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搶!邊將可開關搶掠漠北!束腳陋習,如何可破?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蕭藍衣字數:11000更新時間:24/06/27 09:43:24
    “兵貴精不在多。”

    徵兵太多,會耽誤民間農耕。

    而且,還有供養的壓力。

    “兵仗局、軍器局會提供爾等足夠的裝備。”

    朱祁鈺道:“新練的兵丁,以火器爲主,但必須會騎馬,步騎精通,練火器戰陣。”

    “啓稟陛下,火器兵有神機營就足夠了,而且火器局限性極大,尤其受天氣影響,恐怕難當大任。”

    方瑛認爲皇帝外行指導內行,像樑珤這樣的勳臣家族,都有系統練兵的不傳之祕,是世代傳下來的。

    而皇帝腦袋一拍,就放棄了原有練兵之法,改練火器之兵,這樣的軍隊如何上戰場?

    樑珤、李瑾暗暗點頭。

    “方瑛,你的話有道理,但是,聽朕說完。”

    朱祁鈺並不生氣,讓大家端着凳子,圍坐一圈,笑着說:“朕不騙你們,朕組建團營時,做好了京營全軍覆沒的準備。”

    “結果,京營、宣鎮兵丁損失不多,是朕錯估形勢。”

    “你等招募的兵丁超過十萬,這些人若都按照老辦法練,肯定競爭不過見過血的京營兵丁,練個幾年,最終還是會被裁撤。”

    “這是其一,其二則是朕要縱橫漠北,僅靠原京營兵丁,是做不到的。”

    “朕自知,遠遠不如太祖、太宗,連太宗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朕憑什麼做到?”

    “只能另闢蹊徑。”

    “方瑛,伱的擔心很有道理,火器弊端很大,但朕重整兵仗局,會盡力改良。”

    “朕願意試一試,若失敗了,大不了淘汰了戰法,重新再練,朕才三十歲,等得起!”

    朱祁鈺語氣激昂。

    方瑛等人叩拜,朱祁鈺擺擺手:“都起來,不是宮中,沒必要拘束,都坐下,圍坐起來,你們是朕最信任的人,朕跟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朕的心,不止是漠北,蒙元的疆域,皆應是大明領土!”

    見樑珤要勸,朱祁鈺笑道:“朕並不心急,朕做不到,太子去做,太子做不到,太孫去做,終究有一日,大明會做到的!”

    “朕的意思是,爾等不必擔心沒有戰事,更不必擔心沒有用武之地!”

    “臣等明白!”方瑛帶頭跪下。

    “練兵之法,爾等慢慢摸索,兵仗局會提供火器,給爾等操練。”朱祁鈺定下基調。

    練騎馬火器兵,好處多多,對兵丁要求變低許多,身材矮小的、力量小的也能上戰場。

    而且,隨着火器的發展,兵丁會成爲消耗品,可以批量製造出來,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人口優勢。

    大明,恰恰有多是人口。

    朱祁鈺想紮根草原,就得用火器、糧食和信仰,蠶食漠北。

    “李震、陳友何時入京?”

    朱祁鈺問方瑛。

    “按照時間掐算,應該快了。”

    方瑛想了想道:“陛下,京營回京後,微臣招募的團營,隸屬於京營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放下茶杯,緊張地看着皇帝。

    皇帝忌諱京營,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重新建軍。

    方瑛也擔心,若隸屬於五軍都督府,以後他該誰的呢?

    “不必,京營隸屬於五軍都督府,你新建的團營,可再設一都督府,同樣隸屬於軍機處,不必混爲一談。”

    朱祁鈺目光一閃:“乾脆不叫團營了,以軍命名,朕賜你白眊、無當兩個軍號,如今朕再賜下兩個軍號,虎豹、背嵬!”

    “此二軍號,乃是以騎兵爲主,從軍中多多選拔騎將入這二軍。”

    “再組建都督府,朕親自任都督。”

    朱祁鈺要死死抓住兵權。

    兩軍總兵,他打算給楊信和陳涇,此二人表現可圈可點,尤其是楊信,將其詔入京中,也可看看他是忠還是奸。

    得找個人守宣鎮,趙輔就不錯。

    正聊着呢。

    “急報!陛下急報!”

    外面馬蹄聲凌亂,一個太監急匆匆下馬,衝進來後撲倒在地上:“宣鎮急報!”

    馮孝呈上來,朱祁鈺看完之後啪的一聲砸在桌上:“宣化是怎麼守的!”

    朱祁鈺把奏報丟在地上。

    方瑛撿起來,看完之後眼前發黑:“這個譚祐,真的該殺!”

    戰報上寫着,瓦剌兵進入宣化猶如無人之境,一路燒殺搶掠,宣化緊閉城門,拒不出城,不看不知。

    陳涇率兵於宣化外十餘里張家堡設伏,和瓦剌兵打得難解難分,陳涇屢屢求救於宣化,但宣化總兵譚祐拒不出兵幫助,反而在宣化城內花天酒地。

    最終導致陳涇兵敗,損失慘重。

    “鎮守太監呢?巡撫呢?都幹什麼吃的?”

    朱祁鈺目光如刀。

    陳涇大敗,死傷七千多人,瓦剌兵從容於宣化退兵,返回草原。

    “把李賢等人宣進來!”

    朱祁鈺站起來,方瑛等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賢等人進來,看見皇帝黑着臉,就知道是出事了,馮孝將戰報遞過來,看過之後,登時破口大罵。

    “這個譚祐是誰舉薦的?朕怎麼沒有印象?”朱祁鈺陰沉着臉。

    陳涇臨時起意,從龐家堡靠雙腿跑到宣化,又在宣化設伏,人困馬乏,兵丁又少。

    以一萬人,面對三萬瓦剌精兵,十餘萬家屬及其輔兵,沒有全軍覆沒,已經很不錯了。

    倘若宣化總兵肯出兵協作,起碼能保存元氣。

    結果這個譚祐可倒好,就是不出兵,眼看着陳涇部被打崩,七千多精兵啊,都沒了!

    “啓稟陛下,譚祐於年初襲爵,上任宣化總兵才一多月,乃是張輗舉薦,陛下允准的。”王直說道。

    “譚祐是英國公的人?”

    譚祐是世襲新寧伯,其曾祖父譚淵是崇安侯,太宗麾下戰將。

    朱祁鈺略息怒火:“朕記得,譚祐是知兵的,他多次於御前奏對,對兵事甚懂,怎麼會無視求救呢?”

    沒人敢說話。

    “於謙可有戰報傳來?怎麼處置他的?”朱祁鈺語氣一寒。

    “啓稟陛下,恐怕到了內閣,尚未傳到南苑。”李賢硬着頭皮回答。

    “回京!”

    朱祁鈺語氣不善。

    御駕回京,朱祁鈺清洗一番,換上常服,于謙的戰報送到他手上。

    于謙處置了譚祐,並詳細寫了戰報,以及損失情況。

    長城到宣化,全都一片狼藉。

    “譚祐!”

    朱祁鈺咬牙切齒,明明一場大勝,偏偏有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陛下,這是新寧伯譚祐請罪的奏章!”李賢小心翼翼道。

    “朕不想看!無非是推脫之詞!”

    “只有他是宣化總兵,就要承擔責任!”

    朱祁鈺冷冷道:“傳旨,褫奪新寧伯爵位,收回世券,譚祐問斬,其家流放瓊州,無詔不得回京!”

    新寧伯一系,他都順便處置了。

    “宣化官員,從上到下,都押解回京,該殺的殺,太監都也處置了!上上下下,一個不留!”

    朱祁鈺怒火滔天。

    沒人敢觸他黴頭。

    即便是剛剛回京的都察院李實、韓雍、軒輗等人,也都不敢吭聲。

    “好好的一場大勝,非要摻進來一顆老鼠屎!”

    “宣化本來好好的,卻遭了大劫!”

    “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重建要花多少銀子!”

    “朕殺幾個人,有個屁用!”

    朱祁鈺大吼:“瓦剌分三部進軍,怎麼大同就沒事?沒有援兵、沒有支援,郭登爲什麼就處置得非常好?”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張輗是死了,不然朕再賜他凌遲!”

    “以後,誰舉薦的人,舉主實行連坐!他被誅族,舉主也跟着誅族!朕不聽解釋!”

    “大明讀書人多的是,就算天下官員都死絕了,朕照樣能提拔人充實官場!”

    “別以爲大明離了你們,就會玩完!”

    “不可能!誰也別試試朕的刀,朕的刀,誰都可殺!不信就來碰一碰!”

    朱祁鈺目光一厲:“譚祐一脈,殺光了!其他支脈,看在譚淵的份上,朕留他們一條狗命!”

    “崇安侯譚淵,移出太廟!”

    “譚淵英雄,其子孫狗熊!朕不能讓譚淵,給太宗皇帝添堵!”

    “若太宗皇帝知道,直接誅他三族!”

    勤政殿內,百官瑟瑟發抖。

    皇帝又發瘋了!

    朝中文武,都被叫來,挨着臭罵,沒人敢說話。

    朱祁鈺不能直接族誅,那樣的話,人心戚戚焉,爵位就變得不值錢了,沒人會爲了爵位願意給大明效死命了。

    反正先褫奪爵位,殺了一支,剩下的慢慢炮製,丟去瓊州了,想讓他們怎麼死,不就一句話的事?

    “你們,都給朕擦亮眼睛,別舉薦這種廢物!大明不養廢物!”

    朱祁鈺怒火難平:“說說,宣化該派誰去?”

    誰敢說話啊,譚祐的例子在前,皇帝剛纔又說了,行連坐之法,舉主和被舉薦的人連坐。

    “說人選!”朱祁鈺語氣一陰。

    啪嚓!

    茶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朕給你們權力,不是讓你們尸位素餐的!”

    朱祁鈺暴怒:“怕連坐之法,就要懶政怠政嗎?”

    “若是這樣,乾脆退位讓賢,回家抱孩子去!別在朝堂上,給朕添堵!”

    “天下讀書人有多是,想站在朝堂上的不知凡幾,不缺你們!”

    “臣等不敢!”

    胡濙帶頭請罪。

    “說人選,別耽誤朕的功夫!”

    朱祁鈺心氣兒不順:“朝堂各司政務都放着呢,天下大事都等着中樞回覆呢,別浪費時間!”

    “尸位素餐者、無能者,皆處於極刑!九族流放!”

    “太祖時沒有殺絕,那是因爲當時天下讀書人少,如今的天下,就讀書人多!”

    胡濙繼續裝死,李賢也不想說話。

    假裝琢磨皇帝的深意。

    “王文,你來舉薦!”朱祁鈺直接點名,先拿自己人開刀。

    若王文聰明,就會提拔皇帝的人入宣化。

    宣化被清空,不就給了皇權延伸地方的機會嘛!

    別看皇帝罵的狠,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宣化官場被清空,剛好安插自己的人。

    宣化這地方,看似並不險要,但位於宣鎮和大同鎮之間,卻可以左右雙方勢力,轄制兩翼。

    把宣化變成他朱祁鈺的基本盤,何樂不爲?

    王文被罵得腦袋嗡嗡的,一時半會沒琢磨透皇帝深意。

    “陛下,微臣有一人舉薦!”

    林聰秒懂其深意,立刻獻媚道:“微臣以爲定西侯蔣琬,是鎮守宣化的最佳人選。”

    “蔣琬?他資歷不足啊。”朱祁鈺語氣稍緩。

    他很看重蔣琬,本打算詔蔣琬回京,做楊信的副手,掌管虎豹軍呢。

    “陛下,蔣琬雖然年輕,資歷確有不足。”

    “但在宣鎮之戰中,表現得可圈可點,於少傅多次誇讚他,還說蔣琬有名將之資。”

    “如今瓦剌敗退,一時半會沒有大型戰役,而且宣化如白紙一般,完全可讓蔣琬練手。”

    林聰極力推薦蔣琬。

    王文回過味兒來了,難怪林聰能成爲皇帝寵臣呢,就這份揣測天心的心思,他遠不及也。

    剛朱祁鈺破口大罵,他王文都被嚇到了。

    偏偏林聰,拿準皇帝脈搏。

    而林聰這麼一說,百官都明白了,皇帝哪裏是發怒啊,是趁機攬權呢。

    陛下呀陛下,小機靈鬼。

    “諸卿有什麼意見?蔣琬過於年輕,朕擔心他難當大任。”朱祁鈺也不能目的性這般明確。

    總要留下一塊遮羞布的。

    “老臣認爲蔣琬十分適合。”左都御史李實竟然贊同。

    林聰一愣,李實爲何要趟這渾水?

    應該是宣化巡撫出自都察院,當時正是李實任右都御史的時候,所以才給皇帝遞梯子。

    有了李實背書。

    朱祁鈺點點頭:“就讓蔣琬當這個總兵吧,但副總兵得找一個老持穩重的人來做!”

    “陛下,老臣以爲崇信伯費釗合適!”林聰道。

    費釗的父親是崇信伯費瓛,費瓛在永樂朝將星璀璨的時代算不得什麼名將,但隨着將星凋零,到了宣宗朝被敕封伯爵,掌管都督府,足見其能力。

    而且,費瓛祖孫三代爲太宗皇帝效忠,根正苗紅。

    這個費釗是中立派,本來是可用的。

    但他剛剛處置了新寧伯一脈,擔心費釗心裏有恨,所以他並不信任他。

    林聰見皇帝猶豫,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又給出一個人選“陳涇”。

    陳涇他是打算調回京中,做背嵬軍總兵的。

    而且,陳涇是泰寧侯,又是老一輩,肯定不服蔣琬,若讓陳涇來做總兵,蔣琬爲副還行。

    其他人,朱祁鈺都不放心。

    “就讓費釗做吧。”

    朱祁鈺斟酌後做出決定:“告訴費釗,盡心輔佐蔣琬,他兒子費淮朕會重用的。”

    這是一份承諾,也可視作威脅,若你不聽話,朕找個由頭,殺了你兒子!

    林聰鬆了口氣。

    “巡撫呢?派誰去合適?”朱祁鈺想從軍機處調人,但這些翰林入軍機處時間尚短,他還未看明白人品,暫時不適合放出去。

    “老臣認爲,宣化重建,需要派一個老持穩重的人去。”

    王直接口:“老臣以爲,鴻臚寺右少卿齊政適合。”

    “齊政?他身子骨可還行?”

    朱祁鈺記得,齊政是建文二年進士,近兩年因爲身子骨不適,很少在朝會上露面。

    “去宣化,可是個辛苦活兒啊,朕擔心他累死在任上。”朱祁鈺也覺得齊政合適。

    “陛下,齊政可做一個人選,老臣先問過他能否經得住奔波,再行決定。”

    王直看穿皇帝的心思,朱祁鈺想多多歷練年輕人才。

    齊政此人能力很強,又有愛民之心,最重要的是,他資歷不夠,從知府轉任中樞,資歷不足,去了宣化,不可能獨攬大權。

    “齊政若能去宣化,就讓萬安、黃諫做他的副手。”

    萬安,就是成化年間的內閣首輔,極善鑽營的傢伙。

    他現在是右春坊中允,在軍機處聽命,極爲擅長拍馬屁,多少次媚上。

    朱祁鈺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就把機會給他,試試他的成色。

    而黃諫,是正統七年進士,爲侍讀學士,派他去,是黃諫的資歷比齊政高,能壓得住他。

    “鎮守太監,讓朕身邊的齊卓去,他是朕的轎伕,爲人老實,心思淺薄,不會給爾等下絆子。”

    朱祁鈺選定齊卓,就說明他很看重宣化。

    要把宣化,打造成他的基本盤。

    以宣化,挾制宣鎮和大同鎮。

    廠衛也要派人安插進去。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

    “陛下,重建宣化之錢財……”

    張鳳硬着頭皮跪在地上:“咳咳,戶部實在是捉襟見肘,重建宣府,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戶部把未來兩年的收入都用上了。”

    “宣化上下,抄出來的銀子,應該夠重建了。”朱祁鈺打發他。

    “陛下,宣化畢竟不是京中,抄完之後恐怕剩不了多少了。”張鳳竟然連這話都敢說?

    堂堂戶部尚書,竟然公然說貪污之事!

    張鳳滿臉不屑,老子又貪不到怕個屁啊!

    “誰拿了,就抄誰的家,多簡單點事,派廠衛去做!”

    朱祁鈺很滿意張鳳的態度。

    朕就是要讓官員內卷,你們京官都貪不着,讓地方官貪個盆滿鉢滿,你們心裏能平衡嗎?

    不平衡就動刀子呀,刀子不動就生鏽了,大明別的都不多,就讀書人多!

    “給罪犯之家定個數字,讓他們湊,湊不出來,就殺!”

    “別輕易砍了腦袋,多炮製些酷刑給他們。”

    “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家人湊不出來,就讓族人湊;族人湊不出來讓同村來湊;同村的湊不出來,就讓沾過他們光的人湊!”

    “還用朕教你們嗎?”

    朱祁鈺神情冷厲:“對待這種貪污犯,就得用酷刑!太祖時都用什麼酷刑,去找大誥來,用大誥治他們!”

    張鳳吞了吞口水。

    完了,恐怕今天這場奏對傳出去,他張鳳的名聲就毀了。

    天下地方官員都會戳他脊樑骨,罵他是皇帝走狗。

    “宣府的人死光了,便宜他們了!”

    朱祁鈺冷冷道:“遣使去瓦剌,讓瓦剌賠償!”

    “傳旨邊鎮總兵,可開關搶掠漠北!引發戰事,也不必驚慌,朕來擔着!”

    “瓦剌可搶大明,大明也可搶瓦剌!”

    “韃靼誆騙大明,大明也可搶韃靼!”

    “兀良哈視而不見,同樣有罪,該搶!”

    “重建宣鎮的錢,就讓牧民出!”

    “搶回來的財貨,地方留一成,其餘的給邊軍分了!”

    朱祁鈺就是要重塑大明之魂!

    太祖、太宗時,很少守關隘,邊將想吃羊肉,都會率兵出關出去搶一陣,漠北牧民深受其擾,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到了宣德、正統朝就瘋狂修關隘了,武備廢弛,只會守了。

    太上皇連守都守不住,不提也罷。

    于謙這一把火,讓朝野上下重新燃起希望,漠北諸族一點都不強。

    搶他釀的!

    “諸卿可有意見?”朱祁鈺環視一週,問。

    李賢想說,您別這麼露骨行不行?偷偷搶也行啊,您直接寫在詔書裏,實在有損天朝名聲。

    “陛下,臣毛遂自薦,想去宣鎮!”

    朝臣後面,站出來一個人。

    是李侃,此人是詹事府府丞,土木堡之變時,父母困死在容城,李侃冒險迎接回來。

    景泰初年,因爲說“避難偷生的人,應該嚴加譴責以勵臣節”這句話,忤逆皇帝,朱祁鈺並不看重他。

    此人有膽色,卻不知道輕重。

    當時國家飄搖,皇帝就該穩定人心,不能斤斤計較。

    偏偏此人上書,諫言很不合時宜。

    “允!”

    朱祁鈺對他印象不好,就放他去宣鎮歷練一番吧。

    “還有人想自告奮勇?朕都允了!”

    “想去邊關建功立業,欲封爵位者,皆可去!”

    “以後邊關少不了戰事,漠北不打咱們,咱們就去打他們!”

    陸陸續續,不少人想去邊關建功立業。

    正好,宣府、宣化都缺人,正好送去。

    “陛下,搶掠一時爽。”

    “但這並不是長治久安之計。”

    “而人若搶掠習慣了,便會不務正業,不會踏踏實實種田。”

    “終究有一天,漠北會臣服於陛下神威之下。”

    “那時候,這些習慣搶掠的兵丁,會不會掉過頭來,搶掠我們自己人呢?”

    胡濙吹捧皇帝之餘,勸諫皇帝。

    “老太傅安心,這世界之大,永遠也搶不完的。”朱祁鈺笑道。

    “蒙元便抱着此等心思,國祚不足百年,便分崩離析了。老臣勸陛下,搶掠終非正道。”

    胡濙這話,像是在詛咒國朝。

    朱祁鈺卻聽進去了:“傳旨遼東鎮,敖漢部有朕一千匹良駒,派兵取回來,沿路若有人阻攔,立斬不赦!”

    您就是換個藉口呀!

    胡濙無語,看得出來,皇帝之心堅定,勸不動的。

    聖旨便由內閣潤色一番,讓邊將領會去吧。

    “其他人退下吧,老太傅留下,朕有些私密話要說。”朱祁鈺站起來活動一下。

    待所有人退下,朱祁鈺才道:“老太傅之言,朕聽進去了,不會窮兵黷武的。”

    胡濙緊繃的臉色微微一緩。

    “朕留下老太傅,是想說,朕組建四軍之時,以爲京營會灰飛煙滅。”

    “如今京營損失不多,而京中四軍還在徵兵,兵額超過十萬。”

    “再加上京營,超過三十萬人。”

    “朕擔心憑北直隸,供養不起這麼多大軍。”

    見朱祁鈺說得懇切,胡濙微微點頭,皇帝心裏是有百姓的。

    “陛下此言甚是,不如立刻裁撤……”

    朱祁鈺打斷胡濙的話:“不可,湖廣不安,雲南不靖,兵丁不能少!”

    “請陛下明說。”

    胡濙皺眉,不懂皇帝的意思。

    “朕打算強制歸化雲貴!”

    “老太傅聽朕把話說完。”

    “朕看過關於湖廣的一切奏疏,認爲湖廣之亂,一爲藩王之供養;二爲逃戶之因;三爲雲貴土司不服,不停給大明使壞。”

    “朕打算把京營派到雲南去,強制歸化雲貴桂。”

    “消弭湖廣之亂的根源。”

    “再進一步削藩,改變朝中政策,讓湖廣雲貴桂,成爲大明新糧倉。”

    朱祁鈺見胡濙欲言又止:“老太傅,朕沒在朝堂上說出來,私下與您說,就是想聽聽您的見解,此時朕與你並非君臣,而是師生,您是朕的老師。”

    胡濙翻個白眼,信不信,老臣稍有逾矩,你就會跳起來砍老狗狗頭!

    別玩這套。

    “陛下,您認爲土司橫行的原因,是什麼?”胡濙問。

    “很多吧,蠻人不願漢化;語言、習俗等;以及大明流官在當地橫徵暴斂,皆是其不願漢化的原因。”

    胡濙卻搖搖頭:“陛下說的都是表,而非根,根是在‘地形’。”

    “地形?”朱祁鈺皺眉。

    “沒錯,就是地形,雲貴地形險峻,山路崎嶇,難進難出,以山脈橫斷人世間。”

    “如此地形之下,哪怕換做漢人進去,也會自立爲王的。”

    胡濙說得大膽:“人都是有野心的,野心是永遠撲不滅的。而崎嶇的地形,就給也有心的人提供了地理因素。”

    “陛下,想強行同化蠻人,並不困難,難得是如何跨越天塹?”

    朱祁鈺微微頷首,胡濙說的有道理。

    後世同化了這些邊疆省份,是科技的發展。

    火器!

    朱祁鈺第一個念頭,就是用火器,征服土司,快速推動漢化。

    “陛下,雲貴桂常年烈日炎炎,潮溼炎熱。”

    “火藥極易受潮,很難發揮出威力來,除非能生產出不受潮的火藥,方能征服土司。”

    “再依靠土司之力,開山造路,修通馳道,方能徹底攥住雲貴桂。”

    胡濙沒提麓川之戰,實在太丟人了。

    太上皇就沒幹過一件好事!這樣人怎麼還有臉活着呢?

    “老太傅此言有理。”

    朱祁鈺有些興奮,真是問對人了。

    火器能發展到什麼地步,他太知道了,有了火器,就能遠征漠北,懷柔雲貴桂了。

    “傳旨兵仗局,要研製出來保存火藥的方法,讓火器克服潮溼環境等等,朕不吝惜賞賜,研發出來的工匠,皆賜銀符!允其子嗣入朝爲官!不必參加科舉!朕直接提拔了!”

    朱祁鈺有些迫不及待了。

    胡濙失笑,和太上皇比起來,當今皇帝雖然易爆易怒,卻能聽進去諫言,有點光說不練的意思。

    但凡做事,都三思而後行,虛心聽從各方意見,然後全權收權出去,從不摻和。

    即便失敗,只要稟明原因,最多被罵幾句,並不會因此而獲罪。

    給這樣的皇帝效力,對那些有能力的大臣而言,是無比幸運的。

    胡濙輕聲道:“陛下,湖廣之亂,是政策偏差,若朝堂能整飭貪腐,減輕賦稅徭役,民戶自然可納稅於朝堂,湖廣自然可平,就算偶有小亂,也可旦夕可平。”

    “老太傅老成謀國之言。”

    朱祁鈺和胡濙心照不宣的,沒提軍戶。

    軍戶逃亡,實在實在太重了,僅正統三年,一年就逃掉了120萬戶,如今二十餘年過去,軍戶完全名存實亡了。

    但這是個馬蜂窩,暫時不能捅。

    “湖廣苗亂平定,朕打算把湖廣打造成新糧倉,緩解漕運壓力。”

    朱祁鈺認真道:“先滅寧藩,再除湖廣諸王,朕就算背棄祖宗,也要給大明百姓一個交代!”

    “老臣代天下窮苦百姓,謝陛下隆恩!”胡濙恭恭敬敬跪下。

    又聊了一會,朱祁鈺才放胡濙離開。

    朱祁鈺目光陰冷:“寧藩,快動動吧,朕迫不及待了!”

    晚間,處理完了政事。

    朱祁鈺在院子裏溜達,許感在一旁伺候。

    “太上皇怎麼說的?”朱祁鈺問。

    “回稟皇爺,太上皇說不知道,奴婢見太上皇病懨懨的,沒敢多問。”

    許感小聲道:“皇爺,太上皇怕不是裝病,請太醫給瞧瞧吧。”

    “真病了?”

    許感點點頭。

    “南宮最近有沒有喜事啊?太上皇有沒有新的子嗣誕生啊?”朱祁鈺問許感。

    許感聽得出來,皇帝酸溜溜的。

    太上皇一個又一個兒子出生,他卻一個都沒有。

    “回皇爺的話,暫時沒有。”

    “那就找個太醫瞧瞧吧,終究是朕的親哥哥。”

    “告訴太子一聲,去南宮侍奉湯藥,別總來朕這裏訴苦了,朕都處置項氏了,別哭哭啼啼的,像個男子漢一樣。”

    朱祁鈺溜達着:“許感,都知監如何?”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擴招到三百人,都是忠勇可靠的人。”許感小聲道。

    “你再祕密訓練一批人,安插在大內各個角落裏,這些官小姐、公子哥們都說了些什麼,你都要知道,最後彙總到朕這裏來,知道了嗎?”朱祁鈺低聲道。

    “奴婢明白。”

    朱祁鈺點點頭:“現在宮裏和以前不同了,宮女、侍衛背後都有人脈,這皇城會變成個修羅場,你給朕盯緊了。”

    “你是朕在宮裏的眼睛,再提點你一句,這些人做了什麼,就代表他們在宮外的父親做了什麼,懂了嗎?”

    許感點點頭:“皇爺的意思,從他們身上,看穿其父祖的人脈關系,摸清每個都是誰的人?”

    朱祁鈺輕輕頷首:“還有一層,抓住小辮子,讓朕拿捏住他們。”

    他仰頭看着這天,幽幽道:“朕,坐在那裏,俯視衆生。”

    “奴婢願爲皇爺效死命!”

    許感恭恭敬敬磕個頭,開始去籌備。

    每天都有人入宮,京官家中皆有女子入宮侍奉。

    朱祁鈺走出乾清宮,在路上溜達,卻看見一個宮女一瘸一拐的,問她:“你是誰家的?”

    那宮女嚇得跪在地上,剛入宮不久,不太懂規矩,戰戰兢兢道:“奴婢父親是翰林院典籍李鑑。”

    “站起來,把裙子廖起來,朕看看你的腳。”朱祁鈺道。

    那宮女以爲皇帝看上她了呢,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快些!”馮孝催促她。

    她站起來,廖開裙角,赫然是三寸金蓮,一雙小腳。

    “束腳了?幾歲裹的?”朱祁鈺不動聲色問。

    “回稟皇爺,奴婢四歲束的腳,家人說束了腳方能嫁一個如意郎君!”她露出羞澀的笑容。

    “哼,束腳了才能嫁個如意郎君?騙人的鬼話!”

    朱祁鈺臉色陰沉:“你父親李鑑,還是翰林院典籍?他是怎麼讀的聖賢書!聖賢書裏教他給女兒束腳嗎?”

    “來人,打發出宮!”

    “宣李鑑到勤政殿來,朕親自問問他,爲何給女兒束腳?”

    “朝堂上三令五申,不許束腳!爲何不聽!”

    那宮女嚇壞了。

    “傳旨,宮中束腳者,一律打發出宮!”

    “其父祖在朝中任官者,皆被申斥!”

    朱祁鈺冷冷道:“再讓他們挑,挑個沒束腳的,進宮裏伺候!”

    “都是小腳,怎麼侍奉朕?”

    “進宮當了奴婢,還指望別人伺候她們不成?”

    “都沒長腦子!怎麼當的官!”

    朱祁鈺大怒,氣洶洶入宮。

    宮中的消息迅速傳遍朝野,自家束腳的女兒,一個個都嚇得面如土色。

    李鑑戰戰兢兢入宮,跪在勤政殿前。

    他女兒已經被趕出宮了,被趕出去的,超過千人。

    朝中女兒家束腳的,不知凡幾!

    “讓他滾進來!”

    朱祁鈺的聲音傳來,李鑑驚恐入殿。

    啪!

    朱祁鈺一個茶杯砸在他身上。

    李鑑強忍着痛,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李鑑,朕見過你,上次朕駕臨翰林院,便是你親自奉書於朕,朕還誇獎了你的學問!”

    “你的女兒,朕看到了,模樣不錯,也甚聰慧,爲何要束腳?”

    “憑她的出身,模樣身段,找不到如意郎君?”

    朱祁鈺寒聲質問。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宮中進來兩千餘官小姐,被打發出宮的,竟有1300餘人,全都束腳的!

    幸好,下旨是申斥,不是處斬,否則豈不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還只說小腳不便侍奉,沒說要根治小腳。

    萬幸啊。

    “陛下啊!”

    李擅長察言觀色,陛下雖怒,卻不至於因此殺人,他才鬆了口氣,哭泣道:

    “裹腳乃千年陋習,朝堂確實數次下旨不準。”

    “但女兒是要嫁人的呀,若因爲沒束腳,而嫁不出去!或者嫁出去了,在婆家受氣,豈不更糟心?”

    “做父母的,哪怕是高官厚祿,也得硬着頭皮裹腳呀!”

    “聖旨再大,也大不過人情世故啊陛下!”

    李鑑痛哭流涕。

    他這話十分忤逆,但朱祁鈺聽進去了。

    想革除陋習,靠幾道聖旨是沒用的。

    人心驅利,得讓人得到好處,才能漸漸革除陋習。

    “照這麼說,你也不想讓女兒裹腳?”朱祁鈺問。

    “當然不想呀,女兒裹腳時的慘叫聲,微臣這當爹的也心疼啊。”李鑑抹了抹眼淚。

    “那你夫人,是大腳還是小腳?”朱祁鈺忽然問。

    把李鑑問住了。

    妻妾都是小腳,他不喜歡大腳,農戶才大腳呢,看着多彆扭。

    啪!

    朱祁鈺拿着碗託砸他身上。

    “你就喜歡!所以就以爲天下人都喜歡!”

    朱祁鈺大怒:“跑朕面前裝可憐來了,掌嘴!”

    谷有之親自掌嘴。

    李鑑慘叫個不停。

    “停下!”

    見李鑑整張臉都是巴掌印,朱祁鈺擺擺手:“朕再問你,爲何喜歡小腳?”

    “這?”

    李鑑有點懵,天下男人不都喜歡小腳嗎?

    “接着打!”朱祁鈺想不通,這大明人爲何如此變態?

    打了上百個耳光,李鑑被打破相了。

    “微臣知道了、微臣知道了……”李鑑想通了。

    朱祁鈺讓人停下。

    “因、因爲小腳盈盈一握,可握在手心裏,那種感覺很好……”

    話沒說完,朱祁鈺又讓人打。

    不對!

    這是蔑視!

    對女姓的蔑視!

    大男子主義,不止要體現在行爲舉止上,更要體現在身體上,在家裏,男人才是至尊。

    再者,就是跟風,很多人人云亦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麼,反正別人喜歡的,他們就會跟着喜歡。

    李鑑一隻耳朵被打聾了,谷有之讓小太監住手。

    “罷了,找個太醫給治治!”

    朱祁鈺想到那個宮女:“給那個宮女挑個好人家,朕親自賜婚,讓婆家不敢嘲笑她。”

    法不責衆。

    他不能因爲人家女兒裹腳了,便將人全家打死了,明天御史會因此彈劾他的。

    耳朵打聾了,是意外。

    朕爲了彌補,給她女兒挑個好人家,親自賜婚,足夠彌補了。

    揮斥伺候的人出去,朱祁鈺問馮孝:“你知道女兒家爲何要裹腳嗎?”

    “奴婢是挨了一刀的傢伙,哪知道這些呀!”馮孝苦笑。

    “貴妃爲何沒有裹腳?”

    朱祁鈺忽然問:“談氏也沒有?宣貴妃過來,朕問問她,她家中爲何沒有給她束腳呢?”

    很快,唐貴妃進入勤政殿,行禮之後,朱祁鈺問她。

    她也聽說了,皇帝因爲束腳一事,發了雷霆之怒。

    “回陛下的話,當時臣妾家貧。”

    “父親雖襲職,家中並不富裕,尚需母親帶着臣妾等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

    “所以不會束腳。”

    唐貴妃認真道:“臣妾入宮後,家父曾多次自怨自艾,沒有爲臣妾束腳,認爲因此而低人一等。”

    果然,就是跟風、攀比之心。

    這是一種社會風氣,想扭轉過來,難比登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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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