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第256章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白雲非雲字數:3450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256章
宗廟。
君不意解開青銅古鎖上的禁制, 如玉無暇的手指貼在冰涼的門板上, 漸漸施力。
“吱呀”一聲,厚重的房門被推開一線, 塵封許久的宗廟再度開啓,展現在君不意面前。
明媚的光線在君不意周身籠了一圈,灑落在玄色的地板上, 形成一條光路, 君不意便踩着這道光,緩步踏入其中。
古舊腐朽的氣味飄過鼻尖,無聲敘述着宗廟浸潤過的漫長歲月, 君不意擡頭, 眸如丹青, 平靜無波。
宗廟極爲寬闊,其中唯有黑、白、古銅三色, 玄色石塊鋪成的地板, 灰白的牆壁,玉白的架子如階梯一般, 一層比一層高。
每一層架子上都擺着古銅燈盞,一萬望去, 足足有萬盞古銅燈。
——這是魂燈。
自上古以來,九州修士便會爲自己看重的弟子點亮一盞魂燈,魂燈鏈接心火, 人死則燈滅。
這裏有萬盞魂燈, 可是萬盞魂燈早已滅去, 唯留下冰涼的燈盞,紀念死去的亡人。
君不意沿着玉石架子行走,目光落在燈盞上,每一盞魂燈下的玉架上,都刻着一個名字,也就是魂燈主人的名字。
這些名字非常陌生,君不意一個都不認識,可是隨着他往上走,漸漸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乾元、梵音、謹約、謝薇、謝檀……
重明國君氏宗廟擺放的,是太一宗上萬死去弟子的魂燈!
君不意恍然明白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五千年前,太一宗的新宗主君長生便被困在此地,看着玉架上,自己同門的魂燈一盞盞熄滅,從此執念恨意纏身,不得解脫……
走了許久,君不意終於在角落處看到了十來盞刻着“君”姓名字的魂燈,這些名字皆是君長生的至親,至於那些輩分隔得太遠的君氏族人,是沒資格在此處點一盞魂燈。
君不意便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和君九思的魂燈。
這幾盞魂燈的光芒太過渺小,宗廟太過廣闊,便如夜幕下的螢火,根本無法照亮天地,因而,幾簇燭火顯得格外孤寂。
君不意目光落重明皇和霄後的魂燈上,因爲兩人重傷沉睡的原因,這兩盞魂燈有些黯淡,忽明忽滅。
他看了許久,半晌,拂開衣襬,行了三個跪拜禮。
擡頭時,一道明亮的光落在了君不意掌心。
開明宮曾是一處祕境,後被雪回神君煉製成一件空間仙器。雪回神君將之贈給了大弟子乾元道人之後,“開明宮認主”便成了太一宗宗主的考驗之一。
君長生成爲太一宗宗主之後,便得到了開明宮,一直到如今。
自君不意出生起,重明皇便選定了他爲自己的繼承人,傾國之力培養他,一步一步安排他的人生。
從修煉所需的天材地寶,到拜什麼樣的人爲師,再到用什麼爲本命法器、修什麼法、走什麼道……
開明宮自然也是重明皇留給赤丹太子的東西之一。
而想通過開明宮的考驗,最低也要合道期修爲,當年乾元道人和重明皇通過考驗時,都已經合道數百年了。
所以,重明皇是想等君不意合道之後,才將重明國皇位以及開明宮傳給君不意的。只不過,重明皇沒有等到那個時候,便爲了救自己兒子而陷入了沉睡,導致君不意提前繼位。
而那道流光便是重明皇留在宗廟的東西,也就是參與開明宮考驗的資格,或者說開啓考驗的“鑰匙”。
得到鑰匙之後,君不意從冰涼的地面起身,轉身離開。
宗廟之外,三師三少、君氏族老、重明國重臣等皆在等候,君不意從宗廟中踏出時,衆人彎腰行了一禮,隨後族老摸了摸花白的鬍子,溫和的問:“殿下,可拿到鑰匙了?”
君不意點頭,目光澹澹:“拿到了。”
目光掃過衆人,君不意看到了一張張或驚喜,或沉思,或凝重,或質疑的面容。
少師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拿到便好,以殿下的天賦,最多百年,便能成功合道。”
君不意的年紀在這些老怪物面前,極爲年輕,連零頭都不到,實力卻深不可測。
然而,多少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止步於此,隕落在合道雷劫之下?因此一日不曾合道,便不能算真正的頂尖強者。少師估計君不意再修煉個百年就能合道,可以說對君不意的期盼非常之高。
“合道可不是嘴巴說說就能做到的。”太保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落在君不意身上,“殿下,我聽說你將那個魔族送走了?”
太保似乎很滿意君不意的“迷途知返”,說道:“殿下能想通,陛下甦醒後,想必會非常欣慰。望殿下日後堅守本心,萬不可在被那些魑魅魍魎迷惑。”
鍾應還沒當上昏君,就先成了太保心中的“妖妃”。
君不意垂下眼簾,淡淡說道:“諸位的教導,不意銘記於心。”
太保等人還想說什麼,卻被這句話堵了回去,心中隱約覺得古怪,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君不意緩步前行,自衆人中間穿過,火鳳玄衣在天風中起伏,彷彿即將振翼而飛。
這段時間,君不意忙的不見人影,他不僅僅要處理登基的事宜,更要面對“老師”“長輩”“忠臣”的一次次勸告,他們告訴君不意:
——太上忘情之道斷情絕愛,他絕對不能動情,自毀道基,淪爲廢人。
——他肩負重明國重任,驚鴻夫人爲了生下他而生生疼瘋,霄後親自撫養他長大,待他如親子,重明皇爲了他而重傷沉睡,三師三少爲教導他而嘔心瀝血……他絕對不能辜負這些人。
——此一時彼一時,霄後爲他定親之時,鍾應只是個混血魔族,礙不了什麼事,劍主能護住鍾應,他能護住鍾應,重明國能護住鍾應。但是,現在鍾應是魔界少君,身份非同尋常,他若非要和鍾應結爲道侶,無論他做什麼,九州修士都會防備他,防備整個重明國。
……
許多許多話,多到他記不住,或者說不想記住。
他自小便是在這般環境下長大。
因爲重明皇的瘋狂執念,一件又一件的責任、一句又一句的語重心長……形成一道道枷鎖,桎梏於他身上,如同傀儡的絲線,拉扯他身體的每寸關節,讓他只能一步一步按着他們的安排行事。
學琴棋書畫,學修真六藝,學治國之策,學君子五德。
被扔進一個又一個的險境掙扎求生,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禁閉室苦修磨礪,即便被上古祕術反噬折磨的痛不欲生也要面不改色,完美無缺……甚至是穿上紅衣,戴上帷幕,提着比垂髻之年的自己還高的唐刀,行於陰影黑暗中,屠殺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直到遇到他的小混蛋……
他的確得到了“最好”的一切,衆多頂尖老師悉心教導,無數修煉資源隨意使用,他幾位兄長姐姐求而不得、羨慕嫉妒的權利和重視,君九思身爲嫡子都沒有碰觸過得力量等。
——他的確該承擔責任。
——這一點,他從不否認。
可是,他想自己去肩負,自己去得到想要的,而非一個被絲線拉扯的傀儡。
“不意自小走的便是太上忘情之道,老師、族老你們從小便教我,斬七情斷六慾才能真正大成,才能合道飛昇。”君不意緩緩開口,聲音又清又淨。
太保理所當然的回答:“太上忘情自然該斬斷不必要的欲.念。”
族老搖了搖頭:“不摒棄自我,如何成就聖人之道?”
太傅遲疑了片刻,有些心疼的嘆息:“這條道崎嶇啊……”
等衆人說完,君不意才道:“曾經有位長輩跟我開過一個玩笑,他說,太上忘情,最是深情。”
“荒謬!”
“這太可笑了!到底是誰胡說八道?簡直是誤人子弟!”
斥責聲傳入耳中,君不意脣角微抿:“我卻覺得,有些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極悠遠之處,吐字清晰:“既是斷情絕愛、無情無慾之人,爲何還要合道?合道飛昇,與天同壽……本便是最大的欲。”
“這才是最可笑的謬論。”
清清淡淡的聲音在衆人間迴盪,一時無人迴應。
太上忘情之道極爲難走,在場衆人之中,走這條道的沒幾個,便是研究過此道,踏足過此道,也並未走長遠。因此,真要和君不意深究此道,辯論一場,怕是都說不過他。
“你們教我的,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當然,你們也不會認爲我說的便是對的。既然如此……”
君不意踏下臺階,站在空蕩的高臺上,頭頂風起雲涌,靈氣匯聚成海,如層疊巨浪般震盪。
黑色雲霧凝結成塊,如同兇獸一般向外擴張,吞併日月,遮蔽長空,原本明媚的豔陽天,陡然昏暗下來。
太傅驚駭的看着這一幕,明白了什麼,聲音乾澀:“殿下,你要渡合道雷劫?”
“快住手,你現在還不到渡劫之時!”
“荒唐!你要毀了自己嗎?渡不過合道你就只能當個地仙了!”
吵吵嚷嚷的聲音傳入耳中,混亂又急促。
君不意並未回頭,只是接着剛剛的話題說道:“既然如此,我便證明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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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之上,諸位強者或談玄論道,或賞花賞美人,或自顧自的唱個小曲撫一撫琴,或者拉着相熟之人拼酒。
天色變化那刻,所有人察覺到了,紛紛仰頭,原本喝的醉呼呼的彌墟地仙一哆嗦,從吊牀上摔下來,差點兒在地面滾了一圈。
“怎麼回事?這劫雲是幹什麼的?有誰要渡劫嗎?”彌墟地仙對合道雷劫有心理陰影,酒醒了大半,乾巴巴的抓着同伴問了一堆問題。
“我哪裏知道?”
“今天不是重明國新皇的登基儀式嗎?哪個瘋子選在今天渡劫啊?”
鍾嶽摸了摸下巴:“這道氣息有點兒熟悉啊,而且,渡劫之人似乎就在開明宮內部?”
老院主等人則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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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開虛空,才剛剛站定的鍾應臉色徹底變了:“……這是君不意?”
怎麼沒人告訴他,君不意今天要渡合道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