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第304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白雲非雲字數:10639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304章

    白漓扯着狐狸毛, 發泄心中殺氣。

    白毛狐狸被揪疼了,淚眼汪汪,弱聲弱氣的哀叫,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

    白漓恍若未聞, 目光幽幽掃過四周。

    ——面對同一個敵人,道修與魔族暫時止戰,共同退守劍塔。

    然而, 道修待一處, 魔族待一處, 雙方涇渭分明,互不來往。劍塔高層更是唯有道修才能出入,魔族動一下都要被各種懷疑、警惕的目光盯着。

    白漓冷笑一聲, 提着狐狸尾巴起身。

    剛一動,便聽一道袍女子呵斥:“你要幹什麼?”

    “芳堇仙子?”白漓認出了她,脣角綻開一抹笑容, 他生的雌雄莫辨, 這絲笑容也美豔絕倫, 說的話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多管閒事!”

    芳堇一懵,待要反脣相譏之時,憋久了的白漓已經踏出了劍塔。

    周邊道修安慰了芳堇幾句,非常時期讓她忍忍, 魔族頓時各個翻白眼。

    白漓站在臺階上, 擡頭望去。

    鉛色灰暗的天空上, 空中的戰場激烈又瘋狂,目光穿過重重人影,白漓看到了空中那散發血腥味的饕餮青銅鼎,以及操控饕餮鼎的洛嶺。

    洛嶺周邊有數人守護,那些人氣息皆不弱,都不好對付,白漓暗暗放棄了偷襲的念頭。

    落陽城爲雍州都城,又建立着雍州劍塔,大小宗門林立,更有許多道修隱居於此,強者自然無數。

    這次離芳水鏡對落陽城出手,便炸出了許多隱世道人,不然凌恆劍仙等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堅持到如今。

    但是,離芳水鏡準備了數千年,顯然更勝一籌。

    還未交戰,城中便有大半道修失去力量,昏倒於地。緊接着又是覆蓋落陽城的禁制,又是策反,又是離間,又是源源不斷的黑衣人……才導致如今這般情況。

    白漓見識廣博,自然看得出黑衣人之所以源源不斷、不知疲倦,是因爲洛嶺那尊古怪的饕餮鼎。

    洛嶺藉助饕餮青銅鼎,以煉丹之術,將城中昏睡修士的血氣、修爲等煉化,供應給黑衣人,使黑衣人如同有了“不死之軀”一般,不知疲憊的戰鬥。

    白漓心中估量,只要衆人集聚力量,拼死一搏,殺了洛嶺,未必不能破開禁制,反敗爲勝。

    但是,這樣的話,便無人鎮守劍塔,無法保證劍塔安危,離芳水鏡肯定會趁機撈出劍塔之下的人或者物。

    畢竟,離芳水鏡的主要目的並非屠戮落陽城,而是劍塔!

    九州道修要守護的也是劍塔!

    雙方不肯罷休,便以命去填,僵持至今。

    白漓是奉命前來雍州的,雖然鍾應的命令是清掃離芳水鏡的埋下的棋子,但是白漓心知鍾應下達這個命令的原因,是爲了保護劍塔。

    所以,白漓絕對不會提出“拼死一搏”的意見,冷眼看着戰況越來越慘烈。

    而凌恆劍仙他們未必沒有想到別的突圍法子,爲了劍塔的安危都放棄了……

    戰場上的道修又換了幾輪,先前白漓諷刺的那位芳堇仙子也上場了,廝殺一陣後,傷痕累累的回來了。

    其中,凌恆劍仙上戰場的次數最多,只要稍微喘口氣,他就會馬不停蹄的衝上去。

    白漓眯了眯眼,看着數位重傷道修被同伴帶回,凌恆劍仙強行提劍而去,吩咐屬下:“你們去幫忙!”

    “大人,守住劍塔不就行了,我們管他們死活做什麼?”

    白漓斜睨了一眼:“他們快不行了,若是死了,光靠我們可守不住,快去!”

    一衆魔族加入戰場。

    凌恆劍仙聽到白漓的聲音,銳利的目光望來,白漓挑眉:“還懷疑我啊?”

    凌恆劍仙啞聲道:“你們擅闖雍州之事,我不會追究了。”

    這施捨又彆扭的語氣聽的白漓不樂意了,幽幽說道:“我可不會讓你們白冤枉一場,凌恆劍仙,今天便算了,以後你可小心了。”

    “……”

    雙方再度談崩,互相看不順眼。

    凌恆劍仙扭頭就走,頭也不回。

    魔族加入戰場,一開始道魔各自爲政,你殺你的,我殺我的。

    直到一位魔族殺興奮了,把就要將芳堇仙人捅個對穿的黑衣人砍了幾刀,無意中救了芳堇仙子一命。

    芳堇捂着胸口的血,有些難堪,又有些感激,情緒複雜,嘴巴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妹,你快去回去療傷。”

    芳堇咬着下脣:“我……他們救了我一命……”

    “別擔心,師兄替你把恩情還回去。”

    “恩是恩,仇是仇,我們分的清楚……”

    “好,師兄你們一定要記得啊!”芳堇下去療傷。

    道修不願意欠這個恩情,反手一法器拍了過去,幫魔族擋了一下。

    魔族一臉茫然:“這些傻子在幹什麼?”

    “肯定又想搞什麼!他們難道想搶風頭?”

    “呸!一羣老弱病殘。”

    “不能輸給他們!上,大幹一場!”

    衆魔族不願意認輸,又瞅準機會救人。

    道修繼續還恩情……

    來來回回幾個回合,雙方被挑起了幾分“爭鬥”之心,不願意輸給對方,越打越融洽,越打越兇猛,一時間居然意外佔據了上風。

    白漓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摸了摸脣角,有些驚喜的噯了一聲。

    凌恆劍仙見此,彷彿看到了曙光,更是越戰越勇。

    一位位黑衣人屍體砸落,墜地。

    饕餮青銅鼎上,洛嶺受到重擊似得,噴出一口血,垂着頭重重喘息。

    他的血液落下,被饕餮鼎吞噬,鼎中沸騰聲越發大,洛嶺繃着一張臉將鼎中力量抽出,繼續供給黑衣人。

    黑衣人完整的屍體再度“活”過來,繼續廝殺。

    譚四公子譚霈立於一旁,望着青銅鼎上那無數張貪婪的嘴,喃喃:“真是邪物。”

    他問:“當年,致使我祖父走火入魔的丹藥,便是這樣煉出來的?”

    這些年來,譚霈不在對離芳水鏡一無所知,至少清楚了當年的真相。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離開離芳水鏡。

    理由很簡單,九州無他立足之地,而他要靠着洛嶺的丹藥,恢復淪爲天魔的祖父的神智。

    洛嶺扯了扯脣角:“幾顆丹藥而已,哪裏需要這麼大力氣?”

    突然,洛嶺目光落在極遠之處,察覺到什麼,臉色鉅變,指着戰場道:“你們去幫忙!”

    圍在洛嶺身側的幾人紛紛加入廝殺,唯有譚霈與他身側的天魔未動。

    譚霈朝着洛嶺伸出了手:“我要的東西了?”

    洛嶺非常痛快的拋出一個瓷瓶:“這是最後一顆丹藥。”

    譚霈眼睛驟然明亮:“吃了後,我祖父便會恢復神智,對不對?”

    “對!”

    得到肯定答案後,譚霈加入戰場。譚霈實力一般,天魔卻是一大助力,直接對上了凌恆劍仙,甚至更甚一籌,壓制了凌恆劍仙。

    洛嶺從懷中取出一透明琉璃珠,琉璃珠中裝着一滴殷紅的血液,在珠子中搖搖晃晃。

    琉璃珠一出現,饕餮青銅鼎便開始顫動,鼎身無數嘴巴爭先恐後的張開,渴求着那滴血液,似乎隨時會飛撲而起,將血液吞噬。

    ——這是神君的精血。

    神君交給洛嶺的,以備不時之需。

    指腹溫柔的摩挲着琉璃珠,洛嶺眸光中爆發出強烈的不捨之意。如果可以,他想收藏這滴血液的。

    可是,神君交代的事,他絕對要完成!

    洛嶺忍痛將琉璃珠拋入饕餮青銅鼎中,很快血液便被無數張嘴巴吞噬,青銅鼎內部轟隆隆作響,彷彿兇獸在滿足的歡呼。

    精血調動了饕餮青銅鼎中所有力量,龐大強橫的力量噴薄而出。

    洛嶺盤坐在青銅鼎上方,直面那股血色的力量。

    長袍墨發在磅礴的力量面前“狂魔亂舞”,髮髻鬆散凌亂,法袍被切割成一塊塊布條,皮膚甚至被割出一條條傷痕,如龍爪花盛放。

    洛嶺試圖操控那股力量,眼睛瞬間佈滿血絲,臉上肌肉一陣陣顫動,再度噴出一口血來。

    他咬牙抽調力量,灌注於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氣勢越發強盛,越發兇猛。

    不少魔族道修應對不及,直接殞命。

    後面的人反應快,及時聚攏一處,共同聯手,方纔逃過一劫。

    原本在劍塔中療傷的道修察覺到不對,重傷的繼續療傷,傷勢較輕的,帶傷上陣。

    甚至連作壁上觀的白漓也急了,扔出白毛狐狸擋住一擊,救了一位重傷屬下,自己更是直接出手。

    同黑衣人對轟一掌,白漓向後退了幾分,神色錯愕。

    “不對勁……”

    白漓目光死死落在空中的洛嶺身上。

    洛嶺口鼻溢出鮮血,神色卻狂熱而堅韌,對着白漓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只一眼,白漓便看得出,爲了掌控饕餮青銅鼎,洛嶺受了極重的傷,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傷及根本,甚至性命堪憂。

    這非常不對勁!

    白漓心頭涌上忌憚、古怪的情緒。

    這段時間,鍾應全力調查追殺離芳水鏡,白漓對離芳水鏡有一定瞭解,他非常清楚洛嶺在離芳水鏡的地位。

    離芳水鏡分爲三脈,朝陽一脈以洛嶺爲首,五千年前道祖鎮壓離芳水鏡時,只將洛嶺的力量封印劍塔中。

    這五千年,洛嶺憑藉的煉丹之術,成爲離芳水鏡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他本人只聽從神君一人命令。

    雍州劍塔中被鎮壓的“東西”,應該是五千年前追隨神君的強者。

    也就是說,那是洛嶺的同伴,在離芳水鏡的地位不可能比洛嶺高,最多和洛嶺打平。

    既然如此,憑什麼讓洛嶺犧牲自己,去救這一個地位力量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這不是捨本逐末,撿了芝麻丟西瓜嗎?

    除非……

    除非……劍塔下不止鎮壓着離芳水鏡的強者,還鎮壓着於神君而言極爲重要的東西,所以洛嶺才會不顧一切也要爲神君取出來!

    道修並非誰都傻,實際上能修煉到這地步,人人都有過人之處,只是對魔族成見極深罷了,他們中也有人察覺到這一點,一名老者憂心忡忡:“凌恆,他們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對付我們,定然不簡單,一定要守住劍塔!”

    “我知道!”凌恆劍仙身上殺氣更重,怒吼,“全部出來應戰,不惜一切也要守住劍塔——”

    聲音傳遍整個戰場,充斥着憤怒、悲痛、決心以及沖霄戰意。

    正在跟黑衣人廝殺的道修聽後,渾身一震,迴應:“守住劍塔!”

    “守住劍塔!”

    “守住劍塔!”

    他們一改先前保命爲主、阻攔爲輔、等待支援的風格,開始跟黑衣人拼命。

    正在調息療傷的道修,不顧滿身傷痕,一個個用法器支撐起身體,朝着戰場而去,加入戰局。

    有幾人甚至是剛剛從戰場下來的,傷口還未結痂,草草服了幾顆靈力丹之後,便決絕的又上戰場了,傷口處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劍塔階梯上,蜿蜒如長蛇。

    白漓同樣命令:“這裏由他們擋着,你們隨我去殺了青銅鼎上那狗東西!”

    擒賊自然先擒王!

    殺了洛嶺,饕餮青銅鼎便無人能控制,黑衣人失去供給,自然能殺絕了!

    白漓帶着屬下突圍,然而黑衣人源源不斷,力量又比先前強了許多,豈是那麼容易突破的?

    很快,白漓等人便如陷入泥沼一般,徹底被纏住了!

    戰場廝殺慘烈到極點,一具具屍體墜落在街頭巷尾,血液染紅了青石板,將城中流水染成了血色。

    那些屍體有道修、有魔族、有黑衣人……亂七八糟的手臂大腿碎肉堆疊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便在這時,天地一聲巨響。

    “轟——”

    城牆遭到重擊,搖搖欲墜,即便隔着禁制也能察覺到落陽城外那彷彿金烏般炙熱的力量。

    支援者到了!!!

    無論是魔族還是道修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支撐不住的彷彿見到了曙光,居然咬牙堅持了下來。

    “轟!”“轟!”“轟!”

    衝擊禁制的聲音連綿不絕,城牆震顫,禁制震顫,恍惚間連鉛色的天空都如同水波一般盪開!

    “還愣着幹什麼!殺!”洛嶺聲音陰狠。

    他擡手,虛虛抓住饕餮青銅鼎中血霧凝成的蟲子,朝着黑衣人灌入。

    黑衣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充血成紅紫色,聽從洛嶺的命令,瘋狂反撲。

    譚霈等人更是拿出十二分的實力。

    凌恆劍仙眼看着一位位同道隕落,黑衣人殺出一條路來,而他卻被天魔拖住,無法支援,更無力殺了罪魁禍首,雙目通紅。

    他說過會以性命守護劍塔的!

    凌恆劍仙仰頭一聲長嘯。

    “啊——”

    凌恆劍仙眉心浮現一道金痕,金痕一閃而逝,凌恆劍仙臉色驟然煞白,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然而他的氣息卻是節節攀升,很快便比他巔峯時期高出一倍。

    短時間使用禁術會像君不意當初一般傷及根本,陷入沉睡,或者淪爲廢人,但是凌恆劍仙此刻沒有絲毫猶豫。

    金色劍光直上雲霄,猛的一收,隨後如太陽星之光一般,照耀天地。

    凌恆劍仙的劍道如大日煌煌,這一刻,卻是日月當空,璀璨更勝往昔,連天魔都要退避。

    天魔的力量被凌恆劍仙劈成了兩半,劍勢卻並未收斂或者消散,向着洛嶺而去。

    洛嶺看着當頭而來的金芒,卻不驚不懼。

    他出身自丹鼎門,擅煉丹,硬碰硬的廝殺中所有不足,但是此刻,洛嶺卻不慌不忙的撈起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灌入身體中。

    劍芒如日月同落。

    洛嶺雙手一合,捧住了橫穿落陽城的劍光。

    “哇。”

    洛嶺吐出一口血,即是因爲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衝撞身體經脈,也是因爲凌恆劍仙這引動天地的一劍。

    洛嶺不管不顧,繼續吸收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一連又吐出幾口血。

    血液滴在金色劍芒上,發出“滋滋滋”的腐蝕聲。

    洛嶺收攏手掌,手背青筋暴起。

    “卡擦。”

    劍芒綻開蛛網似的裂痕,隨後碎成晶塊,消失在天地間。

    凌恆劍仙氣息更加萎靡,卻又接連三劍劈出。

    第一劍威能便不弱於先前那一劍,第二劍、第三劍卻更強。

    “凌恆……”老者張了張嘴,想要阻止。

    這樣下去,就算最後保住了劍塔,凌恆劍仙也會淪爲廢人。但是,觸及到凌恆劍仙堅定的目光後,老者搖了搖頭,嚥下了口中的話。

    這三劍,兩劍朝着洛嶺而去,一劍朝着饕餮青銅鼎而去。

    洛嶺一掌拍去。

    掌風攜風雷之勢,同第一劍相互抵消。

    隨後,洛嶺再度用手指捏碎了第二道劍芒。

    第三道劍芒則被饕餮青銅上無數大嘴吞噬,淪爲這樽邪鼎的養料。

    洛嶺脣角彎了彎,似乎在笑,爲自己的力量而得意,嘲笑凌恆劍仙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下一刻,他胸口的衣袍染紅,衣料從中撕裂,一把黑色利刃從胸口穿出,洛嶺便再也笑不出了。

    那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刀鋒處時不時閃過幽藍的光,吸允着洛嶺心頭的精血。

    而持匕首的人,正是白漓。

    洛嶺這才反應過來,聲音沙啞:“……你們聯手了?”

    最頑固最暴躁的凌恆劍仙居然跟魔君最忠心的屬下聯手了?!

    “對,你這一刀中的不冤。”白漓頗爲哀怨的說,“那老頑固非要生死關頭,腦子才能轉過彎來。”

    言罷,白漓擡手,抽出刺入洛嶺心臟的匕首。

    手起,刀落,匕首再度刺入了洛嶺的血肉之軀中,這一次刺中的是丹田。

    趁他病,要他命!

    白漓正要將匕首穿透洛嶺頭顱時,渾身汗毛豎起,心中警鈴大作,猛的鬆開匕首,向後退去。

    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沸騰到了頂點,從鼎中噴發,向着四面八方溢去。

    洛嶺首當其衝,被岩漿一般的濃稠液體淹沒。

    液體籠罩區域極廣,不管是魔族、道修、黑衣人或者是亭臺樓閣,沾上這岩漿一般的液體便被腐蝕殆盡。

    有人逃的快,只有手臂上沾上幾滴液體,卻發出悽慘尖利的哭叫聲,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快把手臂砍了!”

    “對,大不了以後續接!”有人提議。

    那人趕忙砍去了手臂,鬆了口氣,喘着粗氣虛弱道:“多謝道友。”

    “沒事。”

    “我……”那人還要說什麼,臉上突然染上驚恐絕望之色,撕心裂肺的慘叫再度響起。

    在衆人目光下,僅僅只沾染幾滴液體的人,在砍去手臂後,依舊化爲血水。

    不管是砍去手臂,還是吃解毒丹藥都沒有用,甚至上前幫忙的人,若是不小心沾染到,都不能倖免。

    天地間陡然安靜下來,唯有風過樹梢,血水淌過地面的聲音。

    朝陽初升,光輝傾灑,映出了一張張慘白如菸灰的臉。

    儘管做好了殞命的準備,但是親眼看到這饕餮青銅鼎的力量,依舊令人膽寒。

    最重要的是,經過剛剛那一次爆發,饕餮青銅鼎不僅沒有平息,反而越發活躍了。青銅鼎中的液體咕嚕嚕的響,鼎身無數張嘴開開合合,還在不斷吸食城中之人的精氣修爲。

    原先灌注在黑衣人身上的力量,盡數被嘴吸回,黑衣人失去力量便如同失去骨架一般,紛紛倒地。

    咕嚕嚕……

    饕餮青銅鼎還會再次爆發,威能絕對比剛剛更強,甚至可能淹沒整個落陽城,致使百萬人喪命。

    這個認知令所有人驚駭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從岩漿似的液體中傳出,洛嶺毫髮無損的從液體中爬出,站在衆人面前。

    洛嶺用手擦了把臉,露出病態蒼白的皮膚來,眼睫眼角沾着血,他的目光卻格外的明亮狂熱。

    他笑道:“上百萬人要爲劍塔陪葬了,風光大葬。”

    凌恆劍仙死死瞪着洛嶺,恨不得將他抽骨扒皮,咬着牙,妥協:“劍塔中鎮壓的東西給你,你收了這件邪器!”

    “啊?”洛嶺意外,“凌恆劍仙,你不是拼了命也要守住劍塔嗎?”

    凌恆劍仙憤憤道:“我可以向天道發誓,讓你們安全離開。”

    他們可以不惜命,卻絕對不能搭上落陽城百萬生命!

    而且,凌恆劍仙隱隱期盼另外幾州能夠護住劍塔,這樣便還有緩轉餘地。

    洛嶺環顧四周,道修靜默不語,魔族一臉怒氣,卻不敢繼續再戰,便癡癡笑了起來,手指碰過胸口、丹田的傷口,無不惡意道:“可惜,我傷的有點兒重,現在已經沒本事控制饕餮鼎了……”

    他攤了攤手,雖是在笑,眼底卻是一片空寂荒涼,唯有眼角餘光落在劍塔上時,才會閃過異樣的光芒。

    道修和魔族同時色變。

    饕餮青銅鼎震動的越發厲害,彷彿有什麼來自遠古的凶煞即將破封而出。

    下一刻,洛嶺目光一厲,飛身而起,佔着饕餮青銅鼎無法要他的命,一腳踢在鼎身上。

    “咚”的一聲,巨鼎向着魔族道修的方向飛去。

    衆人驚懼非常,誰也不敢硬碰硬,如驚鳥一般向着兩側散去。

    唯有一人未動。

    那人是——凌恆劍仙。

    老者回頭一瞧,大驚失色:“凌恆,快躲開!!!”

    劍仙身軀比一般修真者強橫,但是老者不認爲凌恆劍仙能夠在那詭譎又恐怖的力量面前,全身而退。

    芳堇驚恐:“師父!師父!”

    凌恆劍仙金色重劍插入地板中,支撐着身體,眼中唯有詭異的青銅鼎。

    饕餮青銅鼎越來越近,佔據他的全部瞳孔時,凌恆劍仙終於動了。

    他拔出金色重劍,如同凡人砍柴一樣,砍向饕餮青銅鼎身上。

    “砰——”

    雙方碰撞,青銅鼎被凌恆劍仙穩住,液體灑了他一身。

    說到底,洛嶺遭饕餮青銅鼎反噬,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他這麼一腳踢來,其實並無什麼威力。

    衆人如驚弓之鳥,不過是先前被饕餮青銅鼎中的詭異震懾住了,懼怕青銅鼎本身的威能罷了。

    液體腐蝕凌恆劍仙的法衣血肉,金色重劍沾上液體的地方,出現一塊塊鐵鏽,凌恆劍仙縱橫一方的仙劍,硬生生被腐蝕成凡鐵。

    凌恆劍仙渾然不懼,身上氣息越發強盛,彷彿身體中蘊涵着混天滅地的力量。

    老者從厲呵變爲顫抖:“凌恆,你要做什麼?快停下來!”

    凌恆劍仙要自爆!

    老者看出了這一點,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千年來,劍仙鎮守劍塔,受九州修士尊崇,還沒有哪位劍仙最後落得自爆的下場。

    凌恆劍仙擼起袖子,不管不顧的抱住饕餮青銅鼎一足。

    青銅鼎嗡嗡掙扎,卻掙扎不出凌恆劍仙的手臂。

    他扯了扯脣角,試圖露出可靠柔和的表情來:“青銅鼎的問題,我來解決,你們……你們珍重。”

    “凌恆!”

    凌恆劍仙頭也不回,擡起丈高的饕餮青銅鼎,一躍而起,直入雲端。

    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越發恐怖,凌恆劍仙身體中的力量直追而上。

    不等饕餮青銅鼎炸開,凌恆劍仙先一步自爆。

    “轟——”

    天搖地動。

    衆人看不清厚重的雲中發生了什麼,卻看到鉛灰色的天空驟然出現一團血色,血色如滴入水中,暈染開來,混沌的天空渲染成淒厲、豔麗的紅色。

    凌恆劍仙的氣息徹底消散在那片紅雲中,不留分毫。

    老者重重嘆息,芳堇仙子捂住嘴,壓抑住喉嚨間的抽泣……

    蒼穹上的紅色越發濃重,彷彿即將滲透雲層,傾灑世間。

    ——劍仙自爆之威固然可怕,但是饕餮青銅鼎吸收了無數修真者的精氣與修爲。劍仙自爆抵消了大半威能,餘下的力量卻力量化爲血雨,墜落世間。

    芳堇抹了把眼淚:“師父捨生取義,我是他的徒兒,也該如此。”

    她如一縷清風,向着天空飄去,又有幾位年輕修士自行朝着蒼穹而去。

    “回來!”

    老者將芳堇扯了回來,禁錮她的力量,扔進了人堆裏,怒罵:“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沒死了,你們這些小輩急什麼急?”

    另外幾位修士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

    老者們將小輩扔回去後,調動靈力,向着血色的天空而去。

    便在這時。

    天地間又是一陣震盪。

    只見困住落陽城的禁制如碎裂的鏡片,化爲白色的光點,落陽城如同下了一場鵝毛大雪,覆蓋了慘烈的戰場。

    與此同時,巍峨的城牆在一杆血色長.槍下,轟隆隆崩塌,淹沒周邊房屋,形成一片廢墟。

    鍾應扛着陸離槍,站在城牆廢墟上方,瞧着衆人,不怎麼有誠意的說:“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點,城牆沒了,下次幫你們修好。”

    ……等萬魔城九幽宮修好了,他就把修建宮殿的屬下派到雍州來修牆,反正修一座城池是修,修兩座城池也是修。

    鍾應其實嫌麻煩,不想擔這個責任的,畢竟他砸了城牆也是爲了救人。

    但是,目前他想跟九州合作,想將君不意“娶”回魔界,覺得自己態度還是好一點比較合適。

    然後,鍾應對上了一張張欲哭不哭的難看臉,看到了空中企圖自爆的幾個白髮老頭。

    鍾應想也沒想,下意識撥動槍尖,一槍劈去。

    陸離槍劃過長空,抖的虎虎生威,只聽“啪啪啪”幾聲,槍影拍中了那幾個老頭,打斷了他們的自爆,如秋風掃落葉,將人橫掃而下。

    “哎呦。”

    白髮老頭掉了一地。

    衆人似哭非哭的神色轉爲呆滯,甚至忘了去扶自家長輩了。

    完了!

    所有人都完蛋了!

    沒人組織血雨了!

    雲層再也承受不住饕餮青銅鼎餘威的力量,沒有雷霆閃電,血雨如注,傾灑而下。

    即將落在屋脊上,將整個落陽城摧毀時,一卷天地山河卷,於蒼穹徐徐展開。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蟲魚鳥獸等在天地間一一顯現,將血雨包裹。

    與君不意少年時期展開的那半虛半實的幻境相比,如今的君不意展現的山河卷,足以與鍾應在神君記憶中看到的那方大世界媲美。

    創世之蓮的蓮子以與君不意融爲一體。

    創世,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血雨落入君不意的世界中,很快便被掌控世界的君不意抹除,沒有傷到山河卷世界一分一毫。

    鍾應察覺到血雨中與衆不同的力量,擡手去接血雨,血雨懸浮在他掌心,滴溜溜的轉圈。

    鍾應眨了眨眼,除了血雨中詭譎又危險的力量外,他還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喂,君不意。”鍾應歪了歪頭,“我怎麼覺得這雨裏頭有着凌恆那糟老頭子的氣息啊?”

    君不意鳳眸微微凝住:“這是……”

    不等他道出答案,便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回答:“凌恆爲阻止饕餮青銅鼎危害世間,選擇了自爆。”

    鍾應低頭,看到了老者悲愴的神色,心下微動,不由抿了抿脣。

    他一向來討厭凌恆劍仙,覺得那大傻子爲了“斬妖除魔”,簡直不分善惡,沒了腦子。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一點,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凌恆劍仙都會選擇心中的道,爲天下衆生而死。

    前世,凌恆劍仙是在陳冰河的挑撥下,死在鍾應這大魔頭手上。

    這一世,鍾應爲沒能及時救下凌恆劍仙而有點兒悶,有點兒難受。

    雖然凌恆劍仙會死,完全是他自己的頑固造成的。

    但是,天知道鍾應多想救凌恆劍仙一命,然後看着凌恆劍仙那張老臉上混雜着難堪、尷尬、委屈、不可置信、恨不得去死一死的表情。

    可惜,一切都成空。

    那就找罪魁禍首算總賬!

    繁雜的念頭一閃而過,鍾應目光一掃,落在了在場的離芳水鏡成員上,率先出手,君不意緊隨其後。

    前來支援的強者們,跟隨鍾應兩人進城,看到落陽城中慘烈的戰場,又得知凌恆劍仙之事後,氣憤不已。

    離芳水鏡的成員見勢不妙,試圖逃離,被九州修士追着打。

    譚霈混在人羣中偷溜,然而天魔氣息太過惹眼,很快便被圍攻。

    遇上鍾應和君不意的人更慘,不出十招便被輕鬆解決。

    “白漓去哪裏了?”鍾應有些疑惑,神識掃蕩一圈。

    劍塔第七層門窗被打碎,零散的木屑紛紛飄落。

    隔着重重房屋,鍾應看到白漓在跟一人交手,白漓並不是那人的對手,被人壓着打,第七層的門窗就是白漓撞牆壁撞塌的。

    而白漓對手的氣息有些熟悉,是……

    洛嶺!

    他沒死!

    鍾應看清楚洛嶺的那刻,眼睫泛着萬里冰川般的寒光。

    只要想一想洛嶺前世對便宜爹爹偷襲,害死了便宜爹爹,鍾應便嘔的要死。

    “君上!”白漓眉眼露出驚喜之色。

    先前,在衆人想方設法對付血雨時,白漓便發現洛嶺不見了。

    白漓帶着幾個屬下搜查,發現洛嶺偷偷溜進了劍塔,他當即帶屬下追上去,在劍塔第四層追到了洛嶺,便從第四層打到了第七層。

    讓白漓意外的是,他估算自己一人便能勝過洛嶺,結果他們以多欺少,本以爲萬無一失,卻沒想到聯手都打不過洛嶺。

    白漓這才驚覺,洛嶺先前的虛弱都是裝的!

    洛嶺的確是煉丹師不擅打鬥,的確是強弩之末,的確身受重傷,但是洛嶺身體中還殘留着一部分饕餮青銅鼎的力量。

    那是他的後手!

    到第七層時,他的屬下全部被打趴下了,只有白漓一人還在支撐,如狗皮膏藥一般黏着洛嶺。

    皇天不負有心人,白漓等到了自家君上和自家魔後。

    若說白漓見到鍾應君不意是振奮的話,洛嶺臉色便是一片陰沉了。

    洛嶺以前雖然有點瞧不上這兩個後輩,但是從神君口中隱約知道兩人的實力和來歷後,便只剩忌憚了。

    他心知自己絕對不是兩人的對手,即便有饕餮青銅鼎也不是兩人的對手。

    因爲,那是神君都視爲對手的人,他沒資格與他們相提並論。

    如今之計,只能速戰速決!

    洛嶺找準時機,一掌震傷了白漓,隨後一腳擊中白漓小腹,將白漓踢出劍塔,踢向鍾應兩人。

    白漓瞳孔幽芒一閃,洛嶺失神一瞬,便趁機握住了洛嶺的腳踝,兩人一起跌出劍塔。

    洛嶺幾乎立刻回神,在空中蹬下白漓,不顧一切的向着第九層塔頂疾飛而去,如電如風。

    白毛狐狸接住即將墜落的白漓。

    鍾應彎了彎桃花眼,冷笑:“找死!”

    手腕一轉,修長白淨的手指握住陸離槍槍身,驟然發力,急擲而去。

    陸離槍攜着玄焰,刺穿長空,所過之處,空間留下無數細小的裂痕,足以看出這一槍之威,何等驚人。

    “譁——”

    無可比擬的鋒利氣流從後腦勺傳來,令人戰慄,洛嶺回首望去。

    陸離槍轉瞬到了眼前。

    洛嶺聚力試圖阻攔,然而,他的力量在這毀天滅地的力量面前,如紙糊一般,一捅就破。

    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嶺瞪大眼睛。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如破布娃娃一般,被掀翻,最後撞上了第九層劍塔上,琉璃瓦被撞塌,掉了一連串,砸成粉碎。

    ——陸離槍直接從他額頭貫穿而過,將他釘死在劍塔第九層。

    洛嶺的身體無法承受這麼龐大的力量,直接“死”去,氣息全無,眼神空寂黯淡。他的神魂卻在陸離槍的玄焰中焚燒,嘶叫。

    鍾應不僅要他死,還要他魂飛魄散,半絲不留。

    魂魄被燒成了火球,即將隕滅之時,洛嶺的眼珠子眨了眨,浮現驚人的光亮。

    那是迴光返照。

    血液從被貫穿的額頭處源源不斷的溢出,流淌過眉梢,劃過眼珠子,從眼角滑下,猙獰又慘烈,卻絲毫不損那雙眼睛的亮度。

    那是飛蛾撲火的決心!

    也是飛蛾被火灼燒時,最後的明亮!

    脣瓣微微開合,無聲說道:爲了神君……

    洛嶺擡手,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量,在劍塔第九層牆壁上,寫下血色的符號。

    符號熠熠生輝。

    下一瞬間,第九層高塔最後的禁制……破了……

    ※※※※※※※※※※※※※※※※※※※※

    三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