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第249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白雲非雲字數:3521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249章

    鍾應的聲音驚動了院中之人, 老院主對君不意道:“解開丹藥的禁制需要半天時間, 你若不急着走的話,便在書院走一圈吧, 也算是故地重遊。”

    老院主一邊說,一邊拉開了籬笆門,目光掃過院外“不請自來”的兩人, 君不意慢了一步, 站在老院主身後,他目光澹澹,聲音平緩:“鍾應, 秋師弟。”

    鍾應身子稍稍一僵, 胡亂應了一聲, 隨後又頗爲乖巧的跟老院主打了個聲招呼。

    他記得前世的時候,老院主曾經用失望、哀傷又憤怒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 這一世老院主眼中唯有平和和無奈, 好像鍾應並非魔界少君,只是一個難以管教的頑皮學生。

    “今兒是什麼日子。”老院主慈和一笑, “一個個的都來老夫這瓜果院子。”

    鍾應目光瞟過君不意:“我……”

    老院主笑呵呵的打斷鍾應的話:“老夫知道了,你們都是來蹭甜瓜的。”

    言罷, 老院主轉身回了田地,抱出三個又圓又大的甜瓜,一人塞了一個, 朝着三人擺了擺手:“甜瓜已經給你們了, 你們自個兒去玩吧。”

    秋時遠抱着甜瓜趕忙開口:“老院主, 我想問問今年七院試煉的事……”

    “按慣例來便行。”

    籬笆牆闔上,老院主戴着一頂草帽子,扛着鋤頭在瓜田裏除草。

    三人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鍾應厚着臉皮開口:“我們去看看以前的院子吧?很久沒回丙字叄號院了,也不知道那院子換了幾次主人,他們有沒有善待那架紫藤蘿。”

    “丙字叄號院一直空着,並沒有換主人。”回答鍾應的是秋時遠,歲月如梭,秋時遠大多時候依舊沉默寡言,卻並非少年時期因爲自卑靦腆而羞於啓齒,僅僅只是因爲性子沉悶罷了。

    鍾應好奇:“爲什麼?”

    秋時遠搖了搖頭:“因爲鍾師兄君師兄都沒有從書院畢業,自然無人取代。”

    短短閒談幾句後,去丙字叄號院的路上再度陷入了沉寂。

    六十年過去,搖光院並沒有多大變化,一路景緻都非常眼熟。

    青澀的少年少女們在小道上閒逛,嬉笑怒罵,見到秋時遠後,笑盈盈的喊:“夫子。”

    幾乎沒有學生不認識秋時遠,足以看出他極受少年們的愛戴。

    秋時遠點頭迴應後,這些孩子們便睜着一雙清澈的眸子,好奇的瞧着鍾應兩人,滿臉驚豔。

    在得知鍾應兩人曾經也是書院學生後,有禮貌的喊一聲前輩,活絡的喊一聲師兄,膽子大的厚着臉皮跟兩人搭一句話。

    瞧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繁茂花木之間,好奇的學生忍不住八卦起來。

    “兩位學長生的可真好看,可惜,我沒早個幾十年出生,不然就能和他們當個同窗了。”

    “若是和他們一屆,花名冊上的第一美人就不知道是誰了。”

    “光有容貌有什麼用,有實力才是正經。”

    “你個豬腦子,不想事,秋夫子的實力你還不知道?能讓秋夫子喊一聲師兄,自然差不到哪裏去。”

    “嘶!白髮、淚痣、容色無雙……我知道那位白髮前輩是誰了,六十年前的書院第一美人,也是九州天字榜榜首的蓮中君!”

    “真是……真是……”

    “膚淺!”一少年呵斥。

    “你什麼意思?想捱揍的話,咋們去演武場比劃比劃啊!”

    “不去!”少年擡了擡下巴,“你們光盯着九州美人榜了,可看過天地玄黃榜?”

    天地玄黃碑的名號可比美人榜大的多,也有威力的多,美人榜不過是飯後閒談的趣事罷了,天地玄黃碑紀錄的卻是驚才絕豔的天才、翻雲覆雨的大能。

    有人驚歎的開口:“蓮中君可是次次冠絕榜首……”

    “那麼,和蓮中君一起的另一位學長是誰?”

    “姓鍾……難道是和黃字碑上和蓮中君齊名的那位?那位學長據說失蹤很久了。”

    “我若是也能有這般天資,這般修爲就好了……”

    鍾應沒空理那些少年們,待看到熟悉的碧藍湖泊時,鍾應開始緊張起來。

    他故意慢上一步,落在君不意身後,目光掃過秋時遠,瞳孔中含着幾分探究。

    秋時遠身量高了許多,肩背挺直,如一株修長的苦竹,他雖然不似少年時期那般瘦弱,但是古樸深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臨風之時依舊有種空蕩蕩的意味,除此之外,更多了幾分古井無波的氣韻。

    最重要的是,他少年時期的好友死遁了六十年!

    雖然明白秋時遠、孟長芳的情況和自己稍微有點兒不同,但是都是跑路,應該差不了多遠,取取經還是可以的……

    鍾應傳音:“小石子,我問你一件事。”

    秋時遠瞅了鍾應一眼,卻並未揭穿他,傳音:“什麼事?”

    “胖墩當年去世時,你傷心嗎?”眼看着丙字叄號院越來越近,鍾應直接開門見山。

    “胖墩”兩個字如捲入深井的一片枯葉,泛起層層漣漪,秋時遠抿了抿脣,聲音非常輕,卻有着萬鈞重,“此生再無知己。”

    鍾應:“……”

    他覺得前路崎嶇,兇險無比。

    秋時遠沒直接回答傷不傷心,但是短短六字中透出的重量,遠非“傷心”兩字可以比擬的。

    鍾應虛弱的問:“若是有一天胖墩回來了,你發現他其實沒死,只是假死跑了而已,你會如何?”

    秋時遠沉默了片刻,才用清淡的聲音說:“還是那句話,此生再無知己。”

    “你的意思是。”鍾應艱難開口,“如果他真的死遁,你就當他死了,就算他回來了,也幹掉他?”

    秋時遠沒有回答,卻回了鍾應一個極淡薄的笑容。

    “……”

    鍾應眼前一黑,覺得前途渺茫。

    實在太狠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就要完蛋!

    不對不對!鍾應勉強扯了扯脣角,穩住了心神,他又沒有死遁,我只是睡了君不意而已。而且,前世孟長芳被道修抓住後,秋時遠可沒趁機砍死他,反而救了他一命。

    所以,這只是秋時遠一時的氣話而已。

    最重要的是,“疏影君”對他很不錯……

    沿着湖泊前進,鍾應看到了一座依山傍水的院落,六十年無人管理,院落前兩塊靈田胡亂生長着靈植,每一株都生機旺盛,枝葉繁茂。

    紫藤蘿肆意生長,在青牆、房屋上蓋了幾層嚴嚴實實的紫藤花簾,遠遠瞧着便是一座紫色花海,丙字叄號院成了徹徹底底的紫藤蘿院。

    少年時期,君不意曾經在院落中佈置了聚靈、除塵、護院等陣法,如今多年過去,屋中擺設依舊一塵不染。

    鍾應幾人踏進院落時,青牆下的魚缸中,兩條圓滾滾的肥魚竄了出來,一青碧一赤紅,薄薄的翅膀拖着圓滾滾的身軀,在空中艱難飛行,是君不意當年養的文鰩魚。

    文鰩魚身後還跟着一連串小不點,看那個模樣,也是文鰩魚……

    鍾應恍然,掐着手指頭算,才幾十年不見,他養的魚不僅成了魚中胖子,還拖家帶口,跟了一個連的小魚?

    鍾應心中頓時複雜無比。

    赤紅色的文鰩魚停在了君不意的掌心,親暱的蹭來蹭去。青碧色的文鰩魚停在了鍾應後腦勺,吐着小泡泡。

    一個連的小魚兒學着父母的樣子,蹭指尖的蹭指尖,吐泡泡的吐泡泡,熱鬧無比。

    君不意垂下眼簾,淡淡開口:“勝遇也比以前肥了許多。”

    隨着熟悉的聲音,過往的記憶如書卷一般翻開,鍾應彎了彎桃花眼,笑盈盈道:“這麼肥,肉肯定多,烤起來一定很香。”

    似乎聽懂了鍾應的話,窩在後腦勺的文鰩魚一抖,從鍾應頭頂滾了下來,身邊的小魚也一鬨而散。

    花架下有一張石桌,幾條圓凳子。

    秋時遠拿了一把匕首,將給甜瓜削皮的活攬了過去,鍾應便切瓜擺盤,君不意拿出了一罈清酒,一套玉杯,斟了幾杯酒水。

    鍾應咬了一口甜瓜,又脆又甜又香又冰,糖水在舌尖轉了一圈,口舌生津,不由感嘆,老院主種的瓜就是比一般人種的香。

    “沒想到還有一日,能跟兩位師兄坐在一起。”秋時遠忍不住感嘆,“自從畢業之後,熟悉的同窗都離開了書院,雖然還和慕師兄他們聯繫,卻很難再見一面。”

    鍾應問:“你爲什麼選擇留在書院?”

    “本便孤身一人,無處可去。而且……”秋時遠舉杯,明明面容年輕清秀,身上卻多了一分老者才有的蒼老,這是鍾應和君不意永遠不會有的,“你們都走了,我覺得總要有一個人守在這裏。修煉、教導學生、以及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永遠不會膩。”

    鍾應君不意同時舉杯,玉杯輕撞,聲音清脆,酒水微漾。

    三人一飲而盡。

    鍾應問當年那些同窗,秋時遠便挑自己記得的回答,聲音透着幾分懷念,彷彿穿過時光長河,回到了那熱熱鬧鬧的少年時期。

    “慕師兄畢業之前,已經差不多掌控了召靈之術,唯有召喚超過自身修爲太多的生靈時,召靈之術才會出錯。在學院最後兩年時,他連續兩次贏了論道之戰,給阿宛院主狠狠長了臉……畢業之後,他便回了十城,有十城城主在,慕師兄事事順遂。”

    慕師弟……鍾應記起了那個眉心有顆硃砂的少年,十城少城主慕歸心。

    “譚妤師妹越來越穩重了,她姐姐跟沈夫子結爲道侶後,她便開始接手譚家事務,據說做的有模有樣的,她姐姐打算將家主之位讓給她,把譚妤師妹嚇壞了,差點兒離家出走……”

    故友不在身側,秋時遠每提一個人,便斟一杯酒,朝着極遠方晃了晃後,一口飲下。

    似乎在同金烏、同湖泊、同紫藤花、同一片碧空下的友人敬酒。

    “顏鈺師兄和徐小惜師姐一畢業便結爲道侶,之後便在九州各處遊歷,據說想一起攜手看遍山河,偶爾會捎人帶一些有趣的東西給我。”

    “喬陌師兄回了妖族,成了妖王近衛……”

    “俞薇師姐常常提到他,說沒有喬師兄惹禍,很無聊……”

    歲月變遷,少年時期的記憶便顯得格外美好,同窗十年的友人各自有了不同的未來。

    鍾應和君不意錯過了這段歲月。

    唯有當年最靦腆,最自卑的那個少年,留守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