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家需要的謊言

    “很遺憾，到了如今這一步，我也無能爲力。”唐九憫開口，“但是，只要進入試煉，就會有很多事情超出我們掌控，避無可避。”

    “很抱歉，我不會停下腳步，而你，應該有這個心理準備，我希望你把該做的事情做好，沒問題吧？”

    唐九憫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對方臉上，不放過一絲細節。

    只見李常福緩緩點頭。

    “沒問題，我知道的，死對於我們這些在試煉中的人來說，那是早晚的事。”

    說到這裏，李常福突然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真正發自內心的笑意。

    “而且不瞞你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的心願已經了結。”

    “在公寓裏，可以花一定念晶查看生前世界家人的情況，我把兌換子彈和藥品的念晶減了一部分，兌換了一次。”

    “你們知道嗎？災厄島過了15天，但我們生前的世界時間過得更久，雖然不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我回去的時候，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李常福笑着的時候，眼角露出明顯的皺紋。

    “我的孩子呀，都高考結束啦，上大學去了，他是個讀書的好料子，非常努力。”

    “我之前去黑礦，賣命幹活，可不就是爲了供他上個好大學，現在看到孩子成氣，這心裏啊，真是說不出來的高興。”

    說着說着，李常福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這幾年啊，在黑礦裏工作，腰也直不起來，最後更是被人坑死在礦井裏，幸好心願終於達成了……”

    “我跟你說，我兒子特別努力，但是怪我，沒能一開始就給他一個好的讀書環境，他的底子比其他同學差，已經復讀兩年了，成績都不太理想。”

    “不過這次總算爭了一口氣，考上好大學，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現在，雖然我沒法回去，但我相信老婆帶着孩子，一定沒問題，那小子，會比他老子有出息有尊嚴多了！”

    唐九憫安靜的傾聽着，眼神有些奇怪。

    旁邊，柳子雲卻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是個好人，應該繼續活下去。”

    面對柳子雲的惋惜，李常福又拿起捲菸，深吸一口，刺激性的味道進入口鼻，讓李常福覺得，此刻的自己還是個正常人。

    “柳警官，你不用安慰我了。”他擺了擺手：“活得更久有什麼用呢，難道真能活過六十六場試煉回去？不可能的。”

    “我這個人啊，老了，性子有點謹慎，你別生氣。”

    “我走遍了整個營地，該問的都問過了，沒有活過六十六場試煉就回家這個事情。”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你只是撒了個謊來騙我們，爲了讓我們有活下去的動力。”

    “所以，即便我知道了這件事，也沒告訴其他人。”

    柳子雲愕然。

    他不由回過頭看一眼唐九憫，對方的目光也正好對上。

    沒想到李常福早就知道了，而且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不過唐九憫這邊，倒不像柳子雲那樣驚愕，相反，很平靜。

    “難怪了，我當時就在想，其他人沒出去太久，但你在營地裏走了那麼久，應該早就知道柳子雲所說的真假。”

    “看來……柳警官得好好謝謝你，不然現在存活下來的人，又得少一些。”

    李常福笑笑，“沒辦法，年紀大了，總是謹慎一些，尤其聽到還有回去的希望，當時特別想順利離開。”

    “然而，我這人又怕希望是假的，畢竟這輩子被人騙了太多了次，就只能親自去看看。”

    一時間，三個人齊齊沉默。

    “各位乘客請注意，列車即將到站，請乘客們做好上車的準備………”

    就在三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從地鐵隧道深處傳來廣播提醒，同一時間，地下一層的廣播裏，也傳出一模一樣的聲音。

    地鐵即將進站。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柳子雲再度看向李常福，臉色刷的一下變了，神情也開始悲傷起來。

    他上前半步，用力拍了拍李常福的肩膀，“……對不起，很抱歉欺騙了你們，壓根沒有什麼活過六十六場試煉的說法。”

    李常福不以爲意，搖搖頭。

    手裏的捲菸燃燒了大半，掉落一截帶着火星的菸灰。

    “沒有才是正常的，畢竟人生只有一次，哪有說回去的就回去的？又不是起死回生的活閻王，閻王都還不一定能辦到。”

    “現在算是偷來的，不管好壞，至少我死之前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說着，李常福慢慢站起來，將手裏的捲菸掐滅。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地鐵站臺過去。

    這是李常福最後的一段旅程。

    所有人目光集中到李常福身上，隨着他移動。

    真是諷刺。

    對於李常福來說，這是通往深淵的旅程。

    可其他人不一樣，如果李常福成功，他們將變得更加安全。

    黑暗、光明，同一個地方，對兩邊的人全然不同。

    突然，李常福停下腳步，回過頭大聲開口。

    “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啊，我走遍了營地，據說真有人度過66場試煉，返回原來世界了，既然他們能活着回去，那我們中就有人可以做到。”

    “我沒機會了，你們加油吧！”

    嗒、嗒、嗒……

    一時間，這方空間彷彿安靜得可怕，李常福一步步走下站臺的腳步聲，此時被無限放大。

    每一會，李常福走到站臺中間停下，站臺的燈有些過於明亮，以至於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

    他知道，這是自己被病毒感染的後遺症，於是揉了揉眼睛，安靜站好，

    只不過，作爲誘餌，李常福現在的心情並不如表面這般平靜，恰恰相反，一種既忐忑，又亢奮的感覺，充斥着整個大腦。

    恩……也許是剛剛灌的那兩口酒太衝了，李常福在心裏自言自語。

    他很明白，這是一個必死的任務，忐忑害怕是必然的，因此，他才用灌酒的方式，來給自己壯壯膽。

    看來效果不錯。

    至少現在一想到即將做的事，他就非常激動，甚至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也許是害怕，也許是亢奮。

    誰知道呢？至少還沒腿軟。

    遠處傳來地鐵行駛的聲音。

    站臺上的李常福以及暗處的其他人，幾乎同一時間，看向地鐵開來的方向。

    不知道爲什麼，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蕭索。

    很快，地鐵慢慢減速，停到站臺一側。

    然而大家的呼吸也是爲之一滯。

    因爲正如唐九憫所料，車廂裏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喪屍。

    而且，這些喪屍根本不是普通喪屍，竟然全都是變異喪屍！

    光看着，就讓人有着莫大的壓力！

    黑暗處，不少人看向唐九憫，因爲……他再一次猜對了！

    而面對這麼多的變異喪屍，感受最深的不是別人，正是站臺上的李常福。

    因爲就在地鐵尚未停穩前，他就看見了，那之前見過一次、非常特別的喪屍。

    那只渾身潔白，擁有人類智力的喪屍。

    李常福並不感到意外。

    因爲在他進入站臺前，唐九憫已經告訴過他，如果他猜得不錯，來的這些喪屍當中，肯定有之前那只渾身潔白的喪屍。

    因爲它就是喪屍的“主腦”，一隻進化出很高智慧的喪屍，能操控整個喪屍羣的行動。

    而這種主腦似乎操縱喪屍有一定距離限制，不然沒必要出現在軍隊周圍，徒增危險。

    李常福望着潔白喪屍所在的位置，直接取出一塊白布。

    下一秒，他左手舉起白布，使勁向地鐵揮舞起來。右手則指着自己的傷口，不斷示意着什麼。

    其實，做這些的時候，李常福特別沒底氣。

    因爲他不知道做這些有沒有用，但是他相信唐九憫肯定不是白費力氣的人，他的分析和預測，都實現了。

    揮動着白布，李常福不由回想剛剛唐九憫說過的話......

    “記住，你做這些的時候，動作幅度一定要大，得足夠奇怪，因爲你面前的喪屍充滿好奇心，它會對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充滿好奇。”

    《仙木奇緣》

    “它的確進化出很高的智商，但只不過它是一種全新的物種，之前人類的記憶更多是淺層記憶。”

    “當你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時，他很可能會讓手下那些變異喪屍停下來，方便它觀察你的行爲。”

    “這就是我們要利用的一點。”

    “很多時候，好奇心不止會害死貓。”

    地鐵停下，車廂門打開，那些變異喪屍衝了出來。

    它們剛一下站臺，便張開血盆大口，朝着李常福就撲了過來！

    面對這恐怖的一幕，李常福下意識想後退，但是出於對唐九憫的高度信任，他硬生生忍住了。

    站臺中央，李常福的額頭汗流如注，但卻牢記着唐九憫的話。

    他站在原地，緊繃全身，機械僵硬的揮舞白布。只是，動作明顯變得遲緩起來。

    要死了嗎......

    沒想到自己還是沒有派上太大用場。

    失望的情緒充斥着李常福內心。

    但突然，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

    撲上來的這羣變異喪屍，原本就快到李常福跟前了，卻齊刷刷的止住腳步，然後分散，將後者團團包圍起來。

    不僅如此，喪屍羣更是讓開了一條通道。

    一條自李常福和車廂內部的道路。

    對面，就是那只潔白的喪屍主腦。

    李常福不知不覺間，停下揮舞白布的動作，看着喪屍主腦。

    比起那些變異喪屍，這只喪屍從外表上看，更像人類，沒有某方面突出的外在特徵，看起來還不如旁邊的喪屍恐怖。

    但李常福卻是不敢大意，警惕的盯着對方。

    這可是操控整個喪屍大軍的主腦，他不是野獸，而是有智慧的生命體。

    想着這些，李常福的眼神充滿警惕，可就在這時，更意外的事發生了......

    “人類，你到底想做什麼？難不成你想投降？你應該知道，我們和你們，從一開始就是絕對的對立面，一旦有機會，你們恐怕恨不得將我們徹底剷除。”

    “所以，我不接受投降。”

    “不過，我很好奇，你爲什麼想着這樣投降，你想做什麼？”

    “還有，你之前手裏的盾牌，鐵手臂，都是怎麼回事？”

    果然，雖然這喪屍主腦表示絕不接受投降，但到最後，它的話語中，卻透露出期待的意味。

    看來正如團長所說，對方擁有很強烈的好奇心。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常福發現了更多可供他利用的細節。

    這只喪屍主腦的智力，比起唐九憫想象的還要高。

    而且，它擁有以前的一些記憶，不只是本能。

    在它逐漸復甦的記憶裏，盾牌和機械臂，那應該都是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可喪屍主腦，竟然能判斷出這兩樣東西的先進，人類應該……沒有製作出來的能力？

    “你不知道那些東西？”李常福目光一閃，順着對方的話繼續，“你竟然不知道它們怎麼來的？”

    “想知道！我可以如實告訴你，但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李常福一邊說着，一邊按照唐九憫的交代，開始行動起來。

    “而且......”說話的時候，李常福故意做出一副特別激動的姿態，往前迅速走了兩步，一邊走，一邊往前傾。

    “你看看！”

    “我的手臂上！”

    喪屍主腦一看，隨即露出瞭然之色。

    那是它們同類留下的傷口，看來面前的這個人類將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新生命。

    果然，李常福特別激動的開口，“我隨時可能變成像你們一樣的存在，我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如果你想知道它們從哪裏來的，可以，但我需要你保證在我變成你們這樣後，能保留記憶！”

    喪屍主腦恍然大悟。

    它終於明白眼前這個人類，爲什麼站在地鐵外面，手舉白布條投降。

    原來是爲了這個。

    喪屍主腦覺得眼前的人類實在太天真了。

    保留人類時候的記憶？像它一樣的存在，目前爲止，喪屍主腦還沒有發現第二個類似的同類。

    它們的存在，就是看進化的速度，只有萬里無一的強者才能脫穎而出。

    喪屍一想到這裏，不由有些得意。

    但得意的同時，它卻沒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李常福激動間向前的動作。

    因爲，它完全被李常福的話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