    舒良把範青的分析說了一遍。

    “這是你想出來的?”朱祁鈺訝然。

    “奴婢沒這個腦子,是範青想的。”舒良可不敢攬功。

    因爲完全沒必要,他知道自己的權力來源,是皇爺的信任,而不是他有多大的能力。

    “朕就說這個範青不錯,你好好用吧。”

    朱祁鈺忖度着:“範青的分析很有道理,這個代瑛還真不是一個人。”

    “但不要查了。”

    “朕見過曹吉祥了,曹吉祥說,正統十四年,漠北王也查過此事,但忽然土木堡一敗,命都快沒了。”

    朱祁鈺親手把舒良扶起來:“舒良,朕也怕,有這一天。”

    噗通!

    舒良趕緊跪下:“奴婢願豁出一切,保護陛下!”

    “你的心朕知道。”

    朱祁鈺道:“所以現在不該查了,咱們力量太小了,朕看似拿回了皇權,其實處處受制。”

    “最可怕的是,朕不知道誰可信。”

    “近幾天,朕反覆在想,誰能成爲朕的人呢?”

    “卻想不出來。”

    “朕發現,該信任的時候,朕一個人都不敢信啊。”

    “這也許才是他們的目的,讓朕懷疑所有人!”

    朱祁鈺幽幽嘆息。

    舒良哽咽道:“奴婢理解皇爺的苦處,但這羣人剛好露出狐狸尾巴,奴婢以爲應該全都抓出來,永絕後患!”

    “之前朕也是這樣想的。”

    “但曹吉祥卻說,朕查不出來。”

    朱祁鈺嘆了口氣:“若能查出來,胡信、陳璣就不會自殺了。”

    “你信不信,只要你再踏入貢院,楊大榮也會自殺的。”

    “這些人,不過是棄子。”

    “查他們也查不出什麼來。”

    “把他們拋出來,無非是警告朕。”

    “唉,與其抓些小嘍囉,不如培植自己的勢力。”

    “舒良,朕跟你說句實話,如今朝堂、軍中,所有人都朕都不信啊。”

    “你出宮,給朕培植心腹。”

    舒良剛要說,想留在京中。

    “不,遠離朝堂,才能培養出心腹來。”

    朱祁鈺目光陰鷙:“京中朕尚能應付,他們還不敢換了朕。”

    “朕沒兒子,反而成爲朕最鋒利的武器。”

    “朕做事沒顧慮,也沒掛念。”

    “這是朕最大的底氣。”

    “你出京後,給朕培養心腹,培養可用的人。”

    朱祁鈺忽然不說話了,讓舒良附耳過來:“等某一天,朕忽然給你下旨。”

    “是朕的親筆,裏面會有特殊記號,無人可仿製。”

    “到時候,朕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只要你活着,就要執行聖旨上的命令。”

    舒良眼淚止不住地流:“皇爺……”

    “備不時之需而已。”

    朱祁鈺目光閃爍:“若有那一天,朕就需要你出手,讓所有人給朕陪葬!”

    “奴婢豁出狗命,也爲皇爺完成!”舒良使勁磕頭。

    朱祁鈺點點頭:“出京,即日就出京,不查了!”

    “奴婢必然爲陛下培植出一批可用之人!”

    舒良淚流不止。

    他能感受到,皇帝心中藏着無比巨大的火焰。

    等這團火燃燒起來,就是烈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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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