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貴妃,跪好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1196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乾清宮,內宮。

    吹了燭火,萬籟俱寂。

    唐貴妃一襲薄紗,即便外面天氣陰沉,殿內也是溼熱。

    她跪着,給朱祁鈺按肩膀,手法輕柔。

    “唐興有進步了,前段日子商輅上書誇讚了唐興,近來李賢也誇讚了唐興。”

    提及父親,唐貴妃手指微僵。

    她不敢表現出來,皇帝厭煩她的父親,她能留在宮中伺候,已是天恩浩蕩了,她不敢給陛下找麻煩。

    “朕近來想着,對他是否過於苛責了呢?”朱祁鈺語氣摻雜悔意。

    唐貴妃手指微僵,臉上綻放出笑容:“若非陛下磨礪臣父,臣父是沒有今天的,請陛下切莫因爲一點成績,就將其調回中樞。”

    這話朱祁鈺聽着舒服。

    外戚是需要能力的,但能力絕對不能太大。

    很顯然,唐興兩者都不具備,這不是好事,但也是好事。

    商輅和李賢,估計是礙於面子,提他一嘴,至於真的有沒有進步,朱祁鈺也無法確定。

    “愛妃倒是人間清醒。”

    朱祁鈺對她的答案很滿意:“唐興在遼東歷練一番,對他有好處,等遼東大戰打完,朕會按功勞提拔的。”

    唐貴妃偷偷鬆了口氣,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將唐興調回中樞,只是試探她的態度。

    倘若她爲了母族,不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她就會丟掉所有榮耀。

    這是皇帝的考驗。

    “遼東是塊寶地呀……”

    朱祁鈺的手伸過去,順着膝蓋往上走:“等打退了喀喇沁部,朕會令於謙移鎮遼東。”

    “先籌備錢糧,讓兵卒修養。”

    “到了秋天,朕就讓於謙兵出遼東,把防禦線往北推。”

    “唐興留在遼東,是大有作爲的。”

    唐貴妃瞪大眼睛,卻不敢聲張。

    皇帝給人的威勢太重了,她謹言慎行,害怕因爲一點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再者,她也聽談允賢說了,皇帝身體快要痊癒了。

    如今後宮只有她和談允賢兩個人。

    第一個誕下子嗣的,也必然她們中的一個,所以她要抓住這個機會。

    任由皇帝胡鬧。

    說不定是她入主中宮的機會。

    “臣妾知道陛下是爲臣父好。”唐貴妃覺得怪怪的,這時候討論的話題,竟是自己的父親。

    “你在宮中,也需要有人幫襯。”

    “母族不行,在宮中立不住腳的。”

    朱祁鈺愈發放肆,手掌比劃:“你弟弟太小了,一時半會沒法出來做事。”

    唐興只有一個子嗣,今年才四歲。

    本來唐貴妃上面有個哥哥,七歲時早夭,他死後她生母也跟着去了,唐興成了鰥夫。

    唐興的妾室,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可惜命不好,都沒活過五歲。

    這個小兒子,是老來得子,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

    “陛下惦記臣妾家中,臣妾心中感激。”唐貴妃躲避,但朱祁鈺如影隨形,擺脫不了。

    只能生生受着,她檀口中發出一道輕.吟。

    “談氏說,朕能綿延子嗣了。”

    “自然要爲你打算,等咱們有了孩子,他也要指望外族的。”

    “看看孫繼宗兄弟幾個,對漠北王忠心耿耿。”

    “漠北王奪門時,他們沒少幫襯。”

    朱祁鈺翻個身,平躺着:“朕也希望有這樣的外戚啊。”

    “陛下心想事成,自然會有的!”唐貴妃和皇帝直視,俏麗面容中添了幾分羞惱。

    朱祁鈺一隻手放在腦後,枕着手臂,笑盈盈地看着她:“如今天下百官的女兒入宮,顏色好的自然不缺。”

    “只是朕已經過去了只看顏色的年紀。”

    “若換做前幾年,朕自然挑顏色好的,全都納入後宮。”

    “現在嘛,朕更喜歡才貌雙全,德才兼備的女人。”

    “能爲朕出力,能爲前朝出力,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鈺看着她:“就像貴妃一樣,是朕的賢內助……這天熱了,解了吧。”

    唐貴妃俏臉一變,羞惱道:“陛下!”

    “說正事!”朱祁鈺幫她。

    唐貴妃感受到異樣,支支吾吾道:“陛下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健,請陛下節制。”

    “自然,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不差這幾天。”

    朱祁鈺笑容不變:“朕是希望唐興能成材,能爲伱遮風擋雨的。”

    “臣妾謝陛下掛懷。”唐貴妃忍受着。

    幾次她都想把皇帝的手推開。

    但是,她卻捨不得。

    以前就將他推走幾次了,再推的話,恐怕後位也和她無緣了。

    她時時刻刻關注着前朝的情況。

    知道皇帝迫不及待的需要兒子。

    而第一個誕下兒子的女人,就會成爲朱祁鈺的皇后。

    皇帝是極守規矩的人,絕不允許奪嫡之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那樣會牽制他對外開拓的精力。

    皇帝的心在天下,不在小家上。

    所以,他會及早制止,長子,就是他的繼承人,不許變更,並且會用心教導,讓長子繼承他的志向。

    “嗯,不錯,不錯。”

    朱祁鈺很享受這。

    唐貴妃回稟:“請陛下讓臣父在邊關多多歷練。”

    朱祁鈺眸中射出異彩,談氏果然沒騙朕,朕的身體真的已經好了!

    不過,還要忍,剛剛好,還要再調理一番。

    “寶劍鋒從磨礪出,就讓他磨礪一番吧……別動。”朱祁鈺換手。

    “陛下……”唐貴妃皺眉。

    “說正事,”

    朱祁鈺笑道:“愛妃,朕在想一件事…”

    唐貴妃正聽得認真,

    “你跪好了,別這樣,朕受不了。”朱祁鈺道。

    “哦,”

    唐貴妃不知道他爲什麼受不了,還是老實調整:“陛下在想什麼事?”

    “朕再看一會,恐怕什麼事都想不了了,你這也……!”朱祁鈺歪過頭去,閉上眼睛。

    這都什麼虎狼之詞啊?

    唐貴妃滿面羞紅。

    “常德最近可來煩你?”朱祁鈺轉過頭去,說話分心。

    “公主每日都來宮中做客。”唐貴妃忍着。

    “近點。”

    朱祁鈺不看:“常德性格暴躁些,終究沒什麼心眼。”

    “你說話不必處處在意她的感受,時不時地給她點臉色看看。”

    “讓她知道,這後宮裏是誰說了算的。”

    “臣妾哪敢呀?”唐貴妃真怕了這個小姑子了。

    “不怕,常德被先帝和皇太后捧着長大的,她雖是姐姐,但無論漠北王和朕,都是寵着她的,當妹妹看待。”

    這個時候,討論親姐姐,別有一番意味。

    “陛下都讓着她,臣妾這個當弟媳的,哪敢造次呀?”

    唐貴妃語氣中充滿不滿:“臣妾就忍忍吧。”

    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

    縱然有皇太后在上面,她只是每日晨昏定省見一面。

    平時很少去仁壽宮,孫太後也不難爲她,兩個人相看兩厭,眼不見心不煩,對兩個人都好。

    但是常德可沒有這個想法。

    她擺着公主的架子,在宮裏興風作浪的,連朱祁鈺聽着都頭痛,還奈何不了她。

    “難爲愛妃了,”

    朱祁鈺睜開眼睛,差點血液逆流:“你跪好了,不許動!”

    “臣妾已經跪好了嘛。”唐貴妃難以理解。

    “罷了。”

    “有什麼可看的嘛。”唐貴妃不懂。

    你個婦人懂個什麼!

    罷了罷了,不看不看!

    “朕正在給她挑選駙馬。”

    “等定好了,就把她打發出宮。”

    “省着你看她心煩。”

    朱祁鈺換地方了:“其實朕看她也心煩,朕這個姐姐,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朕也拿她沒辦法,上次招惹了她,她心裏恨着朕呢。”

    “也不能放她出宮,那些諸王心裏都憋着壞,用朕的姐姐害朕,他們能做得出來。”

    “朕這個姐姐呀,笨的可憐……”

    “不行,陛下……”唐貴妃不允許。

    “無妨,朕不嫌棄你。”

    朱祁鈺道:“等她大婚,朕就封她做長公主。”

    “雖然她和朕不親,終究是親姐姐。”

    “朕只有這麼一個姐姐了。”

    “朕讓着她些也無妨,你受她些氣就暫且忍下,事後找朕發泄情緒便是。”

    “朕會讓皇太后勸她的。”

    朱祁鈺安慰她。

    常德是他拿捏孫太後的線,總要拉住的,小事上對她好些,大事上再慢慢教訓她。

    “臣妾能忍,臣妾也知道公主是陛下的親姐姐,臣妾該忍的。”唐貴妃很懂事。

    朱祁鈺輕輕點頭:“皇太后那邊,你也要日日去請安,終究矛盾緩和了,樣子是要做的。”

    “臣妾知道,”

    “跪好!”朱祁鈺氣壞了,你個婦人,要壞朕的道行?

    “臣妾遵旨,”

    唐貴妃十分委屈。

    但是,餘光看到了什麼,登時俏臉羞紅:“臣妾知道了。”

    “哼!”

    朱祁鈺怒哼一聲:“你近來頻頻詔見宮外的命婦,可有合適的駙馬人選?”

    “臣妾可不敢給公主選。”

    唐貴妃委屈道:“臣妾終非皇后,不過是妾室而已,公主確是先帝嫡女,嬌貴得很。”

    “臣妾可怕她,萬一沾惹上了,好事成不成且不說,肯定落一身埋怨。”

    “她不敢埋怨別人,埋怨臣妾,臣妾可拿她沒辦法,只能自己受氣。”

    “臣妾不願意!”

    聽得出來,唐貴妃怨氣很大。

    常德在宮中怕是真不合適了。

    何況,外面傳出風言風語,說皇帝囚禁親姐,不仁不慈。

    但春闈在即……

    等等,春闈!

    “貴妃……”

    朱祁鈺情緒激動之下,睜開眼睛,登時氣血上涌:“你就不能跪好了嗎?朕……快被你折磨死了!”

    “臣妾知罪!”唐貴妃泫然欲泣,明明是你非要看的嘛,又不怪人家。

    “好了好了,別哭了,說正事。”

    朱祁鈺環住她:“剛好春闈,朕從士子中,給常德挑一個夫婿,你覺得怎麼樣?”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別提她?

    臣妾討厭死她了!

    “臣妾不敢置喙!”她帶着氣。

    “駙馬能不能爲朕所用呢?”

    朱祁鈺忽然意識到不妙,一把推開唐貴妃,神情慌張:“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噗嗤!”唐貴妃忍俊不禁。

    原來一向正經的皇帝,竟然還有這般窘態?

    樂死本宮了!

    “你笑什麼?快點侍奉你夫君安枕!”朱祁鈺氣壞了,太尷尬了。

    以前是沒感覺。

    現在是感覺太強烈了。

    要忍不住了。

    不行不行,默唸佛經,排除雜念,龍體爲重、龍體爲重,好生活在後面呢,要剋制住。

    朱祁鈺閉上眼睛。

    唐貴妃樂不可支,原來嚴肅的皇帝,也有這麼不堪的一面。

    他也是人呀!

    太好玩了!

    原來我的魅力也這麼大呀?他還是像原來那般喜歡我。

    “笑什麼?快睡覺!”

    朱祁鈺睜開眼睛,瞪着她:“穿上衣服,一點都不像話!”

    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還怪我?

    唐貴妃歡喜的心情飛走了,氣鼓鼓地鑽進被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離朕遠一點。”朱祁鈺覺得佛經不管用了,念《書》,希望孔聖人能救救他。

    唐貴妃應了聲。

    兩個人中間能放下一個人。

    “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還是靜不下心,改唸《詩經》。

    可是詩經裏都是愛情故事。

    這玩意聽不了。

    改唸《禮》。

    聽着皇帝嘴裏嘟囔的禮,唐貴妃笑得花枝亂顫。

    “你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瞪了她一眼。

    “陛下,臣妾再遠一點,就摔到地下了。”唐貴妃收斂了笑容,氣哼哼反駁。

    “那朕換個牀!”

    朱祁鈺受不了了,和之前不一樣,之前是有心無力,現在身體真的好了。

    必須靜心靜心。

    終於睡着了!

    早晨由唐貴妃伺候着更衣,出殿開始鍛鍊。

    唐貴妃看着虎虎生風的皇帝,眸中異彩連連,以前的皇帝,身體軟塌塌的,走幾步路都累得不行。

    現在的皇帝,提着兩個石鎖,能做二十下,氣喘得仍然勻稱。

    又做很古怪的姿勢,雙手伏地,上下起伏。

    練了半個時辰。

    朱祁鈺才停止,由着太監給洗漱,休息半盞茶的功夫,開始用飯。

    整個過程都由太監給讀書。

    以前是懷恩念,如今懷恩不在,由秦成來讀。

    “愛妃多吃一點,不一定好吃,但都有營養,對身體好。”朱祁鈺讓太監伺候着更換龍袍。

    “臣妾不貪口腹之慾。”

    在宮裏的女人,是不能貪吃的。

    若吃得多了,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不小心放個屁,容易讓皇帝厭惡。

    而且,要看皇帝的喜好,皇帝喜歡豐腴的,自然要多吃些。

    可朱祁鈺十分苛刻,喜歡看着瘦的,摸.着有輮的。

    唐貴妃可不敢爲了滿足口腹之慾,胖了或瘦了,都會影響觀感,所以她對吃食極爲苛刻。

    朱祁鈺走出大殿,天邊陰沉,沒有清朗的意思:“溜達過去吧。”

    浩蕩的隊伍跟着皇帝。

    進入奉天殿。

    “諸卿免禮。”朱祁鈺坐在龍椅上。

    羣臣慢慢站起來。

    不是大朝會,來的都是閣部重臣,以及重要各個部門的重要人物。

    “韃靼使團入京,鴻臚寺負責接待。”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儘量搞清楚他們的真正目的,明日設宴,朕款待他們。”

    “臣遵旨!”蕭維禎磕頭。

    “孫原貞可傳來信息?”朱祁鈺看向胡濙。

    “回稟陛下,孫尚書已到大同。”

    “已經弄清楚了。”

    “這支騎兵,確實來自帖木兒汗國。”

    “人數在三萬精騎,一人三馬,再加上九萬左右的牧民及其家眷,合計十二萬人。”

    “根據和我朝使者洽談,孫尚書懷疑,這支騎兵目的地是韃靼領地。”

    “就是說,他們不是投奔瓦剌而來,而是投奔韃靼的。”

    “孫尚書正在做部署。”

    “他們人困馬疲,逃不出孫尚書手掌心的。”

    胡濙娓娓道來。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一人三馬,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就算能收編一萬人,咱們的實力都會大幅度提升。”

    “陛下恐怕想得樂觀了。”

    胡濙苦笑:“孫尚書試探過,這些騎兵多是樣子貨,打不了仗的,之所以一人配三馬,是爲了順利逃到漠北去。”

    “看來帖木兒汗國確實衰落了。”

    朱祁鈺反而想笑:“實力太強,反而不好收服。”

    “收了這支騎兵,咱們就對帖木兒汗國有了清晰的瞭解,進而對撒馬爾罕地帶有了全新認識。”

    “十年之內,大明的騎兵也能抵達撒馬爾罕!”

    朱祁鈺滿臉笑容:“諸卿有事啓奏吧。”

    “啓奏陛下,四川大雨不斷,涪江、嘉陵江、長江水位暴漲,隨時都可能釀成災難。”

    王復上奏。

    “莊稼如何?”朱祁鈺問。

    “據四川布政使彙報,四川年景不容樂觀。”王復把奏章呈上去。

    朱祁鈺皺眉:“四川乃天府之國,供應西南的糧食呢。”

    “何文淵!”

    “朕命你爲四川督撫,爲朕坐鎮四川!”

    何文淵沒想到,餡餅砸自己頭上了。

    皇帝在犁清地方,派朝中重臣坐鎮,以前看是壞事,現在看則是升遷的大好事啊。

    派出去做督撫的,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信任的人。

    “加授何文淵內閣閣臣,加授少師。”

    “何文淵。”

    “爲朕犁清四川!”

    朱祁鈺拿下四川諸王,正好以諸王的家財,用來犁清四川。

    清掃出貪官污吏來,錢糧收入中樞。

    讓四川徹底成爲他手中的力量。

    “老臣必不負陛下厚望!”何文淵千盼萬盼的入閣,卻以這種方式實現。

    不過,等他從四川回來,就能正式入閣了。

    在王竑入閣後,閣臣七位已經滿員了。

    但以皇帝能折騰程度,不知道要派走多少人,很多官員都是在中樞待一段時間,就會派到地方去,以後會形成定製。

    這是皇帝用人的方式,他要重用的人,都會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一段,考校一番,再放出去。

    “何文淵,你歲數大了,要注意身體,等你從四川回來,朕就允你入閣。”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四川是富裕省份,你去四川,爲朕做三件事。”

    “一,清理四川的貪官污吏,犁清官場!”

    “二,重建衛所,爲朕建四川軍,定額四個營,六萬人。”

    “三,烏斯贜、朵甘、雲南、貴州皆毗鄰四川,四川乃是大明西南最重要的省份,你要一定要漢化土人。”

    “多多遷漢民到烏斯贜、朵甘去,適應朵甘、烏斯贜的氣候。”

    “在紅原(芒而者安撫司)、馬爾康(麻兒匝安撫司)、寶興、康定、北山關五處設安撫司,屯兵練兵。”

    以前朵甘和烏斯贜只是羈縻罷了。

    中樞從未管到過。

    但朱祁鈺要將朵甘和烏斯贜的兵權收入中樞,一旦朵甘和烏斯贜有變,五個安撫司,隨時都能入臓平叛。

    何文淵卻知道了,皇帝難怪派他去四川呢。

    四川的兵權,要比其他省份要重。

    他畢竟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信任他。

    “請問陛下,此處駐軍,是否算在四川軍中?”何文淵問。

    羣臣罵他太貪。

    四川平靜,卻立四個團營,六萬人。

    這六萬人,是用來穩定西南的。

    隨時要入雲貴平叛的。

    可何文淵還想要兵權呢。

    朱祁鈺斟酌:“不算,五個安撫司,合計一萬人,改稱西康軍。”

    “所有兵丁,必須熟悉烏斯贜氣候。”

    “可隨時上雪山平叛。”

    “何文淵,你雖只是四川督撫,卻也是朵幹都司、烏斯贜都司的都指揮使,這樣吧,何文淵改任三省總督。”

    何文淵沒想到,皇帝給他權柄這麼大。

    雖然朵幹都司和烏斯贜都司沒什麼油水。

    但畢竟是官。

    “老臣謝陛下天恩!”何文淵磕頭。

    “去了四川,要注意漢化土人,大建馳道,把那些險峻的山脈,給朕挖開,用馳道將天下收攏在手裏!”

    “你要記住,馳道修到哪,大明的統治才能到哪!”

    “馳道到了,土人才能迫於無奈漢化。”

    “他們能以名山大川爲遮擋,咱們就把名山大川給挖通,讓他們成爲甕中捉鱉!”

    “何文淵。”

    “朕也給你三年,整飭四川容易,懷柔四川、朵甘、烏斯贜的土人才難。”

    “何文淵,你今年七十三了。”

    “但朕希望,還能在朝堂上見到你,朕允你入閣,也允你入六部,想去哪隨便挑!”

    “若死在任上,朕賜你少保。”

    “你不負朕,朕必不負你!”

    何文淵激動得叩拜,熬出頭了。

    只要活着回來,他就熬出頭了。

    “四川干係重大,宮中就讓谷有之去吧,他是朕的近侍,能幫到你何文淵。”

    朱祁鈺一腳把谷有之踢走。

    因爲不滿意谷有之對他說話時,心裏有顧忌。

    這是罰他,也是在給他機會。

    讓他清楚,他是宦官,心要永遠在皇帝身上。

    何文淵驚喜的表情微微僵硬,就知道,皇帝不會將七萬人的兵權,放在他手中的。

    四川比其他省,多了近一倍的兵權。

    是挾制西南的要地。

    皇帝一定會派心腹坐鎮的。

    “微臣遵旨!”何文淵可不敢說不。

    “項文曜,朕讓你做貴州督撫,可敢去?”朱祁鈺從朝臣中找到項文曜的影子。

    項文曜一愣,他是不夠資格做督撫的。

    皇帝選的這個貴州,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但是,他知道皇帝的雄心,若能在貴州做出一番事業來,他也能平步青雲,入閣部當重臣。

    “微臣願意去貴州!”項文曜出班,跪在地上磕頭。

    “你也是有能力的。”

    “貴州不是龍潭虎穴。”

    “四川有何文淵,雲南有王文,足夠幫你震着貴州土司了。”

    “你去貴州,先整飭貴州衛所,建貴州軍,朕允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

    “貴州全在山裏,你一定要大修驛道,不止連上所有城池,更要把所有山脈,挖開、挖通。”

    “讓大山不再是土人的屏障,逼迫土人走出大山。”

    “方便你漢化土人。”

    朱祁鈺目光閃爍:“朕同樣給你三年,令你完全漢化貴州,讓貴州土人,爲朕征戰!”

    “能做到嗎?”

    項文曜清楚知道,皇帝要什麼?

    “微臣必不負陛下聖恩!”項文曜也想做出一番功績出來。

    能被於謙看重的人,絕不是趨炎附勢之徒,自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的人,都想名垂青史。

    朱祁鈺恰恰給了他舞臺,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好!”

    “三年後,閣部之位,你隨便挑!”

    “朕都允了!”

    朱祁鈺站起來:“朕在這裏,祝你們二位一路順風,活着回來!”

    “臣等謹遵聖命!”何文淵、項文曜磕頭。

    西南安置完了。

    西北有王偉和寇深,等寇深整飭完了甘肅鎮,就讓他督撫陝西,整飭陝西水到渠成。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蕭維禎,你最近做的不錯,朕都看在眼裏。”

    “等接待完使團,你就去督撫福建吧。”

    蕭維禎大喜過望。

    皇帝終於不猜忌他了,終於可以離開中樞了,終於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他哽咽道:“微臣謝陛下天恩!”

    “別忙着謝恩,督撫福建可不容易啊。”

    “海上海盜猖獗,福建是重災區。”

    “福建多山,百姓窮困,流匪多如牛毛。”

    “你去了福建,給朕做三件事。”

    “其一,建福建軍,清掃流匪,把流匪全都抓起來。”

    “其二,在福建建造船廠,給朕造船,操練備倭軍,錘鍊水戰,必要時要清掃近海的海盜。”

    “其三,朕要重設澎湖巡檢司,改爲澎湖府,東番島改爲寶州,歸屬於澎湖府,等清掃了近海海盜,就把抓起來的流匪,送到寶州去,開發寶州。”

    “福建多山,不宜種植糧食,那就去寶州種。”

    “必要的時候,朕會令全國備倭軍,重拳出擊,清洗近海的海盜。”

    朱祁鈺目光閃爍:“你去福建,就做這三件事。”

    “做好了,有大功於社稷,朕允你入閣!”

    蕭維禎磕頭謝恩。

    他都不想入閣啊,就想窩在福建不回來了。

    去廣東的人選,他還沒考慮好。

    “諸卿,爾等認爲誰適合督撫廣東?”朱祁鈺問。

    朝臣不言語。

    “微臣毛遂自薦!”呂原受不了入閣的誘惑,他想去廣東試一試。

    皇帝之所以猶豫,是因爲廣東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廣東內有土人作亂,外有倭寇橫行,還有市舶司這個難管的地方,總之廣東是掣肘最多的一個省份。

    “呂卿,你的能力,朕看在眼裏。”

    朱祁鈺皺眉:“朕本想讓去做大理寺寺卿的,讓你獨管一部,爲你入閣鋪平道路。”

    他對呂原極爲看重。

    他爲人穩重,不顯山不露水,不會爭功,但做事規矩,極有章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執行者。

    但是,廣東這個地方,需要一個桀驁的人,才能掌控大權。

    他比較看好王越的。

    但呂原挺身而出。

    “微臣更想去地方,實現理想。”

    呂原磕頭道:“微臣在中樞,受陛下庇護。”

    “終究無法成爲雄鷹,無法爲陛下偉業添磚加瓦。”

    “所以微臣請去地方,爲陛下犁清地方,還天下清明!”

    他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朱祁鈺微微頷首:“可廣東不一樣啊,要打仗,要協調市舶司,還要和夷人打交道,更要時刻防備倭寇啊,這……”

    “微臣謝陛下關心。”

    “但,微臣看似木訥,其實老於世故。”

    “微臣請陛下切莫擔心,廣東雖亂,卻也充滿機會,微臣會順勢而爲,請陛下成全。”

    呂原認真磕頭。

    朱祁鈺還第一次見到呂原這樣一面呢。

    “呂原,這番話說得有趣。”

    “你本該是有趣的人,何必讓自己悶悶不樂呢?”

    朱祁鈺笑道:“多笑一笑,你喜歡著書立說,朕允你多辦報紙,閒暇時寫下的文章,送到朕案前,朕也拜讀。”

    這番話,說得呂原哽咽。

    看似皇帝什麼都不知道,實則誰的性格,他都瞭如指掌。

    呂原極重孝道,事母至孝之極,又喜著述。

    雖然有收買人心之嫌,卻也說明,皇帝把每個朝臣放在心上。

    “微臣謝陛下看重!”呂原磕頭,強忍着眼淚沒有流出來。

    “呂原,當年你和倪謙一起被朕看重。”

    朱祁鈺問他:“但朕卻更看重你,知道爲什麼嗎?”

    “微臣不知。”

    “因爲你不爭不搶,做事妥善。”

    朱祁鈺緩緩道:“反觀倪謙,明明天賦極強,過目不忘。”

    “卻不用在正事上,他善於鑽營巴結。”

    “所以朕要磨礪他一番,再啓用他。”

    “做事妥善,是你的優點,要繼續保持。”

    “但到了廣東,不止要做事妥善,更要善出奇謀,做事出格些也無妨。”

    “面對土人、倭寇,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不要心慈手軟。”

    “也不要事事向中樞稟報,凡事立行決斷,不可矯揉造作,方知戰機稍縱即逝。”

    “呂原,朕就把廣東交給你了。”

    呂原大喜過望。

    不停磕頭。

    他是想去地方一展才華的。

    他留在中樞,永遠只是副手,永遠不會讓人看到他的才華,最終只會平庸的死去。

    但是去了地方就不一樣了,他能盡情施展。

    他要名垂青史!

    “朕會告訴市舶司提督太監劉玉,他會配合你的。”

    “呂原,你去廣東,也是三件事。”

    “其一,造船,多多造船,配合劉玉造船,訓練水兵,廣東軍以水兵爲主,朕給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的實額,建立廣東軍。”

    “一旦打陸地上的仗,可令廣西軍幫忙,朕會囑咐方瑛的。”

    “其二,和市舶司聯合,清掃近海的海盜,抓捕走私,一經發現,立斬不饒,其家流放瓊州!”

    “其三,就是漢化本地土人,一手大棒,一手財貨,安撫好土人。”

    “朕也給你三年時間,朕要看到一個造船龍頭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遍地是漢人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沒有海盜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富庶的廣東!”

    “呂原,能不能做到?”

    朱祁鈺慷慨道。

    “微臣願與陛下立軍令狀,廣東不富不強,請陛下斬微臣之頭!”呂原磕頭!

    “好!”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讓倪謙入戶部,先做右侍郎吧。”

    倪謙聽到這個消息,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呂原走了,反而給了他躍起的機會。

    一口氣派出去四個督撫。

    如今就差南直隸和浙江沒派人了。

    江南士紳根基太大,他暫時還動不了。

    等江南文人入京,才是動手的機會。

    動江南,要懂得忍耐,懂得尋找時機。

    “禮部,馬上就要春闈了,你們要做好準備。”

    朱祁鈺緩緩道:“今年的考題,之前說了,是朕親自來出,諸卿給朕把把關。”

    “不瞞諸卿,朕已經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但心裏沒譜啊,不知道出得如何?”

    “下朝後,閣部重臣,及國子監、翰林院俱到乾清宮,看看朕的試題,給朕提提意見。”

    試題出完,還需要刊刻。

    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都要提前準備好。

    “敢問陛下,各級將軍是否佔據進士名額?”白圭忽然問。

    因爲生員聽說宗室裏的將軍參加科舉,議論紛紛,認爲將軍會擠佔他們的考中名額,有些羣情激奮,大罵皇帝昏庸。

    “自然不佔,宗室內考中的單獨出榜。”

    白圭鬆了口氣。

    卻不知道,皇帝是爲了給宗室遮掩呢。

    就宗室那羣廢物,真和人家生員比拼高下,估計一個考中的都不會有。

    問題是朝臣沒想到啊,宗室之中名聲好的將軍有很多,這些人擅長琴棋書畫,著書立說之人不知凡幾,才學應該是不差的。

    朱祁鈺之前也認爲是這樣。

    結果,都是假的!

    都是沽名釣譽罷了。

    下了朝,重臣入乾清宮,去看試卷。

    胡濙第一個看的,看完後表情十分精彩。

    策論竟然是:對遷居孔氏如何看?對遷諸王入京如何看?對遷文人入京怎麼看?

    您是認真的嗎?

    重臣看完,表情都變得十分精彩。

    您直接篩選進士算了。

    今年考上來的,肯定都是拍馬屁之徒。

    不可能出現什麼大才的。

    有您這樣禍害春闈的嗎?

    白圭有點生氣,剛要跪下抗拒,結果撞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得不閉上嘴巴。

    “心裏不滿?”

    朱祁鈺笑道:“諸卿是不是把科舉看得太重了?”

    這話扎心了。

    那是科舉呀,爲國朝選材的考試呀,豈能不重?

    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爲了就是這一場科舉,您居然說不重?

    “請陛下收回此言!”白圭跪在地上,重臣全都跪在地上。

    “聽朕說完。”

    朱祁鈺笑道:“朕問你們,你們治國時,用到了聖賢書裏的東西嗎?”

    “換個問法,沒讀過聖賢書,就不能治國了嗎?”

    “自然不能……”白圭脫口而出,轉瞬就後悔了。

    太祖讀過聖賢書嗎?

    可治國治得不好嗎?

    “白卿,你自欺欺人了。”

    “科舉,無非是給讀書人一個出頭的機會罷了,一個跨越階層的機會。”

    “機會,終究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一絲希望。”

    “讓讀書人不會造反的希望而已。”

    “你們問問自己,誰家是貧苦百姓出來的?”

    “沒有吧!”

    “士族,永遠是士族,無論如何衰落,那都是士族。”

    “統治天下的,永遠是這麼一小撮人,改朝換代也沒變過什麼。”

    “寒門難出貴子,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諸卿無法改變,朕也無法改變,哪怕是千百年後,無論世道如何變,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

    “所謂科舉,不過是給寒門、給百姓一絲希望罷了。”

    “一絲讓他們自我安慰的希望罷了!”

    “所以,考什麼,內容真的很重要嗎?”

    朱祁鈺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

    但這才是真相。

    不是科舉無用,而是百姓參加了是無用的。

    因爲不會考中的!

    當年王文爲了給自己的傻兒子運作一個舉人,被御史彈劾,最後皇帝給他保下來。

    結果呢?

    王倫還是舉人,那個被頂下去的人呢?

    誰會記得他?

    再看看科舉上來的人,查一查他們的祖輩,就知道了,沒一個老百姓。

    而這些進士,真的學富五車嗎?

    不可能。

    他們有的連經義都背不下來,不照樣爲官做宰了嘛。

    所以,學習和當官,有關係嗎?

    毫無關系。

    只跟出生有關係。

    “諸卿,科舉只不過是一個謊言。”

    朱祁鈺笑眯眯地看着他們:“你們該不會被謊言給騙了吧?”

    所有重臣大驚失色!

    皇帝怎麼知道的?

    這謊言,編出來,是給皇帝看的呀!

    可唯獨皇帝人間清醒,怎麼回事?錯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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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