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錦夜行 第一百七十章 黑暗聚落

    行走於黑暗之地自有一套規矩標準。雖然那永夜域內也存在有獨來獨往之輩，但那些傢伙們無不對於自己的實力有着絕對的自信。而結伴行動的探索隊內同樣有着數量上限，一般來說不會超過二十個人。

    若是組員太少，在黑暗中之中尋覓資源的效率便會大打折扣。可若是數十上百人浩蕩同行，太過集中的生靈氣息又會引得藏於黑暗深處的恐怖怪異前來襲擊。一般也唯有黑暗城池之中的大勢力行動之時才會打破二十上限，由強者坐鎮守護探索人員們的安危。

    允許楚然等人跟隨隊伍的張九草其實也冒了不小風險，若不是當時衆人的位置離着此處黑暗聚落並不遙遠，髯須漢子恐怕也只能愛莫能助將楚然等人丟在原地。

    待到領隊張九草與那身材矮小的山谷守門人談好諸多條件之後，矮小男人便從懷中摸出一把破舊鐵片分發給小隊成員，用作稍後入谷的身份憑證。

    待到楚然抱着姜紫上前走來之時，那矮小男子先是一愣，而後神情古怪地與這位英俊少年開口說道：“到了永夜域內就別再顧忌那些情情愛愛的了，能讓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接過兩枚破舊鐵片的楚然神情不變，對着這位守谷人點了點頭便帶着懷中少女向着更深處的黑暗邁步行去。

    瞧見對方似乎並不把自己的話語放在心上，矮小男子也不惱怒，聳了聳肩之後繼續分發着手中“門票”。

    像少年這般的“癡情種子”這些年裏他也算見過了不少，許多剛剛落入永夜域的苦命鴛鴦們起初都是信誓旦旦生死與共，可在這漫漫長夜的折磨之下，過不了多久也便會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比起同爲新晉失落者的彼此，前去跟隨那些已經紮下根來的前輩亦或者本土生靈更能增加生存概率。

    從相親相愛到相背相離之間，或許僅僅是多了些許風雨波折罷了。

    謀得黑暗聚落守谷人這門鐵飯碗的矮小男子早已經看開，再不去做那離開永夜域充會天下人間的春秋大夢。

    每日裏與來往行人打打交道，比起那些疲於奔波的探索隊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當矮小男子的目光落在隊伍最後的兩個光頭之上的時候不由微微一愣。

    “佛門小和尚竟然也會掉進永夜域內，這倒是罕見得很。”矮小男人嘟囔了一嘴之後雙手合十對着真常真如象徵性地拜了拜，畢竟他在他家鄉小吉祥洲可是以佛法昌宏聞名天下九洲。

    真常瞧見那矮小男人忽然施禮不由一愣，倒是真如收好身份憑引之後自然而然的合掌還禮。

    口拙於心、老實專注的性格讓小和尚一路以來話都很少，即便是先前在雲靈禪寺內的那段光景，若非真常一直過來搭話閒聊，恐怕除了唱誦佛經功課之外真如幾天都不會多說一句話。

    而當兩位小沙彌與身旁這位守谷人一同走向未知黑暗的時候，真常又聽到矮小男人在那裏自顧自碎碎念道：“佛祖保佑，希望這處黑暗聚落繼續就這樣平平安安下去......”

    聞言過後的真常扯了扯嘴角，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道：“這位施主爲何不許願離開這片永夜之地呢？”

    “你這小和尚看着靈光卻也呆笨。求一求小恩小惠小平安那位佛祖可能還能如我所願，若是想許個願望就能離開此地脫離苦海，不是白日做夢又是什麼？”

    矮小男子白了真常一眼撇嘴說道，一番話語令小沙彌竟然無言以對。

    “再者說了，佛祖大人若真能顯靈把我接走，又怎會讓你們兩個門下僧侶掉進這種危險之地？”矮小男子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真常的腦袋補充說道：“對了，若有多餘布帛最好把你們這兩顆光頭包紮一下，永夜域內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說不定就有那些仇視佛門正道的妖族藏在暗處。”

    “妖族？這裏竟然也有妖族！”聽聞此言的真常面色一驚，趕緊指揮真如跟着自己一起脫下僧服反穿內外，又從衣袍下襬處撕下兩塊灰布圍在頭上。

    “你以爲呢。”瞧見小和尚手忙腳亂的模樣矮小男子嘿嘿一笑開口說道：“咱們這永夜域內的暗渦可不僅僅出現在天下九洲內裏，其他七域之中的倒黴蛋有時候也會被傳送過來。在這片黑暗大地之上苟活着的可不止我人族一脈，妖族、屍族、靈族等等都可以撞見。我聽谷主大人說起過，似乎還有人見過活生生的龍族哩。”

    矮小男子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他的話語自然也就落到了前頭楚然與探索隊衆人耳中。只不過張九草等人對於此事早已知曉，個個神色不變表情淡定。

    “那些妖族會不會襲擊我們人族呀......”前方隊伍已經停下腳步等待矮小男人開啓暗谷，而真常卻還是滿臉擔憂地追問道。

    “誰知道呢。”矮小男子嘿嘿一笑對着真常擺了擺手道：“在這裏，人與妖的界限可不像外界那般分明。”

    “閒聊到此爲止，你們將身上的竊光石全部激活，接下來我要開啓‘遮影結界’了。”

    輕咳一聲過後矮小男人與探索小隊衆人吩咐說道，張九草率先將手中石燈光芒激發到最亮狀態，其餘成員也都紛紛效仿，來爲接下來的遮影結界開啓做掩護。

    雖然有些不解，可是楚然還是按照男人吩咐撐開暗淡光域。而在小隊成員們的光域疊加之下，此地的夜煞之力似乎稀薄了不少，衆人身影也隨之清晰了許多。

    直至此時楚然等人這才發現在張九草面前橫亙着並非是無光黑暗，而是一道漆黑影牆。

    “影分光暗，常駐長明。開！”

    伴隨着矮小男人低聲輕喝，那道影子牆壁之上忽然裂開一道口子，而在口子內裏似乎還散發出朦朧微光！

    “走吧。”矮小男子鑽進影牆裂口，轉身對着後方衆人招手說道。

    伴隨着二十一人魚貫而入，直至最後的真如穿過裂口之後，那道牆幕便重新合攏恢復成漆黑模樣。

    而在這一層黑暗背後，點點微光照亮了衆人視野，映出了真常臉上的震驚神情。

    “這，這裏爲何會如此明亮？”

    “有‘遮影結界’在，此地夜煞之力被淡化許多，點燃光亮也不會被外界的恐懼詭異覺察。”矮小男子向着一處看守崗亭走去，順勢解答了那好奇和尚的最後一個問題。

    “接下來咱們......”

    瞧見矮小男子轉身離去，真常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頭望向楚然詢問道。

    而這一次給出回答的則是那位髯須大漢。

    “跟我來吧。”

    從真常手中接過那塊竊光石，張九草望着面前的小家夥們開口說道。

    髯須大漢領着楚然等人走了一趟山谷深處的地穴倉庫，衆人都憑藉着手裏的破舊銘牌換取了數日份的口糧與清水。

    真常望着分發到手的那一根灰白色“枯木”不禁有些傻眼，左瞧右看仔細聞聞之後才敢信這東西的似乎真的能吃。

    “永夜域內不比外界，沒有太陽普照大地，自然也無法種植普通的五穀蔬果。”

    自從楚然等人歸還回竊光石後，這名身材豐滿卻灰頭土臉的短髮女子對於小家夥們的態度也越來越好。瞧見真常研究手中“木棒”的那副滑稽模樣後短髮女子便不由笑着解釋說道：“一般黑暗聚落之中提供的食物都是由一種名爲‘暗草’的植物磨碎加工製成。味道雖然不怎麼樣，但確實可以填飽肚子。”

    所謂“灰草”便是先前楚然等人在落腳曠野之上看到的那些枯敗雜草。在聽到短髮女子解釋之前，衆人還真沒想到那般焦枯模樣的乾草竟然可以用來果腹。

    爲了維持正常運轉，每一座黑暗聚落內裏都會有一批人專門收割採集灰草製備食物，那些不被探索隊選中的傢伙們爲了生存便不得不加入其中，出賣力氣乃至性命來獲得暫居於黑暗聚落內裏的機會。

    負責收集灰草的“割草人”修爲境界普遍不高，爲了保證採集效率，在進入草場之後他們又不得不分散行動。一旦遇到暗獸來襲也便等同於被閻王點名。

    沒有任何安全措施與補償，每一位割草人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賭今日裏的出行會不會撞見覓食暗獸。賭贏了那便可以繼續苟延殘喘生活在黑暗聚落之中，賭輸了便只能兩腿一蹬，在葬身獸腹之前虔誠祈禱下輩子不要轉生在這麼個倒黴地方了......

    聽着短髮女子方潔妍的敘述，真常捂住口鼻，只覺手中的灰白木棒之上隱隱散發出血腥氣味。

    原來在這些難以下嚥的吃食背後竟還有這般血淋淋的真相......

    “口感偏硬，味道一般，就是不咋頂飽。”

    正當真常還在那裏傷春悲秋，替那些豁出性命的割草人們感到惋惜之時，一道清脆嗓音忽然在僧人耳邊響起。

    轉頭望去，真常卻瞧見那位身着紅襖的糜小施主已經將手中口糧吃了個精光，此刻正在拍着小肚瓜點評說道，同時還舉起另一手上的灰草面棍喂起了雙手被佔用的自家少爺。

    眼皮狂跳的真常左右望去，發現隊伍裏的衆人都在就着清水啃食起手中乾糧，似乎方潔妍先前的故事對於大家的食慾沒有半點影響。

    而真如小和尚在覺察到師兄目光之後探頭望來，疑惑地開口詢問道：“師兄你不餓麼？”

    被小師弟一語點醒，真常頓時感覺到腹中隆隆如雷鳴，那股被疲憊掩蓋的飢餓感瞬間排山倒海涌現出來，輕嘆一聲過後也開始加入乾飯大軍。

    ......

    ......

    用那些獸肉換回的灰草乾糧人均下來足有五根之多，若是省着點吃的話足夠支撐七八天。只不過分到手的清水就只有一節竹筒那麼多，好在探索小隊之中有修行水法的成員，雖然沒辦法催動那些大威力殺生玄通，但是解決衆人的飲水需求還是不成問題。

    匆匆解決掉午飯之後小隊開始向着這座黑暗聚落的邊緣地帶行去。

    一路之上藉着朦朧微光楚然可以看到一座座泥磚搭砌而成的土胚房坐落在聚落之中，四周圍也總有行色匆匆之人來來往往，甚至還看到了一支割草人隊伍返回聚落，人人身上都揹着壓縮過後足有上百斤重的巨大草包。

    而當探索小隊抵達這一次的臨時居所之時，一大片灰色草蓆鋪就的簡陋地面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作爲臨時居民，咱們自然沒辦法去住那些租金昂貴的土屋，不過能有個歇腳的安全地方也便足夠了。”

    方潔妍打着哈欠開口說道，而探索小隊的其餘成員們臉上也都佈滿了疲倦神色。

    他們這一次探索之旅可不光是從遇見楚然等人到進入黑暗聚落這麼點路程，在此之前衆人已經橫穿過大片黑暗原野探索數條山谷，那些被塞滿的行囊揹包之中存放的便是探索小隊的戰利品。

    將所有揹包集中一處後安排人手輪流看管，髯須大漢堅毅的面龐之上也終於浮現出些許輕鬆神色。

    比起在黑暗原野之上駐足休息，還是在聚落內的簡陋草蓆更加讓人安心。

    張九草並未與其他隊員一樣倒頭就睡鼾聲如雷，而是邁開腳步向着楚然等人落座的方向走來。

    瞧見自家領隊前去與那幾位小家夥們談話，白麪青年金不煥與短髮女子方潔妍也都強撐起精神一同跟上前去，而那位與金不煥面容氣質十分相似的女子卻是捲起身旁的另一片草蓆蓋在身上快速進入夢鄉。

    “我等此行的終點並不在此，但接下來的路途卻不能再帶你們同行。”

    髯須大漢落座之後，開門見山的與面前少年少女們直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