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第193章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白雲非雲字數:7233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193章
悟道之後, 往日如同天塹一般的仙凡壁壘,如紙糊一般,輕輕一戳便破。
曲行止輕而易舉的踏入了他求了一生的修真界, 然而,他並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痛哭流涕,僅僅以極平淡的目光, 俯視九州芸芸衆生。
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太一宗龍首峯上那個有些自卑有些靦腆的少年,在他脫胎換骨之後, 徹底消失,只餘下一位風輕雲淡,如白鶴、如晨露的修真者。
他爲自己取了個道號——太玄。
之後, 便以太玄這個名字,行於天下。
“太玄?”鍾應盤膝坐在雲端,重複這兩個字。
以前,他對太玄這個道號的認知,僅僅處於“玉馨書院祖師爺”“修真界道祖”上, 如今卻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
“太玄,深奧玄妙……”鍾應挑眉, 用肯定的語氣說, “君不意, 太玄和太一是一個意思吧?”
他是想揹負太一之名前行嗎?
君不意聽懂了鍾應的話外之音, 沉吟片刻, 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鍾應目光不由落在了曲行止身上,曲行止來到了一座靈山,站在山門之前,求見這個小宗門的宗主。
太一宗道袍清貴古樸,門中弟子穿起來各個仙氣飄飄,一向來是衆人矚目的焦點。然而曲行止瞎了數十年,眼盲帶來的不便,令他常年穿着耐髒的深色衣袍,所以,即便開啓天眼,煉成仙骨,他也沒換回鑲金雪袍,而是穿着寬大的玄色道袍。
一頭墨色長髮以木簪束起,露出眉心的金紅紋印,以及一雙空寂的眸子,頸項處則纏着白色緞帶,遮掩了那割喉一劍的紅痕。
雪回神君能記得與弟子們點點滴滴的相處,能爲了太一宗嘔心瀝血,能被九州供奉數千年,自然不可能全無真情。
他毀了太一宗,毀了曾經的一切,不過是不夠情深罷了。
偏偏,太玄道祖是位情深至真之人。
而情深之人,往往最容易被傷……
面對一位合道仙人的拜訪,小宗門宗主惴惴不安,領着一羣弟子,以極恭敬的態度迎接曲行止,將他帶入山門。
畢竟,合道仙人一念之間,便可輕易毀去一個宗門。
小宗主問仙人所來何事時,曲行止沉默片刻,以嘶啞的聲音回答:“論道。”
小宗主:“啊?”
曲行止言簡意賅:“借閱典籍。”
他原本是凡人,一夜合道,煉成仙骨。雖然合道期的本事都有,卻如空中樓閣,根基淺顯。
在小宗門的藏書閣住了半年,他將所有典籍背的滾瓜爛熟,便翩然離開。
小宗門宗主數了數藏書閣典籍,發現一本不少後,隨手翻開典籍看了看,這一翻,臉上便流露出震驚和狂喜之色。
只見原本記錄粗俗術法的典籍中,一行行清秀的小字將術法的缺點一一挑出,在稍稍修改,術法便以簡單的方式,圓融的運行出來。
粗俗術法便罷了,最重要的是那些記錄了高深術法的修煉法典啊!
他們賺大了!
之後,曲行止以此方法,拜訪了一處處宗門家族。
沒多久,“太玄”之名便漸漸聞名於九州。
衆人只知,這是一位修爲高深,眼盲聲啞,卻品性高潔,喜愛閱讀典籍並且加以註解修改的合道仙人。
有好奇者試圖探查他的來歷,卻發現根本無跡可尋,他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似得,在這之前,修真界沒有他絲毫事蹟。
於是,修士們認爲,這是一位極神祕的隱世仙人,至少隱居了上千年。
後來,衆小宗門對於曲行止的拜訪,都極爲歡迎,掃榻以待。
曲行止便如無邊無際的大海,容納百川,積累越來越深,便自行編寫修煉法典。乾坤袖中的法典堆了一個書架,隨着時間推移,所著法典越來越多。
他是唯一一位魔體仙魄、合道成仙者,當累積到一定程度後,便嘗試以自己體質爲基,開闢出一條全新之道來。
當然,此道不易,他如今只有粗淺的想法罷了。
遊歷九州大大小小宗門後,曲行止便去了魔界,踏遍魔界十六脈,見識不同血脈的魔族之人,收集魔族修煉法門。
他爲仙魄,合道之後,對仙道自然的領悟一日千里,幾乎一眼便可看透真僞。
他爲魔體,合道之後,能兼修魔族法門。魔族血脈古遠者,修煉到一定地步,能夠開啓天賦神通,曲行止此時方纔明白,原來天之眼,便是他的天賦神通。
曲行止從不去打聽修真界的紛紛擾擾,然而,他如此修爲,如今的地位,一些事自然而然便能知曉。
偶爾便有隻言片語,流入他的耳中。
比如說:雪回神君。
比如說:重明皇君長生。
雪回神君屠了太一宗,毀了親手建立的一切,震驚整個天下後,便如煙雲一般,消失在天下人眼中,數百年不見蹤跡。
曾經的太一宗新宗主君長生倖免於難,回到重明國後,他的後輩禪讓皇位,君長生成了重明國新的君主。
重明國因君長生拜入太一宗,出了不少修真者。君長生成爲重明皇后,重明國成了真正的修真皇朝。
之後,重明皇便迎娶了玉泉宮白霄爲後。
最讓曲行止在意的,則是“離芳水鏡”四個字。
他在九州時,便發覺離芳水鏡的根基極深,到了魔界,他發現魔界同樣處處有着離芳水鏡的蹤跡。
離芳水鏡像一塊深潭,一眼瞧去,清澈見底,真正碰觸,卻能將一切溺斃。
他們橫行無忌,肆意挑撥,將一處處世外桃園變成屍山血海後,便稍稍離去,不留絲毫痕跡。彷彿沒有任何目的,只爲玩樂遊戲。
而離芳水鏡共有三脈:朝陽一脈,溯月一脈,星辰一脈。
朝陽一脈全是正統道修,溯月一脈則是邪魔外道,星辰一脈卻是魔族。
而離芳水鏡以神君爲尊……
初聞三脈之時,曲行止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他以爲被自己遺忘的往事,那個時候,邪物爬出無盡深淵,謝薇師姐被邪物所害,謝檀師兄也隕落在無盡深淵,雪回神君痛失愛徒,勃然大怒,不惜一切也要封禁邪物,爲弟子報仇雪恨。
召集天下大能時,神君便坐在首座。
曲行止站在神君身後侍候,看不清神君的容顏,只能看到柔順貼合衣袍的銀髮,耳畔則是神君清晰有力的聲音。
他說:“朝有曦曜,暮有玉鉤,億萬星辰排列於夜空之上,日月星辰照耀之地,本座的承諾便永遠有效。”
朝陽、溯月、星辰……便源自於這句話嗎?
曲行止編纂法典的清淡生活,被一個人來到打破。
那一日,風光明媚,他提着竹簍,於千刃山巔採集靈植,滿載而歸時,於山間小道,同一人擦肩而過。
那是一位面容極年輕的男子,身穿火鳳玄袍,威儀赫赫。
——正是重明之皇君長生。
數百年時光,宛如滄海桑田,能讓靦腆自卑的少年脫胎換骨,成爲如今的太玄道人。也能令曾經清風朗月,脣瓣含笑的太一宗代宗主,臉上再無笑容,眉眼戾氣深重。
“可是太玄道友?”君長生轉身,施施然喚道。
曲行止頓住,目光落在君長生的眉目間,因爲長期緊蹙眉頭的原因,君長生眉心多了一道深刻的褶痕,平添了幾分戾氣。
而君長生的目光極爲陌生。
曲行止想,他認不出自己……
隨後恍然,若非君長生眉眼未變,他也不見得能一眼認出君長生來。
君長生開門見山,目光卻頗爲誠懇:“太玄道友,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君宗主……”曲行止呢喃。
君長生一聽這沙啞的聲音,神色便變了變,眸中閃過一絲狠絕:“太一宗早已消失,我也不是什麼“君宗主”了,道友說笑了。”
“……”
曲行止默了默,恍然又想起神君曾經說過的話。
大約是曲行止只是一個半大孩子的原因,私下裏,神君跟他說話時,百無禁忌。
神君曾笑着說:“將太一宗交到長生手裏,可比交到阿元手裏,讓我放心多了。”
他睜着一雙剔透的眸子,茫然不解。
神君便解釋:“這幾百年來的事,爲師可都看在眼裏,在其位,謀其職,長生當了數百年太一宗代宗主,打理太一宗大大小小的事務,對太一宗的感情,估摸着比我還深。”
在君長生眼中,太一宗甚至比重明國還要重要。數百年時光,他的凡俗親人早已壽終正寢,如今的皇帝,不知道是他大哥多少代的重孫子了。
而太一宗中,他在乎的人和物,卻越來越多。
頓了頓,神君問,“小喵兒,你可知我叫他狼崽崽的原因?”
原因?曲行止想,不就是取個小名,逗逗人嗎?
雪回神君垂首,長髮傾瀉而下,點了點他的鼻子,莞爾:“因爲長生本就是一頭狼崽子啊!”手指比劃了一個高度,神君繼續開口,“他才這麼大點的時候,踩着侍從一條條人命,爬上龍首峯,那雙眸子兇狠的跟妖獸幼崽似得。”
起身,神君目光悠長:“等我離開此世後,他一定會守護好太一宗的。太一宗安安穩穩的話,他就是太一宗的定海神針,太一宗若有外敵,他便是披荊斬棘的無上利刃,若太一宗遭遇磨難,他便是拼死一搏的孤狼。”
——神君看人這一點,向來很準。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輕輕嘆了口氣,曲行止淡淡開口,“君師侄。”
君長生呼吸一滯:“你到底是誰?”
“太一宗,曲行止。”
“……”
沉寂許久,君長生緊緊抿了抿脣,冷冷道:“道友大概不知,我那位師叔根本無法修煉,並且已經逝世數百年了,我親眼看着他的魂燈熄滅的。”
曲行止想了想:“口說無憑,動手吧。”
曲行止手中多了一把玉色寒劍,君長生則翻出了山河卷和春秋筆。
這一次動手,點到即止。
君長生卻驚疑不定的盯了曲行止許久,最後,終於認同了曲行止的身份。
那一刻,君長生臉上流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他說:“小師叔,你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下一句,他則道:“既然是你,我便不拐彎抹角了,我們一起……殺了他!”
“他”是誰?
幾乎不用多想,兩人心中便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雪回神君。
曾經,從太一宗廢墟中爬出來時,曲行止便一遍一遍的在心裏重複,他一定要殺了神君。
曲行止回了一個字:“好。”
開明宮中,藏着太一宗半數底蘊,雪回神君雖然毀了太一宗一切。君長生成爲開明宮主人後,卻得到了那半數底蘊,以此強盛重明國。
和小師叔相認之後,君長生並沒有藏私,曲行止可以隨意動用開明宮的一切資源。
曲行止對天材地寶不感興趣,他真正有興趣的是開明宮中那萬卷典藏。
他沉迷典藏中,幾乎沒有踏出藏書閣一步。
然而君長生搜尋的消息,依舊源源不斷的傳入他耳中。
特別是離芳水鏡這數百年來,所做之事……離芳水鏡並非肆意妄爲,他們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神君。
曲行止通讀萬卷典藏,踏出開明宮時,跟君長生相對而坐。
君長生擰着眉頭:“他們這麼做,到底爲了什麼?挑起道修和魔族的爭鬥?毀了九州魔界?”
神君屠殺太一宗弟子那一天,曲行止曾在門口聽了許久許久,基本將話語聽全了,後頭他覺得心酸,才離開了片刻,去摘靈桃的,因此比君長生知道的多一些。
如今隔了數百年,他的修爲甚至比君長生還高深幾分,隱約猜到了神君想做什麼。
曲行止輕語:“以衆生怨念,點八方孽火。”
“什麼?”
曲行止一字一句:“神君曾經說過,他想以此世爲爐鼎,毀世得道。”
“……”
“離芳水鏡所行之事,皆有一處共通點,便是挑起怨恨矛盾。使本該親如兄弟者,反目成仇,本該安好祥和之地,血流成河……”曲行止聲音平靜,“八方孽火點燃之時,便是他煉化此世的開始。”
君長生咬牙,聲音陰寒:“他果然夠狠夠瘋。太一宗原來不過是阻礙他的石頭,他一腳踢開,毫無留念。跟他真正要做的事比起來,毀了太一宗簡直微不足道。”
既然猜到了雪回神君要做什麼,他們便開始思考了應對之策。
曲行止不知道君長生是怎麼做的,只知道他說服了天下八成大能,集衆人之力,暗中鑄造鎮魔劍塔。
鎮魔劍塔有十座,九州一州一座劍塔,最關鍵的劍塔則建在了太一宗的廢墟之上——這是君長生和曲行止共同的意思。
既然太一宗是神君毀世的起點,他們便在龍首山脈解決一切。
那一座鎮魔劍塔,是曲行止親手所建,除了他和君長生,任何人都不許插手。
他們做好了萬全準備,在八方孽火點燃之前動手,卻不想,八方孽火比他們以爲的,要早點燃。
雙方只能硬碰硬,憑藉實力廝殺。
然而神君實力非凡,合道大能不敢對上神君,也攔不住神君。
君長生想親自對付神君,卻被曲行止反對。雙方一戰,曲行止以絕對的實力贏了君長生,攬下了對付神君一事。
君長生看着曲行止,終於明白過來,昔日神君門下最廢物的弟子,如今修爲遠在他之上,甚至不差神君什麼。
而走到這一步,曲行止只用了區區數百年。
簡直是……不可思議!
那一戰,天下處處血流成河,無數山峯崩塌,江河逆流。
離芳水鏡一位位罪孽滔天的魔頭被封印在劍塔之中。
然而九州大能並無欣喜之色,一個個目光凝重的落在同一個方向——龍首山脈。
若是不能鎮壓神君,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天下依舊會毀滅。
曲行止不負衆望,以重傷之軀,贏了雪回神君。
無數玄色粗鐵鏈捆住了神君的身體,穿過他的肩胛骨,血液流淌,染紅了鑲金雪袍,將萬仙之師的神君拉入鎮魔劍塔中。
然而,想要鎮壓神君何其艱難?
鎖鏈寸寸斷裂,甚至連鎮魔劍塔都聲聲嗡鳴,彷彿即將倒塌。
十座鎮魔劍塔陣法勾連,壓制住神君一息。便在那一瞬間,三尺玉劍從九天落下,穿過神君手臂,將他徹底釘死在劍塔最深處。
劍塔深處幽暗無光,一輪輪星辰升起,匯聚成夜幕星河。
混元星辰大陣形成,雪回神君體力靈力流轉一滯,逐漸變得乾澀起來,直至靈力再也無法運轉。
“咳咳……”雪回神君重傷,臉色蒼白,銀發白裳染血,身軀無法動彈,隨着咳嗽,血液從脣瓣溢出,滑落頸項。
腳步聲輕輕淺淺傳來,雪回神君含含糊糊喊了一聲:“小喵兒?”
隨後,一隻冰涼的手拭去了他脣瓣的血跡。
雪回神君擡眸,看到了一張近乎陌生的面容,卻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小徒兒。
“蠢貨。”雪回神君斜睨一眼,似笑非笑,“你該殺了我才對。”
“……”
曲行止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隨後轉身離開,所過之地,身體血液滴落,在地板上、草地上蜿蜒成蛇。
聲音微不可聞:“我不殺你。”
才踏出鎮魔劍塔,曲行止便見到了神色猙獰的君長生,手臂被猛的拉住,曲行止幾乎覺得手臂要被對方卸下來。
“你爲什麼不殺他?你爲什麼放過他?你還當他是你師尊?這種冷漠絕情之輩,也配?你是不是瘋了!曲行止!你是不是瘋了!!!”
聲聲質問,鋪天蓋地的扔到曲行止臉上。
黑眸早已失明,透不出絲毫情緒,靜靜“注視”着憤恨到發狂的君長生。
“我花了如此多的心血,才走到這一步,你不能讓我前功盡廢!”
“你還對他有什麼期待嗎?他對師父莊柒他們下手時,可有半分手軟?太一宗分宗便有十來個,師叔們平日裏並不在龍首山脈,他們當年停留在龍首山脈,是想安慰渡劫失敗的神君,可是神君做了什麼?他殺了一個個憧憬他依賴他的人!若非擔心他,牽掛他,爲了他留在龍首峯,他根本不可能屠了整個太一宗!”
曲行止終於開口:“太一宗核心弟子,只有我們兩個了。”
至於分宗那些後輩弟子,根本不在“核心”範圍內。
“君師侄,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偷偷做了什麼。爲了建造十座鎮魔劍塔,確保劍塔能夠對付神君,你以自身本源供應劍塔對不對?神君一旦身死,你也會因本源耗盡而天人五衰對不對?”曲行止垂下眼簾,“太一宗只剩下我們兩人了,我不想你死。你如今也殺不了他,沒有我的首肯,任何人無法進入鎮魔劍塔。”
君長生:“我不在乎!”
他擡高音量:“即便去死,我也不在乎!”
“你知道什麼?”眸子血絲泛紅,君長生冷着眉眼,聲音浸着憎恨的毒汁:“當年師父死的那一瞬間,我便感應到了,我當時便想衝出開明宮,可是開明宮被師父封閉,我根本出不去!開明宮內部放置了萬盞魂燈,我站在萬盞魂燈前,看着一盞又一盞的魂燈滅去,師父的魂燈第一盞熄滅,隨後是師叔們,然後是我的徒兒們,最後是太一宗無數小弟子……我無能爲力,我什麼都做不到,你知不知道!”
“我是太一宗的宗主,我發了誓要讓太一長存!”
“我發了誓的!”
“可是,可是……”君長生哽咽一聲,“我踏出開明宮的那刻,只看到廢墟和屍骸,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簡直太可笑了!”
“君師侄……”
“你根本就是顧念舊情,不想殺他,少拿我當藉口!”
曲行止沉默片刻,解開了頸項的絲帶,露出了白淨皮膚上那道猙獰的傷口。
手指拂過傷口,曲行止說:“這道傷口是神君留下的,我當時的確死了,所以你才會看到我的魂燈熄滅了。”他的聲音輕忽又沉重,“我當時親眼看到了那場屠殺。”
君長生頓住。
兩人都無法說服對方,僵持不下,許久,君長生才捂着胸口的傷口,憤恨離去。
曲行止站在原處,直到火鳳玄衣人完全消失,才醉了似得,身體微微一晃,無力又疲倦的闔上眸子。
太一宗只存兩人,本該是最親近的叔侄倆,從那天起徹底決裂。
君長生回了重明國。
曲行止則在傷愈之後,以一己之力,將龍首山脈切割出九州,於虛空之中,形成九座島嶼。
九座島嶼若是完整的拼接在一起,便能重現龍首山脈之景。
在太一宗的廢墟之上,曲行止建立了玉馨書院。
玉馨、馨,香之遠聞者也。
垂馨千祀。
君長生曾在宗主繼位大典上言“願太一長存”。
曲行止便在太一宗廢墟上建立玉馨書院,願垂馨千祀。
時光長河緩緩流淌,洗刷一切砂礫。
重明國越發強盛,隱約有當年太一宗幾分威勢。
玉馨書院招收了一代代學生,無私培養了一位位大能,深受修真界敬仰,曲行止在鎮壓神君後,有了道祖之名,如今道祖之名,真正受到天下承認。
重明皇抹去了神君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彷彿天下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道祖保持了沉默,一步都沒踏出書院。
道祖在玉馨書院內部,留下了自己全部傳承。
他默寫出太一宗萬卷典藏,又將自己行走九州魔界時編纂的典籍放在藏書閣,自己則繼續編纂適合魔體仙魄修煉的法典。
法典完成之時,他刻印了一份,送到了重明國,只想緩和緩和師叔師侄的關係。
師兄師姐休憩的茅屋被他列爲禁地,完整的保存着。偶爾,他會親自去茅屋抹桌打掃,累了,便看看萬千流螢。
更多時候,道祖都在爲學生講道,一步一步的將他們引導上正道。
千年過去,道祖感應到飛昇之劫後,終於再次踏足鎮魔劍塔。
師徒再次相見,卻已物是人非。
靦腆的少年被最尊敬之人,一劍割喉,從此瞎了眼,啞了聲。
銀髮神君被小徒兒鎮壓在劍塔下,左臂化爲白骨,深入魂魄,從此再也無法撫琴。
“我要飛昇了。”道祖淡淡說道。
事到如今,他已無喜無悲。
雪回神君怔了片刻,道了一聲恭喜。
兩人靜默坐了片刻,隨後道祖轉身離開。離開之時,低沉的聲音被流風吹散:“此世之外到底有什麼?我會親自去看看,看看你執迷到願意失去一切的東西。”
道祖準備充分,渡過了雷劫,風火劫。
最後一道心魔劫時,道祖沉寂許久。
隨後,指尖一點,一道化身落入鎮魔劍塔深處,化身形成一十二三歲的少年,默默陪伴在神君身旁。
紫氣東來,仙音臨世。
道祖了無牽掛,拂袖而去。