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十四萬精兵,毀於一旦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2731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聞聽大帥令韃靼人掌兵,胡豅詫異地看向吳遵。

    吳遵則露出無奈的表情。

    明軍損失太大了,幾個團營都被打殘了。

    而且,招降韃靼人,明天就要上戰場,這個時候若能由同族的塔爾帶着,效果會比其他將領強。

    胡豅深有感觸,他帶着兩萬多韃靼兵都害怕,何況帶着人家衝自己的大營,隨時都可能譁變。

    所以,于謙必須信任塔爾。

    當天夜裏,于謙就坐在城門口,看着各軍整編,然後短暫休息,用了飽飽的早飯。

    巳時已過,明軍仍無出兵的意思。

    那些被招降的韃靼兵,脫了短衣,躺在土地上曬太陽,他們還沒被發放兵器,上戰場時才會發。

    塔爾大肆提拔自己的朋友,令他們去底層告訴降兵,打完這一仗給發多少錢,讓他們回家買媳婦云云。

    韃靼兵打秋谷,是賺錢來了。

    跟他們講道義,估計會給你一刀。只有把明晃晃的銀子放在城頭,才能鼓舞他們的士氣。

    于謙把庫房裏所有東西全都拉出來了,糧食、銀子、布匹、鎧甲、兵器、馬匹等等。

    全都擺在城門口,告訴他們,打勝了就全都發給他們。

    按割的人頭髮!

    “大帥,翁牛特部也在整合韃靼,兵貴神速,快才有勝機!”吳遵低聲進言。

    于謙卻不動聲色。

    “大帥,那些韃靼兵不耐煩了,想快些拿到賞賜。”胡豅小聲道。

    用降兵打他們自己人,可不是件簡單事。

    胡豅很小心,但仍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于謙並沒責怪他:“胡豅,不要將他們看成韃靼兵。”

    “他們在你的隊伍裏,那就是明軍,該打打該殺殺。”

    “按軍規來,不必在乎。”

    “本帥給你撐腰!”

    胡豅眼睛閃爍着小星星,他真的第一次敬佩于謙。

    昨晚危如累卵的情況下,于謙輕鬆化解。

    正因爲于謙一夜未睡,親眼盯着整編。

    整編過程才會這麼順利,不聽話的刺頭兒都被殺了。

    昨晚每一刻都有人被殺。

    卻沒有人敢煽動造反,因爲于謙坐在那看着呢。

    蒙人敬畏強者,于謙雖然不用刀子,但他根本不怕將後背給他們,變相說明于謙的強大。

    再者,就是於謙有如此海量的財富。

    沒錯,在蒙人眼裏,財富也是實力的象徵。

    看着大寧城頭擺放的財物,他們下意識以爲這些都是於謙的財富,這樣的人就是上等人,他們這些兵卒就該給這樣的人賣命。

    “不必急,磨一磨他們的性子。”

    于謙目視前方,嘴脣翕動:“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不會珍惜的。”

    “可,萬一發了武器,他們直接搶咱們該怎麼辦?”

    這才是胡豅最擔心的。

    “所以本帥在等!”

    于謙從各個埋伏點抽調人回來,他也在防着韃靼降兵。

    “可戰機……”吳遵都知道,現在是踹營的最好時機。

    “戰機是創造出來的,不是誰賜的。”

    “何況,伱怎麼知道,毛裏孩沒準備好呢?”

    于謙反問:“吳遵,明軍人少,鎮不住韃靼人,昨晚殺得不夠多,塔爾做事優柔寡斷,反而留下了大麻煩。”

    還不夠狠?

    胡豅倒吸一口冷氣,他帶回來的韃靼兵,被殺掉了一萬人。

    竟還不夠狠?

    于謙看穿他的想法,輕輕道:“打仗未必兵越多越好,兵貴精,不在多。”

    “咱們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吃多了會撐到的。”

    “你在韃靼大營裏,憑藉一萬兩千人,攪得十幾萬韃靼兵苦不堪言,就是這個道理。”

    “猶如臂使的兵,才是將軍們渴望的兵卒,而不是充數的兵丁。”

    以昨晚明軍的實力,也就能吃下四五千人。

    結果俘虜總數約兩萬一千人。

    明軍滿打滿算都不到一萬人,還個個帶傷,怎麼管理多出一倍的俘虜?

    若因爲戰機就發放武器,令降兵上戰場,那是取死之道。

    人家爲什麼非要殺人再回來領賞賜呢?

    乾脆殺了你們,把值錢的東西搶走,多直接,多痛快。

    這才是人性。

    “胡豅,打仗要看全局。”

    于謙樂意教導年輕人:“戰場上,戰機不是尋找出來的,而是要自己創造出來。”

    “本帥斷定,毛裏孩昨晚肯定一夜沒睡。”

    “翁牛特部幾乎已經整頓完畢,在大營裏設下陷阱。”

    “就等着咱們踹營,把咱們一舉殲滅呢。”

    “怎麼可能?”吳遵驚呼。

    于謙指着韃靼大營:“你們看,平不平靜?”

    吳遵皺眉:“昨天下午是咱們的人在大營裏攪和,所以才火光四濺的……”

    胡豅卻搖搖頭:“大帥說得對,韃靼大營是陷阱!”

    他親自深入敵營,知道哪怕沒有明軍,韃靼人也會互相搶奪的。

    “那你看,咱們該如何破局?”於謙看向胡豅。

    “等!”

    胡豅吐出一個字:“和毛裏孩比耐心!”

    “哈哈哈!”于謙笑了起來。

    吳遵似懂非懂。

    毛裏孩整合起韃靼兵,肯定比大明招降更快、更徹底。

    給他們時間越多,翁牛特部戰鬥力越強,屆時如何壓制?

    “不懂?”

    于謙看着吳遵,笑了起來:“本帥和胡豅,是站在大局上看問題的。”

    “你想想,陛下派咱們移鎮大寧,是做什麼的?”

    “解大寧之圍。”

    “其實,咱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無比完美的結束。”

    于謙樂意教導他。

    “大帥的意思是,大寧之圍已解?”吳遵皺眉。

    “沒解嗎?”

    於謙撫須而笑:“滿都魯死了,韃靼一盤散沙,翁牛特部損失慘重,恢復實力也需要一段日子。”

    “換你是毛裏孩,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回家!”

    “回漠北。”

    “所以,大寧之圍已經解除了。”

    “咱們已經獲勝了。”

    吳遵還是不明白:“可咱們就放韃靼兵返回漠北?”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於謙笑道:“吳遵,你看看咱們的繳獲。”

    “殺死韃靼兵三萬多人,繳獲兩萬多俘虜。”

    “韃靼勢力大幅度縮減,咱們這一仗打得還不漂亮嗎?”

    “至於如何阻攔毛裏孩回家。”

    “那就不在這個計劃之中了。”

    這就是於謙看問題的角度,從全局看問題。

    “大帥的意思是,咱們也該進入下一個階段?”

    吳遵明白了:“之前咱們是防守大寧,下一個階段就是反攻韃靼?”

    “孺子可教。”

    於謙和胡豅相視而笑。

    大寧之圍,圍的不是大寧,而是京師。

    于謙手裏的實力,必須拿來守城,不能浪。

    如今攻守之勢轉換。

    韃靼變成守方,進攻方可就不是只有一種手段了。

    尤其是於謙,他最喜歡利用戰場,玩轉戰場,而不是打呆仗。

    “大帥是在等薊州兵?”胡豅問。

    於謙笑而不語。

    沒錯,他就是在等薊州鎮的兵,合計四萬人,薊州鎮只剩下五千人防守,其餘人全都來馳援大寧。

    算算時間,今天就會到。

    四萬明軍,還壓制不住兩萬俘虜?

    到了午飯點,于謙沒有用飯,下面的將領也不敢擅自用飯。

    中高層一日三餐,兵卒則戰時兩餐,非戰時一餐。

    讓敞開肚子吃飽了,那就是要玩命了。

    火頭軍卻在做飯。

    是稠稠的菜粥,這是兵卒的正常伙食。

    紮根筷子能立住了,說明要讓兵卒賣命攻城了。

    平時都是半稀半乾,飽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餓不死。

    至於吃幹飯,想都別想。

    連朱祁鈺都知道軍中的苦,但他卻當做沒看見,因爲朝堂支撐不起這麼多大軍的開銷。

    今天卻有醬菜,不用吃醋布了。

    韃靼兵還好些,有肉乾吃,但這玩意吃多了漲肚、便祕,問題是韃靼底層兵分的肉乾很少,也都吃不飽。

    兵卒們聞着飯香味,頓時飢腸轆轆。

    尤其看見那些亮閃閃的銀子、武器,一個個眼睛發紅,都想衝上去搶了。

    于謙對此視而不見。

    他在熬韃靼兵的性子,現在多急,上了戰場就有多兇狠。

    “報!”

    傳令兵快馬來報,獻上一個竹筒。

    于謙打開竹筒,看完裏面的信箋,登時嘴角翹起:“吩咐火頭軍快些做飯。”

    “再下令,把城裏的肉全都收集起來,今天晚上辦慶功宴!”

    張固來了!

    一個半時辰後,城外塵土飛揚,看到了大軍的身影。

    於謙命胡豅去迎接,表示尊重,畢竟胡豅的父親是胡濙,給足了張固面子。

    很快,張固走到城門口拜見于謙。

    短暫寒暄之後。

    於謙問:“張固,這支大軍可否能戰?”

    很難再戰。

    從薊州奔襲大明,走了三天,兵卒十分疲憊,都想進城休息,恐怕沒有戰心。

    “若能提高恩賞標準,能戰!”張固小心道。

    于謙最討厭搞陣前封賞那一套。

    這場仗是能打,但以後可就貽害無窮了。

    “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但拿了餉錢,還貪得無厭,該殺!”

    “此風絕不可助長!”

    于謙斬釘截鐵:“此話休要再提!”

    張固只能請罪。

    別看他們軍號響亮,但都是新成立的軍隊,思想覺悟都不在一個層面上。

    “太保,事急從權。”

    張固低聲道:“您能給韃靼兵發錢,爲什麼不能給自己人發錢呢?”

    “本帥要把韃靼兵消耗光,你的人也能消耗光嗎?”于謙反問他。

    張固蠕了蠕脣,沒有說話。

    “如果不能,就不能出現此風!”

    於謙望着對面的營盤:“哪怕本帥把他們放回漠北,也決不允許又人壞了軍規!”

    “本帥在朝堂上站着一天,就不許有人壞了軍規!”

    “除非本帥死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

    于謙也生氣了,別拿戰功當藉口,你們立下戰功,朝堂沒賞賜嗎?

    武人難制,就是從戰前邀賞開始的。

    “下官知罪!”

    張固神情一僵,沒法再勸。

    別看同屬文官,張固資歷也不低,卻爭不過于謙。

    恐怕爭到皇帝那裏去,皇帝也會支持于謙的,竭力維護規則的,恰恰是皇帝。

    于謙神色微緩:“那就歇一夜,明日出征。”

    “今天就不打了,都歇歇。”

    “傳令下去,把飯菜撤了,明日再吃!”

    于謙心裏有氣。

    戰機,被白白浪費了。

    毛裏孩設下陷阱又如何?

    本帥從守勢中擺脫出來,大寧之圍已解,那麼戰場上怎麼玩,該本帥說了算!

    “太保,薊州鎮兵丁跑了三天,趕到了大寧城,總該吃一口飯吧!”張固不樂意了。

    “加水一半,給他們吃口飯即可。”

    于謙冷冷道:“就在城門口暫且住下,明日一早吃完飯就出兵!”

    他對張固十分不滿意。

    左等右等,終於把張固盼來了,結果這四萬人卻上不了戰場,早來晚來有什麼用?

    你們累,難道昨天攻殺一天、受創無數的兵卒就不累了嗎?

    他們包裹着傷口,還得準備殺敵,你們只是行軍幾天而已,就叫苦不迭?

    這樣的大軍,能指的上嗎?

    陛下耗費大量錢糧,練你們有什麼用!

    張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于謙懶得理他,令人建造簡單營盤,今晚過夜用。

    “多建茅廁,告訴兵丁,必須去茅廁方便,違令者斬!”

    “儘量用熱水。”

    “外面蚊蟲多,叫軍醫多多採集藥葉,給兵卒們發下去,敷在身上,防止蚊蟲叮咬。”

    “人儘量散開,不要聚集。”

    “屍體及時處理,絕不能過夜。”

    “千萬注意疫病。”

    “……”

    于謙開始忙碌起來。

    安頓紮營,同時,又把胡豅、顧榮叫過來,吩咐些事。

    他們率領本部悄悄離開大寧城。

    韃靼大營。

    毛裏孩左等右等,卻不見明軍襲營。

    被於謙看穿了!

    他心裏泛苦,爲了快速整合各部落兵丁,他花了大價錢,把家底兒都砸進去了。

    結果于謙沒來。

    “首領,咱們該回家了。”毛裏孩的左右手,哈熱阿魯斯進言道。

    阿魯斯是翁牛特部的大祭司。

    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是智者。

    “回家?”

    “是的,回家吧,這一戰韃靼損失慘重,十四萬精兵,現在到咱們手上的只有七萬人了。”

    阿魯斯充滿悲慼:“而明人有源源不斷的兵丁補充,咱們卻沒有!”

    “再也沒有從大明撕下一塊肉的可能了。”

    “該到了回家舔舐傷口的時候了。”

    十四萬人啊!

    竟只剩下七萬了!

    死了三萬多,失蹤了四萬,就剩下七萬人了,自己部落只剩下三萬五千精兵了。

    毛裏孩嘴裏發苦。

    猛地看向阿古。

    就是他,被大明騙了,買什麼新銃,才導致大軍慘敗,都是他!

    “別怪他。”

    阿魯斯制止住毛裏孩的憤怒:“首領,這都是長生天的安排。”

    “成吉思汗最危難的時候,連五千人都沒有,只能靠漁獵生存。”

    “咱們比偉大的成吉思汗相比,還是幸運的。”

    “起碼咱們的部族在壯大,七萬人啊,娶了媳婦,明年就多了七萬個小崽子!”

    “用不了幾年,咱們就是韃靼最強大的部族!”

    阿魯斯是站在翁牛特部考慮問題。

    韃靼雖然敗了,但翁牛特部卻大賺,只要給一點時間,翁牛特部就能取代韃靼,成爲草原新王。

    “何況,咱們再在這裏耗着,是在給孛來分擔壓力。”

    阿魯斯是聰明人,一眼就看透戰局:“首領,韃靼強弱其實和我們沒有關係,只有自己的部族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毛裏孩聽進去了。

    作爲傀儡的岱欽十分尷尬,對部族而言,韃靼被打崩了無所謂,只要部族實力還在就沒問題。

    他們可以遊蕩,四海爲家。

    至於韃靼,恐怕只有黃金家族的人才會考慮。

    問題是滿都魯死了,怯薛軍被殺被招降,他現在連個班底都沒有,沒人願意給他賣命。

    “撤!”

    毛裏孩當機立斷:“今晚就撤!”

    “太師……”岱欽捨不得這花花世界。

    “你有意見?”

    毛裏孩怒火中燒,正無處發泄呢,抽出腰刀放在他脖子上:“說出來,你有什麼意見,都說出來。”

    岱欽趕緊搖頭:“我什麼也不想說!”

    “那你爲何要開口?”毛裏孩十分生氣。

    好好的順風仗,結果打得一團糟。

    損兵折將,還要考慮如何逃回去,像個老鼠一樣,就如他們的祖先,被趕出中原一樣恥辱。

    “我就是內急……”岱欽一肚子話想說,卻不敢說啊。

    爲什麼會兵敗如山倒?

    不就因爲你嘛!

    你要是不殺滿都魯,韃靼會敗成這樣嗎?

    恐怕回了漠北,韃靼就不復存在了,只剩下最強兩部,翁牛特部和喀喇沁部部,互相攻殺吧。

    最後便宜的是瓦剌!是兀良哈!

    刺啦!

    毛裏孩劃開他的胳膊。

    “啊!”岱欽慘叫個不停。

    “有尿就憋着!”

    毛裏孩一腳把他踹翻:“不許給他治療!”

    “狗屁大汗,韃靼到了危難關頭,卻只想着尿尿,你怎麼不去死呢!”

    “還有誰?對本首領不滿意的?”

    “都站出來!”

    “本首領全都把你們戳死!”

    “阿古!”

    毛裏孩就想殺阿古。

    阿古趕緊磕頭:“太師,當務之急是如何逃回去,求太師冷靜下來,求求太師了!”

    他不停磕頭。

    心裏後悔,當初大明皇帝招攬他,他就該留在大明。

    而不是回汗庭受罪。

    不過,大明皇帝是招攬他?還是利用他呢?

    說不清了。

    四千支火銃一炸,他在汗庭的地位就徹底不保了。

    尤其他身份尷尬,他是瓦剌人。

    毛裏孩壓住殺意:“你說該怎麼撤?”

    “派出多股小部隊,襲擾附近城池,讓大明焦頭爛額,咱們趁機突破墩臺,翻越長城,返回漠北。”阿古道。

    這是好辦法。

    但留下來的,都活不了了。

    最讓毛裏孩擔心的是,撒出去的人,必須是他的心腹,翁牛特部的人。

    按照地圖上的墩臺估算,起碼要舍了五千人。

    那翁牛特本部就剩下三萬人了!

    如何壓制其他各部的四萬人?

    而且,於謙會不會看透他的計謀呢,若在半路夾擊,他的下場會更慘。

    他看向阿魯斯,阿魯斯朝他點頭。

    “回家,才是軍心所在。”

    阿魯斯道:“去攻打城池,大家不願意,可要說回家,都跟發瘋了一樣,沒人能阻攔我們回家!”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阿古,你留下負責襲擾。”毛裏孩把他丟下。

    阿古竟鬆了口氣,若留在大明,他該想辦法投誠。

    可是。

    阿魯斯卻道:“首領,我很看好阿古,讓他跟着我吧。”

    毛裏孩一愣,阿古則心如死灰。

    阿魯斯哪裏是看重他了,就是不相信他,擔心他投誠。

    連夜,韃靼收拾行李開跑。

    第二天早晨,於謙部攻入韃靼大營,結果只是一個充滿陷阱的空營,韃靼兵跑了。

    上報給於謙。

    張固卻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倘若於謙參他一本,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會直線下降。

    “下官有罪!”張固嘴裏泛苦。

    “無妨,此戰繳獲不小,大寧之圍已解,本帥會上書給陛下的。”

    于謙不動聲色:“派人清理韃靼營盤,你們暫時入駐進去,等本帥發令。”

    “下官遵令!”張固退下。

    他發現個怪事,胡豅和顧榮都沒在城內。

    他們去哪了?

    于謙心情不錯,白撿一個大營。

    建造一個大營可不容易。

    毛裏孩爲了掩護自己,才沒燒了大營,結果便宜明軍了。

    橫溪。

    齊卓一把火燒了韃靼的船支。

    然後開始搜尋韃靼的囤物資之地。

    還真被他找到了。

    在一處山澗裏,堆積着大批錢糧,都是從附近搶來的。

    韃靼兵每到一地,都會撒出去搶掠附近的村莊,一切能搶的東西都會搶走。

    正常應該囤積在大營裏。

    但這些東西,則是要帶回漠北的,就懶得搬運。

    畢竟明軍孱弱,在韃靼兵眼裏,都是待宰的羔羊,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結果,明軍把老巢給掏了。

    “先不要運走!”

    齊卓是從宮裏出來的,這些碎銀子,約莫兩三萬兩,他還真看不上。

    不如用來釣魚。

    他帶來三千火銃手,損失了七百多人,還剩下不到兩千三百人。

    則在附近設下陷阱,守株待兔。

    結果,還真等來了人,是翁牛特部的一個千戶,帶着兩千多人,驅趕着附近村落裏的明人,來轉運這批物資。

    他們踩進陷阱,被齊卓全殲。

    他才知道,於謙打了場大勝仗,韃靼敗逃。

    聽完,齊卓目瞪口呆。

    難怪陛下高看於謙一眼,這於謙簡直是個怪物啊,十四萬韃靼精兵圍困大寧,如今只剩下一半人,惶惶逃竄。

    若這大捷報入京中,皇帝該如何賞賜于謙啊!

    “太保打了大勝仗,咱家也不能丟了皇爺的臉!”齊卓開始思考,如何能有效阻擊韃靼退兵。

    他看向那些難民。

    “韃靼人燒殺了你們的家人,你們想不想報仇?”齊卓兵少,全殲了韃靼兵,武器不缺,就缺人。

    “想!想!”

    那些附近的村民,一個個眼珠子血紅。

    有的甚至那石頭去砸韃靼兵的屍體,恨之入骨。

    “好,爲咱家所用,咱家保證你們殺個痛快!”齊卓收攏難民,他不滿足於吃下小股兵力。

    他想去長城沿線,蹲守那些試圖翻越長城的韃靼兵。

    他也想要潑天大功。

    同時。

    消失在大寧的胡豅和顧榮,分別帶着三千人,出現在長城內的墩臺裏。

    所謂墩臺,高三四丈,上下不用階梯,皆用軟梯。

    每一墩,小房一間,牀板二扇,鍋竈各一,水缸一,碗碟各七,油燭鹽米藏足一個月,種火一盆。

    但到了景泰朝,每個墩臺由七個人與三隻動物駐守。

    墩兵天一亮,先放繩梯,讓狗下去巡視,確定沒有敵兵埋伏,軍士才下去挑水。

    白天站在窗口瞭望,即使用飯也不得擅離。

    胡豅三千人,一人雙馬。

    剛到墩臺,就給各個墩臺發放一批物資,算是戰時獎勵,激勵士氣。

    “來了!”

    有墩臺燃起了狼煙,說明發現了韃靼騎兵來襲。

    韃靼數萬騎兵風捲殘雲一般穿過墩臺。

    墩兵不敢冒頭,面對如此恐怖的騎兵羣,莫說一墩之力,就是胡豅的三千兵,也不敢攝其鋒芒。

    “參見胡總兵!”

    顧榮派人來送信。

    展開一看,顧榮的意思是放大股騎兵過境,襲擊韃靼騎兵的尾巴。

    “大帥派我們來,不是撿便宜的。”

    胡豅喃喃自語:“大帥一定會有動靜的,他絕不會甘心,放韃靼騎兵過境的。”

    “可大帥會做什麼呢?”

    胡豅放下紙箋,讓人把地圖拿過來。

    他盯着地圖看。

    之前佈下的陷阱,似乎一直都沒用上呢!

    “派夜不收去探,這股騎兵有多少人!本總兵要準數!”胡豅要重新制定方案。

    當初於謙是想把韃靼敗兵往陷阱裏面趕。

    現在韃靼騎兵一心回家,若我是大帥,會怎麼做呢?

    “附近的河流在哪?你們平常如何取水?”胡豅忽然問。

    一個墩兵告訴他,他們喝井水。

    “井?這附近有幾口井,你來標出來。”胡豅把地圖推過去。

    墩兵標註。

    胡豅登時眼睛一亮。

    韃靼人很謹慎,未必願意去河流裏取水,他們肯定會從當地人用的井裏取水。

    可在井裏撒毒藥。

    或者乾脆毀了井,逼他們去河裏取水。

    “附近可有必經之路?”

    這個還真沒有,這一片是平原,每一個點都能翻越長城回家。

    卻在這時,夜不收將人數報上來。

    約莫有兩萬人。

    韃靼分兵了,應該兵分三路回家。

    不對!

    按理說,韃靼不會分兵的!

    人多力量大,現在是回家,自然是七萬人大部隊一起行動更安全。

    一定有理由,讓他們被迫分兵。

    “大帥動手了!”

    胡豅當機立斷:“不要浪費毒藥,下令二十人爲一隊,由一個夜不收,一個墩兵帶着,去高崗上設伏!”

    “所有人盯着這個墩臺的狼煙,一旦狼煙燃起,就對着騎兵掃射!”

    “不計較彈藥,騎兵攻山,你們就逃!”

    “不惜一切代價,留下更多的韃靼兵!”

    他十分確定,一定是於謙,迫使韃靼分兵。

    沒錯。

    于謙發現空營之後,就派人去追。

    但他沒傻乎乎的跟着人家屁股後追。

    而是,分析韃靼囤積物資的地方,派人提前去埋伏,再派幾隊人遠遠墜着韃靼兵。

    等韃靼兵去取物資的時候,全都中了埋伏。

    損失慘重。

    毛裏孩天天張嘴罵娘,把於謙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

    這還沒完,于謙輪流派人襲擾他們,不許他們晚上睡覺,更不許他們停下腳步,停下腳步就用火銃打他們。

    箭矢、鉛子跟不要錢似的往裏面砸。

    逼着他們往前走。

    而韃靼兵調頭來打,明軍就撤。

    反反覆覆,像趕馬車一樣驅趕着韃靼兵。

    完全是無賴打法。

    卻讓韃靼兵苦不堪言,短短五十裏,走了足足兩天。

    一個個神情萎靡,隨時都有崩潰的架勢。

    這些兵都是強制吸入翁牛特部的。

    打順風仗戰意高漲,搶繳獲的時候一個個奮勇殺敵,結果被大明襲擾的時候,個個心懷怨懟,心裏恨透了毛裏孩。

    毛裏孩迫於無奈,只能分兵。

    分成三路。

    後軍阻擊襲擾的明軍,前軍探路,中軍負責押送物資。

    但是,戰場上韃靼徹底失去了優勢。

    完全是於謙想怎麼打,就怎麼牽着韃靼玩。

    他不再襲擾韃靼軍,而是在前路上挖陷阱、設下絆馬索,無限期延遲行軍速度。

    畢竟這裏是大明境內,是於謙的主場。

    於謙能調動一切軍力民力。

    毛裏孩無奈,只能跑下一切輜重,將戰馬殺死,製成馬肉乾,隨身攜帶,加快行軍速度。

    兵卒怨聲載道。

    一路上損失了三四千人,才走出去二百裏。

    但距離長城越來越近,站在高點已經能看見長城了。

    毛裏孩身心疲憊。

    改前軍爲中軍,他率領中軍爲前軍,企圖迅速翻越長城,迴歸漠北。

    結果,前軍被炸個人仰馬翻。

    于謙在墩臺附近埋下炸藥。

    毛裏孩被嚇到了。

    親眼看見數十人被炸飛,上百人被炸殘。

    他立刻調整前軍、中軍的順序。

    “大帥,韃靼前軍距離長城還有二十裏!”傳令兵來報。

    于謙也在軍陣之中。

    明軍只留下兩千人守城,餘者傾巢而出。

    “毛裏孩在中軍。”

    于謙目光閃爍:“放前軍過境,中軍咱們也吃不下,最多嚇唬嚇唬毛裏孩,但這後軍,本帥吃定了!”

    “傳令塔爾,他的部民也該休息足夠了!”

    “韃靼兵,領取賞賜的時候到了!”

    張固一愣,立刻進言:“大帥,萬一這些韃靼降兵趁機翻越長城逃跑,可怎麼辦?”

    “跑了?”

    于謙冷笑:“你覺得韃靼兵來大明,爲了什麼啊?”

    “爲了繳獲!”

    “如今韃靼的繳獲,全都在本帥手裏!”

    “他們的輜重有幾萬頭牛羊都扔了。”

    “你覺得,歸降的韃靼兵是聰明,還是傻子啊?”

    “那些本該屬於他們的財富,卻被強徵到了戰場上來,換你心裏會作何想法?”

    “以前打秋谷,都有繳獲,這次非但繳獲沒有,連老本兒都賠進去了。”

    “他們會甘心嗎?”

    “還有,蒙人崇拜強者,韃靼和大明之間,誰更強?”

    “一目瞭然。”

    於謙撫須而笑:“這一仗,咱們打定了!”

    “不僅要吃掉韃靼後軍,還要讓毛裏孩肉痛,讓他的地位不穩!”

    “把所有牛挑選出來。”

    “趕到韃靼中軍邊上去,等到了晚上,就在牛身上點火,讓他們去衝韃靼中軍!”

    “後軍,咱們就能吃下了!”

    於謙要用失傳的火牛陣。

    但他直接就讓牛衝陣,殺多少人不在乎,重點是讓中軍、後軍切割開來,讓中軍亂起來,他要吃掉後軍。

    張固張了張嘴,他用兵斜風細雨。

    而於謙,就如疾風驟雨,動不動就梭哈,總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他就沒想過,在夜裏打仗,明軍會有多大損失嗎!

    等等!

    他是讓塔爾率領韃靼兵去打這一仗。

    于謙的深意,是消耗掉韃靼俘虜?

    自始至終,他都不信任韃靼人!

    於謙輕笑:“張公正,永遠記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本帥不斷磨礪韃靼兵的性子。”

    “明擺着賞賜,卻就是不給他們。”

    “其實也在試探,本帥究竟能壓制多久,看看這些人能不能爲大明所用。”

    “哼。”

    “如今,卻連本帥都壓制不住了。”

    “獸心難服,本帥也沒辦法。”

    “那就在今天!成全他們!”

    于謙目光森寒:“本帥親手招降的韃靼兵,連本帥的話都不聽,你說說換了誰,能制服這些人呢?”

    “就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歸屬中去吧!”

    “有罪,就讓本帥來背!”

    “傳令,吃飯休息!”

    張固內心的確不忍,皇帝反覆說,蒙人亦是華夏苗裔。

    明明那些韃靼人已經歸降了。

    他們現在雖然會鬧,只要把他們拆分開來,自然也就平靜了,爲什麼都要消耗掉呢?

    於謙瞥了他一眼:婆婆媽媽,書生意氣!

    哪裏有時間歸化他們?

    這是在打仗,打完了大寧,還有遼東等着救呢!

    于謙倏地嘆了口氣。

    曾經的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呢?

    夜幕低垂。

    毛裏孩下令停止行軍,他們沒少吃夜間襲營的苦。

    乾脆,夜間休息,防範明軍即可。

    他隱隱感覺到,墜着他的明軍,是於謙。

    因爲裏面有兩萬多韃靼降兵,卻沒有造反,能震着這麼多人的,只有于謙。

    他也考慮過,調頭攻擊于謙,令韃靼兵反水。

    卻被阿魯斯制止了。

    阿魯斯說,凡是最忌反覆無常,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還有,翁牛特部損失不起了。

    丟出去的五千人,回不來了。

    又有去取物資的數千人,沒回來多少人,損失的也有五千人。

    翁牛特部只剩下兩萬五千人了,經不起消耗了,必須回到草原上休養生息,當務之急就是回家。

    毛裏孩令人設下大帳。

    前些天下了大雨,近兩天才晴天,但道路泥濘難行,夜裏十分潮溼,他受不了這個熱和潮。

    結果,剛剛入眠,就被發瘋的牛衝了營盤。

    好聽點說是營盤,其實行軍哪裏建大營,就是在地上睡,派人在四周巡視。

    明軍驅趕着牛,在附近轉悠。

    韃靼兵已經厭倦了,對明人只墜着、不攻擊更加厭倦,也不在乎。

    結果。

    明軍把火油澆在牛的身上,直接點燃了牛。

    發瘋的牛四處狂衝。

    明軍也被衝散了。

    但明軍兵少,衝死的不多。

    韃靼中軍卻衝進來上百頭發瘋的牛,在營盤裏胡亂衝擊,殺傷力不大,動靜鬧得非常大。

    前軍和後軍看見了中軍火光通天,以及鋪天蓋地的慘叫聲。

    都以爲中軍被攻克了呢!

    兩軍登時躁動起來。

    前軍索性丟掉中軍,連夜行軍,往長城外跑。

    後軍想救前軍。

    卻遭遇了明軍襲營。

    兩萬韃靼降兵在前,四萬明軍在後,六萬人在空曠的平原上完全施展得開。

    “不要亂!亂者殺!”

    毛裏孩聽說火牛衝陣,他心裏咯噔一下。

    于謙的目標是後軍。

    又聽說前軍跑了,氣得他直接開罵。

    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

    其一:掉頭回去,和明軍決一死戰,卻正中於謙下懷。

    其二:拋棄後軍,和前軍一起往長城外跑,不要考慮損失。

    “跑!”阿魯斯勸他。

    毛裏孩滿臉無奈。

    帶着四萬人回去,還能成什麼事?

    他還忘記了,回家的路上還有明軍墩臺,他能把四萬人全須全尾地帶回去嗎?

    十四萬精兵襲來,結果只跑回去四萬人!

    這一戰,恥辱到家了!

    韃靼經此一戰,徹底萎靡不振。

    中軍拋棄了後軍,逃了。

    後軍直接就懵了。

    很快就開始大面積投降,哭喊聲此起彼伏。

    聽說一千頭牛,只有一百多頭衝進了韃靼中軍,派去點火的被撞死、燒死一百多人。

    于謙有些無語。

    不過,戰果還是非常喜人的。

    一個多時辰,戰鬥就進入尾聲,約莫招降了一萬兩千多人。

    也有敗兵突圍出去。

    於謙派人將這些俘虜押解回大寧城。

    他目光則看向長城。

    這一戰,完了嗎?

    “毛裏孩,從你拋棄後軍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徹底敗了!”

    於謙厲喝:“傳令,各軍追擊!不許韃靼兵越過長城!”

    啪!啪!啪!

    深夜之中。

    平靜的高山之上,傳來火銃聲。

    本就風聲鶴唳的韃靼軍,真是恨不得爹媽少生兩條腿,玩了命似的往前跑。

    徹底亂了,建制也沒了,六親不認了。

    結果,一片一片的人被火銃打倒。

    因爲附近所有高崗上,全有火銃手。

    他們親眼看見大批韃靼騎兵越過他們,當時狼煙沒燃起,沒人開銃。

    直到前軍讓過去。

    中軍出現在視野裏,火銃手收到狼煙,開始進攻。

    大批大批的韃靼軍倒下。

    尤其火光之下,戰馬受驚,四處亂衝,不少兵卒被衝飛撞到,發生連環馬禍。

    慘叫聲撕開黑夜,此起彼伏。

    中軍徹底崩了。

    從他們拋棄後軍逃命的時候,人心已經不穩了,再加上翁牛特部的人越來越少。

    其他部族的人比例越來越多。

    人心愈發不穩。

    在經歷幾輪火銃之後,徹底崩了,大批大批人跪在地上乞降。

    卻沒人理他們。

    沒人招降他們。

    但他們發現,只要趴在地上不動,就不會被火銃打中,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趴在地上。

    等待他們的卻是被後面追上來的明軍掩殺。

    穿過無數高崗,躲過了無數火銃之後,毛裏孩和岱欽跑散了。

    回眸,看着大好河山,悲愴大笑:“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我不該爲了一己之私,殺死滿都魯!”

    “更不該拋棄大營!”

    “如今又拋棄了後軍。”

    “活該我敗啊!”

    “偉大的韃靼,卻在我的手上,走向末路!”

    “我該如何向祖先交代啊!”

    毛裏孩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後軍損失慘重。

    中軍也散了,在他手上的也就一千多人。

    十四萬精兵入寇大明,結果回去的只有兩萬多人!

    何其可悲!

    “首領,莫要悲傷!”

    阿魯斯抓着毛裏孩的肩膀:“回家,還有重新壯大的機會,您要將其他部族的牧民,當成自己的子民看待。”

    “漠北還有很多人,只要和大明交好。”

    “給我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三年,最多三年,草原就能恢復過來。”

    “到時候,您還是草原上的王!”

    “千萬記住,不要再和大明打仗了。”

    “十年之內都不要打,咱們打不過大明。”

    “首領,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失敗……千萬記住……”

    “我,我只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阿魯斯嘴角溢血。

    “您怎麼了?”毛裏孩抓阿魯斯的手。

    阿魯斯卻軟軟倒了下去。

    他後背中了一銃,卻一直堅持着,沒有聲張。

    “嗚嗚嗚!”

    毛裏孩痛哭流涕。

    他的心態徹底崩了。

    阿魯斯是智者,連智者都死了,他的前途會怎麼樣呢?

    他舉目四望,充滿迷茫,前軍真能順利越過長城嗎?

    還能回家嗎?

    爲什麼,我的時代怎麼會碰上于謙呢?

    漢人皇帝爲什麼如此重用於謙這樣的權臣呢?爲什麼呢?

    啪!

    突如其來的火銃聲,驟然傳來。

    毛裏孩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眼裏充滿了迷茫,哪來的火銃手呢?

    這大明,真他娘的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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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